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可是,陆卿衣的回答依旧一样,那么缓慢而且一字不落。“已经不疼了。”
中年男人沉思半晌,又问道:“那你还记得什么吗?”
轻轻摇头,回答也依旧跟前十七次一样,“什么都不记得了。”
中年男子的手指轻扣着轮椅的扶手,眉头终于舒展开来,“没事,多休息休息就会好的。”
陆卿衣嘴里发苦,哑声问道,“若是一直都记不得呢?”
说完这话,她甚至能感到中年男子掩饰不住的愤怒。“即使什么都记不得也没关系,我陆乘风不会再让我女儿受伤了。”
虽是早已经怀疑,但是亲口听见他自称陆乘风,还是忍不住心悸,也忍不住有一丝心软,原谅了他半个月才从北方赶回家过问此事。陆卿衣终于柔柔开口,喊了声——“爹爹。”
陆冠英跟陆乘风相视一笑,都在彼此眼里看见欣慰。陆卿衣最近的沉默,还是狠狠让他们难受了。
陆冠英笑容满面的说,“小妹早日养好伤,哥哥好带你闯荡江湖去。”
陆卿衣忍不住被逗笑了,“那我必定好好养伤,争取和哥哥早日去江湖玩。”
陆乘风听的摇头,“你们两个孩子,以为江湖是这么好玩的么?山外有山。”
陆卿衣故作无知的问道,“难道陆家庄的名号还不够响么?”
陆乘风摇头,有些出神的说道,“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姑且这些都不论,全真教、丐帮、少林武当……亦都是高手如云。”陆乘风与陆冠英还真不愧父子,说话都如此相像。
看着他略微黯然的面容,陆冠英不知道该说什么,陆卿衣却晓得,她的便宜爹爹,必定是想起了早年在桃花岛师从东邪黄药师的日子了吧?
想到黄药师,离不开的首先是金庸大师的原话——形相清癯,风姿隽爽,萧疏轩举,湛然若神。文才武学、书画琴棋、诗词歌赋、算数韬略、医卜星象、阴阳五行,奇门遁甲、农田水利、经济兵略……陆卿衣亦忍不住一声叹气,这样的男人……算不算完美了?
更何况,这样完美的一个男人,处在封建的一夫多妻制的情况下,却依旧对亡妻念念不忘,生死相恋。
三人各自心思,房里不由得一阵沉默。陆卿衣最先缓过神,为解陆乘风心结,嗔道,“爹爹,卿衣肚子好饿啦~”
陆乘风亦缓过神,微微笑道,“都怪为父,倒是让卿衣受累了。”
“那爹爹可要让人多烧些好菜来碍…”
挨过最早些的日子,陆卿衣也渐渐习惯了在陆家庄的生活。说到底,终是花园里那些奇门五行之术牵住了她大半的精力。
陆家庄的花园里,种植了陆乘风多年以来收集的各种奇花异草。虽说以前的苏轻对花花草草并不感冒,但是如今看了这成片成片的落英缤纷,也不住的叹息,此情此景,人间那得几回见。
今日陆卿衣依旧在似锦繁花中穿梭,举手投足,皆是拈花惹草。却听得隐隐约约传来陆冠英的呼喊。
“大哥,怎么了?”陆卿衣走出花丛,疑惑的问。
陆冠英含笑说道,“你等的人终于来啦~”
陆卿衣先是诧异,接着是狂喜,“你是说,裘千仞来了?”
前段时间,陆乘风与陆冠英说起武林之事,隐隐提到裘千仞的大名,陆卿衣当即想起,裘千丈就是在陆家庄冒充的裘千仞,接着就是郭靖黄蓉梅超风黄药师等一系列人物的出常是以,她故作崇拜的说起,若他日裘千仞老前辈光临陆家庄,她必然要前去相见。
嘴角含笑,正想奔到前厅去,却被陆冠英拉祝
“哥哥?”陆卿衣疑惑的问。
陆冠英摇摇头,“你若是这样直接去前厅,爹爹必然不允的。不如偷偷在后头看罢。”
陆卿衣愁眉,“在后面哪有好看的?”拉着陆冠英的手直撒娇,“哥哥,让我去前面罢。”
陆冠英向来宠爱陆卿衣,对她的要求少有反驳的,此时却很坚持。“妹妹若不答应,哥哥是不会带你去的。”
陆卿衣看他严肃的嘴角,终于一甩袖子,跺脚怒道,“好嘛好嘛,后面就后面。”
陆冠英微微一笑,“这样才是好妹妹呢……”
却看前厅众人。
裘千仞正与众人说道:“武林中自来都说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五人为天下之最。讲到功力深厚,确以中神通王重阳居首,另外四人嘛,也算各有独到之处。但有长必有短,只要明白了各人的短处,攻隙击弱,要制服他们却也不难。”黄蓉看他如此轻视自家爹爹,自是不服气的。两人少不得又是一番争执。
陆卿衣站在后头,自是看不见裘千仞的长相,倒是将郭靖与黄蓉看的一清二楚,不过,她本来的兴趣就是他们两人,而非为了模糊视线所说的裘千仞。
先是看得黄蓉,蛾眉敛黛,嫩脸匀红,口角间浅笑盈盈,丽容无俦,又带着三分天真烂漫,更增娇媚。鹅黄小衫,衬的她本就极为明艳的面容更是风姿无双,连一向自恃容貌不凡的陆卿衣也感慨,人外有人。难以割舍的将目光移开,看了郭靖一眼,心里便道,“果然是个傻小子。”却也摇头不再关注他。
厅内众人忽然一阵吵闹,陆卿衣定目一看,只见得男一女,走进厅来。
陆卿衣自是好笑,摇头晃脑的想,原来江南七怪也来凑热闹了。看着郭靖抢着出去磕头拜见,又是一阵摇头,直直想着,傻小子不愧是傻小子。
厅内众人自是客套一番,作为庄主的陆乘风向几位相互介绍,顺便摆下筵席,诸人依次就坐。他们说的大多都是武林之事,陆卿衣打着哈欠本觉着无聊,却看见陆冠英悄悄走来,在她耳边说道,“怎么样啦?”陆卿衣恼怒的瞪了他一眼,也趴在他耳边说道,“这些人好生无趣埃”
陆冠英抬首,微微一笑,用唇语说道,“江湖人都是如此。”
陆卿衣正想反驳,却听得厅里传来一阵冷哼。两人均凝神细听,却是陆乘风说道,“晚辈虽然不肖,身在草莽,但忠义之心未敢或忘。金兵既要南下夺我江山,害我百姓,晚辈必当追随江南豪杰,誓死与之周旋。老前辈适才所说,想是故意试探晚辈来着。”两人相视一笑,均看出彼此眼中的自豪。
裘千仞却摇头说道:“老弟怎地目光如此短浅?相助朝廷抗金,有何好处?最多是个岳武穆,也只落得风波亭惨死。”
陆卿衣听得恼火,本就恨极了裘千丈的虚伪,此时更是忍耐不住,冷哼出声。
厅内陆乘风亦是惊怒交迸,正欲开口,却听见后面传来年青女子的冷哼之声。陆乘风略一想,当下即刻明白是陆卿衣在后头。桌上大多都是小有成就的前辈之人,陆卿衣无意的冷哼亦没有逃脱他们之耳。
江南六怪相看一眼,韩小莹朗声道,“不知帘内何人,可否出来一见?”
江湖儿女本就不拘小节,陆乘风也无奈开口,“小女莽撞,还望诸位见谅。”又冷然道,“还不出来见过诸位前辈。”
陆冠英在后面直摇头,陆卿衣倒是释然一笑,两人一起走出齐齐拜下,“爹爹。”
陆乘风在诸人面前也不好说些什么,只是介绍了江南六怪和裘千仞。顿了会,说道,“这位是黄蓉黄姑娘,这位是郭靖郭兄弟,都是年少英雄。”
陆卿衣先是按着礼节给几位前辈见礼,而后转身道,“郭公子侠义之人,卿衣佩服的紧。”又对黄蓉说道,“黄姑娘冰肌玉骨,真是神仙一般的人儿,卿衣都心生欢喜。”
女儿家总是希望人家称赞自己貌美,纵使黄蓉绝顶聪明亦不能免俗。当下也是笑道,“陆妹妹才是真的沉鱼落雁。”
两人扑哧一笑,均觉得这样的称赞过于客套,却又同时觉得对方是个可交之人。
本来厅里已然针锋相对,陆卿衣的出现倒生生的缓和了一些。
裘千仞亦称赞,“陆庄主生的一双好儿女碍…”
陆乘风虽是自得,也谦虚道,“顽劣不堪□,让诸位见笑了。”
陆卿衣娇俏道,“爹爹若觉得卿衣顽劣,不如在今日为卿衣择一良师罢。”这自然不是想拜席间众人之间的某位,却是等着惊才绝艳的某人罢了,自从晓得身为陆乘风的女儿后,便一直等着跟黄药师好好拉拉关系的。
陆冠英含笑望向席间诸人,“若是有人愿意接受你这小麻烦,爹爹倒是欣慰的很。只怕你顽劣的没人敢教导罢了。”
陆卿衣微微笑着,“现下才是午时,今日还有好几个时辰哩,爹爹何必如此着急。”
陆乘风笑着摇头,却也不再与她笑闹,又与江南六怪和裘千仞谈论起来。
陆冠英自是在旁边仔细聆听,陆卿衣却不爱,只是与黄蓉躲到了一遍窃窃私语。陆卿衣故意赞她与郭靖年少侠侣极为相配,黄蓉本就是豁达之人,亦不拘泥,说起她与靖哥哥之间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听的陆卿衣有滋有味。
“咦”说到一半,黄蓉突然停下,“他们打起来啦。”
“好玩,真是好玩。”陆卿衣与黄蓉居然同时说到,两人相互一笑,引为知己。
“呀”黄蓉惊呼出声,却是郭靖已然进入场中。黄蓉心里焦急,存心要扰乱裘千仞心神,叫道:“靖哥哥,别跟这糟老头子客气。”却不想反倒让裘千仞怒气大发,对郭靖下得狠手,一招“白蛇吐信”,拍的一掌,平平正正的击在郭靖胸口之上。黄蓉大惊,再顾不得陆卿衣,只是扑向郭靖哭道,“靖哥哥你怎样?”陆卿衣本来亦本吓的不轻,忽而想起裘千仞是假冒的,便走到黄蓉身旁安慰道,“放心好啦,你靖哥哥福大命大,定会无事的。”
此时郭靖也反应过来,本以为必死无疑,打在身上却无甚感觉。不由得奇怪道,“没事!我再试试。你是铁掌老英雄,再打我一掌。”裘千仞一掌击下,郭靖哈哈大笑,“你也吃我一掌。”却是降龙十八掌里极为精妙的“龙战于野”,裘千仞大惊,如纸鹞断线般直向门外飞去。
二
众人惊叫声中,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人,伸手抓住裘千仞的衣领,大踏步走进厅来,将他在地下一放,凝然而立,脸上冷冷的全无笑容。众人瞧这人时,只见她长发披肩,抬头仰天,正是铁尸梅超风。众人心头一寒,却见她身后还跟着一人,那人身材高瘦,身穿青色布袍,脸色古怪之极,两颗眼珠似乎尚能微微转动,除此之外,肌肉口鼻,尽皆僵硬如木石,直是一个死人头装在活人的躯体上,令人一见之下,登时一阵凉气从背脊上直冷下来,人人的目光与这张脸孔相触,便都不敢再看,立时将头转开,心中怦然而动。
陆卿衣看却看的那个青衣之人激动不已。黄药师,终于见到黄药师了。
黄药师跟着梅超风进来,眼神在众人之间一扫。已然看见黄蓉安然呆在旁边,心下不由得宽慰许多。
陆乘风与梅超风多年未见,自然先是一番客套。趁得此时,陆卿衣刚好安抚自己跳动的过于激烈的心脏,偶像的魅力啊~虽然是带着人皮面具,亦掩不住他浑身傲气。
此时裘千仞正说道黄岛主被人害死。陆乘风与梅超风均是即惊且怒,黄蓉早就脸一白,咕咚一声,连椅带人仰天跌倒,晕了过去。陆乘风与梅超风听得黄药师被全真七子围攻致死,均忍不住放声大哭。
陆卿衣看自家爹爹哭成这样,本想好好看戏也不成。只得好生安慰道,“爹爹,你别偏信这老头胡说。”不待裘千仞辩驳,又怒道,“黄岛主武功盖世,又岂是全真七子可杀的?爹爹也太不相信黄岛主啦,怪不得被逐出师门。”
陆乘风此时已经停止哭泣,惊道,“师傅果然没死?”
陆卿衣偷偷看了黄药师一眼,对着陆乘风微笑道,“爹爹放心罢,黄岛主岂是一般之人。全真七子对上他,亦是不过尔尔罢了。”顿了一会又说道,“早听得黄岛主文才武学、书画琴棋、诗词歌赋、算数韬略、医卜星象、阴阳五行,奇门遁甲无一不通无一不精,爹爹若是得他原谅,可必然要让他教导卿衣一番,这样爹爹才不至于丢脸哩。”
裘千仞此时已经大怒,“小姑娘信口雌黄,你们信她必会后悔。”
陆卿衣早看不惯他,也是怒道,“哼,你再说信不信黄岛主亲自来打你啊?”
裘千仞怒道:“黄口小儿,陆庄主难道不管吗?”
陆卿衣傲然道,“桃花岛之事,难道是你这个外人可以Сhā手的?”
此时黄蓉也醒了过来,叫道,“我才不信爹爹死了。”
陆冠英也安慰道,“此事我们应当从长计议,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又是死啊死的,陆卿衣恼道,“你才死了呢。”
顿时厅内众人一阵好笑。陆冠英尴尬不已。
梅超风本就不相信黄药师已死,现下得了诸人安慰更是觉得不可能有人能杀的了自己师傅。想到郭靖在此,不由得心里大怒。江南六怪本就与梅超风有嫌隙,现在更不放过这个机会,想要击杀梅超风。双方正欲动手,却听郭靖叫道:“你丈夫是我亲手杀的,与我师父何干?”
梅超风悲怒交迸,喝道:“正是,先杀你这小贼。”听声辨形,左手疾探,五指猛往郭靖天灵盖Сhā下。郭靖武功比起当时不知精进多少,自然不会被动挨打,两人便是动起手来。梅超风双目失明,转眼已过数十招,梅超风心下大骇,居然还杀不死这小贼。关键之时青衣怪客手指轻弹,一小粒石子破空飞出。却正是为梅超风指明了郭靖的出招。那降龙十八掌无甚变化,郭靖又未学全,虽然每招威力奇大,但梅超风既得预知他掌力来势,自能及早闪避化解。又拆数招,那青衣怪客忽然嗤嗤嗤接连弹出三颗石子,梅超风变守为攻,猛下三记杀手。郭靖勉力化开,还了两掌。两人相斗渐紧,只听得掌风呼呼之中,夹着嗤嗤嗤弹石之声。
黄蓉见情势不妙,在地下捡起一把瓦砾碎片,有些在空中乱掷,有些就照准了那怪客的小石子投去,一来扰乱声响,二来打歪他的准头。不料怪客指上加劲,小石子弹出去的力道劲急之极,破空之声异常响亮,黄蓉所掷的瓦片固然打不到石子,而小石子发出的响声也决计扰乱不了。陆氏父子及江南六怪都极惊异:“此人单凭手指之力,怎么能把石子弹得如此劲急?就是铁胎弹弓,也不能弹出这般大声。谁要是中了一弹,岂不是脑破胸穿?”
这时黄蓉已然住手,呆呆望着那个怪客。这时郭靖已全处下风,梅超风制敌机先,招招都是凌厉之极的杀手。突然间呜呜两响,两颗石弹破空飞出,前面一颗飞得较缓,后面一颗急速赶上,两弹拍的一声,在空中撞得火星四溅,石子碎片八方乱射。梅超风借着这股威势直扑过来。郭靖见来势凶狠,难以抵挡,想起南希仁那“打不过,逃1的四字诀,转身便逃。黄蓉突然高叫:“爹爹1向那青衣怪客奔去,扑在他的怀里,放声大哭,叫道:“爹爹,你的脸,你的脸怎……怎么变了这个样子?”
陆乘风听黄蓉叫那人做爹爹,悲喜交集,忘了自己腿上残废,突然站起,要想过去,也是一交摔倒。
那青衣怪客左手搂住了黄蓉,右手慢慢从脸上揭下一层皮来,原来他脸上戴着一张人皮面具,是以看上去诡异古怪之极。这本来面目一露,但见他形相清癯,丰姿隽爽,萧疏轩举,湛然若神。黄蓉眼泪未干,高声欢呼,抢过了面具罩在自己脸上,纵体入怀,抱住他的脖子,又笑又跳。这青衣怪客,正是桃花岛岛主黄药师。
黄蓉笑道:“爹,你怎么来啦?刚才那个姓裘的糟老头子咒你,你也不教训教训他。”黄药师沉着脸道:“我怎么来啦!来找你来着1又冷哼了声道,“你个鬼丫头,平时机灵无比,此时居然被这种谎言所骗。”黄蓉娇嗔:“爹爹~”又想到黄药师的誓言,喜道:“你的心愿了啦?那好极啦,好极啦1黄药师爱怜道:“了甚么心愿?为了找你这鬼丫头,还管甚么心愿不心愿。”黄蓉听得此言,甚是难过,不由得软语说道:爹,以后我永远乖啦,到死都听你的话。”黄药师见爱女无恙,本已喜极,又听她这样说,心情大好,说道:“扶你师姊起来。”黄蓉过去将梅超风扶起,陆冠英也将父亲扶来,双双拜倒。
黄药师叹了口气,说道:“乘风,你很好,起来罢。当年我性子太急,错怪了你。”陆乘风哽咽道:“师父您老人家好?”黄药师道:“总算还没给人气死。”黄蓉嬉皮笑脸的道:“爹,你不是说我吧?”黄药师哼了一声道:“你也有份。”黄蓉伸了伸舌头,道:“爹,我给你引见几位朋友。这是江湖上有名的江南六怪,是靖哥哥的师父。”黄药师眼睛一翻,对六怪毫不理睬,说道:“我不见外人。”六怪见他如此傲慢无礼,无不勃然大怒,但震于他的威名与适才所显的武功神通,一时倒也不便发作。
黄药师向女儿道:“你有甚么东西要拿?咱们这就回家。”黄蓉笑道:“没有甚么要拿的,却有点东西要还给陆师哥。”从怀里掏出那包九花玉露丸来,交给陆乘风道:“陆师哥,这些药丸调制不易,还是还了你罢。”陆乘风摇手不接,向黄药师道:“弟子今日得见恩师,实是万千之喜,要是恩师能在弟子庄上小住几时,弟子更是……”
黄药师不答,向陆冠英一指道:“他是你儿子?”陆乘风道:“是。”陆冠英不待父亲吩咐,忙上前恭恭敬敬的磕了四个头,说道:“孙儿叩见师祖。”黄药师道:“罢了1并不俯身相扶,却伸左手抓住他后心一提,右掌便向他肩头拍落。陆乘风大惊,叫道:“恩师,我就只这个儿子……”黄药师这一掌劲道不小,陆冠英肩头被击后站立不住,退后七八步,再是仰天一交跌倒,但没受丝毫损伤,怔怔的站起身来。黄药师对陆乘风道:“你很好,没把功夫传他。这孩子是仙霞派门下的吗?”陆乘风才知师父这一提一推,是试他儿子的武功家数,忙道:“弟子不敢违了师门规矩,不得恩师允准,决不敢将恩师的功夫传授旁人。”黄药师冷笑一声,道:“打从明天起,你自己传儿子功夫罢。”陆乘风大喜,忙对儿子道:“快,快谢过祖师爷的恩典。”陆冠英又向黄药师磕了四个头。黄药师昂起了头,不加理睬。又指着陆卿衣道,“这是你女儿?”陆卿衣心道,终于是轮到我啦,看戏都看的累得要命。学着陆冠英,也是上前磕头。黄药师道:“这孩子,很好。甚是聪明。”陆卿衣倒不谦虚,笑着说道:“黄岛主啊,既然你现下无弟子在身边,不如带卿衣一起教导罢,亦好了却爹爹嫌弃我的心愿碍…”黄药师看着陆乘风脸上苦笑不已,亦是觉得这晚辈好玩。“跟我一起习武很累的,怕是你撑不祝”陆卿衣偏头想道:“卿衣都这么大啦,早过了习武的年龄了罢。卿衣倒是想去看看桃花岛的风景,学学奇门五行之术。”黄药师本欲拒绝,又一想,蓉儿在岛上甚为无聊才会去找周伯通的,若是与她交好,定然不会再与周伯通玩耍。便是含笑答应。
陆乘风心下大喜,陆卿衣不待吩咐,又是恭恭敬敬的磕头喊道:“师傅。”
却是让众人都惊异,陆乘风面色古怪,说道:“卿衣,是师祖。”
陆卿衣看着黄药师摇头道:“师傅嘛,你看全真教都有七子,若是桃花岛再不收徒弟怕被人欺负无人啦。”黄药师冷哼一声:“我桃花岛岂是以人多取胜?”陆卿衣也不惧,说道:“人多不怕被欺负嘛,师傅就可怜卿衣一番苦心罢。”黄蓉接到陆卿衣的求救眼神,亦娇声软语的帮忙:“爹爹,这样蓉儿就多一个师妹啦~”黄药师对独生爱女向来爱逾性命,少有不从,他本是东邪,亦不去管什么人伦礼教,听得女儿劝,便点头同意:“既然是我桃花岛门下,师傅师祖又何必拘泥?”陆卿衣得偿所愿,又是柔声喊道:“师傅啊~”
陆乘风重得列于恩师门墙,又得师傅允可教子,爱女又得恩师垂怜带在身边教导,心中如何不喜?要想说几句感激的话,喉头却哽住了说不出来。黄药师白了他一眼,说道:“这个给你1右手轻挥,两张白纸向他一先一后的飞去。
他与陆乘风相距一丈有余,两叶薄纸轻飘飘的飞去,犹如被一阵风送过去一般,薄纸上无所使力,推纸及远,实比投掷数百斤大石更难,众人无不钦服。
陆乘风一瞥之下,见两张纸上写的都是练功的口诀要旨,却是黄药师的亲笔,二十年不见,师父的字迹更加遒劲挺拔,第一叶上右首写着题目,是“旋风扫叶腿法”六字。陆乘风知道“旋风扫叶腿”与“落英神剑掌”俱是师父早年自创的得意武技,六个弟子无一得传,如果昔日得着,不知道有多欢喜,现下自己虽已不能再练,但可转授儿子,仍是师父厚恩,当下恭恭敬敬的放入怀内,伏地拜谢。黄药师道:“这套腿法和我早年所创的已大不相同,招数虽是一样,但这套却是先从内功练起。你每日依照功法打坐练气,要是进境得快,五六年后,便可不用扶杖行走。”陆乘风又悲又喜,百感交集。黄药师又道:“你腿上的残疾是治不好的了,下盘功夫也不能再练,不过照着我这功诀去做,和常人一般慢慢行走却是不难,唉,……”
他早已自恨当年太过心急躁怒,重罚了四名无辜的弟子,近年来潜心创出这“旋风扫叶腿”的内功秘诀,便是想去传给四名弟子,好让他们能修习下盘的内功之后,得以回复行走。只是他素来要强好胜,虽然内心后悔,口上却不肯说,因此这套内功明明是全部新创,仍是用上一个全不相干的旧名,不肯稍露认错补过之意;过了片刻,又道:“你把三个师弟都去找来,把这功诀传给他们罢。”陆乘风答应一声:“是。”又道:“曲师弟和冯师弟的行踪,弟子一直没能打听到。武师弟已去世多年了。”黄药师心里一痛,一对精光闪亮的眸子直射在梅超风身上,她瞧不见倒也罢了,旁人无不心中惴惴。黄药师冷然道:“超风,你作了大恶,也吃了大苦。刚才那裘老儿咒我死了,你总算还哭出了几滴眼泪,还要替我报仇。瞧在这几滴眼泪份上,让你再活几年罢。”
处理好门内事物,却又想起郭靖刚说杀死陈玄风之事。心中大怒,开口斥责。黄蓉却不忍父亲责骂自己情人,开口维护:“爹,他是老实头,你别凶巴巴的吓坏了他。”
黄药师丧妻之后,与女儿相依为命,对她宠爱无比,本来料想爱女流落江湖,必定憔悴苦楚,哪知一见之下,却是娇艳犹胜往昔,与郭靖神态亲密,处处回护于他,似乎反而与老父生分了,心中颇有妒意,对郭靖更是有气,当下不理女儿,对郭靖道:“老叫化教你本事,让你来打败梅超风,明明是笑我门下无人,个个弟子都不争气……”却是忍不住出手。黄蓉惊叫:“爹爹别打1从旁窜过,伏在郭靖身上。黄药师变掌为抓,一把拿住女儿背心,提了起来,左掌却直劈下去。陆乘风叫道:“师父-…”想出言劝阻,但于师父积威之下,再也不敢接下口去。
黄蓉哭道:“爹,你杀他罢,我永不再见你了。”急步奔向太湖,波的一声,跃入了湖中。黄药师惊怒交集,虽知女儿深通水性,自小就常在东海波涛之中与鱼鳖为戏,整日不上岸也不算一回事,但她这一去却不知何日再能重见,飞身抢到湖边,黑沉沉之中,但见一条水线笔直的通向湖心。黄药师呆立半晌,回过头来,见朱聪已替郭靖接上了腕骨所脱的臼,当即迁怒于他,冷冷的道:“你们七个人快自杀罢,免得让我出手时多吃苦头。”
陆乘风苦不堪言,又不敢说话,陆卿衣却笑道:“师傅别着急,蓉儿师姐聪明伶俐,必然不会吃亏的。”又看黄药师脸色依旧冰凉,宽慰道:“师傅,师姐不是不孝之人,过不了多久必定会带郭靖去桃花岛给你请罪的。”
黄药师脸色稍霁,说道:“丫头还有什么要带的不?没有我们就上路啦。”陆卿衣想了下,对着陆乘风笑道:“爹爹,我跟师父去啦,哥哥要照顾好爹爹碍…”又转头对着黄药师道:“除了这父兄之情,卿衣无其他要带的啦。”
陆乘风愕然,婉言道:“师父不如先住下……”
黄药师挥手,已然带着陆卿衣飞身而去。
陆乘风瞠目半晌,却哪里还见得师尊与爱女的影子。
三
两人御风而行。黄药师起落之间,带着一个人竟是毫不吃力。陆卿衣头一次感受“人工飞行”的乐趣,自然是新鲜的紧。转眼之间,两人已奔出数十里地,黄药师皱眉说道:“早知道在你家应当骑马出来的。”陆卿衣莞尔一笑,“莫不是师傅带着卿衣觉得累了?”黄药师面色古怪:“卿儿是在跟我玩激将法?”陆卿衣脸红了一下,暗骂自己太傻,居然跟这兵法就跟吃饭一样简单的人玩心机。拉着黄药师的袖子道:“卿衣是怕累着师傅呢~”心下决定自此以后再不跟黄药师玩花样,免得赔了夫人又折兵。黄药师听了解释,但笑不语。
过了一会,两人来了一块空旷之地,黄药师停了下来,问道:“卿儿还有要去的地方么?若是没有的话我们就直接回桃花岛了。”
陆卿衣偏头想了想,她其实挺想去所谓的江湖看看,只是她还未学艺,况且所谓的江湖总是多事之地,恼人的紧。便与他笑道:“我倒是想快点见到桃花岛哩。”黄药师亦不是喜闹之人,听闻无事,乐的直接回岛清净。
黄药师驾船,两人乘小舟回到桃花岛。陆卿衣一夜醒来,却看见黄药师迎风而立,衣袂飘飘,似仙御风。陆卿衣看此情此景,心里突然一阵害怕,好似他随时会被风吹走再不回来,心下一紧,叫道:“师傅。”
黄药师回首,依旧一身青衣,样式并不繁复,却显得他丰神俊朗,晨光微曦,恍若谪仙。看陆卿衣坐在船头,黄药师往北面一指,“卿儿瞧见没?桃花岛就到了。”
陆卿衣走上船头,举目远眺,看见远处一小岛上,片片嫣红,树木繁盛。深深的吸进一口气,也感觉海风里带来岛上的花香。欣喜之下,拉着黄药师的袖子道:“师傅,好漂亮啊~”黄药师微笑颔首,却不言语。桃花岛上树木花草,向来是他极为自得的,往往想着,天下间除了仙境又有何处妙过桃花岛呢?
上岸之后,陆卿衣更是沉迷上花草丛里。时下正是五月,桃花已然飘零,却见各种海棠开的正艳。黄药师自是走在她的前头,不然桃花岛奇门遁甲,陆卿衣那么些微末本事,自然不得其门而入。“师傅,这是什么花啊?”陆卿衣遥遥指着旁边一株紫红色的类似灯笼的花问道。黄药师遥目一望,答道:“那就是倒挂金钟了。”陆卿衣闻了这名,拍手道:“这名取的真真好了。便真是个倒挂金钟。”又想了想,说道:“不过卿儿倒觉得更加像灯笼哩。”黄药师点点头,“这倒真有人喊他做灯笼花的。”
两人到了岛上,便不用再着急赶路。是故黄药师便细心指点她岛上所植树木,又言里面所含的种种奇门之术。两人细细说着,不知不觉竟已晌午。黄药师领着她,先教会了她如何走到他的碧海楼,既已是晌午,两人便一齐在碧海楼用了午饭。
黄药师本是极为讲究之人,平时若与黄蓉一起吃饭亦是食不言,不过陆卿衣就不那么好说话了。看着一桌子的菜色,陆卿衣就笑道:“我若早知晓师傅这美食佳肴,早几年就要拼了命的来拜师啦。”
黄药师佯怒,“难道我的桃花岛就这吃的好了些?”陆卿衣听了,展颜一笑,“师傅这桃花岛处处都好,只是有一样缺了……”黄药师虽是明白世间万物难有完美,却也不爱听人挑剔自己。这几十年来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说桃花岛有不足之处,奇怪问道:“噢,有什么不足?”陆卿衣说道:“师傅难道不觉着桃花岛人少了些么?”原来如此,黄药师冷然道:“世人多痴傻,甚为麻烦。”陆卿衣摇头,“才不是哩,卿儿怎么敢让师傅跟那些浑人一起,卿儿只怕蓉儿师姐出嫁之后无人陪伴师傅。”黄药师皱眉,“那个傻小子想娶蓉儿,哼1
陆卿衣微微一笑,或许这就是父亲的通病了。自己娇宠多年的女儿要被一个臭小子娶走,自然心里极度不平衡的。她柔声说道:“蓉儿师姐必然要嫁人的,不过卿儿会陪着师傅的。”黄药师笑道:“蓉儿必然是要嫁人的,难道卿儿就不嫁了。乘风可是要我找我算账啦。”陆卿衣调皮说道,“师傅怕什么,我爹爹肯定是打不过你的。”
海风习习,陆卿衣在阳光的照耀下醒来。习惯性的蹭了蹭被子,这是黄药师的房间,正午的时候他通常不在,而陆卿衣就常常霸占下他的房间作为午憩的场所了。她自己的房间其实并不算远的,只是刚吃完午饭,她总是整个人懒洋洋的不想动。黄药师原本不让,难得黑着脸让她搬回自己房间去休息,黄药师在桃花岛向来威严,说一不二,岛上的聋哑恶仆对他均是既畏且敬,纵使他脾气古怪,有时候会对聋哑恶仆下手狠毒,却也从未有人敢反抗。可惜十五年前出了黄蓉这个小坏蛋,十五前后他又招惹了个小坏蛋胡来。碰见了陆卿衣这个不怕他的人亦只有无奈的份。
说了陆卿衣之后,第一天她乖乖的在自己房里,他老大宽怀。第二天他回房,靠近的时候就闻得房间里有人呼吸吐纳,被他从他的床上拎起来,理由是睡习惯了,差点没把他气的翘胡子。第三天他走回房间,依然看见床上娇俏小人的身影。拍拍她的脸蛋,把她从周公那拉扯回来,黑着脸问:“怎么又睡这里了?”陆卿衣软语道:“呀,我忘记了呀……”看着黄药师依旧黑着的脸,陆卿衣只好又撒娇了,摇着他的袖子说:“师傅啊,你房间跟我房间不都是房间么?有什么不同嘛?”黄药师皱眉,多年未与外人相处,他竟已隔阂至此。他本就不是拘泥之人,思及此,他即放宽心,朗声道:“既然卿儿喜欢,亦无不可,只是记得醒来叠好被子。”陆卿衣脸一红,叫道:“我哪有不叠被子嘛1黄药师似笑非笑,“我怎么记得昨天就没有。”陆卿衣娇嗔,“师傅还说呢,明明是你把人家拎出来不给卿儿叠被子的机会。”双眸一转,又说道:“若是师父想考察卿儿叠被子的功夫,卿儿倒是肯每日清晨来为师傅叠被子的。”黄药师失笑,“乘风有卿儿这么孝顺的女儿真是好福气。”陆卿衣毫不吝啬的接下这个赞美,同时也捧了黄药师一把:“师傅有什么孝顺的徒儿也是好福气哩。”虽说陆乘风与陆冠英是她身体上的至亲,但是面对黄药师她却总是更容易露出小女儿的情态撒娇。
虽说黄药师以前跟黄蓉相处就像平辈一样,不过黄蓉古灵精怪,每每让他觉得头疼不已,却又不忍责怪。陆卿衣虽不像黄蓉那像冰雪聪明何事都是一说就懂举一反三,却胜在柔顺。每次若两人意见相左,表面上总是自己强势,结果却总是自己被她柔声劝退,让他一肚子准备发的火气都消于无形。
他带她回来,本是她说要好好习得奇门遁甲之术,自己又因为给蓉儿寻伴同时亦是对乘风的一些补偿,结果她来桃花岛之后,最多的却是钻到了厨房里。说是要学得好手艺回去给她爹爹尝尝,到了厨房,动手多的却是他这个师傅,每次本要板起脸来说她,却总看见她像个小猫一样无辜柔顺的眼神,拉着自己袖子摇啊摇,崇拜的眼神让他心软的一塌糊涂。念及此,他总总摇头苦笑,自己捡回来了一个大麻烦碍…
其实陆卿衣真的很喜欢呆在黄药师的房间里。他的房间很大的,约莫都有50平米了吧,强上挂着许多他自己的书画,书架上满满的都是他看过的书,整个房间,都是他的影子,他的味道。陆卿衣爱在他的床上午睡,除此之外,亦是因为这房间冬暖夏天的缘故。明明晓得他宠她,她才敢在他的面前大声说他偏心,把最好的房间留给自己。结果黄药师似笑非笑,反问她:“整个桃花岛都是我的,我为什么不能住最好的房间?”把她堵得结结实实,暗自沉默了好几盏茶的时间。
她记得欧阳克在求亲失败后他给过他桃花岛的布局图,最后引发了桃花岛的血案。于是便好生央求黄药师把布局图给她学习学习,几天下来,按图索骥,左偏右拐……虽说不能记全,但是日常的行走已经基本无碍了。黄药师还特地警告她,不许她去清音洞。她抿嘴一笑,“师傅放心就是啦,我定不会为了周伯通忤逆师傅的。”黄药师转身冷哼,“蓉儿那个丫头还说一辈子听我话呢,要她离开那个臭小子都不肯。”他一提到蓉儿就会顺带把郭靖给骂一通,气的他自己牙痒痒的,陆卿衣只好无数次的安慰他,“蓉儿聪明伶俐,刚好可以欺负那个傻小子嘛,他一辈子都要听你女儿的话呢~”
四
陆卿衣在熟悉了桃花岛的地形之后,终于在黄药师发怒之前拉着他的袖子说:“师傅,我先跟你学写字吧?”黄药师吹胡子瞪眼睛的,“难道你爹没教过你读书写字?”陆卿衣习惯性的摇了摇他的袖子,“爹爹的字哪里比的上师傅嘛,师傅呀~”黄药师看她撒娇时候无比柔顺的眼神,终是忍不住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就先教你练字了。”陆卿衣喜道:“好呀,师傅早上教我写字,下午教我弹琴可好?”黄药师又想起黄蓉小时候学东西总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又补充说:“你不学好这两样我可不会教你别的。”
黄药师本来以为,即使是陆乘风没有好好教她习字,女孩子家的字应当也是秀气的罢。这个猜测在看她写了第一张字的时候消耗殆荆“乘风就许你这样写字?”黄药师瞠目,堂堂桃花岛的弟子,居然教出这样的孩子。
陆卿衣轻轻“呀”了一声,真没想到呢,原来毛笔写字跟原子笔写字是相差这么多的。“我若字写的好,又怎么敢麻烦师傅呢?”
纸上歪歪扭扭的写了类似于陆卿衣三个字,只是缺笔画不说,大小极为不相称。黄药师无奈之下,只能先写下一张楷书的字帖,让她临模本来他纵情书画,行草飞白,大开大合之势,楷书倒真是多年未写过了。不想临近不惑之年,却因为小辈而破了。
于是早上,陆卿衣先是来碧海楼帮他叠被子整理一下基本上不需要整理的房间,之后便是临摹了。两天之后,黄药师再度叹息,“我真怀疑卿儿的聪明劲都去哪里了?”
“师傅~”陆卿衣脸红嗔道。好呢好呢,她也知道她对书法没有天分嘛,字总是软软踏踏的,一点形状的都没有。越是看着他的字想求好,却越是进展缓慢,练了两天,本来她平心静气的性子,倒被磨的有些烦躁了,更何况接近六月,天气已渐渐热了起来。
温度高了之后,陆卿衣越发爱赖在黄药师身边,不知是否习武的原因,他身上总是干净清凉,很让她欢喜。
黄药师亦看出她有些烦躁了,终于又做了一件这辈子都没做过的事情——握着她的手带着她临模他还年幼的时候曾经看过村庄夫子这样教学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如此。
黄药师的手很细长,手骨笔直,掌内接触着陆卿衣的手背,她甚至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他长年习武在手上留下的老茧。他站在她的身后,她靠在他的胸膛,没有逼人的热气,却依旧使她面若桃花。他呼吸绵长,她亦跟着他同呼同吸,没几个来回,她却已经受不了这么深长的呼吸,一时气乱,喘息起来,身子亦一时不稳,向后倒去。
陆卿衣气息乱掉的时候黄药师就已然察觉,她身子倒下的时候他没有握笔的另外一只手一托,免除了她摔倒的窘境,却形成她倒在他怀里的假象。
望着她嫣红的面容,他皱眉问道:“怎么了?”陆卿衣在他怀里,仰视他如墨双眸,本来快要平复的呼吸又不自觉的加快,甚至连心跳亦不同于平时。她愣愣的看着她,双手紧紧压住左胸,想借此来安抚自己过快的心跳。看她不答,黄药师眉头又皱了几分,直接拎起她的手,搭上脉搏,凝神细听之后呵道:“静心。”
“氨一声呵斥,终于让她醒了过来,脸上又多了几分红醉,略带羞涩的解释道:“怕是这几天站太久,有些腿软了罢。”
黄药师冷然道:“有椅子你偏生不爱坐着。”陆卿衣说道:“不是我不坐啊,是坐下的就容易想睡觉的。”黄药师难得慈爱的说:“真真是个傻孩子。”陆卿衣被他说的脸红,依偎到他的怀里。黄药师既然觉得她身子不适,自然不会再要她继续练字,看她乖巧的扑在自己怀里,亦是无限爱怜的抚着她的长发。
两人一时都觉着气氛尚好,都不忍出声打扰。许久之后,陆卿衣抬头问道:“师傅可是在烦心蓉儿师姐?”黄药师怒道:“她去了江湖之后倒不管老父了,真是个没良心的丫头。”每次看黄药师为着黄蓉生气,陆卿衣总是贪看他一瞬间生动起来的表情,他在岛上向来孤寂,除了黄蓉能惹他色变之外,大多时间总是面色冷然,虽说陆卿衣不惧,却更爱看他恼怒成羞时候的样子。
她笑嘻嘻的说道:“师傅,我们来打个赌可好?”黄药师道:“鬼丫头,学得跟蓉儿一样来气我来了。”她在他怀里摇摇头,“卿儿要一直陪着师傅哩,又怎么会让师傅生气呵?”黄药师笑道:“你这个丫头甜言蜜语的哄我,要打什么赌?”陆卿衣直起身,说道:“我赌蓉儿师姐带郭靖来桃花岛赔罪,师傅必定会同意他们的婚事。”黄药师听了,怪道:“噢,若是我偏生不允呢?”陆卿衣笑的狡黠,“所以这样才有难度嘛。若师傅真的不允,那就算卿儿输啦。”黄药师好笑问道:“照卿儿说的倒是不能不赌了。那既然要赌,何不寻个彩头?”陆卿衣抿嘴,“这个倒简单,若是师父赢了,卿儿以后都听师傅的话啦,师傅说一卿儿必不说二,师傅说西卿儿决不向东,师傅若说月是方的,卿儿亦只能点头的。”黄药师忍不住笑骂:“我难不成会指着月亮说是方的?”陆卿衣倒是摇头晃脑,“师傅,话不能说太满,吃不准的。”黄药师又问道:“若你卿儿赢了又该如何?”
陆卿衣心道,终于到点子上了。当下说道:“卿儿若侥幸赢了,自然不敢让师傅听从卿儿的话,只是盼得将来卿儿若有愿望,还望师傅答应一二。”黄药师说道:“卿儿这是抬举我了,世上许多事可非凡夫俗子力所能及。”陆卿衣解释道:“自然不会为难师傅,对师傅而言必定只是普通小事罢了的。”黄药师沉吟点头,“如此倒好,只是此时说清,若卿儿赢了,我便允你三件事罢。”
陆卿衣得了他的允诺,心下大喜。连着练字也卖力许多,黄药师在一边看了,甚感欣慰。
又是一日午后,两人在积翠亭练琴,黄药师于她已然没有太多期盼,练琴亦是扶着她双手弹奏。本来陆卿衣对黄药师的靠近已经不那么容易脸红心跳,只是练琴的时候靠的更近,他的胡子便是不是擦过她粉嫩脸颊,来回几次,终于忍不装呀”的一声喊了出来。
黄药师无奈至极,这个孩子练琴练字的时候总是那么容易走神,只得问道:“怎么了?”陆卿衣脸红起来,支支吾吾不好意思说。黄药师本就不是脾气性子好的人,她一推脱不说,怒气便上来,冷哼一声就要拂袖离开。陆卿衣晓得不好,只好连忙拉住他的袖子。黄药师常年习武,若是真的着怒要走,陆卿衣这个一点武功底子都没的人又怎的拉的住他,怕是连他袖子都没碰到,就离了影子了。
看他脸上怒气未退,她只得好言好语的解释道:“师傅,胡子刚刚碰到我脸啦,好痒唉。”黄药师听得解释,也不由得笑出声来。顿时脸上冷峻之色退去不少,转瞬又是满面温柔之色。陆卿衣看他面色柔和,又突然觉得心慌手足无措,嘴里胡言乱语说道:“呀,师傅还是别剪胡子啦。”他面容本就极为出色,不然黄蓉亦不至于艳绝一方,陆卿衣这是怕他剃了胡子之后自己更加难挡他的男色了。看他听了她的话后面色古怪,她又心慌道:“啊,是我乱说了,不是,还是剃了吧……啊,师傅自己决定就好。”心里乱乱的想着,师傅还是保持着冷峻的神色比较好,笑起来的时候,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又念道,原来洛神赋不止可用于女子,男子也同样适用埃
黄药师看她说了几句乱七八糟的之后又不言语了,当下也不生气,反而温和笑道:“还是剃了罢,免得下次卿儿又有借口不好好练琴啦。”陆卿衣被他说的娇羞,只自己做到一旁弹琴,却不理会他了。
是夜陆卿衣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海里想着他的一怒一笑,顿时越发不能入睡。叹息一声,披起放在旁边的外套,起身出门走走。
月夜星光,草木扶疏,繁花在月光的抚摸下,甚至开的更为妖娆娇艳。陆卿衣伸手拂过一片片花瓣,靠在旁边一棵树上发呆。以前她从未好好看过星辰,只是因为她生在城市,早没了那一片璀璨星空。而来到射雕的世界之后,她又一直习惯了早睡早起,竟是一次都没有好好看过这片星空。
满天星辰,满天星辰。好似她积蓄了多年的情,在遇到他之后一瞬间迸发出来,铺天盖地,让她无处可逃亦不想去逃。她手指轻划树枝,嘴里默默念道:我身如棋盘走卒,只进不退,心如平原跑马,易放难收。淡淡含笑,长叹一声,准备回房继续数绵羊。却听得远方一阵萧音传来。
萧音柔媚婉转,似哭非哭,如诉如泣,陆卿衣又靠回树上。心里明白必定是黄药师在思念亡妻。萧音柔媚之极,听在她耳力却不亚于晴天霹雳,本想自己既然喜欢上了那位,自然陪伴在他身边,以待某天得他应允,常伴左右。此时听得他为亡妻吹箫,声声缠绵,缕缕情意,俱是爱恋。她喜爱他,他对她哩?或许一直是对晚辈的爱护罢!现下心里一阵畏惧,完全不敢有任何跟他表白的勇气了。他必然不会接受的,必然不会的,他那么爱她,又怎么会再容许第二个女子进入他的感情世界。
她心里又慌又乱,沿着树干滑下,跌坐地上。竟是任凉风吹过,亦发呆未醒,即使是萧音远去,直至无声,仍是靠在树上傻傻出神。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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