良久。

老先生抬起来头，见陈青之依旧立在堂前，目光始终落在棋盘之上，一动不动。

老先生眉毛微挑，随口问道，

“懂棋？”

陈青之闻言，略微迟疑了一瞬，旋即微微颔首，坦然道，

“略懂。”

老先生淡淡一笑，指尖捏起一枚黑子，

“既然略懂，那此棋何解？”

棋盘之上，黑白交错，局势诡谲。

陈青之凝神望去，瞬间察觉出端倪。

眼前是个局势已定的死局。

黑子如铁桶阵般包围了白子，几乎封死了所有退路。

陈青之沉吟片刻，低声道，

“此局，白棋已是死局。”

老先生笑意不减，手指轻敲棋盘，慢悠悠道，

“死局？”

话音刚落，他拈起一枚白子，在左下角轻轻落下。

陈青之瞳孔微缩，只见那枚白子宛若平地惊雷。

看似孤立无援，却恰恰撬动了黑子最薄弱的角落，硬生生撕开了一条生路。

老先生淡然道：

“世事如棋，局势再难，也总有生机可寻。”

陈青之陷入沉思，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一枚白棋。

老先生似是随口提起，

“你可知，这棋局为何而设？”

陈青之抬眸，

“请先生指点。”

老先生叹了口气，语气悠远，

“当今天下，便如这棋局一般。”

“世家海寇为黑，朝廷为白。”

“海寇肆虐，犹如黑子合围，商路受阻，百姓苦不堪言。”

“可世家大族，富商权贵，却偏安一隅，静坐观棋，任黑子蚕食疆域。”

“陛下登基后，锐意改革，打破九品中正制，广设县学，扶持寒门。”

“便如这一子，看似孤注一掷，实则落子无悔。”

陈青之听得心头一震，目光不由得落在棋盘上的那枚白子。

原来，这一局，不止是棋局。

更是当今天下的缩影。

“若这白子成功突围，便能连成势，如星火燎原。”

“但若折损，便真成死局，再无翻盘之机。”

老先生缓缓抬眸，目光深邃，似乎透过棋盘，看向那远在宫中的天子。

“可奈何黑子势大，若白棋落子不慎，当满盘皆输。”

陈青之目光微敛，凝视着棋盘上那片风雨飘摇的白子。

的确。

白棋刚刚撕开一道缺口，却立刻又被黑子合围，死路重现，局势再度变得岌岌可危。

他沉默片刻，缓缓伸出手指，捏起一枚白子，落在角隅之处，

“学生以为，退一步，尚能存活。”

白子不争正面，反而舍弃眼前之利，另辟蹊径，在边角布势。

老先生眉头轻挑，眸中闪过一抹赞许，嘴角微微扬起，

“只可惜，那位并不这么认为。”

陈青之沉默良久，轻轻落下一子，接在老先生那枚黑子之后，低声道，

陈青之手执白子，落下，

“既然黑子按兵不动，那便……”

老先生微微一怔，目光停留在陈青之手指轻放的白子上。

他缓缓点头，抚须而笑，眼里透着几分欣慰和赞许，

“好胆识。”

“若朝中大臣皆有白子这等心智，那位何愁天下不定？”

陈青之垂眸，心头却如湖水般泛起涟漪。

如这白子一般……

寒门出身，正如棋盘上的白子，被黑子环伺，处处受限。

若想破局，便只能冒险入局，步步紧逼。

“学生虽出身寒门，却愿效陛下之策，为白子之一。”

陈青之声音低沉，但语气坚定。

老先生缓缓放下棋子，深深望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

“此路难行，你可知？”

“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