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冠英喝道:“大胆畜生,竟敢冒犯我祖师爷。”举刀向他肩头砍去。尹志平跃开两步,横眉怒目,喝道:“我今日不想活啦,偏偏要骂个痛快。”陆卿衣想到他对小龙女做的事情就来气,在旁边火上浇油道:“哥哥,打他,让他骂人!”陆冠英挥刀横砍,当的一声,程瑶迦仗剑架开,叫道:“我也是全真门下,要杀便将我们师兄妹一起杀了。”
这一着大出尹志平意料之外,不自禁的叫道:“程师妹,好!”两人并肩而立,眼睁睁的望着黄药师。这一来,陆冠英也不便再行动手。黄药师哈哈大笑,说道:“好,有胆量,有骨气。我黄老邪本来就是邪魔外道,也没算骂错了。你师父尚是我晚辈,我岂能跟你小道士一般见识?去罢!”忽地伸手,一把将尹志平当胸抓住,往外甩出。陆卿衣见他就这么放过了尹志平,心里气难平,叫道:“师傅,你怎么偏偏今天心慈手软留了个祸害!”黄药师奇道:“怎么?这个小道士对你做了什么?”陆卿衣气极,又不能说他十几年之后会做坏事。只好跺脚。
程瑶迦还剑入鞘,也待出门,黄药师道:“慢着。”又问道:“你愿意嫁给他做妻子,是不是?”说着向陆冠英一指。程瑶迦吃了一惊,霎时间只吓得脸色雪白,随即红潮涌上,不知所措。
陆卿衣听黄药师这么问,也不再生气,反而微笑道:“好呀好呀,这样我就有嫂嫂啦!”黄药师见她不说话,又说道:“你明明白白对我说,是不是想嫁给我这徒孙。我喜欢有骨气、性子爽快的孩子。在危难之中挺身而出,竟敢去帮小道士,人品是不错的,很配得上我这徒孙,快说罢!”陆卿衣心里好笑,在黄药师的眼里,桃花岛自然人人都是好的,即使是公主也是配得上的。她又明白程瑶迦必然羞怯,也不好意思再开她玩笑,只是笑着站在一边等她说话。
程瑶迦心中十分愿意,可是这种事对自己亲生父母也说不出口,岂能向一个初次会面的外人明言,更何况陆冠英就在身旁?只窘得她一张俏脸如玫瑰花瓣儿一般。黄药师见陆冠英也是低垂了头,心中忽尔想起女儿,叹了一口气,道:“若是你们两相情愿,我就成就了这桩美事。唉,儿女婚姻之事,连父母也是勉强不来的。”又见他们还不说话,心里一烦,厉声道:“冠英,别给我拖泥带水的,到底你要不要她做妻子?”陆冠英吓了一跳,知道再不爽爽快快的,眼下就有一场大苦头吃,忙道:“孙儿是千情万愿。”黄药师微微一笑,道:“好。姑娘,你呢?”
陆卿衣笑倒在桌子上,“唉哟唉哟”直叫。“师傅啊,人家姑娘害羞啊,你怎么能这么问。”黄药师知道这个徒儿虽说温柔可人,但是时不时也会调皮一番。他向来纵容她,笑着问:“那卿儿来问,这可是给卿儿找嫂子呢!”
陆卿衣站起来,笑嘻嘻的拉着程瑶迦的手说道:“程姐姐,我这哥哥不论长相还是品行都是好好的,我爹爹人也好,必定不会反对你们的婚事的。你若是不允呢,就摇摇头,你若是不摇头啦,我们就当你答应啦!”程瑶迦低头不语。陆卿衣拍手笑道:“程姐姐不说话那就是答应啦!”程瑶迦还是不语。陆卿衣笑着摇着黄药师的手臂道:“师傅快看,嫂嫂可不就答应啦!”
黄药师哈哈大笑,说道:“王重阳一生豪气干云,却收了这般扭扭捏捏的一个徒孙,当真好笑。好好,今日我就给你们成亲。”陆程二人都吓了一跳,望着黄药师说不出话来。
陆冠英道:“祖师爷恁地爱惜孙儿,孙儿真是粉身难报,只是在此处成亲,似乎过于仓卒……”黄药师喝道:“你是桃花岛门人,难道也守世俗的礼法?来来来,两人并排站着,向外拜天!”这话声之中,自有一股令人不可抗拒的威严,程瑶迦到了这个地步,只得与陆冠英并肩而立,盈盈拜将下去。黄药师道:“向内拜地!……拜你们的祖师爷啊……好好,痛快痛快!夫妻两人对拜!”这出好戏在黄药师的喝令下逐步上演,黄蓉与郭靖在邻室一直瞧着,都是又惊又喜,又是好笑。陆卿衣憋笑憋的快喘不过气了,只是自家哥哥总是要给些面子的。只听黄药师又道:“妙极!冠英,你去弄一对蜡烛来,今晚你们洞房花烛。”
陆冠英一呆,叫道:“祖师爷!”黄药师道:“怎么?拜了天地之后,不就是洞房么?你夫妻俩都是学武之人,难道洞房也定要绣房锦被?这破屋柴铺,就做不得洞房?”陆冠英不敢作声,心中七上八下,又惊又喜,依言到村中讨了一对红烛,买了些白酒黄鸡,陆卿衣自告奋勇在厨中做了,几人一起坐在桌上喝酒吃饭。
吃完饭后,黄药师对陆冠英说:“既然今天是你们洞房花烛,快点蜡烛吧!”陆冠英连忙说是,陆卿衣朝两人拜了拜,笑嘻嘻的说道:“哥哥嫂嫂早些洞房吧,我跟师傅出去走走,今晚不回来啦!”两人便携手出去。
陆卿衣与黄药师携手走在乡间小路上,陆卿衣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黄药师道:“卿儿傻乎乎的笑什么呢?”陆卿衣靠在他身上说:“我在想……师傅也太过分了,这地方洞房花烛可真的简陋了些。”黄药师挑眉道:“噢?两人在一起不就好了么?”陆卿衣摇摇头,“才不要呢,要是卿儿……便……”想到黄药师就在自己身边,陆卿衣脸一红,又说不出来了。黄药师握着她的手,好笑的问道:“若是卿儿便怎么样呢?”陆卿衣跺脚,“师傅,你又来了!”黄药师将她圈在怀里,低头在她耳边问道:“既然卿儿觉得这里不适合洞房,那桃花岛又如何呢?”
陆卿衣此时被黄药师抱在怀里,全身周围都是他的气息。月光如练,村间静谧,彷佛整个世界便只剩下了他们两人。陆卿衣脸红开口:“其实……碧海楼挺不错的。”她想着,反正是黑暗里,无论如何黄药师也看不清她表情了,就大胆了一回。却是忘记了习武之人,夜能视物。黄药师退开一点点,满意的看着她脸上动人神色,虽然很是羞怯,但是极力的保持镇静与自己对视。虽然她极力表现出镇定的样子,身子的微微颤抖却骗不了人,更何况……黄药师现在正搂着她。轻轻呼出一口气,黄药师眼光闪动,低下头,轻轻用额头抵着陆卿衣的额头。两人目光相触,陆卿衣呆呆望着他深深的眼眸,不知所措。黄药师很爱看她傻傻看着自己的样子,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笑痕,放在她后脑勺的手将她的头往自己这按了按。
陆卿衣看着黄药师向自己压来,心扑通扑通的差点跳出来,手僵了,脚也僵了,动不了,也说不出话来……只是傻傻的看着他,一寸一寸的靠近,最后……最后……吻上自己的唇。他的唇温热,她的唇却有些凉,温热的舌头卷进她的嘴里,微醺的气息让她陶醉不已。
黄药师伸手,盖住她仍然张着的眼睛,反复描绘,她精致的唇形。良久之后,他移开自己的手,朝着仍然没有恢复过来,却是更显娇媚的陆卿衣邪气一笑:“可惜,不是在碧海楼。”
十二
两人在月下散步许久,均想着应当避开让他们新婚夫妇好好说会子话。是故陆卿衣累了之后就靠在黄药师怀里休息。许是氛围太好罢,黄药师也忍不住说起许多他年轻时候的事情。
“当时我年轻气盛,又兼星象算术皆是所长,哪里相信有人会比的过我呢?偏偏是碰见了阿衡这个古灵精怪的,第一次败在她的手下,我自然以为是偶然,要求着重新再试一场,结果……”黄药师说起年轻时候的事情,声音显得比平时都低沉,搂着陆卿衣在自己怀里,眼睛眯着看着远方,似在看着往昔的自己。陆卿衣听得黄药师说起与冯衡相遇的时刻,心里自是酸甜不一。一会觉得黄药师已经不避讳谈论冯衡,虽不说自恋到以为黄药师从此不爱她而爱她陆卿衣,但是也略有安慰,至少……他已经不在沉溺于哀恸的泥沼之中。一会也觉得,冯衡在黄药师眼里的地位怕是永远都不会变啦,自己无论如何……无论如何能有机会陪着他便是啦。
陆卿衣本就是豁达女子,自然也不会沉溺在自怨自艾的心情中许久,是以相通了便就把黄药师说的往事当故事来听,偶尔也会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可是我倒是觉得段皇爷没必要出家呢!”
“哦,卿儿怎么这么觉得呢?”黄药师本就不喜欢对别人的事情发表看法,但是陆卿衣想听当年他们的旧事,他倒也不介意与她谈起。对段皇爷他虽说不是特别熟悉,但是也敬他为人。陆卿衣把玩着黄药师的衣角:“当年的事情,本就是无心之过,何必如此自责,人活一世,本就不可能世事圆满。若当初段皇爷为了孩子而舍弃了自己的性命,反倒让卿儿觉得做作哩。之后他又不去追杀罪魁祸首反倒逼的自家出家,唉……原来皇帝的脑子也有时候不好使。”语气之中无限感慨。黄药师倒是对她最后那句皇帝的脑子也有时候不好使觉得新奇,他本以为世上如他一般视权势无物的人少有了,没想到却有这么年轻一个姑娘……他想,或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罢,他哈哈大笑:“本就没人说皇帝老子是最聪明的。我看,倒十个里有九个是笨蛋。”
陆卿衣听了这话,抿嘴微笑,若是旁人说来,定让人觉得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但听黄药师说来却只显得豪迈。想到了些什么,拉着黄药师的手道:“师傅啊~卿儿还没去过皇宫哩,反正今晚我们也不去打扰哥哥和嫂嫂,不如我们就也探皇宫罢。”黄药师看她满脸调皮,笑道:“没想到卿儿也有这么调皮的时候啊,不过,就卿儿这轻功……”黄药师语调上扬,陆卿衣几乎可以想象他坏笑的样子。在黑暗的掩盖下,或许人的胆子也会越来越大,比如现在的陆卿衣就做了一件“欺师灭祖”之事,伸出柔软的小手往黄药师手臂上拧了下去。
黄药师吃痛,哈哈大笑:“好了好了,不欺负卿儿啦,免得兔子也会咬人。”陆卿衣嘟着嘴,难得嘟嘴娇声道:“师傅~到底去不去啊?”黄药师大声道:“既然是卿儿想去,那为师岂有不应之理。”
大内禁宫于普通人而言自是高墙深院、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只是若碰见了如黄药师洪七公一般的武林人士,也只能自叹倒霉说声您请自便啦。黄药师携着陆卿衣,足不沾地,轻飘飘的飞过众多屋顶。虽说当年是苏轻的时候也曾飞机来去,只是两者感受绝对不同。
黑暗中两人蹑足在宫殿里行走,因为许多地方并无灯火,黄药师晓得陆卿衣黑暗中并不能视物,便一直牵着她走。两人走着,忽觉凉风拂体,隐隐又听得水声,静夜中送来阵阵幽香,深宫庭院,竟然忽有山林野处意。陆卿衣神思惘然,低声说道:“好香~”黄药师满脸微笑,低低朝她说道:“没想到皇帝老儿这里倒有如此好花。”陆卿衣伸手捏了捏握着自己手的温暖大手,低声说道:“师傅这就不对啦,世上的好花好草怕是皇帝都收集到他家了吧。”黄药师听了,低低笑着:“这可说不好,我桃花岛上的花,他就种不得。”语气虽说淡然,但仍是掩不住他言语中的骄傲。黑暗中两人相视一笑,均是握紧了对方的手。
黄药师闻到这股香气,知道近处必有大片花丛,心想禁宫内苑必多奇花嘉卉,倒不可不开开眼界,拉了陆卿衣的手,循花香找去。渐渐的水声愈喧,两人绕过一条□,只见乔松修竹,苍翠蔽天,层峦奇岫,静窈萦深。黄药师暗暗赞赏,心想这里布置之奇虽不如桃花岛,花木之美却颇有过之。再走数丈,只见一道片练也似的银瀑从山边泻将下来,注入一座大池塘中,池塘底下想是另有泄水通道,是以塘水却不见满溢。池塘中红荷不计其数,池前是一座森森华堂,额上写着“翠寒堂”三字。陆卿衣展颜一笑,对着黄药师说道:“这里虽说不如师傅的曲风荷池,却也是难得一见的好地方啦。”黄药师瓜了瓜她的鼻子,说道:“这时候来说师傅好话,若真想我高兴,好好练武罢。”陆卿衣朝他俏皮一笑,晃了晃他的手,说道:“师傅总不会卿儿武艺不精就嫌弃卿儿吧!”黄药师微微叹了口气,“真是拿你没办法啦。”
陆卿衣见廊下阶上摆满了茉莉、素馨,麝香藤、朱槿、玉桂、红蕉、婆,都是夏日盛开的香花,堂后又挂了伽兰木、真腊龙涎等香珠,但觉馨意袭人,清芬满殿。堂中桌上放着几盆新藕、甜瓜、枇杷、林擒等鲜果,椅上丢着几柄团扇,看来皇上临睡之前曾在这里乘凉。便取了新藕送到黄药师嘴边,讨好说道:“师傅不气啦。”黄药师就着她手吃下藕片,有意无意间轻咬了她的手指,陆卿衣措不及防,“唉哟”一声叫了起来。黄药师挑眉看着她慌乱神色,舔了舔嘴唇,意有所指的说道:“味道不错。”陆卿衣“啊”了一声,狼狈转身,故意说道:“呀,这边还有个软榻呢。”
黄药师无声一笑,拉着她便躺在上面,笑着说道:“卿儿也来当当皇帝。”黄药师拉她的时候,便用了巧劲,是故虽说倒在软榻上,却一点疼痛感觉也无。在经历了暧昧一吻之后,靠近黄药师的时候,陆卿衣心思便有些异样了,胸膛有些欢喜有些羞涩,两人和衣躺着,一同看着那满天星辰。陆卿衣深深吸了口气,暗香浮动,星辉灿烂,她陆卿衣一平凡女子,又怎有此般幸运,与所恋之人同望星空?
往黄药师身边靠了靠,陆卿衣小声说道:“皇帝看的星星月亮,与我们在桃花岛看见的也并无不同啊~”黄药师笑了笑,说道:“若是天下之人都如你这般想着,又何愁百姓流离之苦。”陆卿衣想到那首著名的《山坡羊》,虽说不晓得现在被人传诵与否,只是不吐不快,唯有它能诉说心里所思:“兴,百姓苦。亡,百姓苦。”黄药师听了,亦是一声悲叹。握起陆卿衣的手,半晌无语。其实他心中所想、内心翻腾,似有千言万语想说出口,又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虽觉得陆卿衣为自己知己,却又怜她年纪尚小,心道:小小一姑娘,能有如此见识已是不凡,但又何须让她为天下所烦恼,不如与蓉儿一般,笑闹过去罢了。
许久开口笑道:“这禁宫之类,虽说不能网罗到天下至宝,只是不凡之物还是有许多的。既然来了,卿儿可要去见识一番?”陆卿衣抿嘴一笑,“师傅说的可是藏宝阁?”黄药师微笑颔首,两个便离了此处,寻宝去也。
陆卿衣的手依次滑过,她虽说对古董并不了解,但也知晓必定是极为罕见的物品。黄药师顺着她的手指,一一说给她听,这是周王的鼎,那是夏朝的铜器,这个是汉代的玉饰,那个是秦代的珏……黄药师见多识广,深宫禁院年轻时候更是独来独往许多回,纵然心里赞叹,亦是不动声色。陆卿衣听他解说,时常摇头赞叹,心里直想着……若在后世,是多大的宝贝啊~必定能在全世界都引起轰动的。
两人细细看着,低声私语,陆卿衣觉得自己又在黄药师身上学到了许多,不得不感慨,这个男人的确很博学。他在结婚之前,也是与自己差不多的年纪,只是见识却广博了许多。黄药师拿起一个黑玉镯子说道:“这镯子倒是难得一见,这黑玉本唤作龙尾石,做成的饰品,常带者,能净心化戾,驱邪避凶,比玉有过之而无不及。”拿在手上看了看,又说道:“这确是上品,卿儿带着罢。”陆卿衣刚开始的时候还听着黄药师好好介绍的,没想到他话锋一转居然让自己带上,陆卿衣虽知道他向来如此,也忍不住瞠目,这一愣神,便让黄药师顺顺利利的给她戴上了手镯。手上传来的沁凉感觉让她醒了几分,又不好意思摘下了,只是低头小声称谢。黄药师微微笑着说道:“这也是卿儿运气好,恰好碰见罢了。”
之后两人又看了些许,大多与桃花岛类相差不了多少,便有些兴致缺缺。逛了一圈之后,黄药师搂住了她的腰身,低头在她耳边说道:“时候差不多了,皇帝老儿就快起床,我们趁侍卫换班的时刻出去罢。”
两人出了皇宫,迈步临安街头,晨风微拂,均感神清气爽。黄药师习武多年,一宿未睡也没什么大碍。陆卿衣则是探险一晚,仍旧有些新奇与激动,倒也不觉得困。街道两旁,零零散散已有些许小贩摆摊,两人就着初升未久的阳光,一同啃了包子回牛家村去看陆冠英与程瑶迦那对新婚夫妇去了。
十三
“咦……”才走到门口,陆卿衣就皱起眉头了。黄药师冷哼一声:“看来这小村庄还真是旺人气。”亦是看见了门口的马匹,而且一看便知道,并非中原马种,更是让黄药师的面色冷上了几分。
两人相视无奈一笑,举步走近,听见店内传来声声喧闹。陆卿衣无奈看着黄药师说道:“师傅啊,卿儿还真不想进去见那些生人。”黄药师亦皱眉道:“不见便不见,我们走便是了。”陆卿衣连忙拉了黄药师的袖子,嗔道:“师傅怎这样……不是说好要等蓉儿的么?”黄药师挑眉:“照你说的一样,蓉儿性子随我,世上又岂有几人能伤她?”这下轮到陆卿衣苦笑了:“蓉儿虽是聪颖,只是人情世故,她尚年幼,怕是不懂。”黄药师看着她笑道:“如此说来,卿儿如此年幼倒懂的紧了?”陆卿衣跺脚说道:“师傅又来啦……”黄药师哈哈大笑,牵起她的手进门。
两人刚刚跨进,便被尹志平看见。尹志平见了黄药师与陆卿衣两人,想到昨天在此受的屈辱,不平之下向着丘处机道:“师父,这便是桃花岛主,就在这家小店之中欺侮弟子的。”他本来叫黄药师为黄老邪,被马钰呵责过几句,只得改口。黄药师听得他言语,偏了偏脸,并不理会,冷哼一声之后与陆卿衣两人在一边自顾自的坐下。丘处机见这人好生孤傲,虽是不喜,却奈何辈分摆着,只得弯身朗声说道:“全真门下弟子马钰等拜见桃花岛黄岛主。”黄药师微微点头,却也不再说话。黄药师既是此般态度,那么陆卿衣也不会对全真教热乎了。
两人坐在一边,看着店内众人。陆卿衣随处看了看,心想:短短一夜未来,还真是多了许多人。定睛一看,却看见店内还有一名少女,足登皮靴,手持马鞭,身穿蒙古人装束,背悬长弓,腰间挂着一袋羽箭。看着少女的打扮,陆卿衣突然觉得脑子轰的一响,雷霆大作……她当然知道这少女是谁了!除了蒙古公主华筝外,还有谁呢?现在好了,她都还没想到怎么跟黄药师说密室的事情,就连黄蓉情敌都出来了。再算上旁边的杨康啦,欧阳克啦,全真子啦……陆卿衣托着香腮,脑袋耷拉着想,估计她都可以坐庄开几桌麻将了,就是不知道这些大侠身上有没有带银子,她恶趣味的想。
黄药师看她时而皱眉时而微笑的样子,不禁叹息,果然还是个孩子。敲了敲她的脑袋,低声问道:“卿儿在想什么?”陆卿衣转过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黄药师的面庞,虽说俊秀异常,也不禁吓的一愣。转而说道:“我在想哩,他们这么多人是不是要打起来啦,可惜没有茶水瓜子呢……”黄药师听了愕然,发现有时候这个丫头的想法还是难以理解的,失笑道:“卿儿是准备听戏还是听评弹呢~傻孩子。”两人这厢窃窃私语,那边亦不平静。
华筝已向马钰凝望了半晌,这时奔上前来,叫道:“啊,你是那位给我捉白雕儿的、头发梳成三个髻儿的伯伯,你瞧,那对小雕儿这么大啦。”纵声呼哨,白雕双双而下,分停在她左右两肩。马钰微微一笑,点头道:“你也来南方玩儿?”华筝哭道:“道长,郭靖安答给人害死啦,你给他报仇。”马钰吓了一跳,用汉语转述了。丘处机和王处一都大惊失色,忙问端的。华筝指着杨康道:“他亲眼所见,你们问他便是。”不待杨康说些什么,陆卿衣就感到了身边男人身上散发出的寒意。她张口轻轻“氨了一声,赶紧拉住了黄药师,在他耳边说道:“师傅等会,看看他如何自圆其说。”黄药师本欲动手,听得她言,便静观其变。陆卿衣表情有些微妙,她不懂,她真的不懂呵~为什么射雕里的人总喜欢编排人家死了呢?她摇摇头,这都是通讯不发达惹的祸啊!又古怪的想到,为什么不管是谁说的“死讯”,大家总是第一反应就相信呢?莫不是古代的人都比较淳朴?她在这边胡思乱想,却没注意到那边已经翻了天了。
黄药师将陆卿衣护到自己身后,冷冷看着面前的丘处机。丘处机也是冷汗淋淋,仍然硬着头皮说道:“晚辈听闻郭靖小兄弟身首异处,不知道黄岛主对此有何看法?”黄药师饶有兴致的看着他道:“郭靖他是生是死又与我黄老邪何干?”丘处机盯着黄药师,一字一句道:“可是有人亲眼看见黄岛主杀害了郭兄弟。”黄药师是什么性格,他会辩解?他会跟外人去解释去?若真的这样,估计黄药师也是穿来的罢。黄药师傲然转身,根本不屑与他交谈,只是搂过了陆卿衣低声说了几句话。陆卿衣抿嘴一笑,心想黄药师还真不是一般的坏。为什么这么说呢?行走江湖之人,大多只能干粮果腹,黄药师与她都是在街边吃了早点才回来,自然不会腹中饥饿,只是其他人便不同了,多日奔波劳累之下,本就疲惫,更兼黄药师傲然蔑视,更是让全真七子怒火中烧。此时黄药师却要陆卿衣去做些吃的,他们气她们的,他们吃他们的,井水不犯河水。
站在灶台边的时候,陆卿衣突然想到,既然他们两人昨晚都夜闯皇宫了,为什么就没想到从御膳房偷些食物出来呢?一时间悔恨无比,恨不得能时光倒流,让她可以好好品尝品尝御膳的滋味。只是时光难倒流,握着菜刀的陆卿衣也只有一声叹息,认命的开始做饭,当然,也就无视了外头的声声争执,她相信,只要欧阳锋他们不出现联手算计,黄药师必定不会有危险的。一边胡乱想着,一边在小小的厨房忙前忙后,无意间摸到了一只比别的碗略大的铁碗。陆卿衣呆在原处,心怦怦的跳着。她现在应该去跟黄药师说么?可是……全真七子都在外头,甚至……连华筝都在。
她凝神细听,华筝依旧在哭着,说着蒙古语她听不懂。全真七子却是跟黄药师争执的越发厉害了。陆卿衣皱了皱眉,盛了米粥出去,想去看看外头什么情况。她并非伪善之人,碰见吵架便要劝慰。今日之事,让她觉得全真七子未免过于嚣张,若是黄药师要出手教训一二,她倒乐的在一边加油助威。
黄药师向来关注着陆卿衣,是故陆卿衣鹅黄裙摆出现之时,便是他最先看见。黄药师见她端了东西出来,便笑道:“卿儿来我这,东西暂且放下,等得为师教训好这几个黄毛小子再尝也不晚。”陆卿衣依言放下小碗,拍了拍手道:“这样刚好可以凉凉,师傅教训完了,这粥温温的更好入口。”
丘处机听了陆卿衣的话,脸色大变,心道小小丫头竟然欺我全真教无人!叫道:“谭师哥,布天罡北斗。”
陆卿衣闻言更加兴奋,居然有机会见到传说中的天罡北斗阵?密室内郭靖听到“天罡北斗”四字,心中一凛,暗想:九阴真经中好多次提到北斗大法,说是修习上乘功夫的根基法门,经中所载的北斗大法微妙深奥,难以明白,不知马道长他们的“天罡北斗”是否与此有关,倒要见识见识。黄药师精通天文历算之学,黄蓉自是学得一二,亦通过密室小孔,仔细观看。唯有黄药师依旧一派淡定,身形未动,微风拂过,衣袂飘飘,恍若谪仙。
马钰缓缓吟道:“一住行窝几十年。”语调甚是平和冲淡。谭处端接着吟道:“蓬头长日走如颠。”声音却甚粗豪。第三个道人身形瘦小,面目宛似猿猴,却是长生子刘处玄,只听他吟道:“海棠亭下重阳子。”他身材虽小,声音却甚洪亮。长春子丘处机接口道:“莲叶舟中太乙仙。”玉阳子王处一吟道:“无物可离虚壳外。”广宁子郝大通吟道:“有人能悟未生前。”清净散人孙不二吟道:“出门一笑无拘碍。”马钰收句道:“云在西湖月在天。”
陆卿衣瞠目,傻傻望向黄药师,原来……据说打架前还吟诗,居然是真的!她习武时日尚浅,没有涉及内功心法,所以听不出全真七子说话间充沛真气。如黄蓉与郭靖在密室中,也是暗暗诧异全真七子内力深厚。
黄药师冷哼一声,身形微动,反手一掌就给了王处一脸上一掌,王处一伸手欲挡,却看黄药师青影闪动,接连着又给了谭处端、郝大通、孙不二各一掌。陆卿衣看不清他身影,只听得传来拍拍拍拍四声,想也知道是全真七子被打了,陆卿衣兴奋的直拍手叫好。丘处机见她屡次嘲讽,不由得心下大怒,连声喝道:“恪守原位。”不欲再让外人再看笑话。
黄药师虽说得手,亦不敢过于轻敌,此时听得陆卿衣在旁边叫好,朝她微微一笑。趁得黄药师分神之际,全真教众人齐齐出招,连绵而上。陆卿衣看他们多人围攻黄药师一人,纵使知晓他武功高强,依旧惊呼了一声。黄药师不愿与他们多做纠葛,落英神剑掌连连拍出,掌心翻飞,身影飘逸。
陆卿衣在一边看得大呼过瘾,根本看不清黄药师身子在哪里,只见得一片片的青影,让她沉醉不已。两边相持不下,却听得外头一声长啸,叫道:“药兄,我来助你。”白影飘动,隔开全真教其中三人,站于场中,大声笑着。陆卿衣定睛一看,可不正是分别不久的欧阳锋嘛!陆卿衣大怒,她向来不喜欧阳锋,看见他横Сhā一手又岂会高兴?黄药师也怒道:“谁要你帮忙。”
欧阳锋笑道:“那我就助他们。”双掌倏向黄药师背后推出。他下手攻击谭处端只用了三成力,现下这一推却是他毕生功力之所聚,乘着黄药师力敌四子、分手不暇之际,一举就要将他毙于掌下。这一下毒招变起俄顷,黄药师功夫再高,也不能前挡四子,后敌西毒,暗叫:“我命休矣。”只得气凝后背,拚着身后重伤,硬接他蛤蟆功的这一击。欧阳锋这一推劲力极大,去势却慢,眼见狡计得逞,正自暗喜。突然一个鹅黄身影飘了进来,直扑到了黄药师的背上。黄药师在感到背上娇软身躯的时候便心道不好,心中大怒,竟是生生拍出十二分的功力。而后立即回头,抱下陆卿衣身躯,连忙喂入数颗无常丹,一手抵着她后背,缓缓运劲。冷笑怒喝:“老毒物好毒,果然名不虚传。”欧阳锋这一击误中旁人,心中连叫:“可惜,知道再无得手可能,哈哈一笑,飞身出门。
十四
黄药师抱着陆卿衣,见她呼吸甚微,心下大骇,几乎落泪。脸上却微微笑着说道:“果然是个傻丫头。”陆卿衣歪斜着脑袋,半眯着眼睛,说不出话来。她受了掌伤心里第一个念头便是幸好平日虽然偷懒,但是轻功没有白学。第二个念头却是,果然电视剧里傻气的女主都是可以理解的,人在着急的时候,总会有昏头冲动的时候。一边感慨着冲动是魔鬼,一边却又见黄药师面容冷峻,眼圈泛红,想着……无论如何,见到他如此担心,她也满足了,再疼的伤,也多了一丝甜。此时最后一个念头是,可惜她说不出话不能告诉黄药师黄蓉在此,若能再来一次,她必定不拖拖拉拉怕被黄药师怀疑之类,直接拉着他去密室。
陆卿衣重伤之下,脑子又拼命想着,没过一会,已是气息微弱,身上更觉得微凉,只能用尽了全身气力,往黄药师身上再缩了缩。黄药师见她如此,更是悔恨不已,手上又搂紧了几分。陆卿衣迷迷糊糊,就着他身上温热气息,再支撑不住,脑袋往他怀里一软,已然昏厥。
黄蓉与郭靖在密室里初见此惊变,几乎吐血。黄蓉抵着郭靖后背的手微颤,从欧阳锋突然发难到陆卿衣舍身受伤,黄蓉一颗心就从来没放心过。此时见得陆卿衣在父亲怀里昏迷,更是神伤,她挂念着陆家庄那个温和的陆姑娘,想着桃花岛上那个为自己解忧的陆师妹……难过不已,更是想马上出去与父亲相见,却怎奈何郭靖仍无法聚气丹田,只能在密室中独自皱眉心焦。
适才黄药师盛怒之下,全力出掌,纵是谭处端内力深厚,亦不免重伤。丘处机见同门师兄伤势已重,心火大炙,指着黄药师骂道:“我全真派跟你有何怨何仇?你这邪魔恶鬼,先害死我们周师叔,又害死我们谭师哥,所为何来?”若此时陆卿衣尚未受伤,黄药师与她必定会对此话嘲讽一般,只是现下黄药师忧心陆卿衣伤势,根本理都不想理丘处机等人,听得他质问,仅是冷笑以对。
丘处机见黄药师并不会理,更恨他目中无人,孙不二扶着谭处端的身子大哭,都要和黄药师拚个死活。黄药师眼见误会已成,只是冷笑不语,全力为陆卿衣疗伤,心道卿儿本就为他而伤,若此时他亦因她而死,也算是他黄药师对得起她了。谭处端缓缓睁开眼来,低声道:“我要去了。”丘处机等忙围绕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只听谭处端吟道:“手握灵珠常奋笔,心开天籁不吹箫。”吟罢闭目而逝。全真六子低首祝告,祝毕,马钰抱起谭处端的尸体,丘处机、尹志平等跟在后面,头也不回的出门而去。
黄药师见全真诸子出去,缓缓吐息,面露忧色,嘴里柔声喊着:“卿儿,卿儿……”此时黄药师多希望陆卿衣能如往常在碧海楼午憩之时,被他喊醒,娇憨的应自己一声师傅。想起她傻气举动,便摇头不已。卿儿卿儿,我黄药师又是何德何能,让你如此……
此时店内就剩下了他们两人,就连那群蒙古人也在他们缠斗的时候离开了。正欲抱起陆卿衣带她离开,却听见外头传来傻姑的声音道:“这里就是牛家村啊。我怎么知道有没有人姓郭?你是姓郭么?”又一个人道:“就这么几户人家,难道村里的人你都认不全?”听他口音极不耐烦,说着推门进来。黄药师在门后一张,脸色忽变,进门来的正是他踏破铁鞋无觅处的江南六怪。原来他们去桃花岛赴约,东转西绕,始终找不到道路进入黄药师的居室,后来遇见岛上哑仆,才知他已离岛。六怪见小红马在林中乱闯,就将它牵了,来牛家村寻找郭靖。六怪刚踏进门,柯镇恶耳朵极灵,立即听到门后有呼吸之声,叫道:“有人!”六怪都转过身来。朱聪等五人只见黄药师手中抱着一个年轻女子,拦在门口,心中都是大震。朱聪道:“黄岛主别来无恙!我们六兄弟遵嘱赴桃花岛拜会,适逢岛主有事他往,今日在此邂逅相遇,幸何如之。”说着躬身长揖。
黄药师顾及陆卿衣伤势,并不想出手,仅仅冷淡点头,便想离去。朱聪等人见他如此,均是不满,几人一同发力,务必想将黄药师拦下。黄药师挑眉大怒,旋风扫叶腿连踢众人,六怪均是心中大骇,均想若非黄药师顾及怀中女子,他们今日岂不是要命丧于此?
郭靖在隔室听得朱聪与黄药师招呼,心中大喜,其后听得七人动手,六位恩师气喘呼喝,奋力抵御,情势危急异常,自己丹田之气尚未稳住,但六位师父养育之恩与父母无异,岂能袖手?当下闭气凝息,发掌推出,砰的一声,将内外密门打得粉碎。黄蓉大惊,眼见他功行未曾圆满,尚差最后关头的数刻功夫,竟在这当口用劲发掌,只怕伤了性命,忙叫:“靖哥哥,别动手。”郭靖一掌出手,只感丹田之气向上疾冲,热火攻心,急忙闭气收束,将内息重又逼回丹田。
黄药师与六怪见橱门突然碎裂,现出郭、黄二人,也是一惊非小,各自跃开。黄药师乍见爱女,惊喜交集,恍在梦中,伸手揉了揉眼睛,叫道:“蓉儿,蓉儿,当真是你?”却又想到陆卿衣当时言笑晏晏,调皮的说蓉儿必然会来此地,心里又一阵难受。黄蓉一掌仍与郭靖手掌相接,微笑点头,却不言语。黄药师见到两人神情,已知究竟,独生爱女竟尚健在,这一下喜出望外,别的甚么都置之脑后,当下将陆卿衣放在凳上,走到碗橱旁,盘膝坐下,隔着橱门伸出左掌和郭靖另一只手掌抵住。黄药师的内功何等深厚,只一顿饭功夫,郭靖气定神闲,内息周流,七日七夜的修练大功告成,跃出橱门,向黄药师拜倒,随即过去叩见六位师父。
这边郭靖向师父叙说别来情形,那边黄药师牵着爱女之手,听她咭咭咯咯、又说又笑的讲述。六怪初时听郭靖说话,但郭靖说话迟钝,词不达意,黄蓉不唯语音清脆,言辞华瞻,而描绘到惊险之处,更是有声有色,精彩百出,六怪情不自禁一个个都过去倾听。郭靖也就住口,从说话人变成了听话人。这一席话黄蓉足足说了大半个时辰,她神采飞扬,妙语如珠,人人听得悠然神往,如饮醇醪。
黄药师挂心陆卿衣伤势,见黄蓉与郭靖都无碍,便道:“你陆姐姐伤势太重,我得尽快带她回桃花岛去,蓉儿要跟爹爹一起回去么?”黄蓉看了看郭靖,然后摇摇头说道:“爹爹,最近丐帮有几件大事,我刚接了帮主之位,总得过去瞧上几眼。”又看了看依旧昏迷的陆卿衣,黄蓉咬唇说道:“等这些事情都结束了,蓉儿必定马上与靖哥哥一起回桃花岛的。”
黄药师沉吟不语,但想女儿既然已经长大成|人,那也只能由得她了。终是点点头说道:“既是如此,靖儿,你要照顾好蓉儿。”郭靖老实点头称是,黄蓉俏脸一红,嗔怒的看了他一眼。又一声“呀”的喊了起来。
“爹,你来瞧!”牵了他的手,走进密室之中。黄药师见密室的间隔布置全是自己独创的格局,心知必是曲灵风所为。黄蓉道:“爹,来瞧这铁箱中的东西。你若猜得到是些甚么,算你本事大。”黄药师却不理铁箱,走到西南角墙脚边一掀,墙上便露出一个窟窿。他伸手进去,摸出一卷纸来,当即跃出密室。黄蓉急忙随出,走到父亲身后,瞧他手中展开的那卷纸。但见纸上满是尘土,边角焦黄破碎,上面歪歪斜斜的写着几行字迹道:“字禀桃花岛恩师黄尊前:弟子从皇宫之中,取得若干字画器皿,欲奉恩师赏鉴,不幸遭宫中侍卫围攻,遗下一女…”字迹写到“女”字,底下就没有字了,只余一些斑斑点点的痕迹,隐约可瞧出是鲜血所污。黄蓉出生时桃花岛诸弟子都已被逐出门,但知父亲门下个个都是极厉害的人物,此时见了曲灵风的遗禀,不禁怃然。
黄药师哀痛不已,想到陆卿衣牵着自己袖子说傻姑想必是同门,微微一叹,又被这个小精怪给猜中了。朝着黄蓉点点头:“既是你曲师兄的孩子,自然也是我桃花岛的人,你与靖儿得空,便先将她送去陆家庄你陆师兄那,卿儿受伤,怕是乘风要心疼了。”黄蓉点点头,又道:“爹,来看看曲师兄的宝贝。”
黄药师走近,无心多看,微微翻动,就随口说道:“你看着玩吧!”看见其中一串珍珠项链颗颗圆润、又是一模一样大小,心知极为难得,笑着说道:“这串珠子倒是难得,你便挂着吧!”说着便给她挂在颈中。黄蓉偏头一笑,极为娇艳。又看了看,想到陆卿衣身上并无太多配饰,便捡了一块祥云玉饰,拿在手上把玩。怜爱的拍了拍黄蓉道:“好啦,爹爹真的要回去了,你自己要小心知道没?”
黄蓉多月来初见父亲,便又要分离,心中亦是不舍,眼眶微红点头道:“爹快带着陆姐姐回去吧,陆姐姐吉人天相,必定不会出事的。”
黄药师望着陆卿衣,神色复杂,他纵使聪明绝顶亦想不通那时候她为何如此决然的就扑了上来。想起当年阿衡就是如此在他手中离世,更是各种滋味均在心头,当年他救不回阿衡,用了整整十五年悔恨神伤,若今日再救不回卿儿,他黄药师又有何脸面苟活于世?!
十五
陆卿衣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所处的地方摇摇晃晃,她一时神思惘然,想到的却是,怎么地震了?过了没多久灵台渐渐清明,想起她乌龙的穿越,又想到应当是黄药师带着她才是,最后才想到应当是在水上罢!
黄药师见她悠悠转醒,又喜又怒,半晌才咬牙柔声道:“坏孩子,非得让师傅担心!”见她张嘴欲言,便用手挡住了她的嘴巴,摇头说道:“你伤势过重,还是多多休息,别说话啦!”
陆卿衣本就觉得身上毫无一丝气力,听他所言,也就温顺的点点头。没过一会,又觉得累的不行,歉意的看了黄药师一眼,再度昏昏沉沉睡去。黄药师见她再度昏去,心里又添一分忧思。
说是睡去,与昏厥也所差无几了。再度醒来的时候,两人都已经在碧海楼里。黄药师见她微微睁眼,狂喜不已。陆卿衣见那人一袭青衫,傲然站立,只觉得满心欢喜。又注意到自己躺在碧海楼,心里抱怨道,原来受伤就能有这待遇。黄药师面上露出喜色,说道:“我本料想卿儿也是这几日会再醒一次,来,先喝了药。”
陆卿衣见他端起的药碗,实在想再昏迷一次。但见他神色不减忧虑,又心里愧疚,头一次乖乖仰头,任他喂下所有药汁。喝完之后,陆卿衣咋舌不已,正想喊苦,微微张嘴,嘴里却闯进一个温湿物体。陆卿衣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心下大震,黄药师却早已离开她的唇。她傻傻抬头,想问他:难不成,这是她喝药乖的奖励?却听黄药师感慨道:“原来这药真这般苦,怪不得卿儿总是不喝。”
陆卿衣羞恼无比,沙哑喊道:“师傅……”身子却一软,好像这两字已用尽了她全身气力一般。黄药师就着坐在床边,搂着她靠在自己怀里,无奈叹道:“怎么这么傻呢!”陆卿衣说不出话,只是把玩着他的衣带,听他这么叹息,抬起头傻傻朝他笑了笑。惹的他摇头不已,轻轻敲着她的额头又叹道:“傻气!”陆卿衣往他怀里钻了钻,寻了个好位子,又甜甜蜜蜜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又是睡到了晚上。一点明月窥人,两三星子如霜。
这次黄药师没在她身边了,陆卿衣失落的坐起身子,靠在一边再睡不着,夜越深,越清醒,思绪如秋风叶落,似乌衣空巷,就连眉角眼梢也沾染了些许凉意。
黄药师走进来的时候便看着她这么清冷的模样,笑着走近问她:“怎么样了?感觉好些了没?”
陆卿衣顺势靠在黄药师怀里点点头,“好多了吧!”想来刚刚黄药师必定是去沐浴了,身上水汽氤氲,发梢上亦沾着水滴。她手指刚缠绕上他的发,便被他笑着拉开了。“身上都是水,会让你着凉的。”说着也拉开些许距离。
陆卿衣靠回床头,突然想到当年乔峰带着受伤的阿紫,扑哧一笑,觉得自己跟阿紫的际遇还真有几分相似。黄药师见她发笑,奇道:“想到什么好玩事情了?”
陆卿衣笑着道:“师傅,睡了这么久睡不着了,卿儿给你讲个故事可好?”黄药师靠在床的另外一边,随意的点了点头,“我倒还真有好多年没听过故事了哩。”
抚了抚鬓角滑落的几缕发丝,陆卿衣低声开口:“从前有一个叫乔峰的大英雄,他与武林中另一户人家的婢女相互爱慕,这个叫阿朱的婢女出门寻找她家公子无果,便一直跟着这个大英雄乔峰。没想到两人在追杀一个大恶人的时候,阿朱居然无意间发现那个大恶人便是自己的亲生父亲。阿朱姑娘知道乔峰一定要杀那个大恶人的,她又不愿意父亲去冒险,所以她便乔装打扮,扮成了父亲去赴生死之约。”
顿了顿,她好似又想起电视里的那番场景,狂风暴雨之夜,阿朱倒在乔峰怀里,痴痴看着他。“阿朱姑娘的易容术天下无双,是以连乔峰都没发现她是假的,一掌拍落,阿朱几近断气。这个时候乔峰也发现不对了,临死前,阿朱却只要他照顾她那同胞妹妹。”
“只是照顾一个小姑娘,乔峰大英雄又怎么不会答应呢!却不想这幕被她妹妹阿紫看在眼里。从此,任性的阿紫因为有个厉害的姐夫便更加骄纵,终于有一天受伤了。”说到这里,朝黄药师看了看,笑道:“我想着,这阿紫姑娘大约也是同我差不多的伤势吧!”黄药师神色温柔的看着她,她也回以一笑。
“乔峰身上没什么银两,只好带着她去长白山挖人参。这一路照顾,阿紫尚且年幼,自然是极容易喜欢上姐夫的。只是姐夫心里只有姐姐,阿紫心里也很不好受。”说到这里的时候,陆卿衣的声音更加低了下去。黄药师目光微动,心想,卿儿,你也不好受么?又微微叹息,如此年华的一个姑娘,又怎会好受呢?
“阿紫年幼,爱一个人便爱的痴狂,怎么的都要与他在一起。未曾说明的时候,两人也曾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陆卿衣好似十分疲惫的叹了口气,感激的接过黄药师适时递过来的茶,抿了一口之后继续说道:“只是,她又怎么会仅仅满足于姐夫与小姨子的关系。终于有一天,她对他说了她一直以来的心意。”
陆卿衣神色黯然,“怎奈何乔峰只爱阿朱一人,怎么都不肯接受她。她一气之下,给他下药,却不想害他受制于敌,从此相隔。后来阿紫跟他的义兄义弟一起救了他出来,乔峰却碰见了忠义两难的抉择,最后既不想无忠,也不愿无义,只落得自尽的下场。”
“当时阿紫就在一边,见他死了,她便也不活了。癫狂之下,带着他的尸体一起跳崖了。”好像看见那个极爱紫衣的小姑娘,抱着她的姐夫,一步一步走向悬崖。“她终于如愿了,她的姐夫终于只属于她了。”
黄药师见她如此神伤,心下不忍,拭去她眼角泪滴,柔声叹道:“这个小姑娘也太痴情了。”他向来狂傲,想是不屑于去卑微请求一个人的爱吧!
陆卿衣也叹道:“她姐夫又如何不是呢!”她抬头,望进他的眼里,问道:“若师傅是乔峰,会不会还是此般结局呢?”
黄药师沉默半晌,开口说道:“我不是他,所以不知道会如何!只是料想,不会如他这般愚昧的自尽吧!”他向来坚信,只要活着,便没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
陆卿衣黯然的点点头,又突然脸微微红了起来。黄药师看她脸红,正想问她是不是身子又不舒服了。却听她讷讷说道:“卿儿也不会像阿紫这样的,就算……永远是姐夫跟小姨子,能伴着他一生,便也足矣。”
黄药师心中一震,他又怎么会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乔峰爱阿朱一生,所以难以接受阿紫。他呢……他挚爱阿衡,又可有位子来容纳卿儿……天下间,向来难有事能困倒他,只是这一情字,唯这一情字……他也难以自己。若情能控制自如,当年阿衡死的时候他又岂会如此伤心?情若能随心所欲,他……也想,从此好好待卿衣。
他欢喜她,这是自然而然的事。不然他不会对她忧心,宠她至斯。在她玩闹的时候纵容她的调皮,在她受伤的时候为她揪心……更加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对她做出亲密的举动。可是,爱若是有分量的,那他爱她,又有几多?
陆卿衣其实也奇怪,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是初见面的时候么?还是在桃花岛他第一次靠近她的时候?不知不觉间,她竟然已经爱他如此,性命不顾,什么都不顾。
爱人这件事,原来几乎可以简单到不知不识,而只是一团简简单单的欢喜,像婴儿喜欢清风拂面的感觉,像孩子喜欢那天边的一朵白云飘然,而她陆卿衣,也只是简简单单喜欢上了一个名为黄药师的男人罢了。世界女子千千万万,却恰恰好是她来到了他身边,世上男子万万千千,却是刚好是他微笑回头。
她抬头看向他眼里挣扎,终于忍不住遮住了他的眼。她在他的耳边轻声叫道:“师傅……师傅……”
他拿下她柔嫩小手,放在掌心,摊开她的手掌,印上一吻。“卿儿。”他正色喊着她。她撞进他深不可见的眸子里,微愣。霎时间身边所有风景事物都与她无关,眼里看的只有他,心里想的亦只有他。耳里听的也只有他低沉的嗓音——“我黄药师,今生必不负你。”
她双眼大睁,耳里来来回回都是他这十个字。她觉得眼前仿佛有许多烟花同时绽放,让她目眩眼花,又仿佛是潮水淹没而来,让她无法呼吸。
她实在明白,要他这么一个重情义的人许下这样的承诺,已经是大大的不易了。她扑到他的怀里,欢喜流泪,嘴里却只喊着——“师傅……师傅……”
黄药师搂着她的身子,听她在自己耳边温言软语。未开口时,觉得一语重千金,说了之后却觉得,亦不过如此。他还是他,她亦还是她。只要无事,他们两便永永远远相伴在桃花岛。想到这,他心里也热了起来,低声在她耳边喊着——“卿儿,卿儿……”
烛火摇曳,明明暗暗,映出两个相交的身影在窗上。爱情总是让人痴傻、让人俗气。明明聪颖的两人,却总是不厌其烦的喊着对方。真好,你在这,我也在这……
十六
黄药师看了看手里的信,又看了看床上那午寐未醒的人儿,勾起的嘴角和舒展的眉眼,无一不显示着他的好心情。随手将信丢在一边,黄药师摸着下巴想着,若是让卿儿醒来看见这封信会是怎样反应呢?
陆卿衣果然不负黄药师所望。看了信之后先是大大的抱了他一下,为陆乘风即将来探望她而欣喜了一番。又蓦地想到……若是陆乘风来,她岂不是要跟黄药师适当的保持距离?咬着手指,陆卿衣很愁楚,还是……借此机会就跟爹爹说了?
“嗯……嗯……”黄药师挑眉看着她在一边吱吱呜呜,坏心的不去接话。“师傅!”好吧,终于是恼了。“卿儿想说什么?”黄药师问的好诚恳。
“爹爹要过来,所以……”气恼的看着那男人不为所动的样子,陆卿衣咬咬牙,“要不要跟爹爹说啊?”
“照说就是。说为师武艺不精,所以导致卿儿深受重伤啊!”黄药师摩挲着习惯放在身边的玉箫,理所当然的说道。
陆卿衣脸色变了变,未得到他承诺的时候,她只要伴在他身边就好;得了他的承诺,她的心也变大了,想要他一点一点的给自己他心的空间。
黄药师看着那张小脸在自己面前一点点的暗淡下去。心中不忍,叹息着抚上她的脸颊,“你啊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陆卿衣红了眼,他自然不用担心,他是陆乘风的师傅,爹爹又怎么会违逆他!只是,她怕看见那个温和的中年男子,对她失望的表情罢了。她与陆乘风虽说不是很黏糊,但是,在陆家庄的日子也着实承蒙他照顾,何况,这身体依旧是他的女儿的,她本就对他有着万分的亏欠之心。
难言的沉默持续了好一会,黄药师抿着唇,挑起她虽是经过他精心调养却仍然有些苍白的脸,一字一句的问:“陆卿衣,难道你说要陪着我的时候就没想过这天的来临?”虽是压低了声音,陆卿衣却晓得他压低的不是他的声音,而是怒气。
她慌乱的看着他的眉眼,结结巴巴的解释:“我想过的,我……我本以为可以推说不嫁人就好的……时间久了……自然而然……”声音断断续续的低了下去。若是那样,不用挽起我的发;若是那样,我依旧夜夜独自安眠于海棠苑。只是你给了我希望,让我不再安于现状。
渐渐松了握着她脸的手,转而变成轻柔的抚慰,“卿儿,既然你已经没有办法了,为何不全部交给我呢?”看着她抬起一张错愕的小脸,黄药师又叹了叹。“你就真的以为,我会让你爹成为你的心头病?”他特地不称陆乘风的名,他想她知道,即使他不是陆乘风的师傅,他亦要将她安然握到手心。他不愿她为了这些事情忧心烦闷,他的卿儿在面对敌人的时候很果敢聪颖,但是在面对身边人的时候,总是特别瞻前顾后。
“师傅……”被说的有些脸红的人窝进他怀里了。深深吸一口气,还是那样好安全好舒适好让人沉溺的气息。只是她不想软弱,她知道若是全权交给黄药师他会做的很好,可是……那是她的爹爹,她,有义务给他一个女儿的交代。
黄药师微笑浮现,轻轻拍拍她的脑袋。“该怎样便怎样,不许故意离我很远!”语气好是凶狠呐……却听得怀里的人儿更是往他身上蹭了蹭。
陆乘风看着上首的师傅,心里忐忑不安。虽说师傅终于原谅了自己已经有大半年了,只是……蓦然看见心情如此之好的师傅,还是……好不习惯啊!不过看着站在一边亦一同微笑的女儿,心下安定了些许。
“前几日听蓉师妹说卿衣受伤,倒是麻烦师傅了。”陆乘风小心翼翼的从自家女儿身上找话题。黄蓉去陆家庄的时候怕陆乘风担心,是以特地说的轻了些。现下看着陆卿衣好好站在一边,他心亦安定许多了,更加不会想到当时有多么惨痛。
黄药师想到当时陆卿衣毫无生气躺在自己怀里的样子,心里一紧,嘴唇也抿了起来。陆卿衣看陆乘风有些懊恼的样子,忙是拉了拉黄药师的袖子:“不麻烦的不麻烦的,小伤罢了。”
小伤?那些伤差点吓的他早生华发!饱含深意的看了眼陆卿衣,看她被他盯的有些慌乱,有些脸红,才又漫不经心的说道:“幸好当时带了无常丹,卿儿本身底子也不差,休养至今,也差不多了。”咳,底子是不差,当年掉水的时候被他发狠,好好的补了一段时间,养出来的水水嫩嫩啊!
“有劳师傅照顾了。”陆乘风仍是小心致谢,虽说在家的时候陆冠英就说过师傅很照顾卿衣,只是……师承黄药师多年,他又怎会不晓得他喜怒无常的性子。他终究是担心卿衣有时候会没大没小,惹恼了他啊。
黄药师突然哼了一声,大声斥道:“卿儿是你的女儿就不是我的徒弟了!我照顾徒弟倒要你来说了?”他更想说的是,他黄药师照顾自己的人,哪需要他来指手画脚!只是始终顾及着陆卿衣的薄脸皮,不愿意她发窘罢了。
“弟子错了!”陆乘风也很是苦闷,卿衣既自己女儿又是自己师妹,这辈分也太奇怪了。虽说在桃花岛这样对世俗伦理不重视的地方……还是有些……
陆卿衣头疼的看黄药师发怒,陆乘风轻声道歉。咬了咬唇,拉着陆乘风的袖子撒娇:“爹爹来桃花岛是来特地看卿儿的么?”又在他身前转了转圈,娇笑着道:“看吧,一点事情都没的哩。”
陆乘风摇头叹息,“你上次摔伤脑袋的事情都还没过去,我又怎么放得下心来!”
陆卿衣听了这句话突然停了下来,脸上有点僵硬,她没想到,居然会让陆乘风想起她穿越过来时候那场伤。这是她心中最大的秘密,她怕被人知晓,她怕被任何人知晓。她最怕的是,黄药师知晓后,再也不理她了!在桃花岛过了这么久,若不是今日提起她几乎都要忘记这件事情了。
忽然之间整个屋子都安静下来,静的几乎可以听见外头风吹过树枝发出的声响。陆卿衣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是越着急却越说不出话来。她好怕黄药师突然问伤了脑袋是怎么回事。
黄药师看着她慌乱的神色,眉头狠狠一皱,一把抓过她搂到怀里,抚上她右手脉搏。陆乘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大声喝了声:“卿衣!”
黄药师狠狠瞪了一眼大叫的陆乘风,小心的看着怀里人的脸色。皱了皱眉,脉象正常,难道……还是对乘风心虚么?
陆卿衣觉得脚下虚浮,软软的将脑袋靠在了黄药师的手臂上。心慌慌的低声说道:“师傅,好像……有些头昏,卿儿……想去睡会。”又对着陆乘风说道:“爹爹抱歉啦,等会卿儿起床为爹爹接风可好?”
陆乘风长长吐出一口气摇头说道:“卿衣既然不舒服,便早些休息罢,跟爹爹还客气什么呢!”他自然是以为陆卿衣受伤未愈,所以刚刚转身的激烈导致头昏的。
黄药师将她送回碧海楼,没想到向来喜爱赖着他床的人今日却一反常态,执意要回海棠苑。终是拗不过她那张哀求小脸,只好将她送回海棠苑,擦了擦她的冷汗,在她额头上印了一吻以做安慰。
陆卿衣在他走后,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没有他的气息,就不再是她熟悉的地方了。她跟他的生活,才刚刚开始。她缠着他,他宠着她。他教她弹琴,她却总是故意弹错音,只是为了让他走过来,站在她身后与她一起弹奏。他总是笑骂她是小坏蛋,她狡黠的笑笑——这叫做“欲使周郎顾,时时拂弦误。”他叹息着纠正,明明就是“欲使黄郎顾”啊……她漫脸绯红,与积翠亭相映成趣。
蹭蹭柔软的被子,想着黄药师应该回碧海楼了。便下了床,披了外套,悄悄出门了。
画面上的冯衡,依旧那么年轻俏丽,面容柔和,眼神却又不失俏皮。陆卿衣坐在她的画像下面,双手抱膝盖,将下巴支在膝盖上,低低开口说道:“阿衡夫人,对不起啦!我又来打扰你了。”
“其实,上天既然让我生于此,那必然就是要我来遇上师傅的。所以,我没办法想象万一师傅……万一师傅不在我身边如何是好?”
“阿衡夫人,你教教我好不好?我到底是应该死都不说还是应该与他坦白?”
天地间唯有她一人知晓这个秘密,她好难受,无法与人说。思来想去,也只能与冯衡说了。当年陆乘风将自己的秘密说给树洞听,却不想被陆乘风听去。身为他女儿的陆卿衣,却有机缘巧合,也选取了这么一个笨法子,来找冯衡倾诉。
冯衡自然不会说话,陆卿衣抬起头,看着画中人儿,安详柔和的眼神,似能抚慰万千惆怅。怪不得,他如此爱她。她伸手想抚上画上的人,却怕手上汗迹会沾上去,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画上一丝一毫,都是他心血与情感,她不忍心让他的作品有一点点的瑕疵。
叹息一声,靠上了旁边的玉棺,把玩着自己的头发呢喃:“我要到哪一天才能等到师傅也给我画这么一副画呢?”
“卿儿若是想要,为师随时都可以画的。”
空寂的地下空间里,陆卿衣的耳里清晰的传来黄药师的声音。本该是恍若春风拂面的温柔声音,此时在陆卿衣听来,却不啻天边惊雷。
十七
“师傅……”错愕到不知所措的陆卿衣傻傻的看着黄药师从楼梯上下来。
黄药师看她受到惊吓的样子略略有些奇怪,但转念一想,或许是不愿他晓得她来找阿衡吧!
他缓步走下,看着多年依旧的画像容颜,感慨万千。阿衡,阿衡……我与她来见你,你若要怪,只是怪我薄情便是,十五年来,你未曾入梦,阿衡……如今我背离当年在你棺前的誓约,你又是否会入梦来训斥我的背信?
一声悲叹,转头看向一边等着自己的小女人。沉寂的面容在看见她凌乱的衣装之后挂不住了。这孩子,总是来不及穿好衣衫便急冲冲的往外头跑去。
“又不穿好衣服鞋子就出来了!”责怪的捏捏她的脸蛋,手感很是不错。
这不是重点好不好!陆卿衣懊恼的想。“师傅什么时候来的啊?”
“莫不是卿儿有什么私密的话想对师傅说?”黄药师微笑猜测。他是刚走到通道口,便听见她对阿衡画像的艳羡之情的。
陆卿衣咬唇,黄药师并非那种会把一些事情藏起来不说的人,他若有怀疑,必定会问,不会装模作样的。“师傅!”跺跺脚,总是要让她脸红他才开心。
“卿儿。”黄药师突然喊道。
“啊……怎么了,师傅?”
黄药师撇开脸,不再看她。“为什么要挡下来?”为什么要为他挡下那一掌?她明明应该知道老毒物下手不会轻,就她那三脚猫的功夫……他闭着眼睛,提起来他都觉得辛酸羞愧愧对祖师了。
她低下头,讷讷不语。
半晌未等到答案,他转身看着她。看她螓首微低,丝发滑落披两肩,黄药师心中一动,伸手握住她的柔荑,捏在掌心,柔声问道:“告诉我,为什么?”
陆卿衣咬住下唇,怪他为何非要自己说出让她难为情的话。她轻轻挣脱出来,黄药师本就没用多大的力气,便也就是随她去了。
“当时谁想的到那么多嘛……”那个时候见欧阳锋突然发难,她根本就比他还猝不及防,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痛彻心扉了。
他长长一声叹息,将她搂在怀里,以额抵额,“下次……别再这样了。”
“我若走了,那也是时候到了。你还年轻,你若出事,可让乘风怎么是好?”也让独留于世的他,悔恨度日么?
她傻傻抬头,望进他深不可测的黑眸中,曾经望眼欲穿,才盼来如今相知。“不要说这个了师傅,我们都不会出事的。蓉儿也不会的。”她与他相视,说的无比认真。
心里瞬间软了一块,黄药师突然想起当时在牛家村的时候拿的玉佩。掏出来微笑着说,“我看卿儿身上甚为干净,见这玉佩不错,卿儿日后便挂着吧!”
陆卿衣伸手接过玉佩,触手温润,她轻叹一声,能得他一声称赞的玉佩又岂能是凡品?她翻来覆去看了看,笑道:“师傅粗心了,这连穗子都没!”
黄药师哑然而笑。“果真是师父忘记了。”
陆卿衣在旁边寻了寻,“这里可有红线?”
这房间本就收集了冯衡当年所有物品,这针针线线自然也少不了。黄药师很顺利的就找到了几色丝线。
挑出几缕淡色的丝线再加上红色的丝线,素手轻翻,丝线纠缠,彼此轻薄,千转百回如她心里千千结。
黄药师看她指尖飞舞,恍然间与多年之前,三月午后窗边为他缝衣纳鞋的阿衡重叠,伊人浅笑回眸,他心动不已。伸出手指,细细缠绕她的发丝,专注的人儿却恍然未觉。
“好啦……”陆卿衣拍拍双手,站立起来,拿着玉佩在黄药师身上比了比。“很适合师傅呢……”陆卿衣抬头朝他笑笑。双手丝毫不停,将穗子系上,用那一段千回百绕的纠缠盘结来系住他腰间那一点沉实。
黄药师无奈的看着她纤手系上他的腰带,叹息说道:“本是给你的,怎么又倒我身上啦?”
陆卿衣毫不介意的说道:“可是我觉得师傅带起来比较好看哩。”
点点她的鼻子,看她皱起整张小脸,顿时黄药师心情非常好,朝她清朗一笑,朗声说道:“卿儿可是想借此贿赂为师给你画像?”
“师傅。”陆卿衣无奈跺脚。“算了,师傅说是便是了……”
黄药师唇角含笑,如春风过耳。“其实,卿儿下次若有事相求,为师可以接受□的。”
看他用那么正经的语气说这样的话,陆卿衣的脸……红了,紫了……几乎都快有些懊恼了。自从“确定关系”之后,貌似他心情就一直不错。她一时间无语,不晓得应该去怪他轻薄还是怪自己竟然想不出话来。
黄药师不会明白,她不仅仅是为了羞怯,更是因为她的乍富。他给她的情,让她犹如一个暴富的商人,又如一树开的浓烈的花,浓郁芬芳激烈。满心挥霍,只为了将那份心展示给所有万物,让它们都能感受到自己的喜悦……天上那一抹不止从何而来的白云,笑看她激动的小脸;窗外微风吹过,拂过女儿心里最柔软的地。
黄药师在她受伤的这段时期,为了提醒她不挑食,多吃些,早已经养成了为她布菜的习惯,。
在黄药师第一次夹菜到她碗里的时候,陆卿衣惊愕的抬头看了看他,虽说平时也有过,只是在自家爹的面前……看了看他还是一派再自然不过的姿态,又看了看自家爹爹……这……她苦恼的偏头,这算是什么情况呢?难不成,刚好爹爹没看见?她又转头看向黄药师,却见他笑的如掩在飘渺云雾后的泼墨山峰。
黄药师一边盯着旁边的小女人努力把碗里饭菜吃掉,一边又在菜快没的时候时不时的添些进去。他这小徒儿啊,总是分不得心,想了一件事,便做不好另外一件。是以他平日生活里,总要多多照拂。
陆卿衣拼命吃着黄药师夹过来的菜,心情也从刚开始的慌乱,变到后来都快有些自暴自弃了,置气的想着,看见就看见罢,比起那师傅来,爹还算是脾气好的。宁惹阎王不惹师傅啊!她早有这认知。
满意的看着她终于乖巧的吃饭,同时也颇具兴味的看着她变得粉粉的柔软耳垂,很想让人咬上一口。只是……眯起眼睛看了看下首某个得意弟子,黄药师心里盘算着成亲这事是尽早办了还是等蓉儿回来再说。
陆乘风错愕的看着师傅瞪他的一眼,以为黄药师在嫌他多余。他很无辜啊!年轻时候师傅师母亲热,他们弟子们都一同闪开,只是现在……他想走走不了啊……
想起之前师傅来找他时候,直说他不许反对这件婚事,即便反对他也不会放手卿衣。只是,他……他没想反对啊!既然是自家女儿跟自家师傅做的决定,他反对又有什么用呢?难不成他现在的表现还不够好么?
只是……这女儿的婚姻大事,总得给他一些时候消化吧!前几日冠英领了一个姑娘回来,说是祖师爷主持的婚礼,已经礼成了。这没几日,又被告知女儿也给别人了,他年老的心哟……
再度看了眼师傅脸上那可以称得上“欲求不满”的表情,陆乘风觉得,他人已经老了,应该早点去睡比较好啊!
“乘风既然来了,就在岛上多呆些日子罢!”黄药师低沉的声音惊醒了陆乘风。
“是,师傅。”多年来的习惯,师傅的话总是第一位的。“师傅,徒儿来之前已经命冠英去寻梅师姐了,又听说她与金国小王爷之间颇有渊源,过些日子,梅师姐也该回来了罢!”
陆卿衣突然皱起眉头,来这里这么久了,射雕原著里头一些细微的地方她都快忘记的七七八八了。比如……冯默风的下落……她就忘记了。只是隐隐约约记得是个落魄的铁匠了……越是想想起,越是不记得。
黄药师惊道:“卿儿,怎么了?”实在不是他过于忧心,只是她最近实在是有些不对劲。
“没事啊……”陆卿衣牵强的朝两人笑笑。“只是想到,梅师姐他们……心里有些难受罢了。”
伸手握住她的手,黄药师道:“这事都是我年轻时候的错。”满脸黯然之色,尤其想到曲灵风的孩子的时候,更是伤感。若无当年之事,傻姑本该如蓉儿般天真无忧的。
陆卿衣向来见不得他露出这般神态,往事沉寂,是她进不去的世界。咬咬唇,反手握住了他的大手,日后她必定哄他开心,再也不会让他做出如当年般的憾事了。
他目光一惊,亦握住了她,朝她温柔一笑,春花秋月尽付笑容中。两人目光妁妁,却显得陆乘风很是多余。
他本想不惊动他们的情况下离去,怎知他脚伤未愈,离席时候还是不小心拂到桌上,惊醒对视两人。陆乘风苦笑连连,对着黄药师挑高的怒眉抱歉道:“师傅……”他应该高兴么?师傅对他,好似又回到当年的时候,只是被自家女儿瞅见,也怪不好意思的。
黄药师怒道:“既然吃好了便回房去罢,难不成还要我带你回房去?”
陆乘风老脸羞红,连连称是。陆卿衣却是甩了他手跑到自家爹爹身边去:“师傅,我要去和爹爹说会子话哩。”脸红红的看着他,他知道他们两父女总是要相谈一番,没什么理由阻止,便挥挥手任由他们去了。陆卿衣见他许可,便笑嘻嘻的牵着惊愕无比的陆乘风离开了。
黄药师气呼呼的看着两人离去背影,蓦地却又哈哈大笑起来。“乘风啊乘风,如此精怪的女儿,怎么会让你这个老实头生出来的呢?”
十八
“近来爹爹腿好些没?”
陆卿衣扶了陆乘风坐下,想起刚刚走来路上他的步子有些缓,就先问了他腿上的情况。记得当时与黄药师一同去陆家庄的时候,父亲还依旧是坐在轮椅上的,只是没想到这回便能自己行走了。
陆乘风慈爱的拍了拍她的手,“没事的,都过了这么多年,早年想都没想过有朝一日还能站起来,这样已经很好啦!”轮椅上坐了这么多年,早就心如止水不抱任何期望了,如今虽不能动下盘功|夫,只是能自己行走,他亦心满意足了。
陆卿衣眼眶一红,为这中年男人的温和语气,早在陆家庄的时候,他就待她极好。她早就想过,也只有如此好脾气的父亲才养的出陆冠英那样温文的子弟,不骄不躁,不恃才傲物,不仗势欺人,武林世家孩子有的坏毛病他都没沾上。是以她对这个便宜父亲即使没有深深爱意也是十分敬重的。
“爹爹稍等,我去打盆水来。”前世是苏轻的时候,她就经常与同学去一些养老院照顾老人,所以对热敷按摩之类还是略微熟悉的。像陆乘风这种长年坐着轮椅的,怕是小腿肌肉定是有些萎缩的。以前在陆家庄的时候,他一直都在轮椅上,她便也没想到这出,如今既然配合着黄药师创的武功心法在站立了,她也就多了这份心思了。
手指细细的在小腿上按着,刚开始尚有些生疏,不过一会,便熟练起来。两人一时都沉默下来,屋子里仅余微风吹过拂着窗纱的细微声响。许久之后,陆卿衣终于抬头朝陆乘风笑笑,“好啦,每天这么按按,爹爹腿应当会好的快些”
陆乘风倒没多想,只以为是她去问了师傅如何让腿早些恢复,拍拍身边,示意她坐下来。
“累了吧?”
“还好,不累的。”
两人之间又是一阵沉默。陆卿衣扭着衣角,忍不住低低开口,“爹爹……”
“先别说,听爹先说。”陆乘风打断了她的话。
“你娘死的早,我一个大男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带你们两个孩子,许多事情都没好好教过你们。只是你们都很好,都不让我担心的。”
“那次你失手撞到头……”沉吟了会,陆乘风继续说道。“也是我的不是,没有好好照顾好你。”
“不是的,爹爹……”陆卿衣连忙摆手,那时候他根本不在陆家庄又怎么会是他的原因呢!
握着她挥动的手,陆乘风微微笑着,“你以前没这么喜爱笑的,从前总是怯怯的跟在冠英的后头。”
握在他手掌里的手渐渐失温,陆卿衣咬住下唇,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黄药师的徒弟,从来都没有笨蛋。陆乘风经营陆家庄多年,自然是心思缜密之辈,陆卿衣这小小的借口,又怎么会入的了他的眼。
“卿衣,爹爹总在想,是不是还是我对你关爱太少,上天罚我,以至于让你忘了前尘往事。”
陆乘风说到此,显然有些激动,手上用劲了都不自知。陆卿衣却瞪大了眼睛……竟然,是这么想的……
即使是黄药师如此聪颖之人,在郭靖完整背出《九阴真经》的时候都会想到是否是阿衡的魂魄示意,更何况陆乘风……将这些事情归于鬼怪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也正是如此,才让陆卿衣心里侥幸,直呼上天保佑了。
陆乘风闭上眼睛苦笑。“卿衣,无论如何,你都是我陆乘风是女儿,所以别害怕,不论你变成怎样,即便是如傻姑一般,亦是我陆乘风的女儿。”
陆卿衣听着他说,心里仿佛一会跌落深渊,一会又被高高拉起,情绪波动极大,嘴唇都有些颤抖。涩涩的喊了声:“爹爹。”
陆乘风恍若未闻,只是兀自说着。“你和师傅的事情……那次你们来陆家庄,你就总是望着他,爹爹是过来人,又有什么看不出来的呢?”看着自己的小女儿,以那样迷恋的目光看着自己师傅,而她甚至还年轻的不懂得怎么掩饰自己的爱意。他只道师傅痴恋师娘多年,怕是自家女儿必会撞的头破血流了,他甚至都已经做好安慰她的准备,甚至……都着手考查年轻一辈武林世家子弟的品行了。却不想,这桃花岛一行打破了他原有的以为。
师傅来寻他,说起这事情。他虽是诧异,却更多的欣慰。可想而知,世人若晓得这段感情,必然会有一堆的卫道士上来口曰孔孟手举程朱,他身为她的亲生父亲怎么忍心让她独自面对?
“爹爹……”虽是同一句爹爹,但是两句并不一样。上一句又是感动又是愧疚,而这次,却是欣喜且讶异。如真是这么早就感觉到了,那他不说……是不是就代表不反对了。“谢谢爹爹……”
陆乘风摇摇头,“傻丫头,跟爹客气什么!”顿了顿又说道:“你该担心的不该是我的反应,倒是蓉师妹的反应。”
陆卿衣抬头一愣,的确,她都忘记去想黄蓉知道之后会不会有所反弹,咬了咬嘴唇,陆卿衣低头说:“这都是卿儿的错,是我自己没有顾虑到。”只是想着自己父亲会不会谅解,却忽视了黄蓉会不会吃醋。依照那对父女十五年来的经历看,既然黄药师会在黄蓉要嫁郭靖的时候吃醋,那么黄蓉吃醋也是理所当然了。
微微有些苦笑,“这个,等她回桃花岛我先去跟她说说吧!”现在即便她想去求得黄蓉的谅解,亦是寻她不,只能等黄蓉与郭靖完事之后再回桃花岛了。
陆乘风点点头,“你好言好语对她说,她自幼没有母亲,师傅又向来纵容她,你万不可有管教她的心思。”
“爹多虑了,蓉儿都这么大了,我哪敢说什么哩……”陆卿衣连忙解释。
陆乘风满意的拍拍她的手,“将来她与郭兄弟结婚之后大概也不会在桃花岛上,所以若是有什么委屈,你就忍忍啦!”
陆卿衣乖顺的点头称是。
“若是她非要将你同师母去比较……唉……你也别难受了。”
“知道的,爹爹。”这些琐事,实在难为他一个大男人来提点她了。
陆乘风看着已然长大成|人的女儿,心里感慨万千。“既然你自己都做了决定,爹自然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只是你须记得,以后日子是两人过了,不能像你在家中一般了。”
轻轻咬着嘴唇,陆卿衣有些脸红。这也转化太快了,她还在担心陆乘风会不会反对,他竟然都已经开始教导她要好好过日子了。这……
“我终究不能代替你娘亲,所以有些事情不周到也没法子啦!不过,倒是可以让你嫂嫂来说说,她亦是大户人家小姐,这些事情想必是熟悉的。”陆乘风低头想了想,如是说道。
“呀……”陆卿衣有些不好意思,心里却还是有些期盼的。“这事情八字都没一撇,爹太着急啦!”所说的口是心非,大概就是这样。
陆乘风许久不见她如此小女儿情态,倒是乐的哈哈大笑。“江湖儿女,何必这么忸怩!你大嫂尚且能与你哥哥荒村拜堂,难道卿衣还害羞不成?”
陆卿衣站起来跺跺脚,那明明就是师傅的压力好不好!只是她不敢说出口这句话,只是跑了开去。“我去厨房交炖些东西,不理爹爹了……”
陆乘风笑着送她离开,又见她忽然转身跑来,“爹爹,明日你早起练功之后记得回房我帮你按按啊……”陆乘风含笑颔首,她再度转身跑开。
不是因为太害羞所以要跑着离开,只是因为太过喜悦。她必须要一些行为来宣泄一下,比如跑跑跳跳,又比如,去厨房下厨做些羹汤。本以为这段感情会有的第一个阻力,竟然就这样解决了……她实在是欢欣得紧,一路上跳着,柔风若有似无拂过她的面颊,她觉得路上的花花草草红红绿绿都在为她开心,树枝低垂,亦是与她同喜。满心的温柔与激动,自然觉得天地间景色无一不好无一不佳。
陆卿衣做菜的手艺的确不怎么样,当然,这是与黄药师比起来。且不说黄蓉一手厨艺是他亲自传授,光说他这么骄傲一人,若厨艺不是顶尖,他哪能拿出来让众人知晓!不过,上帝在关门的同时总是会留窗的,她做菜不好,不过对付汤汤水水还是不错的。人说以形补形,她便想着帮陆乘风炖些猪骨牛骨之类的,虽不晓得有多大作用,却是聊胜于无。
整整一下午便是在厨房度过,她不想假手他人,只能自己看着。待到傍晚时分,正想端了出去给陆乘风,走了没几步就看了一个哑仆冲了过来。
她在岛上多日,手语哑语都学了些许,如今也勉强认出他说的大概是黄药师在碧海楼发怒了。她心下一惊,近来黄药师待她温柔和善,她几乎都忘记传说中这男人的喜怒无常了。连忙让哑仆端了补汤去陆乘风那,自己则是施展那几乎无甚用武之地的轻功直奔碧海楼而去。
还只是到了楼前,便听见里头黄药师一声暴吼:“柯镇恶那个瞎子欺负我桃花岛无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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