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台楼阁,朱甍碧瓦,大片的梅林被红墙环绕。
谁也不知道,顾临其实回过一次定安。
那座种满梅林的府邸被一把火烧成灰烬,他去时只剩黑炭般的枝桠张牙舞爪地林立在焦黑的土地里,死在里面的人连尸骨也能没找到。
“哥。”
顾临回头。
丫头还小,头上梳着总角,跑时一蹦一跳。
她很贪玩,头发总是不到下午就跑散,母亲会数落她是个疯丫头,然后再细心地替她重新梳头。
“愣着干嘛?”丫头喊道:“娘让你快去帮忙呢,你可别躲懒。”
顾临被捉住了手,好似一下被拉回了多年之前,他还是孩童,视线一下变矮很多。
他被小丫头拽着往梅林深处跑,小丫头片子边跑边拽梅枝,雪落了他满身,进到林中时,他几乎成了半个雪人。
女童咯咯咯咯咯的笑声回荡在林间,貌美的妇人松开梅枝回过头,“阿宁,又欺负你哥哥。”
她朝顾临走来,取出帕子替他掸雪,边说:“怎么不知道躲呀?阿宁欺负你,你就把雪塞进她衣裳里,看她下回还敢不敢。”
“娘,你就帮着哥哥。”
妇人笑说:“我要是帮着你哥哥,你这么皮早就挨打了。”
顾临近乎贪婪地凝视着眼前的一切,舍不得眨眼。
他还没有眼前的人高,是什么时候呢?
阿宁还这么小,应当是他十一二岁的时候,那时天下不定,父亲开始忙起来,他跟着父亲远离定安,只为天下安定。
但每到冬日,他们一定会回来,陪家人采上一筐红梅,酿上一坛子梅花酿,埋在梅树下,等到来年春天给他们饯行。
顾临喉咙哽咽着,他已经许久没有哭过了,眼前的一切都让他觉得这样温暖,但愿长梦不复醒。
“哥哥,我们要走了。”
“去哪儿?”顾临问。
“不知道。”阿宁说:“明年采梅我们再来。”
两个人影远去,顾临追出几步,焦黑从他脚下蔓延开,向着两人离去的方向延伸。
他蓦然停步,焦黑也跟着停下来,那是一道黑色的鸿沟,让他再不能往前踏出一步。
“哥。”小丫头遥遥挥手,“我们走啦。”
“阿宁——!”
宋云禾猛然惊醒,“顾临,你怎么了?”
床上的顾临已经睁开眼,他好像没听见她的声音,胸口喘息着过了好一阵才平息下来,这才看见了坐在床边的人。
外面天色已经黑了,房中烛火幽幽。
宋云禾坐在床榻边的小凳上,鬓角的发丝有些乱了,脸颊上压出一个印子。
顾临坐起来,“你怎么在这里?”
宋云禾摸了摸铜壶,还是温热的,倒了杯水递给他,“叶满说你回来就睡了,睡到晚上也不见醒,哭着来找我,大夫说你太累了, 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那是他不敢触及的故国旧梦,一碰就会痛。
顾临没开口,接过水杯一饮而尽。
宋云禾接过空杯,问:“还喝吗?”
顾临摇头,垂头看着被面,“我没事,太晚了,你回去吧。”
宋云禾不大放心,“你要不要吃点东西?饭菜都在小厨房热着,我煮了粥,也不是我煮的,我只是看着文兰煮而已,你要喝一些吗?”
“不用了。”顾临低声道:“你先回去吧。”
宋云禾抿了抿唇,试探着问:“你是不是梦到了给你酿梅花酿的人?”
顾临背脊一下僵直,轻轻“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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