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渡南海,初见莲花?”灯光下,舒泽笑道,“我也算列佛经故事颇有耳闻,怎么从没听过这一则?”
“这个……”盘云姿只得承认,“是奴婢杜撰的。”
“原来是你瞎编的,连王爷都被你骗了!”舒泽摇头轻叹。他总是惊诧于她的聪慧,让他知道,所谓的“惠质兰心”是什么意思。
“不过,小云儿,为何要杜撰这样一则故事?”
“只是希望王爷能将汉字汉语延续下去,我很害怕……”她忽然咬唇不语。
“怕王爷会学秦始皇焚书坑儒?”他立刻领悟了她的意思,“傻瓜,不会的!”
果然他猜得不错,她的确很害怕博大精深的汉学会被满人毁于一旦。虽然她是瑶族女子,却心甘情愿被汉学折服,她希望这种美好的文化能生生世世永远流传下去。
“假如——”片刻停顿后,舒泽终于道,“你做了我的侧福晋,爱新觉罗的子孙有了汉族血源,你担心的事不就更不会发生了?”
这算是试探吗?也许是。
他的确想知道,在她心中,是否亦对他存有好感,是否愿意给他们的将来一个机会……
然而他失望了。此刻,明显可以在她脸上看到不情愿的神情。
其实嫁给他,是天下女子都向往的事吧?如果她不认识薛瑜,如果他没有娶妻在先,如果他们之间没有种族之分……她一定会欢欢喜喜穿上嫁衣,等着嫁他为妻。
但现在,他们在每一方面都差一步。按汉人的话来说,就是无缘,即使有,也是孽缘吧。
“你不必回答了,”舒泽的脸上闪过一丝失落的神色,“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放心,我不会逼你的。
话虽如此,但在他强掩的镇定外表下,却弥漫起苦涩。这是第二次,他尝到这种滋味,第一次,是在那片海棠树下,看到她为薛瑜流泪时。
天底下,还没有任何女子能勾起他这种情绪。曾经,与玉福晋争吵时,对方也故意与别的男人眉来眼去,想激起他的妒意,但他却一笑置之。
是否爱上了某个人,这样的情绪会是家常便饭?或许他已经明白,只是不想承认。
“可是……贝勒爷该怎么回复王爷昵?”她不由得替他担忧,毕竟他是个好主子,因为他,她得以能在贝勒府有个栖身之地。
“傻瓜!王爷要我纳妾,只是一片好意,我执意不肯,他还能砍了我不成?”
舒泽敷衍,“来,替我结辫子吧,别再为那事烦心了。”
一连两声傻瓜,看似讽刺的称呼,实则透着亲呢与宠溺,舒泽末发觉,一旦男子用这样的口吻对一个女子说话,他的心便已深陷。
挥挥手,他故作云淡风轻,仿佛刚才谈论的不过是无足轻重的家常琐事。然而,多尔衮的旨意,其实并非玩笑——他是在冒着生死,博取她的舒心。
不明真相的盘云姿,总算舒眉莞尔,以为一切会如他所说。
端来头油,她浸了木梳,缓缓替他梳理方才洗净的头发。
他的长发蓬松乌亮,恐怕女子看了都会嫉妒,每次替他结辫,她都在感慨人世间竟有如此俊美的男子,就算与薛瑜相比,也不差分毫,甚至更胜一筹……
“从小到大,这么多人替我结辫子,就数你结得最好,”舒泽忽然赞道,“别人要嘛结得太松散,要嘛拉得我头皮疼。”
“其实,我也是第一次替男人结辫,”她坦言,“说实活,看到满人剃头结辫,我还觉得满奇怪的。”
“有什么奇怪?”舒泽侧眸,“不好看吗?”
“我还是觉得……汉人的发髻比较好看。”人人剃成半秃,她不觉得有什么漂亮可言。
“所以,”舒泽忽然蹙眉,“你觉得薜瑜比我好看就是了。”
盘云姿一怔,感到他话语中有种强烈的醋意,似乎遭遇了情敌……不不不,她一定是听错了,舒泽怎会为了她吃醋?他们是如此陌生的两个人……
呃,他只不过是在为自己民族传统的发型鸣不平吧?
“我们满人从前生活在关外,以骑马游猎为生,”他低声道,“剃头只是为了避免在飞奔时前面的头发遮住眼睛,结辫亦是为了方便,而且,晚上露宿之时,辫子还可以缠脖作枕。”
原来如此,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假如,我们满人像汉人一样,占有鱼米之乡,我们也能梳漂亮的发髻,何必结这麻烦的辫子?”他的声音里有一种忿忿不平,亦有一丝心酸,“其实,我也知道像薛瑜那样白衣如云是比较好看,但我们终究是马背上的一族,无法做翩翩佳公子……”
话一出口,他惊觉自己居然嫉妒起薛瑜!是单纯嫉妒对方的白衣翩翩吗?恐怕没那么简单……
曾经的马上生活让他何其自豪,现在却是不堪回首似的。她的评价真那么重要?抑或她在自己心中变得重要?
盘云姿此刻完全没能理解他胸中的跌宕起伏,以为只是自己的一时多嘴令他不快,想尽力让气氛回暖。
“贝勒爷,你看——”她摊开掌心,继续她的话题,“我做了一个穗子,系在发尾,一定漂亮。”
他一怔,借着灯光往她手中望去,只见有一条深红的穗结,丝线编成,精巧可爱。
“这是特地……为我做的?”舒泽诧异。一直以来,她待在自己身边,虽然尽心竭力,但终究出于被迫,这是头一次,她主动为他,而且只为他一人。
此刻,他只觉得有股暖流迂回在心,就像整个人泡在温泉水中,全身都畅快地舒展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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