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没有梦见戚孤湟了。
时隔多年,他却再次进入她的梦境。还是那条清凉的幽水,他立在船头,持着玉箫,低头望着她微笑。又不知是怎么的,画面一转,他又突然出现在她背后,捂住她的眼睛,让她猜,他是谁?
“离,我是谁?”
“你是戚孤湟。”
“不,你错了。”幽水之畔,冷风阴寒,他从身后搂着她,轻轻吻她的鬓发。冰凉的手指,冰凉的唇。“戚孤湟,已经死了。”
她扭头去看身后他的脸,却无论怎么努力都看不清,身后他的脸,黑糊糊的一片。梦中的她忽然想起,他死在当年的大火中。
“那么,你是谁?你还能是谁?”
她挣扎着转回身去看,眼前原本就晦暗的画面却突然变得扭曲,仿若时空转换,一转眼,已是戚府的《奇》虚弥离境。她浑浑噩《书》噩走过去,跨过高高《网》的门槛,模糊中见他坐在那儿,依然看不清他的脸,她却知道,他正冲着她笑。
“哈哈,真好。离,我已经死了,再也不用纠缠于爱恨之间……可是为什么?”他忽然挣扎着站起来,摇摇晃晃冲到她面前,死死抓住她的双臂,“为什么?为什么我只能做你哥哥?为什么在你眼里,我就只能是你哥哥?”
她被他猛烈地摇晃弄得昏昏沉沉,她努力挣扎,他却抓得更紧,这个梦太沉,太涩,她挣扎着要醒来,却陷得更加深沉。
他还在问:“为什么?为什么在你眼里,我只能是你哥哥?你当初明明那么爱戚孤湟,为什么就不能爱我?”
她听见这话,猛一抬头,眼前的他,分明有张和曦一模一样的脸!!!
“乌衣,你终于醒了?”
她睁开眼,眼前曦的脸,与梦中的那张脸重合,同样的银色瞳仁,同样有着淡定的笑容,仿佛能看穿世间一切。
“呵呵,似乎又做了个冗长的梦呢。这次梦见的又是谁呢?”
这般情景很是熟悉,此时她却觉得有些恍惚。
“怎么不说话?乌衣,你在生我气?”
“……这里是什么地方?”
“祈莲山。这屋子是我在这儿的别院,清净得很,你一定喜欢。”
“为什么要带我来这儿?”
祈莲曦望着她,“这屋子盖好了,还没带你来看过。陪我在这儿住几天,可以么?”
“曦,不是我不想陪你,只是眼下有更紧要——”
“嘘——!别说话。乌衣,外面下雪了。你住在南方,一定很多年没见过雪了吧。等会儿雪停了,我带你出去看雪景,好么?”
见他要开门出去,她忙从床榻上坐起身来,却觉双腕酸软无力,想要凝聚心神,眼前立时一阵昏花。
她一阵心惊。
“曦,你对我做了什么?”
“乌衣,对不起。传闻沬国的国师离姬术法出神入化,我只是有备而无患。”曦打开门,侧身对她微微一笑,“别担心,等会儿会有人进来服侍你更衣,待你洗漱过了,我带你去外面看雪景。”
祈莲的冬天总是很冷,祈莲山上的雪,则是终年不化。当风雪过后,阳光下的祈莲山反射着银色的光,远远看去,圣洁如待放的白莲。
离喜欢雪。因为路上的行人会在雪地里留下他们曾走过的、一直延伸到远方的足迹。因为这些足迹又会很快被大雪藏匿,不露半点痕迹。
人的一生,永远无法做到雪那样,在留下生命中那些过客足迹的同时,不留半点岁月的痕迹。
记得以前曦说过,要为她在祈莲山上盖一座别院,下雪的时候,便带她上来看雪。她以为他只是随便说说,没想到,他却是认真的。
离微微侧目看了看身边陪她迎风而立的人,离想,或许,她并不了解祈莲曦这个人。
“乌衣,你曾说,若能一辈子隐居在这祈莲雪山,看雪落了一年复一年,或许这纷扰红尘中的日子便能沉静下来。你说过这话的,你还记得么?”
“记得。”
“那时候我还说,这个心愿多好了却,只要在这山上盖座别院,你想住多久便住多久。呵呵,那时候我并不明白何为沉静。一个人看雪是孤寂,只有当身边有一个会陪着你年复一年看雪的人,那样的日子,才叫做沉静。”
“为什么忽然说这个?曦,这不像你。”
“你也觉得,这不像我?呵呵,我也觉得。以前的我,绝不会在这般紧要时刻拉着你跑到山上来看雪。以前的我,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完成我们祈莲人的复国大业。以前的我,只要无关祈莲的事,便绝不会放在心上,只要是对祈莲有利的事,就一定毫不犹豫的去做,哪怕违背我的本心,哪怕错过,我不愿意错过的人……”祈莲曦侧过头来望着离,晶莹剔透的银色瞳仁依然满是如冰雪消融般的温柔,“你走之后,我忽然心血来潮,在一个漫天风雪的冬日,独自到这山上来看雪,那些雪落在我脸上,风顺着我的呼吸灌进我的胸腔,发出呼呼的声音,就像是我的胸口破了一个洞,空荡荡,冷冰冰。那时我就想,为什么以前从未想过要陪你一起看雪呢?”
“……”
“你走之后,每年冬日,我都来看雪。我想,我是想你了。”
茫茫大漠,一小片白色军帐成为唯一的点缀。
这里,是祈莲西北大漠,祈莲王长年驻扎于此,防止祈莲其余各部叛乱。
而眼下,正值三大部落联合叛乱,大小对抗不断。
面对三支势力最强大的部落的联合进攻,祈莲部并无太大优势,几个月下来,双方死伤无数,却依然无法分出胜负。
在南方,祈莲曦谋划已久的计划,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在这种时候,西北久久无法平息叛乱,显然对祈莲非常之不利。
刚刚结束一场酣战,大营外稀稀拉拉坐着一些疗伤的士兵。王帐外有一个被砍断了右手的伤兵正咬了绷带一端,用自己的左手包扎伤口,襄汝走过去,帮他包好,安抚了他几句,站起来,深吸了一口气,掀了王帐的帘子,径直走进去。
帐内,随行军医正为祈莲首领祈莲庭拔除背后毒箭。
“王,我要拔箭了。”军医道。
祈莲庭□着古铜色的上身,盘腿坐在毛毯上。从侧面看,可以看见他忍痛而紧皱浓眉。
军医憋足一口气,握住箭杆,猛地往后一抽,祈莲庭轻轻哼了一声,背后纠结的块状肌肉一紧,顿时一股黑血喷薄而出,溅了军医一脸。
军医顾不上清理血渍,连忙为祈莲庭清毒止血。
“让我来吧。”
军医抬头一看,见是王妃耶律襄汝,忙躬身行礼。
“剩下的交给我吧。你到外面看看伤兵。”
军医看看祈莲庭,见祈莲庭点头,便躬身告退。
祈莲庭抬头冲她笑了笑,眼角漾起两条笑纹。
襄汝有意无意躲开祈莲庭的视线,拿了绷带仔细为他包扎伤口。祈莲庭见她如此,便也没说什么。
帐内一时安静得有些诡异。
好半天,襄汝终于道:“谢谢大哥救我。”
祈莲庭不以为意,道:“谢什么?幸好替你挡了,这箭太狠,若当真射你身上,你受不了。”
“其实,大哥用不着为襄汝挡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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