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笑了一阵子,洛婕妤便问卢峻熙:“我们仓促而来,倒是让卢大人忙乱了,不知可有没有戏班子?本宫虽然在宫里,但也听说咱们京城出了个名角,专唱杨贵妃。不知卢大人有没有请她来?”
卢峻熙心里一怔,暗想难道洛婕妤如今也是皇后的人?于是忙躬身回道:“回娘娘,已经预备下了,娘娘若想听那豆蔻的唱段,臣这就叫人去吩咐她板上。不过戏台子搭建在后面的花园子里,还请万岁爷和娘娘移驾后花园,那边临着水,那管线之声倒是更润色些。”
皇上似乎对那个花旦也很是感兴趣,听了卢峻熙这样说,立刻笑道:“那还等带什么,朕悄悄地跑你家里来就是想听听外边的戏班子唱的戏,走,去后花园。”
卢峻熙和柳明澈交换了一个眼神,二人皆对皇上此举感到无语。
众人浩浩荡荡的进了卢府的后花园。此时九月间,正是枫红菊妍,木樨飘香的时节。柳雪涛又极爱花,后花园子力各色珍奇花卉色色齐全,此时木芙蓉,掬花,木槿,月季等各色花卉依然是争奇斗艳,还有挂满了雪白流苏的流苏树,和开了金色小花的桂树,真可谓满园芬芳。
戏台子是早就搭建好的,只是豆蔻那边要临时去接,若不是因为豆蔻乃是别人特意为皇上设置的一颗棋子,今儿卢峻熙还真是请不来她。
豆蔻这次上台和之前不同。之前的时候她唱杨贵妃都不上彩妆,只穿着那唐装戏服,戴上凤冠,甩开水袖就唱,她凭借的是她的花容月貌和天籁魔音,还有她的妖魔身段儿,今儿知道是皇上和婕妤娘娘专程听她全套的杨贵妃,便细细的上了彩妆,画了眉眼,故意遮住了一半的本来面貌。
所以她一出场,皇上虽然有些恍惚,但却没有料到她本人是谁。但见那贵妃娘娘真珠璎珞黄金缕,满围香玉逞腰肢,玉钗斜横翠袖偏,飘扬初似雪回风。更有乐人拔丝成声,宛转顿挫,有筝、琴、琶韵。弦皮手拨管芦吹,口上弹琴乃铁为,宛合宫商凭两叶,亦堪攫醳袛单丝,高山流水分明在,凤尾龙唇非所知。
英宗皇帝一时间也看的痴了,手指在桌案上合着那锣鼓的节拍轻轻的敲打,似是浑然忘了身在何处。
戏里不知身是客,一响贪欢镇日缠,任款款莲步生花心底,丽语珠韵缱绻来。
卢峻熙双眉微锁,看着戏台上的豆蔻舞着柔软的绸做的水袖,要妖娆姿态似是要把那水袖都舞出风来。忽然间有人敲擅板,有人抚秦筝、有人琵琶轻响。
她只是双手轻移,眼波暗转,虽处众人之中,却神游他处,唱的偏是极尽清丽那段:“留人间几回爱,迎浮生千重变,与有情人做快乐事,未问是劫是缘……”
一时间,众人的眼睛里满都是她一把纸扇任轻盈,又似乎看见那粉墙黛瓦芍药圃小院,还有一盏海棠酒温婉入喉难释怀,两道水袖抖十丈软红离合悲欢,和着低低缓缓的笛,应着断断续续的笙:“似柳也似春风,伴着你过春天,就让你埋首烟波里,放出心底狂热,抱一身春雨绵绵……”
花园内,戏台上,身随曲,拂蝶飞,弓鞋袖转,纤手划过,素腰款摆,袂影翻云,流风回雪。
一曲唱罢,满园皆静。
英宗皇帝好久才回过神来,不由得击掌叹道:“这个杨贵妃果然名不虚传。”
卢峻熙忙上前问道:“皇上,还叫她再唱一曲么?”
英宗皇帝的手指依然在桌案上轻轻地扣着,似是沉浸在那醉人的曲子中没有醒来,听见卢峻熙问,只是略听了听,说道:“唱!接着唱。今儿朕可要好好地清闲清闲。”
洛婕妤淡然一笑,端起一碗银耳莲子羹来劝道:“万岁爷刚吃了几杯酒这会儿还是吃点东西吧。”
英宗皇帝摆摆手,说道:“朕不要这个,给朕端杯茶来。把这碗莲子羹去赏给刚才唱贵妃的那个小旦吧。”
洛婕妤应了一声,转手把那碗莲子羹递给身边的宫女,吩咐道:“去把这个赏给那个豆蔻姑娘吧。”
宫女应声,端着莲子羹退了出去,卢峻熙在一旁看了后,心里暗暗地担心,便悄悄地拉了赵玉臻的衣袖一下。赵玉臻皱眉,脸上一副老大不乐意的样子。
卢峻熙又轻声的咳嗽了两声,赵玉臻方皱着眉头跟他身边的一个丫头说了句什么,那丫头也悄然退下去。
不多时,洛紫堇便从另一边的小亭子里慢慢的走过来,手中端着一个火锅,青铜罩子上还冒着丝丝的白气。她轻着脚步走过来,走过卢峻熙和赵玉臻的面前是,微微一笑,然后直接走到皇上和洛婕妤的桌案前,微微一福身,笑道:“这是臣妾专门为皇上和娘娘准备的火锅,里面用掬花和几位清热去火的中药配的锅底,这个时节,荆水河里的鱼是最鲜美的,卢大人叫人专门去河边上买了来,叫人料理干净了给皇上涮着吃。皇上一定要尝尝哦。”
英宗皇帝微微笑道:“一定一定。郡王妃受累了。”
洛紫堇轻笑着福身:“臣妾和雪涛乃是从小的姐妹,今日她不能出来料理,皇上面前有失照应,臣妾做这些也是应该的。”
洛婕妤笑道:“你们两个眼见着是姐姐妹妹了,如今却把我这个姐姐放在一旁。”
皇帝还要说话,那边戏台上锣鼓又起。洛紫堇忙微笑福身,又要退下,却被洛婕妤一把拉住:“不许你走,坐下来陪姐姐说句话。”
洛紫堇只好依言坐在自己的姐姐身边,却悄悄地回头,瞥见下面赵玉臻铁青的脸色。心里又暗暗地好笑,姐姐为了拉住皇上的心,非要把自己留在身边,意图时时提醒皇上不要为台上的戏子迷了眼,而下面的赵玉臻却因为自己坐在皇上这一桌而几欲发狂。
想到这些,洛紫堇不由得叹了口气,侧脸跟洛婕妤悄声笑道:“姐姐,我真的还有事儿呢,等会儿姐姐来后面找我,我有话要说。”她故意把声音说的大了些,这样就算是她伏在洛婕妤的耳边,那边的皇上也听得清清楚楚。说完后,洛紫堇不等洛婕妤有什么反应,便站起身来,袅袅的退下去。
果然,戏台上的一曲唱罢,豆蔻又回去换戏装的时候,皇上便借口要出去方便一下,站起身来离席往后面走。洛婕妤忙起身相随,皇上却摆摆手笑道:“你坐着吧,朕不过是去洗把脸,有太监跟着就行了。”
离了宴席,英宗皇帝便有些晕乎乎的顺着花障子走,他也说不清楚自己今天是怎么了,反正自从听见戏台子上的杨贵妃唱了那几句‘和有情人做快乐是’之后,心底便有一个疯狂的想法,就是今天说什么也要跟她说几句话,不管怎么样都要单独跟她说几句话,哪怕只是问问她这些日子来过的好不好……于是他凭着刚刚洛紫堇悄声说的那几句话一路寻去,却 不想竟是绕了个半圆,走到了戏台一侧的几间帐篷跟前。
皇上炸了眨眼定了定心神,知道那里面应该是给戏子们化妆换衣裳的地方。抬手拍了拍自己发热的额头叹道:“怎么会走到这里来?”
正说这话,便见洛紫堇恰好从那五彩帐篷里出来,身旁还跟着一个女子,那女子身上好穿着戏装,脸上的彩妆已经洗了去,只露出如玉般洁白莹润的脸和如墨的眉眼,那顾盼之间的莹莹笑意却让皇上如遭电击一样傻傻的愣在原地。
洛紫堇偶然抬头看见英宗皇帝呆呆的站在那里,一双眼睛只死死地盯着身边的豆蔻,心底忍不住暗叹一声,真真是了不尽的冤孽啊!豆蔻却被皇上看的红了脸,不经意的侧过身去,悄声笑道:“奴家谢王妃赏赐,下一场还是奴家的戏,奴家就不送王妃了。”
洛紫堇点点头,微笑道:“如此你且回去吧。”
豆蔻对着洛紫堇轻轻一福,正要转身离去,却听见皇上急声喝道:“慢!你且站一站。”说着,他大步流星的走到二人近前,颤声说道:“你转过来,让朕看看你的脸。”
豆蔻原本不敢转身,只是背对着皇上站着,身后那个曾经和她嘻嘻说笑的男人乃是当朝天子九五之尊,她最亲的姐姐就是为了他华年早逝,葬送了年轻美丽的生命,她对他可谓是恨之入骨。然而,他厉声一喝,那么威严,纵然她心里怀着彻骨的恨意,纵然她身中奇毒受尽了折磨,依然不敢对这个男人有一丝一毫的反抗。
慢慢的转过身来,软着嗓子恭请圣安,然后又徐徐的跪拜下去。
这是她在心里设想了千万遍的情景,今日做起来依然是全身颤栗,连请安的声调都是那样的慌乱不堪:“奴家……奴家参见皇上,恭……恭请皇上万福金安。”
英宗皇帝又跟了一句:“你抬起头来。”
豆蔻只得依然慢慢的抬起了脸,却依然低垂目光不敢和他对视。他是九五之尊,微贱如她若是和他对视,便是犯了大不敬之罪,要被处死甚至灭九族的。灭九族——想到这个她就想笑,原本是罪臣之后,唯一的姐姐也为了他服毒自尽了,如今和有什么九族可灭?
英宗皇帝如愿以偿的看到了那张脸,前尘往事便如闪电一样在眼前闪过,有那么一瞬,他甚至想弯下腰去把这个弱女子从地上拉起来,然后叹一声:丁香,几年不见你怎么又去了戏班子?
可是他没有。
现在的英宗皇帝已经完全融入了皇帝的身份,再不是之前的那个多情的太子,也不是因为得不到爱人回应而出去寻找安慰的伤情人。他已经是一个重权在握,执掌乾坤的皇帝,在遇到任何事情的时候他首先想到的是他的祖宗社稷万里江山,而不是儿女情长山盟海誓。
况且,洛紫堇久站在他的身边,他曾经答应过她要做了名垂千古的好皇帝。
刹那之间,心思流转,已经是万千头绪化为轻烟飘散。
英宗皇帝端详了这张脸许久许久,终于开口,声音却是出奇的平静,问道:“你叫豆蔻?”
豆蔻忙俯首应道:“奴家豆蔻,是云家戏班子的花旦。”
英宗皇帝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说道:“好,很好……起来吧,不想你跟堇郡王妃常有来往,京城之内,你这名头也真是数一数二的了。”英宗皇帝说着,侧脸看了看洛紫堇。
洛紫堇微笑道:“皇上误会了,臣妾跟她并无什么来往,只是早闻盛名,今日听了她的《长生殿》果然是叫人难以放下,也见她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儿,所以才想着赏她些东西,又怕他们家的戏班子头儿给贪污了去,才不得不走这一趟罢了。”
英宗皇帝笑道:“郡王妃果然心细如发。既然这样,朕也赏一件吧。”说着,他便将腰上的一枚汉白玉配摘下来递了出去,“朕也没带什么东西,这个给你。”
豆蔻又叩谢皇恩,双手将那枚玉佩接在手里,却不觉心头一颤。那玉色晶莹,触手温润,玉上以金丝嵌着四行细篆铭文,乃是‘情深不寿,强极则辱。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此正是曼云活着的时候常常念叨的四句话,不想确是皇上玉佩上雕刻的。
英宗皇帝看着豆蔻接了那玉佩,颤抖着叩头之后,便对洛紫堇笑道:“走吧,朕出来这一会子了,若再不回去,怕是他们该着急了,只是刚才朕一路迷迷糊糊从那花障子里穿过来,这会儿却忘了怎么回去了。”
洛紫堇福身应道:“臣妾送皇上回席上去,省的娘娘和诸皇子担心。”
豆蔻跪在地上恭送圣驾,看着一身大红色一品诰命服饰的洛紫堇和宝蓝色团花福寿长青家常衣衫的皇上并肩而去,嘴角上隐然浮现了一个嘲讽的微笑。
赵玉臻见洛紫堇陪着皇上回来,心头自然又耿耿的不快。
戏台上锣鼓又起,皇上依然笑意俨然的吃酒听戏,而赵玉臻却终究是忍耐不住借机离席,悄悄地拉着洛紫堇离了这繁华热闹之地,寻了个偏僻的角落把她箍在怀里生气的问道:“你们悄悄地出去到底做什么去了?好生招来就饶了你,否则,本王就在这里……”
洛紫堇好笑的看着他,撇嘴笑道:“卢峻熙家的酒是不是装错了坛子了?叫我们王爷竟不是吃酒,却是吃了半坛子醋……呃……不成?”话犹未完,他忽然一低脸,寻到她的唇,起先轻柔,渐渐热烈,而后稳下她的脖子。他火烫的嘴唇几乎是洛紫堇的肌肤燃烧起来,她被迫慢慢向后仰身,他却不放开她,用手绕道腰下向上顶,令她更加靠向他,一阵颤抖窜身而过,而他的厮磨竟然勾起了她体内无由的燥热。连话也说不流利了。
她半仰起头,喘着气,徒劳地伸手推开他,却一手推在他胸前边硬硬的一点突起,秋衫衣料轻薄,指腹下的一颤更加证明她的判断,他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拉下她闯祸的手,报复性地隔衣抚捏上胸前……
“唔。”洛紫堇扭开身极欲避开,只激得赵玉臻猛然将她打横抱起甩到一块光滑的大青石上。
一瞬间,洛紫堇只觉得天旋地转,恍若失重,还未缓过神来,赵玉臻忽抽开手解开她的腰带,剥去下身裙裤,一双大红色的绣着牡丹凤蝶的鞋子被撩出了好远,啪的一声打在一只盛开的芙蓉花上,那锦簇的花枝摇晃着,落下片片花瓣随风飞舞着。
兰麝细香闻喘息。
赵玉臻像一只吃饱喝足的豹子一样斜靠在青石上搂着怀中衣衫零落的女人,旧话重提:“还是不招?是不是还想再来?”
洛紫堇哀叹:“你有完没完啊?我都说了,我不过是跟他偶然遇见,他自己走迷了路,我带他回来的!”
赵玉臻心中妒火中烧,哪里肯信这些,于是转移了矛头骂道:“卢峻熙就是个祸害!好好地又使什么将计就计,等我收拾完了你再去收拾他!”
洛紫堇叹息:“你们男人私下商议的事情,如今又来怪我。”说着,便把手臂从他的脖子上拿回来,递到他面前埋怨道:“看看,你也太狠了些!”
赵玉臻看到她手腕上的淤青,又忍不住心疼的吻着伤处,哄道:“对不起对不起,是为夫不对,刚才一着急就忘了地方,这儿——是不是不舒服啊……”
大青石上唉!何止不舒服?洛紫堇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从心里骂了一句:恶狼,回家要你好看!哼……
二人正对峙着,忽然听见花丛外边有童稚的说话声:“咦?这儿怎么又一只鞋子呀?”
洛紫堇心头一紧,忙抬手捏赵玉臻的肩膀:“呜呜……好像是宣儿的声音……”
赵玉臻淡定的笑笑:“堇儿放心,小孩子胡乱跑,咱们别动,他们一会儿就走了。”
洛紫堇刚要点头,又听见另一声童稚的声音:“唔!好像是我母妃的鞋子哦!”于是又忍不住掐了赵玉臻一把,悄声骂道:“骁儿也来了!你这个坏蛋……呜呜……”
赵玉臻为了让怀里的女人别再出声,忙低头吻住她的唇,辗转反侧。
泓宣看着手中这一只精致的大红绣鞋,皱了皱眉头,说道:“云骁乱讲话,你母妃你鞋子怎么会在这里?这说不定是哪个丫头的……”
云骁不乐意了,上前抢过泓宣手里的绣鞋,大声的反驳:“你胡说!这分明就是我母妃的鞋子,这上面的绣花我认得!”
泓宣撇嘴,:“你还要当将军呢,怎么会对花样子如此在行?我看你是在家里学着姑娘们绣花了吧?”
“泓宣!”云骁的尊严受到挑战,扬手把绣鞋一扔,指着泓宣骂道:“你小子欠揍是吧?”
“啪!”大红绣鞋从天而降,一下子砸到了花丛中大青石上某缠绵的一对人的脑袋上。
“啊……呃……”惊慌的沉闷的叹息声从花丛中传来,把外边张牙舞爪的两个小爷给吓了一跳。两个暂时忘了内部矛盾,一致转头对着花丛中喝问道:“谁在那里!”
洛紫堇掐死赵玉臻的心都有了。于是慌忙地推开他开始整理衣裳。赵玉臻却上前扯过她摁在怀里,悄声说道:“别动,小心再有什么声音把那两个小子引过来。”
“他们已经听见了”洛紫堇咬着牙在这可恶的男人耳边无声的怒喝。
“那你是想穿好衣服出去告诉他们咱俩刚才在这里玩耍把你的鞋子丢出去了吗?”
“……”还别说,这不打自招的事情还真不能干。洛紫堇无语的瞪着赵玉臻,继续保持趴在他怀里的姿势,一动不动。
外边两个小爷见花丛里没了动静,又迟疑的对视一眼。泓宣皱眉,说道:“莫不是有什么怪物藏在话里?”
云骁鄙夷的看回去:“这是你们家的花园子,能有什么怪物?”
泓宣哼了一声,不高兴的说道:“云骁,你是个胆小鬼吧?”
“你才胆小鬼!”
“你胆小鬼!我绝对不会要我们家宜儿嫁给你的,我回去就跟我娘说,你等着!”
“泓宣!你小子皮痒了是不是?改天你去我家,也不许你看我妹妹!”
“悠悠是我的!哼……他现在是你妹妹,长大后是我的媳妇!看她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她是我妹妹,当然听我的!”云骁急了,攥紧了拳头冲着泓宣大嚷,根本就忘了刚才两个争吵的原因。
“且!幼稚!”泓宣自以为跟这样幼稚的人说话很掉架子,竟然转身要走,“懒得理你。”
“喂!你敢走?站住,今儿我要教训教训你!”云骁见泓宣要走,一抬手就要给泓宣一掌。
熟料却被一个高挑的少年挡在了中间,并被人家当头一喝:“你们两个都给我闭嘴!到处找你们找不到,居然跑这里打架来了?”
花丛里,赵玉臻和洛紫堇长出了一口气:“嘘,修远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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泓宁带着云骁和泓宣离去,花丛中相拥相抱的两个人终于松了口气,赵玉臻弯腰从地上捡起那只刚刚打了两个人脑袋的绣鞋给洛紫堇套在脚上,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腰,说道:“好了,这也算是有惊无险。”
洛紫堇恨恨地捶了他一拳,啐道:“看你以后还放肆不,以后我们在孩子跟前都抬不起头来了!”
两个人悉悉索索的在花丛里整理好衣衫,赵玉臻又把自己原来的汗巾子粗粗叠了几下塞进靴子里,顺手拿了洛紫堇的裹在腰里,然后慢慢地从花丛里走出去,左右看了看,回头喊了一声:“我先走了哦!”便先一步出了芙蓉花丛往那边宴席上走去。洛紫堇靠在大青石上又歇息了好一会子,直等到跟她的丫头彩霞一路找来才懒洋洋地出去。
皇上到底还是对豆蔻上了心。自从卢峻熙府上一对龙凤胎的满月宴后,他又寻找机会听了她的两次戏。终于等到了过年的时候,皇后在跟皇上商量今年宫里如何庆祝新年的时候,皇上似是无意的说道:“前几次在大臣家里听了几次戏,倒是有个唱杨贵妃的花旦很是抢眼,今年宫里也要热闹热闹,咱们也把那戏班子叫进几家来,好生的热闹热闹吧。”
王皇后闻言,脸上便露出暗暗的笑意,只是嘴上却疑惑的说道:“后宫乃禁苑所在,叫那些戏子进来……合适么?”
英宗皇帝回头看了皇后一眼,淡然一笑说道:“安排好地方就是了,通知各宫的妃嫔,到那天都小心些,约束着宫女不要到处跑就是了。不过一天的功夫,唱完了戏就让他们出去。”
皇后再无异议,福身回道:“臣妾就按皇上的意思办,今年一定要过个热闹的新年。”
……
除夕之夜,外命妇皆按品级大妆进宫给太后和皇后娘娘请安,洛紫堇身为郡王妃乃一品命妇,柳雪涛已经随着卢峻熙水涨船高封为二品诰命,自然也是要进宫请安的。只是她和洛紫堇不同,洛紫堇是皇室宗亲,给太后请安后要太后会留下宗室的子侄及王妃夫人们在宫里用用宴,柳雪涛则可以在请安之后回府过自己的年。
年后,各家请年酒,洛紫堇终于有机会和柳雪涛凑在一起的时候,便把跟前的丫头婆子都遣散了,拉着她悄声说道:“雪涛,你可知道皇上最近迷恋上那个豆蔻了么?”
柳雪涛微微笑:“迷恋上?你确定是迷恋么?”
洛紫堇想了想,点头说道:“我姐姐是这么说的。除夕那晚豆蔻进宫唱戏,皇上看着她依然是目不转睛,而且还指名赏了她一盒子珠宝。初三那日,皇上去西苑,又叫人把豆蔻给叫去了西苑,听了一日的戏。你说——不就是一个杨贵妃么?全场的戏也唱不了一日吧?”
柳雪涛点点头,说道:“是,整套杨贵妃唱下来也用不了一天。”
……
晚上,卢峻熙回来,柳雪涛替他换了外袍后和他一起坐在榻上,问道:“皇上看来是真的对豆蔻上心了。”
卢峻熙点点头,说道:“放心,我已经跟皇上说过了。皇上不是昏君,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而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再说了,当年皇上喜欢的是她的姐姐蔓云,对于她不过是有些内疚而已。你以为还真能陷进去啊?”
柳雪涛点头,心想皇上的确陷不进去,洛紫堇都没让他陷进去,何况一个豆蔻?
新年过去,便是春天了。天气渐暖,国泰民安,朝政井井有条,皇上出去玩耍的兴致越发的好了。
清明时节,上京城的西苑的长提上绿柳成荫,桃花缤纷,正是踏青狩猎游玩的好胜景。西苑又是御苑,专门给皇上骑马狩猎的地方,常年有专人打理。之前的时候皇上每年也来一次,但也不过三五天就回去了,但今年却连文武近臣都带了出来,摆明了是想多住些日子。
西苑当值的太监宫女着实的忙乱了一番,卢峻熙赵玉臻柳明澈等人也收拾行李跟着皇上去了西苑。
柳明澈是武将,赵玉臻身为安庆王爷的儿子虽然娇生惯养但从小也是练习骑射的人,卢峻熙虽然是文官,但皇上是知道他的本事的,单身匹马敢跟重剑门的三个大弟子交手,那可不是说着玩的。皇上带着这几个近臣白天在西苑骑马狩猎,晚上接见大臣或者批阅奏章处理朝政,竟然有些乐不思蜀的意思。
这日,皇上骑了半日的马,忽然有些不自在起来。中午用了膳之后,皇上便恹恹的靠在榻上发呆。服侍在一旁的太监总管见皇上这幅样子,立刻狗腿的上前去,讪笑着说道:“万岁爷骑了一上午的马,累坏了吧?要不奴才给您拿个毯子来,您睡一会儿?”
皇上摇了摇头,很是不耐烦的坐直了身子,皱着眉头说道:“睡什么睡,朕身上都长毛了。”
太监总管听了这话,又嘿嘿的笑了笑,说道:“要不,奴才打发人去把卢大人请来,陪您下盘棋?”
皇上又摆摆手说道:“下什么棋啊,卢峻熙那小子今儿也是一副很没精神的样子,一上午陪着朕骑马,居然说了五次他儿子如何,三次他女儿如何……我看呢,他最想说的是他的夫人如何,只是碍于朕在不敢说罢了。”
太监听了这话,抬手掩着嘴巴偷偷地笑了笑,说道:“卢大人正是年轻风流的时候,这也难免么。”
皇上别鄙夷的看了身旁的太监总管一眼,冷声哼道:“你这老狗,居然也懂这些?”
太监总管忙笑道:“奴才哪懂这些啊,要不——奴才打发人回宫去请婕妤娘娘来陪皇上说说话儿?”
皇上眉头皱得更紧,极为不耐烦的说道:“不要了。”
“那……奴才去吧云家班子的人叫来给皇上唱两出戏?”
“恩……事情办得周密些,别叫那些言官知道了,回头他们又上折子来烦朕。”
“是,奴才都知道。”太监总管媚笑着退出去。
……
上京城,凤章殿的殿宇广阔,除了御案之侧两盏十六枝的烛台点了通臂巨烛,另有极大的纱灯置在当地,照的暖阁中明如白昼。
王皇后端坐在双凤捧珠的凤椅上,很是细心地品着今年的新茶雪顶含碧,半响方淡淡的问道:“你吕公公果然这么说?”
一直忐忑着站在下手的一个小太监忙躬身说道:“回皇后娘娘,吕公公亲自安排的人来京城接了豆蔻去了西苑。”
皇后点了点头,又问:“朝政的事情呢,皇上有没有说什么?”
那小太监忙道:“这个……吕公公倒没说,不过吕公公说这几天皇上好像身体不怎么舒适,每天晚上跟大臣议事的时候,总是打瞌睡。”
皇后点点头,叹了口气,说道:“这怎么行呢?赶紧叫太医院派人去给皇上调理。”
那小太监忙应了一声:“皇后娘娘说的极是。皇上的身子还是要皇后娘娘操心才是。”
皇后点点头,继续品茶。
第二日,太医院四名御医奉皇后之命去西苑给皇上请平安脉,皇上很是欣慰,跟正守在一旁的李广源叹道:“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果然是这个道理。皇后娘娘真是贤良淑德。”
李广源忙道:“皇上所言极是,皇后娘娘和皇上是从小的夫妻,自然情深似海。”
请完脉之后,太医恭敬的退出去开药方子。皇上若有所思的说了一句:“怎么太医院的白苏叶没来?”
卢峻熙正好从外边进来,低声笑道:“皇上莫急,白苏叶老先生这几天身体不适,不过臣这里倒是有一个人的医术跟白太医差不多,皇上要不要见见?”
英宗皇帝忙问:“是谁?”
卢峻熙轻笑:“江南世代医家白苏叶老先生的堂弟白松音。”
英宗皇帝看了看李广源,李广源笑道:“此人比白苏叶年轻,但医术应该不在他之下,臣前些日子去江南,听闻这个白松音被江南的百姓称为神医。”
英宗皇帝点点头,说道:“等会儿外边的太医开了药,拿进来后给白松音看过之后,再去煎药。”
卢峻熙微笑着点头,应道:“臣知道了。”
英宗皇帝又看了看李广源,叹了口气说道:“你回京一趟,见一见王丞相,告诉他朕这些日子身体劳乏,朝中之事就有劳他这个丞相多多辛苦了,还有——你告诉他让他多带带二皇子处理朝政,他早些懂事也省得朕整日的辛苦……”
李广源微微一笑,应道:“臣遵旨。”
看着李广源出去,英宗皇帝对旁边的卢峻熙叹道:“朕真是累了!还要陪着他们玩儿这些花招。”
卢峻熙忙劝:“皇上宽心,这些事情也不过是防患于未然,二皇子天资聪颖,且极重孝道,必不会受了别人的挑唆。”
英宗皇帝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闭上眼睛,慢慢的摇了摇头,说道:“峻熙啊,他们放这么长的线,图的是什么朕能看不出来么?”
卢峻熙还想再劝,英宗皇帝摆摆手,说道:“罢了,你也别说了。下去看看太医们给朕开的药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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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从西苑春狩完了之后,便转去了西长京避暑,后宫妃嫔只命新选进来的两个宝林,三个采女随行伺候,有皇子公主的几位妃嫔全部留在了宫中。连近年来很受皇上喜爱的洛婕妤也不例外。原本随行西苑的几个近臣只带去了李广源,其他人返回京城协助二皇子料理朝政。
而京城中风言风语说,皇上居然带了一个当红的花旦去了细长京。虽然只是风闻,但此时也足以引起朝中些许言官御史的激烈反应,有人连续上书奏请皇上以江山社稷为重保重身体,更有御史说话犀利的则直接奏请皇上远离声色犬马,专心朝政。
更有人借此机会弹劾卢峻熙,柳明澈,孔德昊等年轻的近臣,说他们为人臣者不尽臣子之道,不为社稷分忧,谗言惑主,大逆不道。
卢峻熙处于言论的风口浪尖之上,便称病在家,把户部的大小事务都交给了户部侍郎马云瀚料理,而他自己则留在家里每日里风花雪月,做起了真正的富贵闲人。
于是有人上书,请皇上赦免卢峻熙户部尚书之职,然所有的上书都如石沉大海,被皇上留中不发。
而朝中有两位整日叫嚣着罢免卢峻熙尚书职位的言官却被王丞相不声不响的打发到偏远地方做州府去之后,便再无人敢如此肆无忌惮的上书弹劾了。
卢峻熙从西苑回来后不久,便应王丞相的再三恳求,把长子泓宁再次送入宫中给二皇子做伴读。
自然,言官们的话会引起朝野上下的一番风潮涌动,但言官们的引起的这一阵风波也无非只是风波而已,一切都随着时光的转移和朝政的稳定而渐渐地平静下去。
整个夏天,上京城都沉浸在一种无法言语的闷热之中。甚至有时候连着两三天的下雨,也缓解不了那种令人喘不过气来的沉闷。甚至等到进了八月将近中秋之时,天气还没怎么透过起来。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个夏天的闷热,柳裴元的身体一天天的差下去,初时不过是请医延药,到了八月里却已经全身乏力,人也越发的没什么精神了。
柳雪涛心急如焚,每日一早便去柳府探视父亲,下午方回。日复一日的忙碌,也终究没能逆天转命,只能眼看着这个全副身心疼爱自己的老人一天天的衰弱下去,而无能为力。
这日,柳雪涛服侍柳裴元用了汤药后,坐在床榻旁边陪着他说话解闷儿。
柳裴元叹道:“雪涛啊,为父拜托你的事情,你到底考虑的怎么样了……唉!你难道真的要为父到地下无颜见你的母亲么?”
柳雪涛沉思良久,方含泪说道:“父亲,女儿也不过是个寻常女子而已,一生所求无非是家庭和睦,一家人平平安安而已。女儿有个更好的办法,可以让父亲给母亲一个交代,让母亲在九泉之下含笑,不知父亲愿不愿意听?”
柳裴元微笑着点头:“说来听听。”
柳雪涛便把自己想了许久的改柳氏商业体系为股份制的计划慢慢的,细细的说给了柳裴元听。
她建议柳裴元把家族的产业分为不动和可动两部分。不动的是柳家在各处的别院,田产,可动的自然是柳家的丝绸织绣的生意。不动产业由柳家子孙继承,身为女儿的柳雪涛绝不染指。而柳家的丝绸生意则以五十六家店铺为主组成一个集团,一共分为十份股。
柳皓波三份,柳明澈三份,柳雪涛自己也拿三份儿。剩下的那一份是给安老夫人养老的。
安老夫人跟着柳明澈,那一份便由他领,若安老夫人将来归了西,那一份就作为祖宗祭祀的基业,在祖茔附近开土种田,安排族中无成就无官职之人在附近居住,负责一年四季的祭祀之事。
柳明澈在朝为官,没有精力也不宜打理生意上的事情,柳氏的生意则全部交由柳皓波出面管理,柳雪涛派总账房监管银钱之事。生意上除了正常的银钱流通之外,一万两以上的财务支出须得报备柳家三兄妹皆知。而大哥柳皓波作为总掌柜,每年额外领取一万两银子的辛苦费。
柳雪涛明白,一万两白银在当朝等于郡王的俸禄,这对柳皓波来说也不是一笔小钱,并且,若生意的盈利比往年有所增长,柳皓波还可以根据增长的额度再多拿一份辛苦钱,自然,若是比往年有所下滑,那么也按照同样的比例在这一万两银子里面扣除。如此,他或许可以更加尽心尽力的为整个柳家谋算了。
这一份类似于现代企业中股份改革的计划在柳雪涛的心里反复思索了一年多的时间,从上一次柳裴元被杨氏气病之后,她便开始细细的思考,后来又和洛紫堇反复的商议才终于修订出来的一份完整计划。
她为了让柳裴元能够完全明白其中互相制约的各个环节,花费了整整一天的时间给他讲解。
最终,柳裴元微笑着点头,说道:“如此很好,明日便叫你两个哥哥进来,把这样的决定告诉他们。你们要在我闭上眼睛之前,把我们柳家的家业按照你这份计划一步一步的落到实处,这样,我就可以安心的去见你母亲了。”
九月,英宗皇帝又带着禁卫军们去西苑围场秋狩,待到回京的日子定下来时,已经是十月初了。
一场冬雨过后,天气着实的冷了起来。
柳雪涛裹着一件灰鼠披风慢慢的从静雅轩的厨房里走出来,长长的叹了口气,看着院子里湿漉漉的青石地面上枯黄的梧桐叶子,忍不住瑟缩着抱起了双肩。
洛紫堇从她身后出来,和她并肩站在纜乳芟拢关心的问道:“怎么了,又长吁短叹的。这段日子便少见你的笑脸了。”
柳雪涛轻轻摇头,说道:“父亲的身子怕是熬不过冬天了。我都不敢想……”
洛紫堇看她又红了眼圈儿,便抬手挽住她的手臂,劝慰道:“别难过了,想想我们,说不定死亡对他来说也是另一个开始。”
柳雪涛惨然一笑说道:“像我们这样的都是中千万大奖的人,而大多数人所能期待的也不过是一个来生罢了。”
洛紫堇轻轻地感叹:“又或许,忘了这一世界的记忆,去另一个世界重新来过,也是一种幸福呢。就像是打游戏一样,不一样的关口,不一样的升级,自然有不一样的精彩和乐趣。”
柳雪涛转身看着这个有幸和自己两世为友的姐妹,终究是忍不住投入她的怀中,默默地流下泪来。
皇上回京的时候恰好是在夜里戌时。初冬的深夜,万籁俱静,京城的百姓们皆进入甜美的梦想之中。苍茫夜空中一天璀璨的星子,东一颗西一簇,放佛天公顺手撒下的一把银钉。
禁军进城,皇帝的扈从自然是大队人马,然却极其的安静,只听得嘚嘚的马蹄声紧蹙的响着。似是滚珠落玉似的将这寒冷的深夜踩得细碎。
卢峻熙搂着柳雪涛躺在温暖柔软的锦被之中,原本浅睡的他猛然睁开了眼睛,眉头微微皱起,原本俊美妖冶的容颜上边多了几分冷静凌厉之气。他再侧耳听了听,把被雪涛枕着的胳膊轻轻地拿出来,另一只手托着她的头,轻轻地放在枕上,在轻轻地拉起被子给她严密的掖好,方悄悄的起身,随手拉了件猞猁披风裹在身上轻着脚步出了房门。
暗夜里,风声低低的呼啸,黑暗中的宁静带着几分诡异之气。
卢峻熙修长的身影站在院子里颇有些玉树临风的味道,风卷起猞猁裘的衣摆飘忽不定叫人深思忍不住恍惚,他终究是巍然不动。片刻之后,夜色中有人影从屋脊上出现,不过是一晃而过,宛如幻觉一般,两个黑衣人便站在了卢峻熙的面前。
“什么人?”卢峻熙淡然地问道。
“我们是李大人的手下。”来人说着,从腰里拿出一枚玉牌递给卢峻熙。卢峻熙接过玉牌来看了看牌上的金丝篆文,又看了一眼玉牌下缀着的杏色流苏,微微点头。
其中一人拱手问道:“卢大人,皇上要的东西您准备好了么?”
“准备好了。”卢峻熙点点头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匣子,递给来人。又跟了一句:“我有话要跟你们家大人说,请回去转告大人,明晚戌时,静雅轩私房菜馆见。”
“是,我们必会转达。”那人接了东西之后,微微躬身,然后和身边的同行者对了个眼神,二人身影骤然后退,如夜色里的蝙蝠一样飘上了屋脊。
卢峻熙看着二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夜色里后,方徐徐转身回房,外间屋子里临时支起来的板床上睡着两个值夜的小丫头。此时二人皆睡得很沉,梦中似有呓语。卢峻熙踩着柔软的地毯进了卧室之后,并没急着上床,而是在熏笼旁边烤暖了身子后,方将大氅褪下抬脚上床,掀开锦被悄然挤进去。
柳雪涛依然沉睡未醒,似是感应到他凑过来的身子,便往他怀里靠了靠。
然正式着熟睡中无意识的动作,足以让卢峻熙的心倘佯成一池的春水。
283
第二天,天阴沉沉的,北风夹杂着重重的湿气,刀子一样直刺进了骨头缝儿里面去。酉时便飘起了雪花,不到一个时辰天地间便苍茫一片白。
李广源果然依约来到静雅轩菜馆。门口有卢峻熙特别叮嘱的石砚等候,见他下马立刻迎上去低声请安,拉过马缰绳亲自牵着马随着他进了院门。
卢峻熙已经在雅间里等着,见李广源一身玄色箭袖,身披玄狐大氅,神色冷峻不似往日之悠闲,忙起身相迎,拱手道:“下官参见李大人。”
李广源忙上前拉住他的手,低声叹道:“果然不出兄弟所料,皇上在围场回来的路上遇到江湖匪类行刺,幸亏我们早有防范,他们才没有得逞。然皇上本来就憋着一股气,在经过这番折腾,到底病了。”
卢峻熙皱眉叹道:“我们还是低估了他们的势力。”
李广源冷笑:“他们在朝中经营了几十年,怎么说也是三朝元老,门生广布,如今又是一品宰相,国丈之尊。皇上登基这几年接二连三的跟他们斗,先灭禄王,又除康王,在加上东夷北胡这些外患,总没有正经的喘口气,总归不是他的对手。”
卢峻熙点点头,抬手端起茶给李广源倒了一杯香茶,沉吟片刻,方问道:“不知皇上如今作何打算,还请李大人赐教。”
李广源喝了一口热茶,神色缓和了不少。听见卢峻熙问,不由得叹了口气:“如今皇上也没有更好的计策。之前我们按照兄弟你的意思,以退为进,请君入瓮,无奈我们的瓮不够结实,有被他们打破的危险,皇上知道我来见你,只叫我带了一句话:不知峻熙有没有扭转乾坤之计策?”
卢峻熙一愣,皇上又来这一套?
李广源又叹息:“峻熙啊,皇上想明日早朝颁布圣旨封你为内阁大学士,正一品右相,想让你和王明举抗衡。被老兄我劝住了。我觉得,如今明面上你还没有同王明举撕破脸,皇上若这样做,只能让他更加防备着我们,太过冒险。你说呢?”
卢峻熙点头:“是啊,想想我这几个月来一直称病在家,无功无德,如何胜任一品内阁?此举必然引起朝中许多人的猜忌和不满。李大人虑事周全,峻熙佩服。”
李广源笑着摆摆手,说道:“峻熙不要笑话愚兄。愚兄不过是旁观者清罢了,如今皇上是有些沉不住气了,所以咱们得劝着他点儿。你可知道昨晚皇上回宫一进御书房便看见二皇子站在皇上平日里批阅奏折的龙案跟前,他身后便是皇上平日里坐的那把椅子……”
卢峻熙大惊:“纵然皇子监国,准在御书房批阅奏折,他也不能站在龙案之前啊,这个……”
李广源低声冷笑:“当时王明举就在旁边,皇上一脚他进去,他倒是反应得快,装作没看见的样子问了一句:二殿下,奏折找了到么?便给了二皇子一个台阶,二皇子抬头看见皇上脸色铁青,立刻转过龙案跪拜在地,并请罪说自己急着找江浙省来的一份奏折,忘了规矩,请皇上治他大不敬之罪。当时皇上一怒之下,差点没拔佩剑……幸亏愚兄就在皇上跟前,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卢峻熙长出一口气,叹道:“他们分明是不给皇上留余地。”
李广源也叹息:“但皇上再生气,也不能拿着祖宗留下来的江山社稷开玩笑啊!何况今年刚把大皇子贬出京城,若再贬二皇子,岂不是动摇了国本?”
卢峻熙点头。
李广源又冷笑道:“还有更气人的。他王明举算准了皇上不会借此机会贬黜二皇子,居然在今天的早朝上上书奏请立二皇子为太子。满朝文武居然有一半人数附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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