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州城下,荒陵与烈国正在酣战,双方人数都不算太多,其激烈程度倒是丝毫不减。
这般规模的战争,近几年在两国之间,已经发生过无数次,烈国秉承着他们的游牧作风,每每强攻入城,大肆劫掠,然后满载而逃,草原上的千里良驹自然将荒陵养尊处优的马儿甩得远远的,让荒陵的将士想追都追不上。几番下来,竟将荒陵军的气势打压得要多低有多低,跟被太阳晒恹的黄花儿菜一般。
不过,最近两次战役,双方皆未讨得好处,总算是帮荒陵拉回点面子。这般结果,对荒陵来说,实属难得。
距离瀛州三十里外,是烈国大军的营地。一大片望不到头的青碧草地,被大大小小的白色帐篷所占据,远远地,见那写着烈国文字、画着耶律氏图腾的彩色旌旗迎着长风飞舞,听那营地里不时粗声呼喝着叽叽咕咕的语言,还有声声良马的嘶鸣,如此情景,竟让人错以为这里并非荒陵境内。
但这里,的的确确是荒陵的国土。
正是埋锅造饭之时,营地上没去攻城的士兵开始做饭了,一时间到处炊烟袅袅。
萧绰一早命人在主营外的空地上铺了一条石子路,这时候,便扶着韩德让在这石子路上慢慢走。
韩德让眯起眼,遥遥望了望三十里外的瀛州城,表情看不出是喜是忧。
萧绰知他心思,便道:“韩大哥,这一次,我们一定可以让整个荒陵都成为我们的国土。”
“我知道,这次我们的胜算非常大,吞并荒陵之日近在眼前。但是不知为什么,越是到这个时候,我心中越是不安。”
“韩大哥?”听见韩德让如此说,萧绰止住脚步。“你为何会感到不安?”
韩德让也止住脚步,低头望着萧绰。
“阿燕,我们当真会有那一天吗?”
萧绰眼圈一红,一把环住韩德让的腰,将脸颊贴在他胸口上。
“有!一定有这一天!到那时,这世上再没有萧绰,只有阿燕,完完全全只属于你一个人的阿燕!韩大哥,这一天就快来了!”
这时,一兵士急急跑来。
“报——!我军夺取瀛州失败,损兵一万!”
“什么?!”萧绰音调略一挑高。“损兵一万?怎么可能?”
那士兵道:“荒陵那边像是摸透了我们的作战手法,我们攻什么地方,他们早早就派人在那儿守着,我们往哪条路走,他们就在那路上放无数机关利器,我们损失的一万人,大多都是在这儿栽了跟头。”
萧绰跟韩德让对望一眼,皱了皱眉,问道:“陛下知道么?”
士兵道:“知道。陛下让太后和丞相先商量着,他即刻就到。”
韩德让道:“这次荒陵那边的主帅是谁?”
士兵道:“跟之前一样,主帅是荒陵的文官,参知政事李喜。主将则依然是慕泓。其余先锋等也都和之前一样。”
荒陵一向是由文官做主帅,这一点一直让烈国人百思不得其解,当然也时常拿来当笑话。打仗这种事,让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来指手画脚,这在烈国是不可想象的。再说,在烈国,无论文官、武官,皆能横刀跃马,溅血五步。
韩德让想了一想,挥手让那士兵退下。
萧绰道:“不可能。如果李喜依然是主帅,荒陵怎么会赢?慕泓虽强,但毕竟头上压了个狂妄自大、纸上谈兵的庸才,且李喜与慕泓素来有嫌隙,怎么可能……”萧绰脑中忽然念头一闪,“除非——”
“除非,荒陵营中多了一个人。”韩德让接道。“这个人定然深得荒元的信任,所以才会连李喜也忌惮他三分,而且他还深谙兵家之术,更重要的是,他非常清楚我们的作战手法。”
“还有一点,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他为什么要隐藏自己不让我们知道?为什么不光明正大站出来与我们对阵?原因只会有一个,那就是——他的身份不能让我们知道。”
“能得多疑成病的荒陵皇帝信任,这样的人可不多。”
“能完全摸透我们烈国作战手法的外人,也没有几个。”
“阿燕,你觉得这个人是——”
萧绰抬起头,墨绿色的眼里,透出一抹冰冷的杀气。
“韩大哥,当初就不应该让他活着!”
洞庭洛独自坐在瀛州城的城楼上,倚着背后漆红的圆柱,不远处,有一只黑色的蝴蝶在静静飞舞。
近来,他望着蝴蝶发呆的次数越来越多了。没什么战事的时候,他可以从早上一睁眼就一直望着,直到日上三竿,直到日落西山,直到月出东山……(= =|||)
“洞庭公子好生兴致,城下尸横遍野,公子却坐在城上赏蝴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突然Сhā了进来。
这声音原本算不得难听,但是此时听在洞庭洛耳里,却是刺耳得很。
洞庭洛吸了一口气,忍住想皱眉的冲动,抬起眼皮看了来人一眼。
“哦,原来是李喜李大人。”
这人也是该来了。这几年,李喜败在耶律氏手下不知多少回了,今次自己损了烈国一万骑兵,他怎么还坐得住?
李喜背着手,慢慢踱过来,在离洞庭洛还有几步远距离的时候便停了脚步。
他注意到洞庭洛的视线,便嘿嘿一笑。
“本帅怎么觉得这蝴蝶整天跟着洞庭公子,莫非公子在身上抹了什么异香?”
洞庭洛终于忍不住皱了一下眉。若是以前,洞庭洛说不定还会因为太无聊而调侃戏耍于他,但是近日,洞庭洛实在没什么心情。
“李大人,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不用拐弯抹角,洞庭洛这厢洗耳恭听着。”
说这话的时候,洞庭洛忽然记起以前耶律杭嘲讽荒陵文官,说他们太过拐弯抹角,喜欢用一堆一堆的华丽辞藻,把一份原该声色俱厉的斥责文书,搞得情深深,意绵绵,倒教人以为是写来道贺的。
想起当时,自己还设想过那个写文书的官员听见耶律杭这话狂吐血的情景。当然后来机缘巧合证实了,当年那份文书,好巧不巧,正是眼前这位趾高气昂的李大人所写。
想起这事,洞庭洛一张冷脸总算有所好转,于是抬起头拿一双写满笑意的眼看着李喜。
李喜自然不知道洞庭洛刚才在想什么,只是见他突然笑得这般诡异,心中既疑又怒。这小子,从半个月前来到这儿,就从没把他放在眼里。若这小子不是陛下秘派而来,他怎么可能忍到现在?
李喜一直觉得洞庭洛这个人的身上,有太多的谜团。洞庭洛这个名字,在洞庭洛还是个江湖郎中的时候,李喜曾略有耳闻。李喜从不觉得这辈子会跟洞庭洛其人沾上点关系。在李喜的想象中,洞庭洛是个全身发紫、一碰就会中毒死翘翘的丑八怪——尽管传说中,洞庭洛长得着实不赖。
李喜不会想到,突然有一天,洞庭洛摇身一变,变作景浩然死了多年的儿子,成了武林高手,做了枫血山庄的庄主,最后还打遍天下无敌手。
李喜更不会想到,有这么一天,洞庭洛会两眼发紫、白发苍苍地出现在他面前,这般模样,虽说跟想象中有些出入,但是对李喜而言,这点出入可以忽略不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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