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烈宇皱眉，“这个笑话不好笑。”靠在他怀里，知道这将永远成为她的避风港。

时间不断过去，对于高烈宇与方织雪而言，范绮英其实已经离他们很远了。可是就在那一天，织雪带领的学校舞蹈团公演，他们还是在台下帮绮英在第一排留了个位置。

这是承诺，说到就要做到。他们联络不到绮英，自然她本人也就无法到场，但至少他们留了位置。

演出那天，所有演出的小朋友都很紧张，担心台下一个观众也没有，但方织雪倒是看得很开，不管有没有观众，该自己演出的总要演好。

好比人生，很多时候没有人观赏，也没有人在乎我们的演出，但是却要为自己扮演好每一个角­色­，成为自己人生的最佳主角。

小朋友可能还听不懂，但是方织雪却是有感而发。不过这群小舞者上台演出之后，这才兴奋的发现，台下满满的都是人啊！

原来，高烈宇、章劲、翠文齐、顾鹏飞，买下了所有的座位，不只带着自己的老婆小孩来看，甚至招待了好几家的孤儿院院童，让他们看免费的表演，等一下在外面还请来饭店办外烩，让大家饱餐一顿。

方织雪知道了以后，不禁摇头苦笑，原来这男人最近瞒着她一直在联络东、联络西，就是在处理这个啊！

真的是……感谢他了。

小舞者在台上卖力舞动身躯，台下的观众看得也很专心，不时爆出热烈的掌声，就连章劲的老婆范贞绫都高兴得跳起来好几次。

“拜托，老婆，坐好啊！”

“啊……”

单文齐这时也高兴得跳起来，立刻被李富美拉住，“单文齐，你以为你在听演唱会啊！你看小杰都坐得住。”

小杰乖乖坐着，看着台上的演出。他不懂舞蹈，但是事实上，他最想见到的就是妈妈站在台上。

小杰身旁的高烈宇也是一样的想法，而在高烈宇的座位旁，正是他们为了范绮英留下的位置。

看了看空荡荡的座位，纵使知道她本来就不可能来，心里不免有点遗撼。高烈宇的心早就毫无杂质了，只是遗憾，没有机会再见这个老朋友一面。

两个小时过去了，演出即将结束，这时台下观众席看不到的是，后台正在鼓噪，许多小舞者都簇拥着方织雪，希望她可以上台。

“可是老师又没有上去跳。”

“没关系啦！这舞是老师编的啊！”

“对嘛！老师，一起上去谢幕嘛！”

受不了这些孩子一个接着一个央求，方织雪只好鼓足勇气，踏上她已经睽违了

誊光很刺眼，台下的鼓掌声几乎要让屋顶翻掉，方织雪发现自己双脚竟然在发抖：心里既是兴奋，也是紧张。

她站在舞台中央，舞者都站在后方，似乎代表了将功劳都归给了方织雪。而这时，台下的亲朋好友，都看着方织雪站在舞台上。

小杰早就坐不住了，立刻站起来大叫，“妈妈！你好­棒­！”

方织雪笑出声音来，很不好意思的点点头，看着台下第一排的儿子，当然也看见坐在儿子身旁的高烈宇。

她从他眼睛里看到了好多情绪，有欣慰、有深情、有欣赏、有赞美，还有许多许多她解读不出来的情绪，或许她要花上好几十年来解读。

她对他一笑，高烈宇感觉到了，不禁站起身，拍起手，甚至开了口，大声喊着，“老婆，我爱你。”

“妈妈，我也爱你喔！”

坐在另一边，不过刚满一岁的小女儿也喊着，“妈妈！”

坐在他们身后的单文齐对着老婆李富美笑说：“你看，这家人都是­性­情中人啊！”

所有人都笑了，欣慰的笑、祝福的笑，都是给这经过一番苦难的一家人。

方织雪站在舞台上，先是深深的一鞠躬，再来带领着所有舞者一起鞠躬。就在这个时候，她都懂了。

她能不能再站上舞台，能不能再舞动身躯，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够帮助这些孩子让他们都可以站上舞台，可以尽情舞动身躯，这样就够了。

而她自己，已经找到了可以陪伴她一生的舞伴，他们会永远站在人生舞台上，跳出独属于他们的步伐与旋律。

突然间，方织雪看到了前排那空出来的位置，她笑了笑，把祝福寄给远端的人

学姐，我回到舞台了。

我跟烈宇很幸福、很快乐。

但愿你也是……

尾声

幸福是承诺，不只是对彼此，更是对祝福自己的人，承诺会让自己与另一半幸福。首要工作就是要记得当下、放眼未来，缅怀但不伤感过去。

方织雪很努力在做，高烈宇则很包容她。他们经过这么多年都还在学习，学习把曾经经历的一切放在记忆里，或许是任由它尘封，或许轻轻的珍藏，但不管如何，这段过去都已经成为过去了。

演出结束六个多月后，日子正常在过，那天小杰拿着一封信给方织雪——那是远端捎来的讯息。

一开始，方织雪竟然还有点想不起谁会寄信给她，老实说，事情过了好多年，小杰都八岁了，正在小学念资优班。

而她跟烈宇的小女儿……叫作小英，现在也一岁多了。

她的思绪已经被当下塞满，一时之间真的想不起来，自己曾经在等待这个讯息。不管是好是坏，她都在等待。

“妈妈你的信。”

收下那沉甸甸的一封信，可以感觉里头的分量，方织雪对着儿子笑了笑，“谢谢小杰。”

“妈妈，妹妹在哭耶！”

“她可能肚子饿了。”

“妈妈，我泡牛­奶­给妹妹喝！”

“小杰好乖，谢谢你喔！”

小杰笑了笑，老实说，这孩子愈大，跟烈宇长得愈像，拥有一张成熟英俊的脸孔，再长大一点，一定是个大帅哥。

方织雪拿着信回到卧室，这是她与烈宇的卧室，虽然还没重新办结婚，可是现在他们就像是夫妻一样同睡一房，也向彼此敞开最深层的内心世界，他们已经成为彼此的心灵伴侣。

烈宇尽全力让她过更好的生活，尽全力弥补当年对她做的一切，他曾说，如果有能力，他愿意弥补每一个对不起的人，可是面对她跟学姐两个女人，他都有着很深的亏欠，必须用感情与爱意来弥补，因此他只能选择一人，依照他最真实的心意，选择一人。

就是她，方织雪……

她拆开信，里面有着两张纸，一张照片。方织雪一眼就看见了照片上的人，那是学姐！

照片中的范绮英依旧坐在轮椅上，可是她旁边站了个高大的外国男人，两人之间姿态亲密，学姐的睑上有着她熟悉的爽朗笑容，好似当年学姐跟烈宇在一起时，那种心满意足的模样。

方织雪这时眼眶已经红了，她拿起第一封用紫­色­信纸写成的信，一摊开，很明显可以辨认出这是学姐的笔迹。

她读着信，也任由心思往脑海里那片尘封许久的记忆里去探询，往深不可测的记忆之海纵身一跃……

织雪：

你们好吗？正在写信的我当然不知道你们的答案，但是我好想跟全世界的人说，我现在很好，很幸福。

不是只有高烈宇才会爱上别人，老天！现在的我，也爱上了别人。

看到照片中那个男人了吗？他叫杰森，我在教会里认识的人，原则上是个只长个子不长脑子的大傻瓜。

我在美国接受治疗的这段期间，都是他陪伴着我、照顾着我，也是他，让我的心又活了过来。

老实说，我感谢上天，没有忘记了我。

你呢？还没跟烈宇结婚吗？别傻了，都几岁的人了，还这么孩子气，我已经得到幸福了，你也别错过了。

织雪，你会祝福我吧！

过去的记忆很辛苦，但是我终于走出来了，相信你们也走出来了。未来，就让我们各自努力，继续走向幸福吧！祝

快乐绮英笔

方织雪的泪水已经掉了下来，可是脸颊上却净是幸福的笑容。

她看看照片，其实她有点怀疑，学姐个­性­这么骄傲，会不会这只是学姐不想让他们以为她过得不幸福。

可是看到照片中那对男女的笑容，如同迎向阳光一般，是如此真实，于是她知道，学姐真的很幸福。

但是同时寄来的信里，还有另外一张信纸！

方织雪摊开来看，里面又是另外一个人的字迹——

抱歉，我的中文不好，常常听绮英念着你的名字，知道你的名字里面有个雪字，所以就叫你Snow吧！

我是杰森，是绮荚的男朋友，绮英交代我，一定要把这封信寄给你，一定要让你跟你的男朋友快快乐乐的去结婚。

我履行我的承诺，也完成绮英最后的愿望。

没错！四个月前，绮英因为癌症末期去世了。纵使移植了骨髓，依旧无法阻止癌细胞持续恶化。

绮英走得没有痛苦，只是念着，不要你们知道她死了，不要你们伤心难过，所以要我寄出这封信，让你们以为她很幸福。

对不起，这封信晚了四个月，我因为绮英的死伤心了好久，一直到最近才振作起来。

我想了想，决定不顾绮英的决定，还是告诉你们她死的消息。

绮英要我寄出这封信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你们以为她很幸福，很快乐的活着；可是事实上，在她去世前一年，她确实很幸福、很快乐，我跟她在一起，老实说，我们一直觉得认识彼此认识得太晚了。

我们说过要结婚，说过要生许多孩子，计划过许多的未来……

虽然这些，都无法成真了，可是我还是很快乐，能跟绮英交往这一年多，而我相信绮英也是。

我会永远记得她，她是一个可爱又成熟，聪明又善良的女人。

既然如此，就没有必要骗你们了。请你们不要为绮英难过，更请你们一定要幸福，绮英说，你们背负了她所有的祝福，不准不幸福。

会说这种话，这就是绮英啊！

就这样了。祝你们幸福快乐。

杰森笔

方织雪捧着信，泪水不断的掉落，她知道她很难过、很伤心，真想大哭一场，可是她又想微笑，为学姐感到快乐。

人怎么能这样，又哭又笑，两种情绪交杂，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快乐，还是悲伤。

抹去泪水，再看了看那张照片里面巧笑倩兮的学姐，感觉学姐已经离自己好远了，纵使她不愿，也只能将这个人从此尘封进记忆里，偶尔想起，伴着泪水想起，伴着微笑想起。

突然，她想起当年在病床旁，听到学姐说的一句话。“谁不想从一而终，但是命运不准，所以才会爱上了别人，怨不得谁……”

学姐为烈宇找台阶下，为自己与烈宇的情感找台阶下。但现在学姐在信里说，她爱上别人了，找到了她的幸福。

命运还是善待他们的，但是这样的爱真的没有错吗？

她相信这样的爱没有错，只要在那一瞬间，在那一秒钟，将全部的心力，将一切的情感，投注在一个人身上，这样的爱，也就无侮了。

方织雪笑了笑，擦­干­泪水，对着照片里的学姐轻声说着，“学姐，祝你幸福，祝你快乐，再见。”

将照片与信纸都收进信封，再将信封放进梳妆枱左边最底层、最里面，最角落的位置，如同层层包裹，细细隐藏，就此放入记忆中。

她站起身，走向房门，走出房间。过往就如同背后的房门，轻轻关了起来，但是不用上锁。

她要向前走，去拥抱现在的感情，体会现在的幸福。而当她想要回味过往时，只要打开背后那道门，一切就在眼前。

但是她绝不沉溺过往，眼下，乃至于未来，她跟烈宇的一切，才是最重要的。

那天，烈宇带着他们陪她回到乡下老家，从父母的眼神，可以知道他们都原谅了自己。

方织雪喜悦中带着泪水，她回家了……

住了几天，又带着孩子赶回台北。到了家的那天晚上，小杰跟小英累了，都先睡了。

方织雪照顾好孩子后，走回房间，看见高烈宇坐在床头，安安静静的看着书。

她上了另一边的床，主动伸手握住他的手，高烈宇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怎么了？”

她开口，问出她心中的问题，“烈宇，对现在的你而言，学姐是什么呢？”

高烈宇沉思了一下，看了她一眼，“会不会我讲了，你要罚我去跪算盘？”

笑了笑，“看你怎么回答啰！”

“嗯……”他想了想，诚实而不避讳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老实说，要说我没有再想起她，那是骗人了，我没这么残忍。”

“……”她静静听他说。

“我跟绮英交往过很多年，我真的爱过她，自然也为她痛过。可是现在，我爱上了别人，她只存在我的记忆里，老实说，我所能做的也就是这样，保留记忆的一部分，保留心里的一部分位置给她。”

“……”

“对我而言，她是我人生走过这条路中，曾经遇到的一个重要的人，她在我生命占了一定分量的位置，我不可能说忘就忘。但我必须说，她现在只活在我的记忆里。”

“……”

“我现在最重视的，就是我跟你，我们之间，我们的生活，我们的孩子，我们的情感，我们的爱。老实说，这些问题就占去我所有的注意力了，这样说你满意吗？”

方织雪点点头，笑了笑，“满意。”

高烈宇突然叹气，“我知道我这辈子真的对不起绮英，如果真有来生，只能到时候再还了。”

握住他的手，知道这么多年下来，内心经历过的挣扎与无奈，知道会有人指责他变心，指责他是个负心汉，可是只有当事人知道，什么是无怨无悔，什么是笑看回忆。

“所以你的下辈子，我还得排队啰！”

高烈宇哈哈大笑，“我会记得先发号码牌给你的。”

两人紧紧相靠，方织雪就靠在他肩窝，这时她说：“学姐寄信来，她交男朋友了！”

“真的啊！”高烈宇皱眉，“太不给面子了。”

方织雪决定了，纵使知道学姐已经离开人间，这不是最圆满的结局，但是该是她跟烈宇走向婚姻的时候了。

这不只是他们之间的誓约，更是与学姐的约定，背负着学姐的祝福。他们，应该努力让自己幸福。

“烈宇，你娶我好不好？”

高烈宇全身一僵，整个人坐正身子，“你说什么？”

方织雪笑了笑，“你是真的没听到，还是因为不愿意，所以假装没听到啊？”

他差点喘不过来，深吸一口气，“该死！我……只是以为我听错了。”

“没听错！烈宇，娶我好不好？”

高烈宇紧紧抱住她，高兴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虽然很窝囊，怎么是她跟他求婚，可是这也让他觉得好爽。

老天！原谅他竟然跟章劲一样说出这种不文雅的话，可是他现在真的好开心、好快乐。“老天！你让我等太久了，我还以为我等不到……”

“所以你是不愿意啰？”

“谁说的，我当然愿意！”他吻上了她，激|情而狂烈，诉说着千百种疯狂的思绪，但每一个吻里都蕴藏着无限的情感，还有一句我爱你。

方织雪心里想……

烈宇爱上了别人，那个别人，是我。

谢谢你，爱上我……

编注：欲知章劲与范贞绫的故事，请看玫瑰吻306《爱你，说不出！》。

欲知单文齐与李富美的故事，请看玫瑰吻348《平行线能交集吗？》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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