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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晚来寂静 > 第17章 阿夏阿冰阿旺晋美 (2)

第17章 阿夏阿冰阿旺晋美 (2)

冬天真的会在夜里回来。春寒时节,融化的冰会重新凝结,寒潮也会从西伯利亚卷土重来。清晨时分最冷。要上厕所,最好早起。在思齐路,大多数人也只有露天厕所可用。男厕中架设六块长条木板,离下面的冻结的秽物有四米之高,踩上去如临危崖,一块木板上挤得下五六个毫无畏惧的小孩,­精­确瞄准木板之间的空隙。四五岁的小孩子真是无聊,冷战连连,还喊着“摇啊摇啊”,把冻得苍白的小ρi股摇来摇去,抖掉小­鸡­­鸡­尖端噙住的那颗晶莹的尿珠。

雪化了,融水汩汩注入下水井,遍地春愁。这是一九八五年三月,夏冲一口气跑过三条街,蹬蹬蹬跑上严叔叔家的四楼。缓步台外满是当初匆忙建起的赫鲁晓夫楼的脏兮兮、湿漉漉的屋顶。这个城市里有太多事物都是来自苏联的发明。(“不要让我们的人继续住在那些令人恶心的赫鲁晓夫楼里了。”多年以后,弗拉基米尔·普京在军队高级将领会议上说。)严竺给夏冲开了门,夏冲立刻兴奋地说:“你相机呢?我们去拍照片吧!”严竺苦闷地说:“我老拍老拍,相机让我妈锁起来了。别嚷嚷,我爸午睡呢,不让我给人开门。”夏冲蹑手蹑脚进了屋子。

严竺也被大好春光弄得兴奋,问:“喝不喝咖啡喝不喝咖啡?”她从碗柜里拿出海南咖啡的铁皮罐子,冲了两杯咖啡,一股甜兮兮的香味陡然飘起。可是夏冲连咖啡都顾不上了,悄悄冲到阳台上,兴奋地俯瞰着满城的水­色­。屋檐上、柏油路边、院子里,到处都是水。视野之内,皆是水光。泥地上蒸腾着白­色­的蒸汽,好像大地正被烘焙着。孩子们奔跑着,光着脚丫在冰凉的泥水趟了个过瘾。世界像从冰箱里取出的一块豆腐,八九岁的大孩子就是豆腐里的细菌,迫不及待地要快活一下,成群结队,横着膀子,桀桀怪笑,把六七岁的小孩子推倒在水里。小孩子们痛哭流涕,恶毒地咒骂大孩子们的女­性­祖先。哭完了,还是高兴,状如泥猴,游荡个没完没了,晚上回家恐怕要挨一顿打。可也不在乎了。什么都不管了,一切抛诸脑后,只想打滚、撒野,让莫名的幸福和汹涌的暖意浸渍毛孔。一副洪水滔天、末日来临的景象。

我们哪是中国人,汉唐宋明之后?长大了,明白了,这儿是长城以北。我们本是夷狄一类。

在这不久之后的一个星期天,严竺和陈垚两个人到夏冲家里来找夏冲。严竺对夏冲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妈终于准许我用相机了,咱们去劳动公园拍照片吧。”夏明远站在旁边儿听得真切,这时哈哈一笑,对乔雅说:“严竺这孩子多好,什么好事儿都想着夏冲。”严竺的脸就突然红了,夏冲也窘得厉害。他已经到了知慕少艾的年龄,听不得这种话,狠狠地瞪了瞪令他丢脸的夏明远。乔雅也嫌丈夫庸俗,瞪了他一眼,替两个孩子解围说:“朋友之间,本该如此,这才叫亲密无间的友谊。你说对不对,陈垚?”陈垚连连点头:“对,对!”夏冰冷眼旁观了这一切,变得焦躁不安起来,小声嘟嘟囔囔,试图撵走严竺和陈垚。严竺宽容地笑笑,说:“阿姨,要不我们带上夏冰。”乔雅说:“不带她,你们几个大孩子玩你们的,带她多累赘。夏冰,你作业还没做完呢,回去写作业,另外不许对哥哥姐姐没礼貌。”陈垚说:“夏冰,要不我们带你去吧?”夏冰嗤之以鼻:“不去!”严竺说:“不去拉倒,胶卷还不够呢。”夏冰就更生气了,仇恨地盯着严竺,又盯着陈垚,似乎准备用目光把他俩杀死。乔雅说:“早去早回,注意安全。”夏冲、严竺和陈垚手脚麻利,旋即离开,一出楼道,满眼的明媚春光。

他们在劳动公园拍了整整两卷的照片。这一天大概便是夏冲童年的最后一天了。等到了夏天,童年的无物无我、来日方长的感觉,就被“自我”浮现的长牙般的疼痛取代了。到那时,在游泳池边,陈垚将会说他在水塔里游泳,后来严竺问:“你撒尿了?”从那以后,一切都变了。

在湖边,他们请一个用竹枝笤帚蘸湖水写字的老头儿帮忙,拍了两张合影,一张严竺站中间,一张夏冲站中间。洗出来一看,两张照片中,严竺和夏冲的姿势高度雷同。丁字步,双手Сhā兜。只可惜夏冲没有可以甩到胸前的马尾辫。与以往一样,陈垚是笑得最开心的那一个,几乎露出了一百零八颗牙。他们的背后是湖水和朵朵白花。这一年,桃花开得凶猛极了,如白狮子吼叫。

走到旋转木马跟前,严竺若有所思,突发奇想,说,要不我们去坐电马?在圆石城,孩子们总是把旋转木马叫作电马。电马是简易的,没有华丽的顶棚,也没有彩柱,只有木头马以第三世界的多快好省的姿态旋转着。这个提议让夏冲心里痒痒起来,可又觉得不好意思,都上初中了,还坐电马?谁都知道这是小孩子的游戏。他看了看陈垚,陈垚也犹犹豫豫。他们正处在非把自己当大人看不可的迂腐年纪。最后还是严竺下了决心:“坐!就当是人生最后一回吧!”排队入场的时候,站在因为他们的出现而忿忿不平的小学生们中间,他们三个鹤立­鸡­群,甚是突兀。

一个声音在夏冲心中压过了世间的一切:一定要抢到斑马!全部电马中只有一匹斑马,向来是孩子们的最爱,多少年来夏冲每次都想抢到,从来没能得手。入场了,每个孩子都冲斑马飞奔过去,果然,夏冲抢到了,就在最后的迟疑的片刻,旁边有四个小男孩眼巴巴地看着他,希望他改变主意。夏冲无情地跳上了斑马。音乐响起,斑马飞驰起来。世界旋转着,夏冲既因为自己年龄大了而有点儿难堪,又觉得心旷神怡。这是世间万物与我偕行的时刻。这时,他的眼前掠过了一道闪电,原来是闪光灯一闪,严竺给他拍下了当天最后一张照片。他在斑马上起伏着,旋转着,心脏怦怦跳动,肾上腺分泌得像只水泵。多年以后,我仍然能听到那开场的铃声,孩子们向黑乎乎的场子里冲去的脚步声。无论如何:快去抢那匹斑马!

当他们从电马的场子里走出来,每个人都既快活,又羞愧。这时候,夏冲看见了一个尾随者。在桃花背后,躲藏着一张俊俏却紧张的小脸,正是夏冰。他不理她,回身快步追上陈垚和严竺。夏冰追上来,可又不敢靠得太近。一旦离开家,她的胆子就变得非常小。她远远地跟踪着。后来,有那么一会儿,陈垚跑到湖边去捞树枝,严竺半跪着系鞋带,都离夏冲有十多米远,夏冰立刻快步跑来,要趴在夏冲耳边说悄悄话,夏

冲推开她,警告她,不许鬼鬼祟祟的。于是她急得要哭了,小声地说:“求求你,别把我告诉你那件事告诉他们俩!”要知道,夏冰可是从不说“求求你”的。

把“那件事”告诉给他,对夏冰来说也是巨大的错误,折磨得她无法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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