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没有酷夏时的炎热,只是正午日头依旧毒辣,邱年生叫骂的口干舌燥,这会子也躲到阴凉的地方去了。可正门被官差们守着,他也只得站在墙角底下略有阴影的地方。
又饿又渴,邱年生烦躁地踢了那硬邦邦的墙几下,心里愈发举得不对劲。邱婆子仍旧站在大门外面的正中央,眯着眼瞧里头的情形。邱年生忍不住冲着她道:“定是顾家犯了事儿!”
整个上午,不见里头的人出来,也不许外头的人进去,邱婆子哪里不着急,找上官爷说了几次,她儿媳妇、孙女在里面,只是来顾家做客,希望能让她们母女出来。官爷们理也不理,被吵得不劳烦,凶神恶煞地瞪着邱婆子道:“再胡闹就送去衙门。”
邱婆子唬得噤了声,不敢再上前,只能远远站着看里头的情形。这会子正琢磨着还是先去什么地方吃顿饭再回来,岂料她刚走过来预备劝儿子邱年生,隔着墙听见里头的人议论说她晴儿不见了。
唬得邱婆子半晌才回神,那邱年生只觉得心里一动,从地上爬起来,走过去朝官爷说顾家不但扣留了他妻小,如今女儿又不见了,指不定是早就不见了,被买了呢。
“胡说八道,顾家岂会做出这样的事儿来!”邱婆子急忙上前辩解,邱年生狠狠瞪了她一眼,拉着她在她耳边如此如此细说一番,邱婆子开始还有些犹豫,慢慢心思也活了,自己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疼的她眼泪哗哗地留下来,哭喊着要顾家还她孙女的话。
满桌子的人,淡淡的饭菜香,却寂静无一点儿声响,这顿饭谁也没有胃口,只是将面前碗里的白饭一口一口咽下,桌上的菜色端上桌是什么样,端走的时候仍旧是什么样。
敏惠还昏迷着,小玉做好了各式各样晴儿爱吃的点心,让丫头婆子们每人端一盘,满院子到处去寻找,仍旧一无所获。开始还有点儿信心,也被时间一点点磨的所剩无几。
童若瑶深吸一口气,香雪气恼地从外头走进来,“……二奶奶没听见那些浑话,咱们对表小姐母女如何,岂是他们能比较的,这会子听说晴儿不见了,大哭大叫的,好像是咱们把晴儿怎么样了。”
“到底是他们的家人,心里着急也是有的,你去给他们说一声,一定会把晴儿找到,叫他们别担心。”
香雪嗤之以鼻,不屑地道:“谁知道他们打着什么主意。”
邱年生和邱婆子会着急,童若瑶也觉得可笑,敏惠和晴儿住着那样随时都会倒塌的屋子,他们可着急担心过?不外乎是瞧着顾家围着官差,才会如此叫嚣。可见,敏惠没来上京时,邱年生和邱婆子没有顾忌,是怎样对敏惠的了。
不禁想到,如果顾家这一次……
却连忙打住,见敏慧额头又冒出汗水,忙拧了帕子给她擦拭。香雪还站在原地不动,叹口气道:“他们叫一会子自然也没力气,你现在没事儿,去厨房瞧瞧叫婆子熬的凉药好了没?”
敏惠心力憔悴外加受了热才会昏倒,不能打发人出去请大夫,幸而黄氏那里还剩下了一记降暑热的药,这会子用湿巾擦拭,身上的温度退了一些,可双颊还有些不太正常的红晕。
其他人都在外间坐着,无声、寂静让人心底发慌。这样的沉浸从午后一直持续道太阳西斜,金黄|色光辉洒满窗格子,映照的屋里也是一片朦朦胧胧。
敏惠幽幽转醒,话没说上一句,眼泪却刷刷地流下来,安慰一阵,她止住了泪,而眸中的绝望却更叫人痛心。
屋里虽然安静,外头寻找晴儿的丫头婆子却一直没有停下,然而,结果几乎不用问都能猜到。别说找到晴儿的人,就连和晴儿身上穿的衣裳一样颜色的料子也没找到丁点儿。
吕氏悲伤地哭起来,老夫人不忍多看敏惠绝望的模样,侧首缓缓道:“终究是在院子里定然跑不了多远。”
在院子里,可到底在院子里的哪个地方?她只是孩子,饿了要吃,渴了要喝水,倘或是无声无息地再某一个角落一时半刻没有发现,童若瑶不敢深想下去。
敏惠抬起红肿的眼睛,深深自责道:“是我没看住她。”
童若瑶轻轻摇摇头,“许是她对这里熟悉,一时半刻跑去哪儿玩了……”
敏惠紧紧抿着嘴唇不说话,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婆子的声音在安静的屋里乍然响起,“邱年生写了状文,状告咱们府上扣留他妻小,还说,还说咱们把他女儿害死了!”
吕氏唬得愣住,脸上还挂着泪,半晌才泣不成声地道:“家里这些官差所来也不知为何事,怎么又冒出这一桩来?”
才稍稍好些的敏慧,听的这话,脸色难看之极,哭也不是,悲也不是,才渐渐褪去的潮红,因为气急攻心,双颊又是绯红一遍,挣扎着从床上下来,一边喃喃骂邱年生混账。
童若瑶一把拉住他,敏惠扭头总是愧疚的哭起来,“老夫人,姨妈、表嫂的心意我明白,可我实在不能留在这里添乱,我出去和他们说。”
童若 瑶焦急地看着老夫人,老夫人低吼一声:“坐下!”
敏惠唬得浑身一冷,停下所有的动作,其他人皆从外间进来,看着屋里的人一个个面面相觑。黄氏悲戚地叹口气,“如今晴儿不知在什么地方,若是他们要咱们交人……”自然是无法交出来。
“我去说,晴儿是我没看住才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敏惠再度开口说道。
恰在此时,总管进来禀告,官差已经撤离,又道:“二老爷他们也快要回来了,请老夫人、众位夫人奶奶们放宽心。”
这算是好消息吧,众人愣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喜色渐渐在脸上蔓延开,老夫人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那总管便将今日之事说了个大概,原是有人举报顾家府里藏有不该有的东西,又因为盐一事本来顾家就有嫌疑,故此才有这一番搜查。而查顾家账本,同样也是为了还顾家一个清白,这些年聚集财富都是正正当当的收入。
众人皆松一口气,“原来竟是虚惊一场。”
这样突如其来叫人措手不及,没事就彻底与盐一事撇清关系,虽然把任吓得不轻,终究是好事,以后就不用为此事担惊受怕。
黄氏抬头问道:“二老爷他们何时能回来?”
总管却摇了摇头,黄氏放松地笑了笑,朝老妇人道:“只要没事儿,他们总会回来。”
官差们走了,邱年生和邱婆子却仍旧还在门外,门上的人拦着不许他们进来。只是瞧着官差们走了,邱婆子的心思又转了一圈,劝着邱年生被这样闹腾,得罪了顾家终究也捞不到什么好处。
邱年生冷哼一声道:“不得罪又能怎么样?我们又不是死了,凭他们什么样的人,也不能不把妻小还给我!”
那邱年生是又气又急,心里也不知打着什么主意。大事稍安,上上下下所有人一阵振奋,然而晴儿失踪失踪挂在心头,童若瑶琢磨着道:“咱们就只寻了后院,前院因为之前有官爷没有去寻,指不定晴儿跑去前院某个地方了。”
晴儿不见的时候,正是最乱的时候,她个子矮小,即便从人们身边跑过去,只怕也没人注意到。
敏惠眼底生出些许希望,小玉忙道:“奴婢们这就去前院各处找找。”
新一轮搜寻展开,直至太阳下山,顾守成、顾廷煊等人回来,去寻找晴儿和小玉她们,仍旧没有消息。顾守成瞧着屋里众人仍旧神色十分凝重,除了向老夫人告罪,又朝众人说了些歉语,大抵意思是因他们才叫众人担惊受怕。
老夫人叹口气,怜惜地看了敏惠一眼,道:“晴儿不见了。”
顾廷煊等人亦是唬得一愣,顾炎道:“怪道方才在门上瞧见邱家人,嘴里嚷嚷着咱们把晴儿害死的话。”
敏惠站起身致歉,心头也是发狠,“晴儿只是不见了,怎么可能死呢?”她的心境,也许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是什么感觉。
外头的事儿眼下不及细说,顾廷煊等人也去外面寻找,直至掌灯十分,那邱年生险些和门上的人打起来,晴儿的消息终于传来了。
屋里众人听得这话,皆不约而同地站起来,之间灰暗的暮色中一个身形魁梧的人朝屋里走来,待看清那人的模样,不少人都唬得变了脸色——竟是向老板抱着晴儿。
晴儿娇小,脑袋埋在向老板衣服里,两只手紧紧抓着向老板那浓密曲卷的大胡子,扯得向老板的脸几乎变了形,可见她使出了全力。饶是如此,向老板抱着晴儿仍旧像抱小婴儿似的,实在有点儿滑稽。
众人喜极而泣,失而复得的喜悦很快让大伙不去注意相貌凶神恶煞的向老板,也不顾及那些虚文回避什么的。似乎又因为他抱着晴儿,而晴儿始终不肯松开他的胡子,让他凶神恶煞的容貌多了几分善意,起先被他容貌所吓唬住的人也慢慢不再怕他。
但问题是晴儿,敏惠朝向老板千谢万谢,要去抱晴儿时,晴儿在向老板怀里竟然睡着了。她睡着了就罢了,可她抓着向老板胡子的手指,怎么也掰不开。力气大了,又怕伤了晴儿稚嫩的手指头,同样也担心弄疼了向老板。
这样僵持一会子,向老板道:“等她醒了再说吧。”
敏惠深感歉意,“这样抱着始终不舒服。”
向老板淡淡道:“她很轻,没什么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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