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后,柳雪涛上了车,卢俊熙没有跟上来,而是骑着马和江上风一路走一路闲聊,不知这两个人聊些什么,看上去十分投机的样子,有说有笑的。
柳雪涛细想想,许是这小屁孩睡得太多了吃得太多了,既闲得慌,且撑得慌,由他去吧。
舒舒服服的睡了一个下午,再睁开眼睛时已经是暮色沉沉。
马车还在慢悠悠的走着,柳雪涛挑开帘子往外看了看,却见暮云缭绕倦鸟晚归,青灰色的天空中笼着一层淡淡的紫色的烟霞,映在官道旁边的一线河水中,越发清冷凉寒,远山如墨,山间烟雾缭绕,细细闻来,似有新米蒸熟了的饭香。
“前面到了小董家村了吧?”柳雪涛想着小董家村里那庄主董大岭因为自己临时实行的选举制度而偷偷的给村民好处让他们都投自己的票的事情,嘴角忍不住又挂上一丝嘲讽的微笑。这些刁民,好的学不来,坏事不用学,天生就会。她都开始怀疑人性本善这四个字了——应该是人性本恶才是真的吧?
“回少奶奶的话,咱们压着粮食,走的比来时慢了将近一半。这会子里小董家村还有十来里路呢,若是紧着赶路,到了那里也要晚上二更时分了。”马车的车夫叹了口气,看来晚饭又要在荒郊野外解决了。
柳雪涛也忍不住暗暗地叹息。
这事儿还真是麻烦。若是紧着赶路,恐怕人困马乏的,赶明儿走的更慢。若是不赶路,在外边支起锅灶做饭,等吃了饭天更是不早了,难不成还要连夜赶路?
实在不行——就露宿在外?
想到露宿,柳雪涛忍不住皱起了眉。
若是春秋天里,露宿在野外说不定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可是现在是隆冬季节,纵然江南比北方暖和些,可那湿湿的阴冷也最是伤人的。这些天下来,柳雪涛已经觉得自己的双腿膝盖隐隐的痛了,若是在露宿,岂不是更加难捱?
恰在此时,但听见一阵紧急的马蹄声从前面传来。柳雪涛索性从车厢里探出身子去看,却见卢俊熙从马上跳下来,翻身跳上了马车。
“睡醒了?”卢俊熙的手在柳雪涛的脸上捏了一把,嘴角噙着笑意,问道。
柳雪涛又被这死小孩莫名其妙的示好弄得摸不着北,这脸色说变就变,也太快了吧?整个一下午都没理人,这会子一过来就动手动脚的。
紫燕和碧莲一直陪着柳雪涛,此时见大少爷轻薄的样子,立刻红了脸又不好躲开。那马车不停,俩丫头谁也不敢往下跳,一时便都转过脸去,只看着车厢里面。
卢俊熙见柳雪涛似怒非怒的瞪了自己一眼,便呵呵笑道:“前面到小董家村还要过去有十几里路呢,若是要赶过去,恐怕最快也得二更天了。我知道前面那片山坡上的橘子林里有看橘子的农户盖得草房,不如今晚我们就去那里休息一夜,等天亮了再上路。明天中午赶到小董家村再好好地吃顿饭,歇歇脚,娘子意下如何?”
“大少爷是一家之主,自然是大少爷说了算。”柳雪涛推开卢俊熙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心想都说古人守礼,男女授受不亲,怎么这小屁孩就没个守礼的时候呢?嗯,还是刚成亲那会儿好,虽然这小子整天冷着脸跟自己耗,但最起码没这么动手动脚的,叫人心烦。
“好,那就这样了。”卢俊熙说着又转身去吩咐随着自己过来的石砚,“你去前面跟江上风说一声,就说少奶奶同意在橘子林过夜了,让他挑个稳妥的人先快马过去打探一下,看那几间草屋里有没有人看守,给他们几两银子叫他们把屋子打扫一下,我们说话儿就到了。”
“是。”石砚听了立刻扬鞭催马往队伍前面去找江上风。
紫燕和碧莲见大少爷没有走的意思,便双双说道:“主子,奴婢去赵嬷嬷车上,把吃的用的东西提前准备一下?”
柳雪涛笑笑点头,心想着两个丫头真是把卢俊熙当鬼了。只要他一来,这俩人准开溜。
车夫喝住马车,俩丫头你搀我扶一起下了车,车夫才又继续赶路。
卢俊熙看了看柳雪涛,见她一副待答不理的样子,便伸手拉了拉柳雪涛的衣袖,问道:“娘子,我听说你在娘家时,最是喜欢吟诗作对的。你们闺阁里有个什么小诗社,你还是社长?不知是真是假?”
柳雪涛暗暗地一愣,心想这事儿老娘还真不记得。不知道这副小身板本尊还是个林黛玉似的才女哦?
“娘子,在为夫面前,可不许藏拙哦!”卢俊熙见柳雪涛呆呆的不说话,以为她还在生气,不理自己。索性伸出手臂去搭在她的腰后,手腕轻轻用力,便揽住了她软软的细腰。
“没有藏拙。只是那些闺阁女儿家闹着玩的事情,如何在相公面前说嘴?相公可是正经的秀才,官府中都有记档的正经八百的读书人。我们不过是玩笑而已。再说了,那些女儿家私下里说的玩笑话也不是随随便便能说出去的,妾身的名声倒也罢了,那些未出阁的姐妹们的名声却是极要紧的。”柳雪涛一味的推让躲避,就是不能上卢俊熙的钩儿,别的倒还罢了,万一他发现自己有什么古怪,岂不是要当成什么鬼怪附体直接拉到火场上去烧死了事?
“呵呵,娘子说的是。其实我也不是要问娘子之前那些闺阁女儿家的诗词。只是这田园美景若没有诗词,岂不是很无趣?所以想趁此机会和娘子对上几句,也算是陪娘子苦中作乐,打发一下长路漫漫之苦闷寂寞吧?”卢俊熙说着,便转过脸去看着外边的风景。
此时天色又暗了些,田园风光拢在一层淡淡的烟霭之中,有些朦胧之美。于是他略一沉吟张口便是一句七言:“暮色氤氲笼山水,归鸟相伴投从林。”
柳雪涛看他脸色微醺,似是很陶醉的样子。便使劲嗅了嗅这阴冷的空气,有些遗憾的叹道:“北风呼啸阴寒至,梅香雪海无处寻。”
“嗯?”卢俊熙转过脸来,惊诧的看着她,叹道:“娘子的句子虽然通俗,又转的有些急,但却别有一番韵味。的确与那些酸腐的书生不同。”
“我又不去考什么进士举人,自然是想什么说什么。”柳雪涛嘴上说的轻松,心里却十分的紧张,想自己偶尔一两句还能胡诌一下,若是这样继续下去,定是露出马脚。别说什么对仗平仄,恐怕连堆砌词语都难呢。
“这话倒是,如今咱们且对着,你放开了就好。说不定咱们俩还真能对出旷世绝对来呢。”卢俊熙见柳雪涛果然名不虚传,随口诌了两句便很有些意思,于是兴致更浓。侧脸看见前面的车队,心中有了一句:“车马扬尘古道远,”说完后便笑眯眯的看着柳雪涛,放在她腰间的手别有用心的捏捏她,悄声说道,“娘子,先说好了,谁输了,今晚便听赢得那个任意摆布。”
“呃?”柳雪涛瞪眼,心想这小子果然心怀鬼胎,就知道他绝不会安了什么好心过来陪自己消遣这漫漫长路的寂寞,哼!
“早就听说娘子你巾帼不让须眉,今儿为夫就冒着被你任意摆布的危险来试试你的才华。不过,若是娘子输了,可别耍赖哦!”卢俊熙见柳雪涛瞪自己,越发的小小得意起来。
柳雪涛不理他,却默默地念着他的句子,想了一会儿便勉强对上一句:“江月清辉渊源长。”
“好啊!”卢俊熙放在膝头的手啪的一声拍了一下大腿,赞道,“娘子这句,比我那句还妙。”
柳雪涛咧开嘴角笑了笑,摇头说道:“相公别夸了,我这个是堆彻的词藻,倒不如你那句自然。没办法,我本就才疏学浅,勉强能对上就很不错了,不求别的。只求今晚你可别往死里使唤我。”
“哪里哪里。”卢俊熙的身子往里靠了靠,为柳雪涛挡住了几分冷风,又凑到她的耳边悄声说道,“为夫疼你还来不及,哪里舍得使唤你呢?不过你得乖乖的听话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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