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临又把那封信翻出来，帐子里已经没有了光，他又点了灯在灯下看了一遍，捏着叶子琢磨了半天，也不知道开春时种的到底是些什么果子。

这样一想，他拿着树叶出了营帐，士兵围着火扎堆吃东西聊天。

顾临走过去，一群士兵要起身行礼，他抬手朝下压了一下，示意他们坐着，走到叶冲旁边坐下来。

立刻有士兵送了晚饭过来，常志雍治下严，不论军职高低都与士兵同吃，今天吃的是稀饭，配了点腌肉干。

他坐在这里，周围的人闲聊都拘谨了几度，叶冲擅交际，和大家打成一片，其余人不一会儿也跟着放松。

暮色在天地间蔓延，太阳已经沉入旷野的边缘，火堆哔啵燃烧着。

这是烽火暂歇的间隙，戍边的士兵都思乡，闲聊间都是家中之事。

“俺娘说给俺在隔壁村看了个媳妇儿，让我打完就回去成亲。”

“那姑娘愿嫁啊？”

“愿意。”士兵不好意思地说：“她说她就喜欢当兵打仗的。”

众人一阵起哄，说得那兵蛋子有些不好意思。

“你们谁认识果树？”顾临忽然开口。

“俺，俺认识。”

“我也认识，咱家里都是种地出身，都认得来。”

顾临抬了抬眉，“干了的树叶能认出来吗？”

士兵一口笃定，“那可不。”

顾临吃完了肉干，在袖子上擦了擦手，从怀里掏出信封，倒出一叠树叶。

“林将军，这是啥啊？”有士兵问。

顾临说：“家里夫人寄来的信里夹的，家里的果树长大了。”

士兵伸手要接，他手一抬，“就这么认。”

叶冲一下就看明白了，笑道：“既是夫人寄来的，咱们满身臭汗，将军不可能让咱们碰夫人的东西。”

有人大着胆子起哄，其余人也跟着笑闹。

顾临难得笑了笑，伸腿踹了叶冲一脚，“就你话多。”

气氛一下放松，士兵都围过来，不能碰，个个伸着脖子看。

“嚯，种了这么多？”

“这个我瞧上去……像，像李子。”

“我觉得吧，这是桃子。”

士兵推了一旁的人一把，“你没见过桃子，这分明是樱桃。”

这和宋云禾蹲在地上翻果苗时有什么两样？

顾临笑了笑，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换换换，这不好认，换一个。”

顾临又换了一张。

几人立刻说：“这枇杷，枇杷树准没错，还有呢？”

“哎哟，这是杨梅，定安不好种杨梅，结出的果子又涩又小，回头挖了种别的吧。”

“没事。”顾临淡淡道：“她喜欢就好。”

营帐前笑闹了一阵，士兵陆陆续续散了，留下一堆篝火在也夜风里孤独地燃着。

顾临仰躺在草地上，草地已经开始变黄变干，再过些日子，这片土地将被寒霜侵袭，沉进冬日里。

他想起了今日议事完毕后常志雍留下他时说的话。

今年南方数州干旱，内忧外患，需得速战速决，否则拖到来年开春，春耕又要受影响，情况只能越来越糟。

那会儿常志雍叹着气说：“百姓才过了八年好日子啊。”

那语气是遗憾的，肩上扛着重担，压在一个年近古稀的老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