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苏晋一问,那名御史仿佛也像是悟到了甚么,怔了怔才道:“回大人,下官是从兵马司那里听来的。”
  原来最关键的问题,一直被她忽略了——朱南羡回京不过晚出发七日,何以闹得人尽皆知?
  除非,他是故意将这消息放给有心人听的。
  苏晋忽然勒马回头,走到正阳门前,对一名守城护卫道:“前一日是你跟本官说,十三殿下会晚几日回京,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名守卫正是当日带苏晋上门楼的那位。
  他立时跪道:“回大人,上个月金吾卫左将军出城,跟属下们提过一句,还吩咐属下们到时要警醒些。”
  左谦?
  左谦堂堂一个正三品指挥使,平白无故跟守城护卫多说甚么?
  何况殿下们回京,守卫们也就把守城门这一关,还能警醒出甚么花来么?
  看来当真是有心为之了。
  苏晋想到此,忽然记起她去广西的路上,自江西道路过,听当地的监察御史提过,说这一年来,十三殿下曾被行刺过两三回,然而都有惊无险,消息也不曾传至宫里,都被压了下来。
  这事听起来离奇,然而跳出框来想想,天底下敢害十三殿下,想害十三殿下的还有谁?
  宫中各位殿下无一不心思缜密,当初七王设局更是环环相扣,能干出在别人的藩地行刺这种蠢事的,恐怕也只有朱十四了。
  苏晋慢慢放下心来,又问守卫:“你们这里,可还存着近两月的邸报?”
  是还余了几份,可大多数因为天冷夜里当柴禾烧了。
  见守卫支吾不语,一旁的巡城御史道:“苏大人,那些邸报下官都看过了,下官不才,有些过目不忘的本事,大人想知道甚么,尽可以问下官。”
  苏晋点了一下头道:“邸报上通常还载录兵马消息,十三殿下晚七日出发,兵马后行,那后行的兵马,邸报上可提过?”
  巡城御史道:“不曾。”
  苏晋挑眉:“确定?”
  御史道:“确定,下官翻看邸报时,也是觉得此处有蹊跷,还来回找了两遍。”
  如此看来,连兵马后行也是假的了。
  说不定朱南羡在接到回京旨意的当日,已让自己的府兵出发,而他的人与兵马,早也应当在京师附近。
  苏晋垂下眸子,倏忽间唇畔竟浮上些微笑意。
  她是极难得才笑一回,只可惜这笑靥太浅,又浸在沉沉夜色里,尚不能瞧清。
  打马回城,巡城御史在身后打揖恭送。
  苏晋想了想,勒马回过身来,目光落在这名御史身上。
  他看起来很年轻,五官端正,只是右边眉头上有块小凹痕。
  苏晋缓缓道:“本官记得你姓翟,叫甚么?”
  那御史揖得更深了些:“回苏大人,下官叫翟迪。”
  “可有字?”
  “字启光。”
  苏晋点了一下头:“你很好,本官记住了。”说着,策马往宫中而去。
  翟迪愕然抬头,浓夜之中竟瞧不清苏晋远去的背影,可他仍在原地站好了班子,并郑重拜下:“多谢苏大人。”
  这一日早朝除了众朝臣,诸位皇子也在,除了议登闻鼓的案子,景元帝还过问了户部年末税粮黄册,着礼部加紧备办年关事宜,末了又说回登闻鼓的案子头上,正准备命三法司四品以上大员留下续议,殿外忽然跑进来一个内侍,报喜道:“陛下,十三殿下回来了——”
  景元帝从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竟露出一丝难得的愉悦:“果真?”
  内侍磕头道:“回陛下,已到承天门外。”
  景元帝点了一下头,对左手下一干皇子道:“他年余辛苦,却劳有所获,这说做甚么便做好甚么的性子,你们都当好好学。”言罢起身,大手一挥,“朕的十三子回来了,众爱卿当跟朕一道去迎。”
  景元二十三年的初春,细雨纷扬,朱南羡自西北回宫的那天,是一个人带着郑允进的承天门,只有朱悯达和沈婧沈奚来迎他。
  直至景元二十四年初冬,老皇帝总算有了为人父的心思,特许他带着自己的亲兵卫,自奉天门打马而入。
  这一日天晴,苍穹干净得连一丝云也没有。
  奉天门骤然而开,分列两侧的虎贲卫齐齐拜下,朱南羡高立于马上,缓缓踏入,他身着月色蟒袍,身覆玄色大氅,淬了星的眸子明亮如昔,微扬的嘴角带着些恣意,阳光歇在眉梢。
  苏晋举目望去,忽觉苍穹仿似有日晖大肆洒落,倒山倾海一般,令她不得不移开眼去,却又当自暗处无声惊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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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说一下卷名:
  第一卷 卷名源自网络原创歌曲《月华沉梦》,原歌词是“我心如月,拂过长夜未有声。”
  第二卷 卷名源自(异世谣)《灼雪》,卷名就是原歌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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