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打扫的颇为干净,两班衙役持水火棍立于两旁,刀笔吏坐在下首,书写文书,让一个个犯人画押。
  正大光明匾下,一五十许的文士身着杂色盘领衣,带翅乌纱帽下,面容清癯,三尺美髯。
  端端是好卖相。
  杨狱认出,这位文士,就是名动诸县,有着三尺天高美称的刘文鹏。
  只看这卖相,哪个看得出此人是个盘剥百姓的主?
  不过杨狱也不奇怪,为官者,最为讲究仪态,仪态不好者,便是有些才学,也往往补不到肥缺。
  黑山城乃是上县,人口数万户,产粮十万石,兼之地处偏远,自然是美差。
  啪!
  惊堂木重重拍下。
  刘文鹏长眉倒竖,语气冷冽:“下站人犯,见到本老爷,也敢不跪?!”
  “哈哈—”死囚大笑:“就凭你,也想让老子跪?”
  任由几个衙役提水火棍打通乱打,人如礁石般动也不动。
  “罢了!”
  刘文鹏冷眼一扫,自有衙役拿住他的双手,让其画押。
  那死囚本也没有反对,但扫了一眼供状,突的一甩手,将按着他的四个衙役甩到一边。
  “大胆!”
  几个捕快上前,机弩发出‘咔咔’之声。
  “有胆杀人,无胆认罪?!”
  刘文鹏冷笑一声:“到底是江湖泼皮,无胆匪类。”
  “爷爷笑你,这状子都写错了!”
  那囚徒大笑摇头:“乾亨六年夏,贼人乔装,趁夜色偷入宅子行凶,乱刀杀人。只这一处,就有两处错漏,让爷爷如何画押?!”
  几个衙役、捕快佯做大怒,似要发弓弩射杀此獠。
  刘文鹏一摆手,问道:“哪里有错漏?”
  “好叫你知道,爷爷从不偷偷杀人,乃是堂堂正正的,杀他全家!”
  囚犯昂首,满是血污的脸上闪过狞笑。
  “第二处呢?”
  刘文鹏越发冷漠。
  那囚犯任由一众衙役、捕快按住自己,大笑转身,拖着一众狱卒就向着囚车走去:“一刀!”
  “爷爷杀人,只一刀也!”
  “宰那小狗,就只一刀!”
  大堂之内一片死寂,一众衙役文书望着刘文鹏铁青的脸色,大气都不敢出。
  “好个一刀,好个一刀。”
  好半晌,刘文鹏才‘嘿’然冷笑:“告诉行刑的刽子手,钝刀不需磨!他杀人一刀?老爷要他,千刀万剐!”
  ……
  退出衙门,扫了一眼细雨中的囚车,杨狱皱起了眉头:“这不对啊……”
  人,有不怕死的吗?
  没有!
  但凡不怕死的,或是心中存着坚韧不移的信仰、或是万念俱灰心无生意。
  那死囚明显和这两者不沾边……
  难不成,会有人来劫法场?
  一念至此,杨狱心头就是一紧。
  “贼老天!我都要死了,你还下雨,你还下雨来淋我!”
  囚车上,一死囚哭嚎骂天。
  “闭嘴!”
  一脸色阴沉的狱卒甩手就是一鞭打的那死囚鬼哭狼嚎。
  “你嚎个屁?你去了就不用回来了,大爷还得回来,多遭一次罪呢!”
  “……”
  那死囚被一鞭打的失了声,耷拉着脑袋认了命。
  “杨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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