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那能住人?”
“对他来说,就能。不知道他怎么就有了这个蔬菜大棚,买的租的,不清楚,反正去年冬天就住在那里面。张然去找,他爸爸说,我跟你们无关。张然说,可是我是你儿子啊。他爸爸说,过去的事,忘了。张然又说,家里至少有暖气啊。他爸爸说,我愿意住这儿。张然就大哭,说,爸,你知不知道我妈精神都不好了,我也被人打了,你回家陪陪我们,怎么就不行啊?”
“还是不回?”
“不回。”
“说什么?”
“这就不知道了。张然自己那个样子,对我们也讲不大清楚。不过他爸爸在蔬菜大棚里住着是真的。我爸爸不信,以为是张然脑子坏了,臆想的,让他的司机去当地看看,司机回来说,是真的。塑料薄膜上还有积雪呢,里头冷得像冰窖似的,被褥就铺在蒜薹田里,连个炉子都没有。”
“那种塑料棚子也烧不了炉子。”
“想必是。司机见他和那个女乞丐可怜,想给他们留点儿钱,大约是一、两百块,他不要,司机给他扔下就走,他在后边儿喊一嗓子,把钱扔在了雪地里。后来我跟爸爸说,你亲自去看看他吧,怎么就不能说服他呢?爸爸就摇头说,这人年轻时就极有主见。妈妈说,要不然,不能把他绑回来?我爸爸叹口气说,人心深似海,一年两年这样是冲动,十年这样,还是冲动?绑回来有用?算了,这人已经不在尘网中了。后来,我爸爸还是去了那个村子,结果人去棚空,蒜薹田里只剩下了一只坑坑洼洼的铝汤匙。你知道我爸爸回来说什么?他说,‘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人这一辈子,辛苦劳顿,投机钻营,无非为了‘宠辱’两个字,解脱了也好。”
“糟了,你爸爸也要跑了。”我说。
“这我倒不担心,他不会的,”戚敏镇定地说,“倒是你,最好分清我和女乞丐什么的哪个好些。”
寒假前我忙于毕业实习,不过总可以抽出空来,陪戚敏看场电影,吃顿饭,去动物园看看大象怎么过冬之类。重温旧梦的喜悦很快就变得平淡了,如潮水褪去,花朵漂白了颜色,我不免为之感到失望不安。我的心切慕你,如鹿切慕溪水—倘若鹿畅饮了溪水,切慕便平息下去,世事大抵如此。无论何人何物,一旦拥有,便觉不过尔尔。最美妙的爱只能维持一个星期。只是,对于六年的梦来说,一个星期太短暂了。这几乎是一种目睹着水消失在沙子上的怅惘。
渐渐地,一个意识潜入脑海:
这也是世间最平凡无奇的恋情中的一种。
简直是真理了,可是我甚难接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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