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世代行医,在绍云县也是出了名的好医道,好医品。因为天色晚了,白老先生不便出门,他的三儿子白松音代他出诊。
卢俊熙和白松音也是熟悉的,见是他来,亦亲自迎出去,抱拳道:“三爷,有劳了。”
“大少爷,客气。”白松音三十多岁年纪,虽然行医的日子不如他爹长,但五岁时便在他们自家的药铺里帮工,从小熟读医书,遍尝百草,如今已然是一代名医了。
卢俊熙请白松音进屋,又叹了口气说道:“内子今日心浮气躁,精神也不如之前。月事两月未见,疑是有喜,却又不敢确定,所请三爷过来珍视一下,不管是病是喜也好早做打算。”
白松音和柳家也是认识的,所以便微微一笑,点头说道:“大少爷不必着急。少奶奶还年轻,闺阁时身体极好,应该没有什么病痛。大少爷放心,待我诊了脉便知。”
“是。”卢俊熙抬手请白松音进内室诊脉,“三爷,请。”
白松音点点头,待小丫头打起帘子后方跟着卢俊熙进了卧室。
柳雪涛此时半靠在床上,床上的藕荷色的撒花帐子虚掩着,影影绰绰的见人影晃动,又有脚步声。便知道是大夫进来了。于是忐忑的躺下去,赵嬷嬷便掀起了帐子角把她的手拉出去放好。
白松音认真诊脉,后又换了另一只手诊了一会儿,方转头对卢俊熙微笑道:“不是喜。是近日来操劳过度,导致气血有些虚弱。不过也不用着急,这也不是什么大病,不妨事。我开一剂药方,吃上三五副药也就好了。”
柳雪涛听了这话,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一头躺在枕头上,身上竟然一丝力气也没有了。
没有怀孕!幸好没有怀孕……
她双手捂住胸口,竟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后怕。又暗暗的发誓,以后要千万小心,绝对不能在没有准备的状况下有了孩子,在这样的环境里,自己一个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如何还有什么能力去保护孩子?
卢俊熙送走了白松音后回来,见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声音,便看了旁边侍立的碧莲一眼,奇怪的问道:“你们少奶奶呢?”
碧莲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床上,便慢慢的低下头去,又不似乎有些不忍的样子偷偷地看了一眼虚掩的帐子,见卢俊熙往床边走去,方轻着脚步出去。
其实,当碧莲听见白松音说少奶奶并不是喜的时候,还是多少有些失望的。
女人家,没有子嗣便没有地位。如今少奶奶管家如此辛苦,若是能早早的生个小少爷,那么她的地位便也更加稳固了。若是她的肚子迟迟没有动静的话,等孝期一过,大少爷会不会纳妾可就很难说了……
少奶奶那么要强的人,再被这些乱七八糟的家务带累了身子,将来让妾室先生了儿子,这个家里可有的热闹了。说不定当初大奶奶和张姨奶奶的事情,又要重新演练一遍了。
碧莲是从卢俊熙七岁时开始服侍他的,多年来卢俊熙表面风光背后失落的情景她都是守着过来的。大奶奶为了让他争气用心读书为了让他明白世事艰难人心险恶,不知花费了多少心思。小小的孩子因为犯了一点错误就被罚跪,跪在院子里的青石板上一夜不许起来的事情,在卢俊熙身上是屡见不鲜的。
不过碧莲此时并没有太多的精神去想之前的事情。赵嬷嬷见她出来,便把一个托盘递给她,小声说道:“大少爷晚饭还没用,刚才那些东西我已经叫丫头们收拾下去了,这碗热粥你送进去,劝着大少爷好歹用点。”
碧莲为难的看了看卧室门。垂着的松绿色绣花开富贵的门帘,又看了看赵嬷嬷,站着没动。
赵嬷嬷见她这神情,便小声问道:“又吵架了?”
碧莲摇摇头,又看了一眼卧室的门口,伏在赵嬷嬷的耳边小声的说道:“不声不响的才叫人担心呢。依我说这粥先热着,等会儿有了动静再送进去吧?”
赵嬷嬷想了想,点点头。
紫燕也无奈的叹了口气,几人一起悄声出了屋子。
卧室里,烛光摇曳,纱帐上的花草刺绣淡淡的影子落在柳雪涛的身上,白色的茧绸中衣上便犹如淡淡的墨色画上去的虫草图。卢俊熙靠在她身边,搂着她的肩膀,不声不响的把脸靠在她的肩膀上。
两个人不言不语的半坐半靠着,谁也不肯出声打破沉静的气氛。
感觉过了很久,柳雪涛的手指轻轻地动了动,长出了一口气开口说道:“你晚饭还没用呢,叫她们传了饭吃饭去吧。”
卢俊熙摇头,依然靠在她身上不动。执拗的像个撒娇的小孩子。
柳雪涛便无奈的笑了笑,抬手推了推他,说道:“我又没什么大碍,不过是吃几副药就好了。用得着这样生离死别的样子么?好像我明儿就要死了一样……”
卢俊熙猛然抬手死死地捂住她的嘴巴,瞪着她低声吼道:“你再胡说我就把你的嘴巴封上!你这女人,还逞强不?还逞强不了?!”
柳雪涛只觉得喉间酸涩难耐,哽的难受,于是轻轻地摇头把他的手拿开,苦涩的笑了笑,反驳道:“我哪有逞强?你每天少折腾我几次就好了。这会儿你又不吃饭,是不是诚心跟我过不去呢?还是要我下去服侍你大少爷用饭?”
“谁要你服侍!好好地躺在这里,这几天给我乖乖的养病,若是再出去瞎转悠闲操心,看我怎么收拾你!”卢俊熙狠狠地瞪了柳雪涛一眼,又把她身后的靠枕用力拉出来把她推倒在床上,拉过被子把她严严实实的裹住,又掖了掖被角才转身下床。
“喂——”柳雪涛又好气又好笑的躺在床上,对着将要出去的卢俊熙叫了一声。
“作甚么?”卢俊熙忙站住脚步,回身问道。
“叫紫燕倒水给我喝,渴死了。”
“等着!”卢俊熙硬生生的丢下俩字,便转身去倒了一杯温热的白开水来,掀开帐子把柳雪涛扶起来,把水递到她的嘴边,“喝吧。”
柳雪涛撇嘴笑笑,就在他的手里大口把水喝完,方又躺回去,十分自觉地把被子拉好,一副乖宝宝的样子,眨着眼睛回视着脸色铁青的卢俊熙,又轻着声音说道:“好了,请大少爷吃饭去吧。人家安安稳稳的睡一觉就没事了。”
卢俊熙脸色稍微缓和了点,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又重重的呼了一口气,一言不发的转身出去。
看他的身影消失在卧室门口之外,柳雪涛又忍不住笑了笑,抬手摸了摸自己刚刚被这小屁孩抚过的额头,轻轻地拍了一下,喃喃的叹道:“柳雪涛,你真是造孽啊……”
她一个人安静的躺了一会儿,又思前想后的琢磨了半天,刚有些迷糊的时候,忽然听见外边紫燕小声的说了一句:“主子,先别睡呀,那汤药已经煎上了,回头吃了药再睡。”
“今儿晚上就要吃药么?唔……”柳雪涛哀叹,为什么到了这样一个环保卫生的环境里后,自己的小身板反而不如之前了呢?原来一两个晚上通宵工作不睡觉也没怎么样呀……
“小姐,大少爷的脸都是黑的,您可别再让咱们奴才为难了呀。好好地吃药好好地养病,把身子调养好了比什么都重要,是不是?”紫燕婉言相劝,好像她柳雪涛真的是十恶不赦的罪魁祸首一样。
吃药,吃药……
柳雪涛哀叹一声,想想那一碗黑乎乎的苦药汤子心里就哀怨无比。之前听说,中医多么多么的厉害,好的中医单凭几根银针就可以让病人除去病根儿,可为什么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儿呢?不是说那个白家的人医术很厉害么?难道除了这苦苦的汤药,就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吗?
苍天呐!我好怀念可以吃胶囊打点滴的时代呀……
不过,在卢俊熙的亲自监督下,柳雪涛竟然连浪费一滴药的机会都没有。
连着几天,都是他大少爷亲子服侍她喝药,眼睁睁的看着她一口口的喝下去。不管她用什么办法耍赖,最终都敌不过他阴沉的脸色和忧郁的眼神,在他的注视下乖乖的把汤药喝的一滴不剩。
一场雪后,天气更加寒冷。即使晴了天,空气里也是那种透骨的阴寒。
柳雪涛抱着手炉靠在软榻上,隔着厚厚的窗户纸听着外边的风声,悠悠的叹了口气。
对面坐在椅子上绣花的紫燕忙抬头问道:“主子,您想要什么?茶?还是点心?”
“我想要出去走走!”柳雪涛没好气的瞪了紫燕一眼。
这死丫头如今是卢俊熙标准的走狗。卢俊熙一句话:紫燕,你们少奶奶这十日之内不能出门,你好生伺候着。这坏心眼儿的丫头便把自己的鞋子全部丢出去藏好了。只给穿上了厚厚的棉袜,这样不管是从床上走到榻上,还是从榻上挪回床上,不管是吃饭喝水还是大小便,都只能在这间卧室里解决。
好几次柳雪涛都想就这样冲出去吧,姥娘的,不穿鞋咱也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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