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香深深呼吸,毕竟生过一次了,很快平静了下来,镇定地道:“好像是,陆成,你抱果儿去老院,再让翠丫去请产婆……”
“我知道,你别急,我一会儿就回来。”陆成飞快披衣裳下地,点上油灯,连人带被子抱起女儿,大步出去了。
凝香身上是中衣,她慢慢坐起来,抓过衫子套上,穿好了,前院传来翠丫急匆匆开门的动静,后院陆成大声喊二婶。
那一刻,凝香心里出奇的平静。
天亮了。
院子里,果儿紧紧攥着哥哥的手,杏眼盯着窗台,不知第多少次问哥哥:“娘生了吗?”
阿南摇头,“没呢,妹妹别急。”
果儿重重地吸了口气。
这边有潘氏烧水,翠丫在老院做了早饭,叫孩子们过去吃,大人们肯定没心情了。
阿桃阿木阿南果儿一边两个坐在木桌前,阿桃阿木自己剥鸡蛋,阿南先给妹妹剥。
“哥哥快点,我饿了!”果儿着急看娘亲,想快点吃饭。
阿南立即加快速度,就快剥完了,忽然听到小孩子哭,哇哇的,像妹妹张嘴大哭的时候。
四个孩子一起抬头。
“嫂子生了!”阿桃最先反应过来,放下鸡蛋,第一个跑了出去。阿木阿南紧随其后,果儿人小腿短,从板凳上站起来时姑姑已经跑没影了,舅舅哥哥正要跨出门槛。小丫头急着大叫:“哥哥等我!”
既然没喊舅舅,阿木就当没听到,风似的追了出去。
阿南迫切想知道娘亲生了弟弟还是妹妹,也继续往前跑。
“哇”的一声,果儿哭了,孤零零站在灶房,仰着脑袋张着小嘴儿嗷嗷哭,又气又着急。
“妹妹别哭,咱们快去看娘。”阿南听到哭声,吓了一跳,赶紧又退了回来。
果儿立即闭上小嘴儿,攥住哥哥的手一起往外跑,白嫩嫩的脸蛋上挂着两串泪疙瘩。
孩子还没收拾干净,陆成也不能进屋,砸着拳头在灶房里来回地走,一转身看到孩子们过来了,伸手拦住,“不行,现在还不能进去。”说完瞥见女儿脸上的泪珠,伸手帮她擦了擦。
“哥哥不等我。”果儿没忘了告状,赌气甩开了哥哥的手。
阿南担心地望着爹爹。
陆成眼睛盯着门帘,双手分别搭在一双儿女头上,敷衍地揉了揉,“娘肚子疼,不许吵架。”
果儿抿了抿小嘴儿。
阿南松了口气。
产婆抱着襁褓走了出来,脸上堆满了褶子,笑眯眯恭喜陆成:“恭喜陆老爷,太太给您生了个胖小子!”
“给我看看。”陆成兴奋地接过儿子,先瞧了一眼,又急着问产婆,“孩子他娘呢?”
“挺好的,太太身子硬朗,再等会儿就能进去了。”产婆笑道。
陆成彻底放松下来,见四个孩子快将他团团围住了,哈哈大笑,蹲下去跟他们一起看。
刚出生的男娃,再胖也胖不到哪去,小小的,特别白净,陆成的大手凑过去,一黄一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陆成不高兴了,打开襁褓盯着儿子的小鸟看了两眼,忍不住嘀咕道:“小子长这么白做什么。”
“哥哥舅舅也白!”果儿扭过脑袋,看着哥哥舅舅道。
陆成在心里嘀咕女儿,小丫头懂啥,那俩都不是他生的。
“像我嫂子。”阿桃突然道。
“像舅舅。”阿南小心翼翼地摸摸弟弟头发,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像我!”果儿不甘落后地道。
陆成:……
陆仲安凑过来看自己的侄孙,陆成余光里瞥到长辈,充满希望地问他:“二叔说像谁?”
他的儿子,最该像他啊。
陆仲安摸摸下巴,视线从侄孙身上挪到阿木脸上,来回瞅瞅,道:“外甥像舅,确实像阿木。”
可把阿木美坏了,咧着嘴笑。
陆成不死心地盯着儿子,越看越觉得儿子明明很像他。
“眼睛像你们陆家人。”潘氏在屋里说了句公道话,桃花眼,长大了定是个爱招惹姑娘的祸害。
陆成登时笑了,低头亲了儿子一口。
大家都笑,只有阿南,瞅瞅弟弟再瞅瞅舅舅,眼帘垂了下去。
外甥像舅,他就不像,因为他不是娘亲肚子里生出来的,他的眼睛不像娘亲也不像爹爹。
当里面收拾妥当了,陆成抱着儿子领着孩子们进屋看媳妇时,阿南有点不想进去,站在灶房里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盯着落下来的门帘。
第二次生,凝香轻松很多,躺在炕头,笑着看丈夫他们逗孩子,看了会儿忽然发现少了一个,扭头转向门口,问陆成也是喊孩子,“阿南呢?”
阿南听见娘亲叫他,立即跑了进来,努力笑,凤眼里却有掩饰不住的难过。
旁人看不出来,凝香最明白阿南的敏感,心疼极了,故意看看小儿子,认真道:“要我看啊,他下巴像阿南,长大了肯定跟他哥哥一样好看。”
阿南凤眼一亮,噌地爬到炕上,看爹爹抱着的弟弟,小手摸了摸下巴。
陆成与妻子对个眼色,懂了,跟着说哥俩像。
阿南终于笑了,看弟弟也顺眼了很多……
呣子平安,陆成请来柳溪村的徐守梁一家,晌午自家人先大吃一顿,洗三再待客。
牛牛来了,孩子们又在院子里玩闹起来,玩够了过家家,要去大门外面堆沙子,阿木领头往外走,浩浩荡荡的,未料迎面撞上另一队浩浩荡荡的大人,穿着奇怪的衣服,像戏台子唱戏的。
阿木盯着最前面的公公,愣了愣,在对方开口前明白了,扭头喊姐夫:“姐夫,唱戏的来了!”
一定是姐夫太高兴,请了戏班子来热闹。
陆成在后院收拾鱼,听了这话莫名其妙,放下菜刀,走到北门口往前面望。
看到一群官爷,有太监有侍卫,其中与太监并肩站着的,正是萧珞的心腹侍卫楚刃。
陆成在心里骂了声爹,不是答应等媳妇坐完月子才来接阿南的吗?
可是再愤怒,陆成理智还在,吩咐翠丫去屋里守着媳妇,不准凝香起来,他大步过去。
“敢问是陆老爷吗?”
穿绛红衣袍的公公甩甩拂尘,恭敬地问。
陆成愣住,疑惑地看向楚刃,见楚刃点头,他茫然地点点头。
公公笑了,取出圣旨道:“泰安府东林村陆成接旨。”
陆成没接过旨意,但他看过唱戏的,明白过来,按萝卜似的将孩子们都按跪在了地上,他也匆匆跪了下去,跪好了,想起什么,慌忙解释道:“我媳妇刚生完孩子,就不用出来跪了吧?”
公公看着他,哭笑不得。
按道理,陆家老小都得出来跪,可皇上提前打了招呼,说不能给陆家添麻烦,他在镇上住了半个月,就是在等里头那位农妇生完孩子再来送个双喜临门。如此盛宠,他哪还敢要求陆成媳妇必须出来下跪?
摇摇头,公公打开圣旨,扬声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泰安府东林村陆成淳朴忠良,智勇双全,曾救朕于危难,于皇室社稷有功,封忠义侯,赐府邸忠义侯府。念陆成之妻徐氏初诞麟儿,特许一个月后进京领赏,面圣谢恩。”
☆、208|99
宣旨太监与楚刃走了,留下了一位管家和十名侍卫。
管家姓褚名温,已年过四旬,乃萧珞登基前的王府大管事。萧珞当了皇上,文武双全的褚温按理说也该飞黄腾达,谁料萧珞一直没有提拔褚温,现在更是将他派到了一个平民侯爷府中。
这道旨意已成了京城的一道谜题。文武百官对陆成充满了好奇,全都盼着他快点进京,好见识见识他到底是何方神圣,他们心里清楚,陆成肯定是有特殊长处的,否则单凭救命之恩,皇上不会一下子封侯,侯爷是那么好当的?
只是真相大白前,任他们绞尽脑汁也猜不出来。
褚温是萧珞心腹,刚得到指派时,他心里是有些委屈的,虽然他会忠心耿耿地完成皇上的嘱咐,直到皇上告诉他陆家的大功劳,褚温才心甘情愿地接受了这个差事。
派侍卫去守卫陆家宅院,褚温与陆成打听陆家几间房子的用处,然后主人一般领着陆成进了新房西屋。见陆成面对他有些无法适从,他笑着劝道:“侯爷不必拘束,您叫我褚温就行。”
因为他一声侯爷,陆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就是一个种地的,土生土长的农家汉子,从没想过当官,可受不了这种称呼。
“大人,你,你知道皇上为何封我官吗?”陆成决定先了解一下褚温在萧珞那边的地位。
“侯爷进京前,为了保护贵人周全,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京城除了皇上与楚侍卫,我是唯一知情人,侯爷尽管放心,您有任何不解都可以问我。”褚温气质温和,身在农家,他没有露出任何不适应,反而直接将陆成当成主子对待,好像陆成一直就是侯爷一样。
陆成懂了,看看褚温,他攥攥手里的圣旨,沉思许久,低声道:“褚大人,实不相瞒,我陆成是个种地的,不想做官,也做不了官,根本不是做官的料。皇上的好意我领了,但他真不用封我官的,您能不能回去跟皇上说一声,他真想赏我,给我点银子也行啊。”
他有自知之明,大字不识几个,进了京城肯定要闹笑话。在逍遥自在的庄稼人与被权贵当成笑柄的侯爷之间,陆成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褚温看着他,知道陆成是真的不想当官,赞许地点点头,“侯爷不慕权贵,大喜之前能迅速冷静下来,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这份宠辱不惊的心境,实在让人佩服。”
陆成急得差点跺脚,他在这儿商量事呢,谁让他夸他了?
褚温被他的模样逗笑了,摆摆手,朝陆成走近两步,低声问:“侯爷可知皇上为何要厚封你?”
陆成摇摇头,好奇知道原因,没有提醒他改口。
“是为了小主子。”褚温谨慎地没有提及阿南姓名,见陆成皱眉,褚温简单地提醒他:“皇上几年前受过伤,怕他将来出了意外,小主子年幼无助,无亲信为他做后盾。小主子真正的母族无人可用,皇上只能提拔侯爷,现在您懂了吗?”
陆成心中惊骇。
原来皇上封他不是为了报恩,而是为了阿南着想。
从没有哪一次,让陆成意识到他,真的是个乡野村夫,他还在想着眼前,皇上已经考虑以后了。
阿南是他的儿子,这是陆成心里认定了的,哪怕将来阿南看不上他了,陆成依然会默默地将阿南看成儿子。如果可以帮到阿南,陆成拼命也会帮儿子,只是……
陆成叹了口气,看着地面道:“都说烂泥扶不上墙,跟你们几代当官的人家比,我跟烂泥也差不多了,没有学识也没有见识,想帮也帮不上啊。”
就像那些无能的人,让他当将军,他就能带兵打胜仗吗?名头好听,真要用了,指望不上。
“没有人天生就会当官,世家子弟不勤勉好学,长大依然是废人一个。穷苦百姓只要努力进取,封侯拜相的还少吗?说句大不敬的,咱们开国高祖还曾讨过饭……”褚温拍拍陆成肩膀,由衷地鼓励他,“侯爷不必担心,我会竭力提点侯爷为官之道,倘若侯爷因为起步晚真的难成气候,您还有儿子,我过来前向皇上保证过,要让陆家两代内在京城站稳脚跟,侯爷不信自己,您就多生几个儿子,我替您教他们。”
话糙理不糙,浅显易懂。
陆成也因为这番话看褚温没有那么高不可攀了,好像大家确实能说到一处去。
为了阿南,他这个侯爷是必须当了。
接受了,陆成挠挠脑袋,发愁道:“那我都要学什么?不会跟考状元似的,要读书做文章吧?”
褚温朗笑出声,摇头道:“侯爷不用担心,书上的道理是死的,我要教您的是活的,书本侯爷有空可以多读读,陶冶情操,不必强求。我看侯爷身强体健,倒是可以学学功夫,将来领个轻松点的武差。”
陆成松了口气。
“不过……”褚温话锋一转,指着先前命人抬进来的一个箱笼道:“那里面装得是京城大小官员的家谱事迹,有的从前朝记起,有的只记了三代。进京前我会为侯爷详细解释,侯爷该背的背下,该熟读的熟读,都读透了,官场就能了解地七七八八了。”
各个官职都是做什么的,名门望族之间的联系,千丝万缕,有的学呢。
两人简单的熟悉后,要吃午饭了。
陆成忙着陪客,饭后才去东屋陪妻子,夫妻俩在炕头说悄悄话。
“这下你高兴了,阿南进了宫,他出来看咱们方便,咱们进去看他也方便。”解释完必须进京的理由,陆成不想让媳妇太担心其他琐事,专门捡当侯爷的好处跟媳妇说。
凝香确实欣慰不少,否则眼睁睁看着阿南孤零零一个人被带去京城,想到阿南晚上想娘想得偷偷哭,凝香浑身都疼。
“这是咱们的宅子。”褚温带了忠义侯府的结构图来,陆成展开给媳妇看,“这么大,还有花园跑马场,这是湖……咱们一家住中间,老二老三他们住两边,到时候再跟二叔三叔还有徐槐他们商量商量,咱们都搬过去。”
凝香苦笑,“看看吧,未必愿意去呢。”
换成她,她肯定不去的,家里住的好好的,为啥要搬去陌生的地方?而且城里规矩多,他们农家人过去肯定不自在,凝香还记得自己刚去裴家当丫鬟时,束手束脚的,干什么都先观察旁人怎么做。
陆家受封这么大的事,村人七嘴八舌的,迅速传了出去,陆成则是请二叔陆仲安帮忙去亲戚家送信儿。到了黄昏,陆家亲戚都来了,二房三房镇上的周家,柳溪村的徐家,陆言周玉两口子,严敬徐秋儿一家三口,好不热闹。
褚温在西屋坐着,听着东屋里传来的声音,好笑地摇摇头。
东屋,陆成热情地邀请亲人们一起去京城住。
众人互相看看,陆家三房、徐家、周家、严敬都说不去,理由几乎一样,家里住着舒服,不想去京城受束缚,与陆成接到圣旨时冒出来的抗拒原因相同。
陆成多多少少都料到了,转向陆仲安潘氏夫妻,“二叔二婶,四弟读书,考中了肯定要当官的,你们跟我们去吧。”陆阔此时已经在城里了,准备秋闱。
陆仲安夫妻早就商量过,潘氏出面道:“今年你四弟若中了举,让他跟你们进京住吧,早点准备明年春闱,我们就不去了,老大你也别劝,我跟你二叔啥脾气你还不知道。”
陆成叹口气。
陆言咳了咳,硬着头皮道:“大哥,我们也不去,逢年过节去串串门吧,见见世面。”大哥立了功,当官是应该的,他们完全是沾光,陆言不想学京城的规矩,也不想毫无准备地过去,给大哥丢人。
他才开口,陆定垂眸道:“我也不去,大哥走了,果园给我。”
陆成气得甩了他后脑勺一下。
“你好好说话,动什么手啊。”凝香看不惯,立即埋怨道。
陆成就瞪眼睛。
严敬突然道:“吴家总瞧不起咱们老三,现在老三成了侯爷的弟弟,那也是有身份的人了,老三你再去试试,吴大爷那个势利眼的肯定答应……不对,老三你就不去,等着他们主动将女儿送过来,不送也没事,老三去京城娶个官家小姐!”
陆定幽幽地瞪了他一眼。
话题顺理成章地拐到了陆定的婚事上。
凝香躺在炕头问他:“三弟你怎么想的?”真想娶,趁他们一家进京前把婚事定下吧。
陆定头疼,绷着脸出去了。
他想去提亲,也知道这次吴家肯定会答应,但陆定觉得窝囊,自己娶媳妇还是沾了大哥的光。可是不去,吴婷会不会误会他因为大哥当官了,就看不上她了?
果园里还有果子,第二天陆定骑着毛驴早早出发了,不想在家应付亲人们的询问。
到了果园,却见吴婷主仆俩站在园门前,看到他,吴婷的丫鬟识趣地走了。
陆定急着跳下毛驴,朝吴婷跑了过去,“你等多久了?”
桃花眼贪婪地盯着心上人,靠近了,发现吴婷眼圈是红的。
“你哭了?”陆定心慌又心疼,先打开门,拽住吴婷手腕往里走,“咱们进去说。”
吴婷推开他手,扭头道:“不用了,我来是想告诉你,我不想嫁你了,你以后不用再去找我。”
说完捂着嘴往回跑。
陆定听完她无情的话,心都凉了,转瞬看出她哭了,登时转过弯来,知道她肯定有苦衷,急急追了上去。他抓住她手腕问她为什么,吴婷光哭不说话,泪珠子不停往下落,楚楚可怜。
陆定问了半天问不出什么,脾气上来,一弯腰将她扛到肩头,扛麻袋似的进了果园。
“你放我下来!”吴婷哭着捶他肩膀。
陆定不吭声,反手关了园门,双手勒住胸前她试图乱踢的腿,大步走到棚子前,粗鲁地将不讲理的小姑娘扔了进去。吴婷摔到木板上,撑起胳膊往另一头跑,陆定鞋都没脱就扑了上去,双手分别按住她手腕,身子紧紧压着她。
吴婷吓到了,泪眼模糊地望着他。
“为什么不嫁了?”陆定呼吸急促,咬牙切齿地问。
今天她不说清楚,他就在这里要了她,看她还能嫁谁。
☆、209|99
吴婷喜欢陆定,莫名其妙的喜欢,可能是他长得太好看,也可能是他看过来的眼神让她心慌意乱,总觉得他好像有什么深意,回家忍不住琢磨猜测,时时惦记,惦记着惦记着就印在了心上,那么多门当户对的公子哥儿看不上,一心认定了他。
听陆定亲口说出他也喜欢她,要来提亲,吴婷高兴又满足,心里是长这么大从未有过的甜。
可她的父母不同意,他们嫌弃陆家的身世,希望她嫁个真正的富家公子。
如今陆家走了大运,陆成一家子封了侯爷,比泰安知府还体面,父母立即变了态度,跑过来跟她赔不是,劝她好好把握陆定,甚至提到婚后如何如何。前一刻还觉得陆定给她提鞋都不配,下一刻就觉得她这个女儿能嫁给陆定简直是积攒了几辈子的福。
吴婷觉得丢人,无颜面对陆定。
那是生她养她的父母,她没有资格恨他们,她只能来找陆定,跟他说清楚,婚事作罢。也许陆定也变了呢,他恨他们吴家的轻视,现在身份高了,他可能想娶个真正的名门闺秀了,跟官家小姐比,她一个富户女儿算什么?
明明很喜欢,却又不能嫁,吴婷哭得心都要碎了。
“别哭,好好说话。”喜欢的姑娘总是哭,陆定看得心里窝火,从她身上下去,却怕她还想跑,顺势将人搂到腿上,一边给她擦泪一边皱眉问她:“是不是你爹他们又说什么了,还是不肯答应婚事?”
难道大哥当了侯爷,吴家也看不起他们?
吴婷摇摇头,埋在他怀里,自嘲地笑:“你大哥当了侯爷,你也要进京享福了,他们巴结你还来不及,怎么会不答应……”父母就是这样的人,她不必藏着掖着。
“那你哭什么?”陆定扶正她肩膀,明亮的桃花眼泄露了他的好心情。吴家二老答应的理由确实不好听,可终于能娶她了,可以成亲洞房了,他也能为陆家开枝散叶了,陆定马上忘了那点不快。
“这样嫁过去,你们家里谁会看得起我?”吴婷眼泪又落了下来。
陆家身份不如吴家,她嫁过去村人会说她傻或是夸她真心喜欢陆定,现在呢,谁都会指着吴家门口说他们势利,吴婷丢不起这个人,没脸面对陆家众人。
陆定总算懂了小姑娘的眼泪是为何而流。
他看着怀里轻轻抽泣的大小姐,好笑地摇摇头,替她理了理额前乱了的刘海儿,认真道:“没人会看不起你,我哥哥嫂子,叔叔婶母,谁都知道你早就喜欢我了。我能娶到你,他们只会替我高兴。”
“那我爹我娘呢?”吴婷抬起头,一张俏脸哭得梨花带雨,樱桃小口微微张开,诱人极了。
陆定盯着她的唇,忍住吞咽的冲动,声音却哑了下去:“他们是他们,与你无关,平时是你跟我过日子,那边就是逢年过节走动走动,面子活儿谁不会做。况且只要他们以后真心将陆家当亲戚,我们也会诚心相待,别的不说,老爷子三爷对我们好,我们都记着的。”
想到帮过陆家不少的祖父与三叔,吴婷心里总算舒服了些,自家不是一无是处。
“别哭了,等荣哥儿洗三了,我再去你们家提亲。”陆定摸摸她湿漉漉的脸蛋,柔声哄道。
陆成曾经给小舅子取名叫陆荣,结果当然没用上,这次凝香生了儿子,就叫荣哥儿了。
此一时彼一时,没看到吴婷,陆定暂且放不下男人的尊严去吴家提亲,眼下抱着心上人,陆定便觉得只要能娶到她,那点面子算什么。而且他确实是沾了大哥的光,随便旁人怎么说吧,他知道吴婷是真心喜欢他这个人就够了。
想到吴婷对他几乎是一见钟情,陆定心里荡漾了起来,开始只是单手帮她抹泪,慢慢地就变成了双手捧着她脸。她羞答答地垂着眼帘不敢看他,陆定心跳加快,盯着那红红的小嘴儿,慢慢地靠近。
察觉他的意图,吴婷羞得扭头。
“别躲。”陆定哑声命令道。
吴婷傻乎乎地就停在了那儿。
手心贴着的脸蛋越来越烫,面对如此乖顺的心上人,陆定毫不犹豫地亲了下去。
四唇相贴,吴婷紧张地软了身子,陆定顺势抱住,将她压在手臂上,越亲越深。
十七岁的少年郎,最容易冲动也最难以忍受,陆定呼吸重了,手大胆包天地捂住了她胸口。
吴婷正正经经的大家小姐,哪受得了这种阵仗,登时从那眩晕的感觉里清醒过来,伸手就是一推。用的劲儿大了,还是偷袭,一心干坏事的陆定未能及时防备,上半身往后倒,后脑勺“咚”地撞上果棚壁板。
吴婷傻了,玉手掩唇又惊又怕地望着陆定。
陆定疼啊,才想皱眉吸气,对上未婚妻惊慌失措怕他生气的傻样子,硬生生将那疼忍了下去,一双黑眸喜怒不定地盯着吴婷。
吴婷心虚地低下头,攥着袖子小声问:“你没事吧?”
“没事。”陆定淡淡地道,怎么听都像生气了。
吴婷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扭头看另一侧,“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陆定依然冷淡。
吴婷低着头,有点委屈,明明是他毛手毛脚,现在反倒怪起她来了。
“我先走了。”从他腿上下来,吴婷理理裙子,准备跳下棚子。
他忽然从背后抱了过来,唇凑到她耳边说话,“成亲那晚,不许再推我。”
低沉的声音,霸道极了。
吴婷心跳失控,慌得往前逃,陆定本能地抱住,看着她红红的侧脸,还想亲。这次吴婷说什么都不肯纵容了,见男人非亲不可,吴婷边躲边想法子,忽然想起一事,挡住他脸问道:“你,你们家大富大贵了,你会不会纳妾?”
陆定气息不稳地停下,看着她道:“纳妾?”
吴婷咬唇,点点头。
陆定轻轻笑了下,握住她手道:“第一,我敢纳妾,我大哥一准揍我。第二,就算我大哥逼着我纳妾,我宁可挨他揍也不会碰我媳妇以外的女人。”
他信誓旦旦,吴婷放了心,还想再好好说几句,瞥见陆定眼睛总往她胸口瞄,恼羞成怒,跑了。
听着外面远去的脚步声,陆定平躺在棚子里,高高抬起手。
真软啊……
少年郎的脑海里,浮现出绮丽的幻想。
荣哥儿洗三后,陆成领着弟弟去镇上买礼物,再次去吴家提亲。
虽然彼此尊卑掉过来了,吴大爷夫妻对陆家兄弟特别恭敬,陆成陆定却没有拿乔,分别扶起了想要行礼的吴家众人。
“老爷,您这样我以后可再不敢登门了。”将老太爷扶到椅子上,陆成笑着道。
吴老爷扫了眼长子长媳,愧疚地摇摇头,“你这样客气,我倒是更羞于见人了。”
陆成能说会道,三言两语化解了两家之间的尴尬,表明来意。
吴大爷夫妻当然一口应下。女儿嫁进侯府,虽说不是当家夫人,那也是极其体面的好婚事,进京后来往的就是官夫人了,他们也能沾沾光。之前看陆定怎么都不顺眼,现在眉开眼笑的,俨然已经把陆定看成了女婿。
陆定不卑不亢,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对面前的吴家几人道:“老爷,大爷大太太,有一件事我想先说清楚。我大哥大嫂他们进京,我与二哥都不会凑热闹了,二哥继续跟三爷做茶行生意,我照料家里的果园,顺便守着家里的宅子,所以要委屈大姑娘跟我在村里住,但我会买丫鬟伺候她,绝不用她辛苦,行吗?”
他就是一个种地的,这辈子都不会琢磨什么飞黄腾达。
吴大爷夫妻陡然变了脸色。
吴老爷见了,真是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但是为了孙女,他只能豁出老脸,当没瞧见似的,笑着点点头:“这样好啊,我年纪越来越大了,你真带着婷婷去了京城,我想去看孙女都折腾不了。就住乡下吧,无拘无束多自在,往后给我生了重外孙,多抱来给我瞧瞧。”
陆定松了口气,询问地看向吴大爷夫妻。
吴大爷夫妻俩只是太出乎意料了,人都不傻,只要陆成当侯爷,陆定住在哪儿都是侯爷弟弟,再说陆定还年轻,没准见多了兄长家的富贵,就主动搬京城去了。
“是啊是啊,不去才好呢,我也舍不得婷婷远嫁。”吴大太太笑吟吟地道。
不管真心假意,这门婚事总算定了下来,吴大太太甚至希望早点成亲,真正原因是怕陆定看上旁人反悔退婚,日久生变,嘴上却说趁陆成夫妻俩进京前把喜事办了,免得陆成他们还要来回奔波。
陆成说回家跟妻子商量商量,路上问弟弟的意思。
陆定装模作样说都听嫂子的,嘴角却翘了起来,能早点娶媳妇,哪个新郎官会不乐意?
长嫂如母,凝香挺盼望亲手操办陆定婚事的,当晚就与陆成翻黄历,发现九月初六是吉日。
荣哥儿九月初一过满月。
圣旨上让他们过完满月就进京,凝香不敢抗旨,陆成最近从师褚温,关系近了不少,假装打了一壶好酒请褚温喝,聊得高兴了,试探着问晚几天进京成不成。褚温在官场浸淫这么久,一眼就知道陆成的心思,当天写了封信,交给侍卫送去京城。
陆成使了个心眼,将阿南写的一页《三字经》夹到了信里,算是贿.赂。
萧珞收到信,看到儿子写的稚嫩小字,心都化了,大笔一挥,准陆成一家九月初十再动身,将吴婷回门也算了进去。
信送到陆家,凝香看过,轻声同陆成感慨道:“皇上对咱们不错了。”
那是皇上,他马上抢走阿南他们平民百姓也无力反抗,但萧珞尽量体贴他们,先是顾忌她的孕事拖延带走阿南,现在又允许他们操办陆定的婚事。
陆成没吭声。
萧珞不是个好丈夫,是不是好父亲还难说,但看萧珞对他们的态度,应该是个好皇上。
褚温没来之前,陆成多半会告诉妻子他的所有想法,学了几天为官之道,陆成心眼又多了一个,他得藏住那些传出去可能会惹皇上不高兴的话。
“是啊,皇上确实挺好的。”看眼门帘,陆成故意不高不低地道。
伴君如伴虎,他们可不能再随随便便给皇上脸色看了。
只可惜了……冯姑娘。
☆、210|99
凝香生下荣哥儿第二天,果儿就搬去老院跟哥哥住去了,因为弟弟晚上要哭好几次,果儿嫌吵,然后姑姑跟哥哥比,果儿更黏哥哥,反正她才三岁,跟哥哥舅舅三叔睡一屋也没事。陆成给女儿准备了一个被窝,但果儿总会钻到哥哥被窝去。
早上陆言、陆定起床,穿好衣服后先喊两个男娃。
阿木读书后就习惯早起了,揉揉眼睛,最先爬了起来。
阿南知道今天弟弟过满月,家里热闹,心里惦记着事就容易醒,二叔站起来穿裤子那会儿阿南眼睛便睁开了。他也想起来,可是妹妹还在睡觉……
果儿穿着米分绸中衣,乖乖地窝在哥哥怀里,睡得特别香,陆定喊人,小丫头还不高兴被人吵到了,往哥哥腋窝拱拱,继续睡。
“三叔,妹妹在睡觉。”阿南抱着软软小小的妹妹,又不着急了。
陆定瞅瞅侄女,笑了,“那你陪妹妹多睡会儿。”
他跟在二哥、阿木身后,先去外面洗脸。
阿南低头看妹妹,越看越觉得妹妹好看,脸蛋跟树上的沙果似的,红彤彤的,睫毛特别长,像狗尾巴草。西屋姑姑二婶也起来了,舀水洗脸,阿南听着灶房里二叔的声音,忍不住笑了笑。
二叔搬去城里住,他还挺想二叔的,这次家里请客,二叔与三爷爷他们昨天就回来了,二叔二婶跟他们住,三爷爷一家去了二爷爷家里,等会儿吃完早饭,大姥姥大舅舅他们要来,姑姥姥一家要来,秋儿姨他们也会来。
阿南又想到了牛牛,栗子表弟小,不会跟他抢妹妹,牛牛就太坏了。
“哥哥,我想尿尿。”果儿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打着哈欠道。
阿南趴到炕沿前看看,夜壶已经被二叔拿出去了。
“我给妹妹穿衣服,去茅房尿吧。”阿南掀开被子,穿着单衣,这会儿还不冷,他先将妹妹的衣裳拿了过来。果儿刚醒,呆呆的,老老实实坐在那儿让哥哥帮她。
“妹妹站起来。”阿南跪在妹妹旁边,双手提着妹妹的裤腰。
果儿就扶着哥哥肩膀站了起来,阿南顺利地帮她系好了裤子。
“呦,阿南会帮妹妹穿衣服了,真巧。”周玉洗完脸,来东屋看侄子侄女,瞧见这兄妹有爱的一幕,又喜欢又羡慕,也想快点生一对儿儿女,常常逗着玩,哪像现在,陆言白天在茶行,扔她一个人在家,只能跟左邻右舍的太太们玩牌消磨时间。
“二婶……”果儿甜甜地唤道,笑得可好看了。
周玉哎了声,捡起侄女的小鞋帮她穿上,“走,二婶给果儿洗脸去,一会儿一起去看弟弟。”
果儿抱着二婶的脖子,笑着点头,将刚刚伺候她的哥哥丢到了炕上。
阿南快速穿衣裳叠被子,出去找妹妹。
新房,凝香也正在给儿子洗脸。果儿小时候能吃,荣哥儿胃口比姐姐还好,这一个月长了不少,白白胖胖的,五官长开了些,明显能看出陆成的影子,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迷得附近街坊都夸好看。
“荣哥儿今天满月了,是不是特别高兴啊?”凝香站在炕沿前,替儿子围好兜兜,低头逗儿子。
荣哥儿咧着小嘴儿笑,露出米分.嫩嫩的牙床。
陆成进来看到妻子弯腰站在那儿,该细的地方细,该翘的地方翘,突然走到凝香身后,抱住她腰狠狠蹭了下,凑到她耳边说混话,“我比咱儿子还高兴。”素了小一年,第一盼的是生孩子时呣子平安,第二盼的就是孩子快点满月,解了他的禁。
一大早上就耍流.氓,凝香反手打他。
陆成抱住媳妇亲,啃了两口听到女儿喊弟弟的声音,赶紧松开,一闪身走到柜前,拿起抹布装模作样地背对门口擦柜面。
“嫂子起来了吗?”当了媳妇,周玉更懂闺房之乐了,怕撞见兄嫂好事,进了灶房先打招呼。
凝香理理衣裳,笑着挑开门帘,朝弟妹笑,“起了,你们娘俩怎么没多睡会儿?”
“看弟弟!”果儿望着娘亲道。
凝香给她们让了进来,她继续替儿子收拾,周玉瞅瞅陆成,打趣道:“大表哥这么贤惠啊,既管照顾孩子又管收拾房间,还要挣钱养家,更是不声不响地立了大功封了侯爷,咱们泰安府都没有比我大表哥更好的相公了,嫂子你说是不是?”
“果儿,我告诉你二叔,就说二婶嫌他不如你爹爹好。”凝香笑着怂恿女儿。
果儿知道娘亲二婶在开玩笑,真的就要去告状,被周玉抓住抱在怀里挠痒痒,果儿笑得脸都哄了,一会儿喊爹爹一会儿喊娘亲帮她,看到哥哥进来,赶紧又喊哥哥。陆成凝香不Сhā手,阿南看不得妹妹被人欺负,跑过来特别认真地劝周玉,“二婶你放开妹妹。”
与自家人相处,阿南还是挺懂礼貌的,当然这些家人不包括“常常欺负他”的爹爹与二叔。
周玉很给侄子面子,松开了果儿。
果儿跑到炕沿前喘了会儿,又坐到炕沿前看娘亲给弟弟擦脸,不时摸摸弟弟的脸蛋。
荣哥儿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姐姐,两只小胖手小胖脚丫子轻轻动,好像要站起来陪姐姐玩似的,大概玩得太高兴了,这次嘘嘘没有哼唧两声提醒娘亲,小小鸟一挺,对着娘亲衣裳就嘘了一泡。
“这臭小子!”凝香急着后退,懊恼地训儿子。
阿南果儿愣住,周玉最先回神,哈哈大笑,果儿见娘亲没生气,瞅瞅弟弟的小小鸟,也嘿嘿笑了起来,“弟弟鸟娘身上了!”
荣哥儿裤子没湿,舒舒服服的,听身边的人都在笑,他也笑。
果儿忍不住摸了摸弟弟。
周玉愣住,凝香想起女儿之前更喜欢弟弟的理由,尴尬地看向陆成。
陆成也想起来了,当着弟妹的面不好说什么,走过去抱女儿,“娘亲要换衣裳,咱们去外面。”
“我是女的!”果儿不想走,跑到炕里面据理力争。
周玉笑得脸都红了,摸摸阿南脑袋,“阿南是男的,先跟爹爹出去吧。”
阿南懂,听话地出去了。
周玉这才将侄女叫到身边,小声教她:“果儿,咱们是姑娘,不能摸男的这里,让人看到会笑话果儿的。”
果儿似懂非懂,仰着脑袋问:“弟弟臭?”
周玉面露不解,那边凝香脱了衫子,点点头糊弄女儿,“对,弟弟臭,果儿以后不许再摸了。”
果儿瞅瞅弟弟,闻闻手指,虽然没闻到臭味儿,还是相信了娘亲的话。
可是小丫头心里是存了疑惑的,晚上睡觉,果儿早早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了,等她觉得哥哥也睡着了,三岁的小丫头偷偷摸摸地钻到被窝里,小手伸进哥哥的裤腰。
过了会儿拿出手,果儿先蹭到枕头上,脑袋冒出来了,再认真地闻了闻小手。
没味道。
果儿眨眨眼睛,决定明早去问问娘亲为何要撒谎。
解了疑惑,果儿很快就睡着了。
阿南睡不着了,妹妹刚刚摸他做什么啊?
荣哥儿过完满月,陆家紧跟着办陆定的婚事。
因为吴家有意快点结亲,婚事快得出乎意料,陆成凝香就先把西屋收拾了出来,给陆定夫妻俩当新房,等他们一家搬走了,陆定再请人把老房推了翻新,然后小两口搬过去,这边留着凝香他们回来时住。
娶媳妇请客,孩子们最高兴了,在院子里上蹿下跳。
“昭昭,你当牛牛的新娘子!”三叔娶媳妇,孩子们也玩起了过家家,果儿照旧当哥哥的新娘子,然后安排昭昭跟牛牛做一对儿,阿木当长辈,一会儿要给他敬茶的。
严敬在旁边瞧着,不乐意了,“果儿,阿南牛牛有媳妇了,你表弟呢?”
果儿瞅瞅走路还不稳当的栗子表弟,刚要说话,昭昭突然跑到阿木旁边,牵着舅舅手发表自己的看法:“我要当舅舅的新娘子。”
再次怀孕的管平笑了,逗昭昭,“昭昭不喜欢牛牛哥哥吗?”
牛牛委屈地望着抛弃他的“媳妇”。
阿木脸蛋红红的,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一下子成了所有人关注的中心。
昭昭当然有她的道理,看着阿南道:“舅舅比阿南哥哥高!”
大人们都笑了,孩子里面,果儿杏眼瞧瞧哥哥再瞧瞧舅舅,好像有了那么一点点后悔的意思,只是昭昭先选了舅舅,她不能去跟昭昭抢。那还有谁比哥哥高呢?小脑袋转了一圈,想找二爷爷家里的四叔,没找到,姨父大舅舅又都有媳妇。
果儿便重新握住哥哥的手,继续安排起来,“那昭昭当舅舅媳妇,牛牛跟栗子当抬花轿的!”
阿南的心终于落到了肚子里,瞄眼舅舅,阿南想好了,今天开始他要多吃一碗饭,早点超过舅舅。阿木呢,接过外甥女递给他的红手帕盖头,见昭昭笑嘻嘻地仰着脑袋等着他,男娃无奈地接受了事实,笨拙地替昭昭盖上。
丫头就是丫头,就会玩这种过家家,一点都不好玩……
男娃看不上过家家,陆定十分看得上,晚上送走宾客回到新房,反手就将屋门Сhā上了。
吴婷早躲炕上去了,见新婚丈夫明目张胆地盯着她,桃花眼似会冒火一样灼得她身上出汗,慌乱低下头。听他脱鞋要上炕,吴婷扭过脑袋,紧张地提醒他,“你还没洗脚……”
“我们哥仨,我脚最不爱出汗。”陆定大言不惭地道,扔了靴子,撩起衣袍上炕。
屋檐底下,陆成、陆言互视一眼,由陆言小声教怀里的侄女。
果儿最会学舌了,记下了,脆脆地对着窗户喊道:“三叔厚脸皮,你脚最臭了!”
陆定僵在了炕沿前。
凭什么啊,大哥二哥成亲他都没闹过洞.房,为何到他这里就不一样了?
再看吴婷,早羞得钻到了被窝里,把自己卷得严严实实的。
陆定冷静片刻,挪到窗台前,“大哥,二哥,别闹了。”
陆言哼了哼,“说两句好听的。”
果儿咯咯地笑,阿南阿木也都笑。
陆定现在是最着急的那个,逼不得已,低声服软:“大哥,你放心进京,我会看好果园的。”
这话陆成爱听,反正闹也闹了,立即站到三弟那边,将没有听到好话还想继续折腾的二弟推走了,孩子们都随陆言回了老院,陆成走回新房这边,关门声故意弄得很响,让三弟知道他是真的睡了。
但陆定还是不放心,凝神静听,听东屋传来大哥哄侄子的声音,这才彻底安心。
他悄悄脱了衣袍,挪到炕头,用力一扯。
吴婷吓得叫了一声,被陆定及时捂住嘴,“别出声,你想让大哥他们听到是不是?”
吴婷连忙闭上嘴。
而陆定就仗着她不敢出声,压住新婚妻子为所欲为了起来。
东屋。
陆成凝香都没说话,其实都在留意西屋的动静,越是成了亲的,越少些避讳。
一片静寂里,突然传来小姑娘呼痛声。
凝香脸上发烫,又羞,又替三弟高兴。
“行了,咱们也睡吧。”陆成翻到妻子身上,说到“睡”字时,意味深长。
凝香轻轻呸了他一口。
☆、211|99
泰安府就在京城西北,陆成一家早上辞别亲人们,路上慢慢稳稳地走,下午日落前就进了京城。
忠义侯府离皇城很近,越是这样的地方,住的越是权贵之家,突然多了一家乡野村夫出身的侯爷邻居,街坊们肯定会好奇,只不过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不会像村里那样一家老小都跑到街上看,连奴仆都约束好了,只等以后再慢慢打听。
“爹爹,这是咱们家吗?好大的房子!”陆成先下车,将女儿接了下来,果儿第一次看到这么气派的宅邸,兴奋地问。
侯府门外已经跪了一地奴仆,陆成有点紧张,看向凝香。
虽然他同褚温学了仪态举止,但当了二十多年的农家汉子,突然变了身份,陆成还是不习惯。怕自己说错话,怕做了什么丢人的举动,惹笑话。
凝香比他从容多了,先前的镇北侯府也是权贵,凝香在裴景寒身边当丫鬟,耳濡目染,学也能学出五分样子,剩下的身为侯夫人的骨子里的底气威严,没法速成,只能慢慢培养。不过气度这种事情,跟人的心态也有关,明明很土还非要装成贵妇人,那一定会出丑,知道自己不是那块儿料不想摆架子,从容淡然,反而会让人高看几分。
凝香现在夫妻恩爱,有儿有女,她对自己的这辈子特别满足了,除了希望家人平平安安希望阿南进宫后过得开心外,凝香可以说是无欲无求,对这些礼仪规矩反而不是特别看重,装装样子过得去就是了,别丢人便好。
“是啊,果儿喜欢吗?”凝香笑着问。
果儿高兴地点头,扭着身子要爹爹放下她,然后拉着哥哥的手,兴冲冲往里面跑。
凝香没拦着,看向门口跪着的众人,“闻莺,听雀,你们去照顾大少爷大小姐,他们想去哪就去哪,看着别让他们摔了就行。”
陆家地方小,褚温自己过去了,但把府里的下人名单都给了她,连荣哥儿的乳母都预备好了,全是褚温精挑细选的,其中闻莺、听雀便是给果儿预备的大丫鬟。
两个丫鬟哎了声,恭恭敬敬地跟了上去。
陆成将荣哥儿抱了下来,乳母王嬷嬷主动上前,拜见侯爷夫人。能给荣哥儿当乳母,王嬷嬷瞧着也就二十来岁,面皮白白净净,中等容貌,衣着打扮很是规矩。陆成不习惯让陌生女人抱自己的儿子,道:“不用你,我自己抱。”
王嬷嬷便退了下去,没有坚持。
陆成见了,突然找到了点感觉。这个侯府是他的,现在他是侯府当家人,其实与当管事差不多啊,他是最大的官,想做什么做什么,哪个敢不听话,卖了,哪个敢笑话他土,也卖了,总不能让他来迁就这些下人。
这样一想,陆成腰杆挺直不少,对凝香道:“累了一路,先进去休息吧。”
凝香瞧瞧他那刻意压制的得意样,笑了笑,叫上阿桃阿木,随陆成一起进去,快跨进侯府时回头对褚温道:“褚管事也先回房休息休息,明早再领诸位管事嬷嬷过来。”
“是,夫人。”褚温恭敬地弯腰。
阿木、阿桃也都有丫鬟伺候,凝香让两个半大孩子也去逛逛宅子,他们夫妻俩抱着荣哥儿去了上房,身后跟着四个大丫鬟。陆成迫不及待想跟媳妇说说进京感悟呢,嫌她们碍眼,让四女留在院子里,不许进来。
“你客气点,瞧把她们吓的。”荣哥儿饿了,凝香坐到榻上,侧身先喂儿子。
“我不喜欢这么多人伺候。”陆成挨着她坐,凑过去逗儿子。
“不习惯也得习惯,别让人私底下笑话陆侯爷野蛮粗鲁,土里土气的。”凝香笑着嗔他。
陆成抬眼瞪她,“我本来就土,更土的你还没见过!”
说着掀开凝香另一边衣裳,毫不知羞地凑了过去,慌得凝香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打他。
调笑声传到院子里,四个宫女出身的丫鬟互相看看,都忍不住笑了,侯爷夫人感情可真好,虽然有些土气,但这样的主子更好伺候,她们在旁边能提点很多,更显得她们有功劳,当然也不能居功自傲,皇上可是亲口“提点”过了。
屋里夫妻俩闹了好一会儿才分开,凝香脸红红的,低头不看丈夫。
陆成嘿嘿笑,趁媳妇喂儿子,他里里外外逛了一圈,别说,好房子住着是舒服,看着就顺眼。
“爹爹,娘,咱们家有荷花池,还有湖,我想去划船!”孩子们回来了,果儿在院子里就喊了起来。
陆成笑呵呵出去接女儿。
凝香站在榻前照看吃饱喝足的儿子,听着外面爷几个说话,心里有点发愁。女儿活泼可爱,怎样她都不嫌弃,但小丫头在乡下长大,那是真的土,进京后交往的都是官家小姐,会不会被人笑话啊?可凝香又不知道该如何尽快帮女儿融入新的圈子,女儿才三岁,凝香不想特意教她些刻板的规矩,譬如见到湖不能叫出来,偷偷地高兴就好了,这是三岁孩子能懂的?
下午萧珞派人来传旨,让他们一家人明天进宫。
这回凝香也紧张了,侯府她住了几年,皇宫可是一次没去过的,晚上两口子都有点失眠,陆成又紧张又兴奋,睡不着,干脆搂着媳妇狠狠折腾了一次,累得夫妻俩都没力气想了,这才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凝香换上诰命夫人的衣裳,再替陆成穿他的,打扮好了,后退两步,盯着陆成端详。不得不说,人长得好就占便宜,高大威武的男人,在乡下当家做主惯了,身上自有一股气势,再加上陆成本就沉稳会说话,换上新衣服还挺像那么回事。
“怎么样?”陆成心里没底,低声问媳妇。
“挺好的,我要是不认识你,肯定以为你一直都是侯爷了。”凝香笑着鼓励丈夫。
陆成半信不信。
果儿跑了进来,看到盛装的爹爹娘亲,愣住了,呆呆地站在那儿,有点不敢认。
凝香笑了,夸赞女儿:“果儿今天真漂亮。”
小丫头也穿新衣服了,不说话,看着跟名门贵女也差不多,当然是淘气爱动的那种贵女。
“娘也好看!”果儿认真地盯着娘亲,说的是心里话。
凝香笑笑,牵着女儿往外走,今天荣哥儿留在家里,让乳母照看。陆成挺想问女儿他怎么样的,到底没好意思问,出门时悄悄观察那四个丫鬟,见她们都面露惊讶,就知道妻子不是糊弄他,底气更足了。
陆成凝香果儿,阿桃阿南阿木,一家六口由公公领着去了御花园。
萧珞坐在凉亭里,目光早就落到了阿南身上,想到上次要认儿子结果儿子气得一直将他撵出陆家大门的愤怒模样,萧珞笑了笑,低声问身边的大太监李公公,“人都安排好了?”
李公公弯腰笑:“皇上放心,都交代过了,绝不会出错。”
萧珞点点头。
陆家一行人已经到了,陆成凝香领头跪了下去,回头看孩子们。跪拜的规矩一家人都学了,阿桃阿木做得很好,果儿也做得有模有样,只有阿南,凤眼盯着萧珞,认出是欺负娘亲的坏人,绷着脸不想跪。
萧珞慢慢收起脸上的笑,看向陆成。
陆成不怕萧珞,但他怕皇上,特别是进了宫,感受过天家威严,他不敢惹皇上不快,小声训儿子,“阿南,在家怎么教你的?”
阿南看看爹爹,再看看跪在旁边的娘亲妹妹,心不甘情不愿地跪了下去。
“起来吧。”萧珞笑着道,朝果儿招手,“果儿还认识叔叔吗?”
初生牛犊不怕虎,果儿歪着脑袋笑,“认识,叔叔摘我们家樱桃了。”
萧珞朗声大笑,将果儿抱到腿上,摸摸脑袋,问陆成夫妻话,闲聊了一阵,将果儿放下去,指着远处的菊园道:“那边掬花好看,你们去赏花吧。”
话音一落,两个宫女走了过来,准备领路。
凝香朝阿桃递个眼神,示意她约束阿南他们别淘气,阿桃明白嫂子的意思,点点头,走了。
到了菊园,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好看的掬花,果儿特别喜欢,伸手就摘了一朵,朝阿南道:“这个给娘。”
小丫头手快,阿桃没防住,赶紧拦住侄女还想继续摘花的小坏手,“只能看,不许摘,果儿听话。”
“为什么不能摘?”果儿嘟着小嘴,不解地问,这么多花呢。
“因为这些都是皇上的花,果儿偷摘,皇上会不高兴。”阿桃认真道。
果儿扭头看向凉亭,总觉得皇上叔叔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但小丫头还是选择听姑姑的话,没再动手摘。掬花园挺大的,姑侄俩慢慢往别处逛,阿南阿木跟在后头,走了两步,那边花树后忽然转过来一大一小两道身影,走在前面的是个七八岁的小姑娘,特别漂亮。
但她脾气明显不好,看到果儿手里的花,毫无预兆地发起了火,跑过来就将果儿推倒了,“谁让你摘我的花了!大胆,来人,把她拖下去,打她板子!”
果儿刚倒地上有点懵,一听她凶巴巴,又委屈又害怕,哇地哭了。
阿桃心疼侄女,扶起侄女刚想理论,忽然听小姑娘的丫鬟喊她公主,顿时没了底气。
她懂得公主代表了什么,阿南不懂,冲过去狠狠推对方,“不许你欺负我妹妹!”
八岁的湾湾公主第一次被人打,坐在地上,瞅瞅面前凶巴巴的男娃,哇地也哭了。
她招谁惹谁了,皇帝哥哥让她演坏人,可皇帝哥哥没告诉她她还会被人打啊。
果儿哭她也哭,这边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陆成凝香急得不行,可萧珞不发话,他们只能忍着。萧珞可淡然了,先打发宫女过去看看怎么回事,得知皇妹与果儿打架了,这才无奈地站了起来,“孩子就是事多,一刻不看着都不行,走,咱们过去瞧瞧。”
负着手,不缓不急地往那边走去。
陆成听着女儿委屈的哭声,再看看萧珞手里上下晃动的折扇,那一刻真想骂人。
一来就欺负他女儿,今天萧珞敢偏帮他妹妹,他就不做这个劳什子侯爷了,阿南也不给他!
☆、212||99
掬花园旁,果儿靠在姑姑怀里哭,看到娘亲来了,抹着眼睛跑过去告状,“娘,她打我……”
伸着小手让娘亲抱,哭得可委屈了,在村里她是孩子头,街上的伙伴们都听她的,除了玩闹碰到,果儿还没有挨过打。
她会告状,湾湾公主也朝萧珞跑了过来。她母妃早丧,在宫里对她最好的人就是眼前的二哥,随着萧珞当了皇上,湾湾公主的底气慢慢足了起来。生平第一次被人推了个大跟头,湾湾公主忘了嬷嬷教的规矩,扑到萧珞怀里指着阿南控诉,“皇兄,他打我!”
“你先打的我妹妹。”阿南走到爹爹旁边,绷着小脸道,凤眼厌恶地瞪着湾湾。
“公主是女孩子,阿南打女孩子不对,给公主道歉。”陆成可不傻,心里想得再横,也知道这是在皇宫,萧家人最大,到底是把阿南当亲儿子看,忘了阿南也是萧家人,最先想到的是化解湾湾公主的怒气,而且男人朝女人动手确实不应该。
爹爹先是让他给坏人下跪,现在又让他朝欺负妹妹的坏丫头道歉,阿南气坏了,小小的胸膛高高欺负,唇紧紧抿着,凤眼盯着地面,用沉默表达他的愤怒不满。
凝香心疼坏了,若是在村里,她早就开始劝架了,可现在皇上就在旁边……
夫妻俩一起看向萧珞,心里都没底。
萧珞见识过阿南的脾气,现在阿南气成这样,萧珞没有吃惊,只是心疼。
“事情还没问清楚,不必急着训阿南,朕先问问。”萧珞亲切地对着阿南道。
阿南依然垂着眼帘,不看他,胸膛起伏得却没有那么厉害了。
萧珞好笑,扶正皇妹,低头问她:“为何要推果儿?”
湾湾茫然地望着皇兄,不是他让宫女教她的吗?虽然心里疑惑,湾湾还是乖乖地配合道:“她摘我的花,皇兄说了,今年菊园里的花都是我的。”
“嗯,朕是说过,但果儿是朕的客人,也就是湾湾的客人,你怎么能欺负客人?”萧珞认真地道,看似在训斥妹妹,紧跟着又变了口风,“湾湾你记住,你是公主,遇到不喜欢的事情,要先问清楚,就像刚刚是果儿犯错再先,你查明白了,可以让宫女替你罚她,绝不能自己动手,那样不成体统,有失公主体面。”
湾湾听出了皇兄没有训她的意思,点点头,然后又指向阿南:“他打我了!”
萧珞抬起头,见儿子终于看向了他,凤眼里是不符合他年纪的冷漠观察,萧珞犹豫了下,才对阿南果儿道:“果儿,你不经允许摘了公主的花,是你不对,阿南,你竟然敢对公主不敬,念在你们俩第一次进宫不懂规矩,朕饶你们一次,过来给公主赔个错,这事就算了。”
陆成垂眸掩饰不快,凝香也觉得委屈,但人在屋檐下,他们能怎么办?
劝丈夫哄女儿,她过去,蹲到阿南面前,柔声劝他:“阿南听话,男孩子打女孩子不对,你去给公主道个歉。”
“她先打妹妹。”阿南抿着小嘴儿,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话,不懂为何爹爹娘亲要怕那两个坏人。
阿南不觉得自己有错,就是不肯去道歉,果儿没有哥哥那么倔强,陆成一哄小丫头就委屈哒哒地来赔不是了。湾湾公主本就不是故意欺负人的,看这么漂亮的小伙伴哭成这样,她也挺不好意思的,连连说没事了,还想再送她几朵花。
果儿有自己的脾气,嘟嘴转了回去,不要她的花。
那边阿南看到一点错都没有的妹妹给坏丫头道谢,比自己去道歉还气愤,忽然一甩手,拉住娘亲,再用另一只手拉住妹妹,气愤地道:“娘,妹妹,咱们回家去,以后再也不来了!”
凝香急坏了。
倒是陆成,看看萧珞,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萧珞安排他进京是为了替儿子扶植势力,没有理由特意请他们一家进宫给他们难堪,即便他看不上他们村人,也不会闲着没事气自己的儿子玩。
萧珞对上他探究的眼神,微微颔首。
陆成心中一动,看看忐忑地站在萧珞旁边的小公主,懂了。
确认陆成理解了,萧珞再无后顾之忧,眼睛看着阿南,冷声训斥陆成:“子不教父之过,陆成,阿南才六岁,朕不跟他计较,既然是你没有管教好他,那就由你过来替阿南赔罪。”
阿南听了,猛地转了过来。
陆成心甘情愿地走到湾湾身前,撩起衣袍跪了下去:“微臣没有管教好一双儿女,得罪公主了,请公主恕罪。”
湾湾傻了,局促地看向皇兄,怎么变成了这样子?
萧珞刚要示意她请陆成起来,余光里忽然瞥到阿南朝他冲了过来,气势汹汹的一看就知道男娃又想打他了。萧珞唇角上扬,在阿南靠近时一弯腰就将男娃扛到了肩上。阿南伸胳膊踢腿地打他,萧珞任由他打,哈哈笑道:“陆成,你们继续赏花,今儿个朕帮你管管儿子!”
“放我下来!”阿南嗷嗷叫唤,声音里的狠劲儿,像头小狼崽儿,当他意识到自己不是这人的对手时,终于想起了爹爹,扭头望向陆成,“爹,你快过来打他!”
他是真的像爹爹求助的。
对上儿子信任的小脸,陆成胸口突然被人用大石头砸了一样,几欲无法呼吸。但他知道早晚儿子都会恨他,恨他骗了他六年,陆成仰头,好一会儿才找到声音,扬声嘱咐儿子,“阿南听话,他是皇上,不许你打人骂人。”
凝香蹲下去,抱着因为哥哥被抢走哇哇哭的女儿不让她看,她额头抵在女儿小小的肩膀上,也掉了泪。阿南是皇子,如果萧珞觉得用这种方式告诉他最合适,他们只能听他的,一是无法反抗,二来她与陆成见识不够,他们会教儿子,但不懂得如何教皇子。
阿南呆呆地趴在坏人肩膀上,望着越来越远的爹爹娘亲。娘亲妹妹姑姑都哭了,她们是想救他的,但她们打不过坏人,舅舅也在揉眼睛,扯了扯爹爹的袖子,爹爹揉揉舅舅脑袋,不知说了什么,转过去不看他了。
阿南很委屈。
爹爹说他会替他教训所有欺负他的坏人的,这次怎么不来救他?
阿南不再挣扎,他低下头,有泪珠掉了下去。
萧珞带阿南回了他的寝殿,命所有伺候的宫人去殿外守着,萧珞将阿南放到了龙榻上,退后两步,见阿南狠狠盯着他,萧珞笑了,拉把椅子坐在阿南对面,好奇问道:“你怎么不跑啊?”
阿南抿着唇,一言不发。
萧珞叹口气,不再刺激儿子,开始说正事,“阿南,知道为何你爹爹娘亲妹妹都得向我下跪吗?知道为何你推了公主就要道歉,公主却不用给果儿道歉吗?”
阿南不知道,但他想知道,冷冷地盯着坏人。
“因为我是皇上,我是天底下最大的官,所有人都得听我的,我让他们做什么就得做什么,我不高兴了,可以随便编个借口惩罚任何人,打他们,杀了他们。”萧珞看着儿子,神色严肃,“我是最大的官,我的家人就是天底下除了我之外最尊贵的人,谁敢欺负他们,我就要欺负回去,就像公主打了果儿,你也生气是不是?”
阿南有点懂了,坏人是最大的官,爹爹不听话,坏人就会打爹爹,所以爹爹怕他。
“刚刚我带你走,你爹爹是想救你的,但我不让他救,他没有我官大,不敢不听我的话。如果我不是皇上,是你们村里的一个人,你爹爹不怕我,那他肯定会救你,是不是?”萧珞慈爱地问。
阿南垂下眼帘,没理他,心里却点了点头。爹爹对他好,他不是不要他了,他是害怕。
阿南不怪爹爹了。
“阿南,那我现在问你一个问题。”儿子没那么生气了,萧珞笑眯眯地道:“你想不想跟我一样,做天底下最大的官,保护你爹爹娘亲妹妹,让谁都不敢欺负他们?当了最大的官,你爹爹娘亲不用向除了你之外的任何人下跪,果儿喜欢哪朵花就摘哪朵花,连公主也不敢欺负她,你想不想?”
阿南想,可他看着坏人,总觉得这人不怀好意。
“最大的官是皇上,阿南知道怎么才能当皇上吗?”萧珞先前弯着腰与儿子说话,现在他坐正了,威严地看着儿子。
阿南终于开了口,盯着他,试探道:“考状元?”
舅舅说他读书就是为了考状元,当大官。
萧珞摇摇头,起身,拿出他早就准备好的玉玺,重新坐到儿子对面,托着玉玺告诉阿南:“这是我们家的传家宝,我父皇……我爹是皇上,他死之前把玉玺交给我,我就是皇上,将来我把玉玺交给我儿子,我儿子就是皇上。除了我儿子,其他人想当皇上,只能跟我抢,但我会杀了所有敢抢的人,天底下的军队都是我的,也没有人抢得过我。”
阿南目不转睛地盯着近在眼前的玉玺,纯真凤眼里的贪婪一览无余。
萧珞故意托着玉玺在阿南眼前晃了一圈,“阿南,你太小,跟你爹一块儿也抢不走。你想当皇上,只能做我的儿子,听我话,等你长大了,我老了,我就把这个给你,你就是新的皇上。怎么样,你愿意当我的儿子吗?”
当他的儿子?
像是睡觉时突然被妹妹踹了一脚,阿南突然对眼前的大宝贝没了兴趣,收回视线,嫌弃地扭头看一侧:“我有爹,我爹叫陆成,我才不给你当儿子。”
萧珞笑容僵住,不甘心地诱惑道:“那你就做不了皇上了,公主再欺负果儿,果儿哭也没用。”
阿南犹豫了下,哼道:“我们回家去。”
这个家,是东林村,那里他们家最有钱,爹爹是最厉害的人,谁也不敢欺负他们。
男娃考虑地“周全”,萧珞冷笑,“我是皇上,我不让你爹走,你们就必须在京城住着,你不喊我爹,我就天天派比你爹爹官大的人去欺负他,派那些大官的女儿去欺负果儿,派那些大官的媳妇去欺负你娘,把你娘果儿都欺负哭……”
话没说完,男娃突然往前一扑,抢过他手中玉玺,扭头就跑。
萧珞傻了眼,反应过来后,哭笑不得。
这孩子,到底是随了谁啊?
☆、21局3|结局上
玉玺当然没让阿南抢走,没等阿南跑出第二道门,就被萧珞抓回来了,狠狠拍了两下ρi股。
阿南也知道自己抢东西不对,虽然屁.股很疼,却没有叫唤。
“走,朕带你去找你爹爹娘亲。”放好玉玺,萧珞牵着阿南往外走。
阿南不想让他牵着,萧珞就挠他痒痒,阿南怕痒,第一次被挠,他愤怒地叫,想要吓跑萧珞,萧珞才不怕,继续挠痒,阿南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不得不乖了,接下来试着跑了两次都以失败告终,阿南不再徒劳。
萧珞给他介绍经过的宫殿。
阿南一直抿着小嘴儿,绷着脸,好像一点都不好奇似的,其实都记着呢,特别是看到有意思的,准备待会儿讲给舅舅妹妹听。听得多了,再一次听坏人说“朕”,阿南没忍住,问他“朕”是什么。
萧珞朗声笑,给儿子讲朕与我的区别,特意强调道:“只有皇上才能自称朕。”
阿南凤眼盯着他,想起来了,提出疑惑:“你刚刚就在说‘我’,在里面的时候。”
“那是因为朕喜欢你,朕喜欢谁,就在他面前喊我,不让他怕我。”萧珞弯着腰,看着阿南笑。
阿南愣了愣,跟着扭头哼道:“我不喜欢你。”
萧珞笑了笑,没有跟儿子顶嘴,起身时微微攥紧了手里的小手。这孩子嘴上说不喜欢他,但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已经没有过来时那么讨厌他了,否则自己明明放松了手,小家伙为何不再试着跑了,反而乖乖地牵着他?
“娘!”
到了御花园,远远看到爹爹娘亲,阿南立即松开坏人朝娘亲跑,一头钻进娘亲怀里,紧紧抱住。
凝香眼睛酸酸的,忍着马上安慰儿子的冲动,先与陆成朝萧珞行礼。
“你们继续赏花,陆成你随朕来。”萧珞面容温和,看向陆成。
陆成与妻子对个眼色,跟着萧珞走了。
“哥哥,你去哪儿了?”坏叔叔走了,果儿着急地跑到哥哥面前,其实就是牵着娘亲左手转了半圈,好奇又关心地问牵着娘亲右手的哥哥,“他打你了?”
小丫头眼圈红红的,阿南想到自己被坏人带走时妹妹哇哇的哭声,心里特别舒服。
“没打我,妹妹别怕。”阿南摸了摸妹妹脑袋。
果儿还是怕,松开娘亲抱住哥哥,仰头,小声地问娘亲:“娘,爹爹回来了,咱们家去吧?”
她不喜欢皇宫,这里的人都欺负他们。
凝香蹲下来,摸摸女儿脑袋,笑着说好,然后哄女儿跟姑姑舅舅去赏花,她扶着阿南肩膀,询问刚刚儿子都做了什么。阿南正想告诉娘亲呢,神秘兮兮地瞅瞅周围,靠到娘亲怀里,抬起小手捂着脸跟娘亲说悄悄话:“皇上有个传家宝,他说谁有传家宝,谁就能当皇上。”
那肯定是玉玺了。
凝香猜不透萧珞的心思,继续问儿子:“他还说什么了?”
阿南凤眼里露出一丝抗拒,看了会儿娘亲,才小声道:“他说我给他当儿子他就把传家宝给我,我才不要当他儿子。”说到委屈的地方,阿南突然埋在娘亲肩头哭了,“娘,我不给他当儿子,我不要传家宝,我是娘的儿子。”
凝香仰起头,不让眼泪掉下来。她心疼,但她没法保证。
知道萧珞早晚会告诉阿南真相,凝香先哄儿子:“阿南别哭,给他当儿子挺好的啊,当了他的儿子,那个传家宝就是你的了……阿南别哭啊,又不是当了他儿子就不是娘的儿子了,你看你有两个娘,也可以有两个爹爹是不是?”
“我不要两个爹!”阿南不听,之前还是默默掉泪,现在有点忍不住了,开始发抽,就觉得爹爹娘亲不想要他了,要把他送人。他听村人媳妇骂过坏孩子,说他们再不听话就把他们卖了,阿南怕娘亲也把他卖给皇上。
越想越害怕,阿南哭得越来越凶,吓得凝香再也不敢提这茬,搂着儿子哄。
阿桃阿木果儿跑了回来,两个大点的孩子会劝人了,果儿劝不好,学了两句哥哥不听,果儿哇地又哭了,认定有人欺负哥哥。她这一哭倒把阿南从他的恐惧里拉了回来,听娘亲说妹妹是因为自己哭才跟着哭的,阿南抹抹眼睛,抽抽搭搭的硬是将眼泪憋了回去,再去哄妹妹。
萧珞陆成往回走时,就看到凝香娘几个这副凄凄惨惨的样。
陆成胸口堵得慌,但他明白,萧珞说的对,长痛不如短痛,是该告诉阿南了。
当天晚上,萧珞微服出宫,去了忠义侯府。
凝香陆成都没睡,一起守在床边,看床上酣睡的两个孩子,阿南果儿白天哭得多,眼睛都肿起来了,小嘴抿着,睡着了好像也特别委屈。褚温过来传话,凝香低头抹泪,陆成小心翼翼抱起女儿,裹好了,让凝香先送小丫头去阿桃那里,他去迎接皇上。
凝香回来时,褚温楚刃在门外守着,她点点头,进了内室。
屋里头,陆成在床边站着,萧珞坐在床上,正含笑看酣睡的阿南。见她进来了,萧珞摆摆手,示意凝香不必行礼,再看看阿南,叹了一声,“你来叫醒他吧,就坐床上,抱着阿南,免得一会儿他哭,还得往你怀里钻。”
凝香没有推辞,现在她心里都是儿子要哭惨了,顾不上什么规矩不规矩的。
萧珞给她让位子,他拎把椅子放到床前,用眼神指使陆成也拿一把,大家坐着说话。
“阿南,醒醒……”凝香低着身子,轻轻唤道,看着阿南熟睡的小脸,记忆一下子回到了几年前。那年阿南才两岁,第一次见面就特别喜欢她,赖在她怀里不肯走,正因为阿南这么黏她,凝香才情不自禁渐渐也将阿南看成了亲生骨肉。
“娘……”阿南醒了,最先看到娘亲,视线转过去,看到爹爹,然后是……
犹如幼崽儿受了惊吓,阿南盯着萧珞,突然坐了起来,扑到娘亲怀里,“娘,你别送我走!我不跟他走……”后面的话说不出来了,男娃呜呜大哭,哭声震天。他就知道,爹娘不想要他了,白天的话都是骗人的。
“阿南不哭,你听娘说,娘给你讲个故事。”凝香面朝里侧搂着阿南,不让儿子哭,她自己哭得稀里哗啦的,娘俩搂成一团说不出有多可怜。陆成看不下去了,噌地站了起来,走到那边窗户前,没有开窗,就对着窗子直挺挺地站着。
萧珞去了衣柜前,让凝香单独跟阿南讲。
一刻钟后,女人孩子的哭声才低了下去。
“阿南乖,先听娘说,好不好?”凝香红着眼圈,低头问怀里的儿子,阿南想扭头看坏人走了没,凝香按着他脑袋,让他靠在她怀里,不许分心。
阿南现在不想听故事,可是娘亲要讲,他抹抹眼睛,点点头。
凝香亲了他额头一下,然后低低地柔柔地,给阿南将他生父生母的故事。冯蘅死了,那段过往究竟如何,凝香与陆成都不知道,也无从查证,只能相信萧珞的话,“……萧公子在战场打敌人,冯姑娘发现她肚子里有了孩子,如果她不马上嫁人她爹娘就会把她嫁给一个坏蛋,所以她找到一个好人,与好人假装成亲,等萧公子回来了,她再带着孩子与他团圆。”
“那萧公子回来了吗?”阿南小,还没想到这是自己的故事。
凝香摇摇头,刚要抹掉新落的泪,阿南伸手替娘亲擦掉了。凝香心酸地笑,恋恋不舍地看着男娃,“萧公子受了伤,没法来找冯姑娘,第二年春天,樱桃花开了,冯姑娘生了一个儿子,可冯姑娘身体虚弱,没过多久病死了,临死之前,她给她的儿子取名叫阿南。阿南,冯姑娘就是你的娘,萧公子也就是皇上,是你的爹爹,我跟你爹爹只是把你养大了,皇上才是你亲爹啊。”
说到这里,凝香抱住阿南,泣不成声。
阿南呆呆地靠着娘亲,突然想起有次打架,那个孩子说他不是爹爹的儿子,说他是野.种。
他真的不是爹爹的儿子吗?他不是娘生的,也不是爹爹的亲儿子?
所以二奶奶说弟弟的眼睛像爹爹二叔三叔,却没有夸过他的眼睛?
阿南还想到了牛牛表弟栗子表弟,他们都像他们的爹爹。
只有他不像,他真的不是爹爹的儿子。
阿南又哭了:“我不是!我就是爹爹的儿子!”
凝香哭得没法说话,陆成突然过来,拍拍她肩膀,分开了她与阿南,阿南看见坏人过来了,抓住娘亲不让爹爹带走娘亲,嘴里嗷嗷地叫,对陆成又拍又打。萧珞伸手将儿子拽到怀里,陆成趁机抱走了媳妇。
阿南哭声震耳,萧珞想要捂住儿子的嘴,阿南先一步抱住他手腕,狠狠地咬。
萧珞低头,看着他咬。
不知过了多久,阿南松开嘴,吐了一块儿肉,凤眼狠狠瞪着萧珞,胸口起伏,恨地忘了哭。
不是爹爹娘亲不要他了,是坏人非要抢走他。
萧珞手腕疼,但他受过比这更严重的伤,让儿子咬一口算什么?
这是他欠阿南娘俩的。
抽出帕子捂住手腕,萧珞坐着,皱眉盯着跪在面前瞪仇人一样瞪着他的儿子,发愁。
威逼利诱都用过了,看这架势,陆成凝香劝也不会管用,他该如何让儿子心甘情愿地随他进宫?换个孩子,萧珞自信送点好吃的好玩的哄哄就行,但是阿南,萧珞不认为那些法子管用。对此萧珞头疼,却也自豪。
他就喜欢儿子的这股狠劲儿倔劲儿,像狼,轻易不肯臣服。
威逼利诱不成,美人计?萧珞摇头笑,六岁的孩子,毛都没长出来,他懂什么美……
萧珞摇头的动作忽然顿住,他盯着儿子,想到了褚温在陆家住时给他写的信。信上说,孩子们喜欢玩过家家,阿南当新郎倌儿,果儿当新娘子,有次徐家的牛牛过来,想抢果儿当新娘,果儿同意了,阿南不答应……
或许,大男人用大美人劝服,男娃就用女娃试一试?
萧珞挠挠脑袋,瞅一眼外室,小声问阿南,“阿南,你喜欢果儿吗?”
阿南都已经伸手准备打他靠过来的脑袋了,听到这个问题,凤眼里的仇恨顷刻瓦解,恢复了孩童的纯真。
他喜欢果儿吗?
他当然喜欢果儿啊,果儿是他的妹妹,最漂亮最可爱的妹妹。
萧珞见了,顿时有了九成把握,趁热打铁道:“唉,可惜你再喜欢也没用,果儿长大了就要嫁给旁人了,做旁人的新娘子,去她的新郎家里住,只有逢年过节才回你们家来,带着她的新郎一起来……”
“我才是妹妹的新郎倌儿!”阿南不爱听,啪地拍了萧珞脑袋瓜一下,打完了,手心发麻。
阿南疑惑地看了眼自己的手,不懂为何他打旁人,他却手疼。
萧珞脑袋壳儿够硬,不疼,没事人似的告诉阿南:“你是果儿哥哥,小时候玩过家家可以娶果儿,长大了就不行了,就像你徐家的大舅舅,他有两个妹妹,娘亲嫁给了你陆成爹,秋儿姨嫁给了严敬姨父,嫁给谁都行,就是不能嫁给你大舅舅,因为他们是兄妹,兄妹成亲,会被人打死。”
阿南当然知道他说的这些亲戚,眼里露出不安,妹妹长大了,真的不能嫁给他吗?
萧珞忍着笑,声音更低了:“阿南,你当我的儿子,你就姓萧了,与果儿不是亲兄妹。你跟我去皇宫里住,虽然有十二年都不能跟果儿睡一张床,但十二年后娶了果儿,成了夫妻,剩下的几十年你就可以天天跟果儿睡了。阿南你说,你想跟果儿睡十二年,还是几十年?”
“为啥十二年后才能娶妹妹?”阿南不懂,早点不行吗?
“因为果儿才三岁啊,姑娘长到十五岁才能嫁人,你娘就是十五岁嫁给了陆成爹。等果儿十五岁了,她会跟你娘一样好看,阿南想不想娶她?你娶了她,她就是天底下官儿最大的女人,谁都不敢欺负她了,公主也不敢。”
阿南听了,突然记起白天妹妹朝湾湾公主道歉的样子。
萧珞知道男娃动摇了,继续努力道:“而且你随我去皇宫里住,也可以把妹妹接过去,天天都能见面,跟你在家里差不多。你还可以叫舅舅进宫陪你读书……”
“我娘呢?”阿南最喜欢的是娘亲,跟妹妹一样喜欢。
萧珞咳了咳,尴尬道:“你娘不行,你娘是你陆成爹的媳妇,得在家里陪他,你可以白天请她进宫赏花喝茶,晚上她必须回来陪你陆成爹。所以阿南你看,果儿迟早要嫁给旁人,只有把果儿娶回来当媳妇,她才会白天晚上都跟你在一块儿,对吧?”
阿南不自觉地点了点头,爹爹跟娘亲晚上就是住在一个被窝的,现在他跟妹妹睡一起,但娘亲说了,明年就不许妹妹跟他睡了。
还要等十二年才能娶妹妹啊,十二年是多久?
男娃凤眼迷茫,显然走神了。
萧珞松了口气,总算哄好了小祖宗,至于果儿适不适合当皇后……
算了,他怎么也当真了,有几个孩子长大了还惦记小时候的过家家?
反正他不记得了,似乎,他也没玩过……
☆、214|结|局下
瑞雪兆丰年。
鹅毛大的雪花簌簌地下落,凝香坐在烧着地龙的暖阁里,将怀里刚刚睡着的荣哥儿放到炕上。荣哥儿快满四个月了,个子长了不少,舒舒服服躺在那儿,嘴角上翘,好像在笑一样。凝香看着儿子笑,忽听外面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嫂子。”丫鬟画屏挑起帘子,阿桃走了进来,看到荣哥儿躺在炕头,阿桃微微惊讶,轻声问道:“荣哥儿睡着了?”
凝香点点头,朝妹妹招手,“大雪天,你怎么过来了?冷不冷?”
阿桃手里抱着紫铜手炉,身上的斗篷脱在外间了,挨着凝香坐到炕上,摇头笑:“不冷,穿的可暖和了,不信嫂子你摸摸我手。”小手主动贴上了嫂子的。
确实挺热乎。
凝香握着妹妹的手,笑着端详阿桃,十一岁的小姑娘,桃花眼水汪汪的,脸蛋有些像姑母陆氏,小小年纪就出落地水灵灵了。在东林村的时候,阿桃跟着潘氏读书,本就比其他村里姑娘灵秀,进京后跟着教养嬷嬷学了三个多月的规矩,已经有了七八分官家小姐的气韵。
“今天早上苏先生教你什么了?”凝香好奇地问,褚温还给阿桃请了位教书的女先生,现在教阿桃,等阿桃学成了,果儿也到了启蒙的年纪,凝香闲着无事,还断断续续地跟着阿桃听了一个多月的课呢,侯夫人该掌握的仪态举止也特意学过。
陆成是最忙的,每天都与褚温待在书房,时不时还要出去赴宴,别看陆成刚进京那天大大咧咧的,其实心里骄傲地很,脾气不想改,但仪态举止他学的都特别认真,晚上睡觉前也会翻书看,牟着劲儿为辅佐儿子努力。
想到阿南,凝香的心思飘到了宫里,没有听清阿桃在说什么。
不知道萧珞用什么法子劝服了阿南,她跟陆成轮流套阿南的话,阿南就是不肯告诉他们,解释身份后的第三天,绷着小脸随萧珞进了宫。唯一让凝香庆幸的是,阿南认祖归宗了,但他心里还是把她与陆成当爹娘的,临走前一天晚上,抱着她不肯松手,说他半个月过来看她一次,让娘别忘了他,也不许喜欢弟弟多过他……
进宫学了半个月的礼仪,萧珞正式下旨册封阿南为太子,追封冯姑娘为皇后。
早在阿南进宫当日,他的身世就在萧珞的示意下传开了,街头巷尾有些关于陆成与冯姑娘的流言蜚语,很快就被镇压了下去,至于文武百官,亲眼看过阿南与皇上站在一块儿,没有一个怀疑阿南血统的,回家后再三告诫内院妇人不得胡言乱语。
阿南当了太子,陆成凝香作为抚养太子长大的养父母,出门做客受到的青睐更多了,便是夫妻俩偶尔犯点小错,也没有人敢当面嘲笑他们。但这种情况毕竟不多,反倒是果儿,年纪小不懂事,有一次还拉着新认识的小伙伴去玩泥巴,凝香特别不好意思,以为主人家会不高兴,谁料对方竟然不停地夸果儿纯真……
也就是说,果儿的面子比他们父母还大呢。
这也不奇怪,果儿三天两头的进宫,阿南偏袒妹妹就不说了,萧珞也十分喜欢果儿,常常抱在怀里哄,甚至还将果儿扛到肩头上过,册封阿南不久后,还破例封果儿为福宁郡主,小丫头简直被这对皇家父子俩宠到天上去了,宠得乐不思蜀。
今天果儿就不在家。
凝香发愁,“明天就过年了,果儿不会过年都不回来吧?”
因为荣哥儿太小,陆成提前给泰安府的亲人们送信儿过去了,说今年不回家过年,然后他们家在京城还没稳定,先不清亲戚们来京城过,明年大家再好好热闹热闹,人没能回去,送了不少年货……除了宅子,萧珞还赏了他们不少银子。
阿桃笑道:“那哪能啊,过年肯定要回来的。”
凝香哼了哼,决定回来得好好管管女儿了,萧珞宠着,她跟陆成得严格点,要不小丫头长大了肯定得无法无天。
娘俩有一句每一句地聊着,快到晌午时,陆成从前院“放学”回来了,正好荣哥儿醒了,爷俩大眼瞪小眼地玩。晌午阿桃在这边吃的饭,吃完歇晌去了,凝香抱着儿子去了内室,陆成紧跟在后头。
“香儿,今天褚温开始教我兵法了。”陆成脱了外袍,看着爬到炕上哄儿子睡觉的妻子道。
凝香心提了起来,紧张地问他:“学兵法做什么,难道皇上还想让你带兵打仗?”
陆成懂得越来越多,出门做客越来越有底气,凝香挺为丈夫自豪的,但她一点都不希望陆成当将军。半路学的功夫招式,对付几个地痞流氓行,上了战场肯定不如那些身经百战的敌人,凝香怕丈夫出事。
“不是,官场如战场,道理都是相通的,让我打仗我也不去。”陆成将袍子搭在屏风上,长腿一抬上了炕,从凝香背后抱住她,“我媳妇这么美,我要天天守在家里陪她,白天陪,晚上也陪……”说着那手就不老实了起来。
凝香推他,没推过,荣哥儿一睡着,陆成就把她拉到了被窝里。
“你别闹,就不怕传出去让人笑话?”凝香不愿意白天来,挣扎着不配合。
“谁会笑话?”陆成一手攥住她双手,痞气十足地啃了她一口,凑到她耳边告诉她:“只要是男人,不管官大官小,在媳妇面前都一样,老实巴交地传出去才会让同僚们看不起……香儿,前天我出去,听人说礼部尚书大人有次在花园里疼他的小妾,被他孙子撞见了,宣扬出去,非但没招来嘲笑,还让人羡慕了,等天暖和了,咱们也试试。”
“你闭嘴,整天不会学点好的!”凝香呸他。
“我就不学好,今儿个我就让你试试我新学来的招式。”陆成呼吸加重,一拉被子,遮掩了夫妻俩的身形。
半个时辰后,陆成从被窝钻出了,神清气爽地继续去“读书”。
凝香筋疲力尽地躺在被窝里,伸出手看看,雪白的腕子上两道勒痕,气得咬牙切齿,可她太累了,没一会儿就顾不得生气了,瞅瞅睡在旁边的儿子,闭眼打盹儿,后来被儿子的哭声吵醒。
凝香将儿子抱到自己的被窝,荣哥儿迫不及待地埋到娘亲怀里,咕嘟咕嘟地吃。
凝香吸了口气,继续在心里骂陆成。
喂完儿子,凝香不困了,穿衣收拾,刚洗完脸,陆成回来了,进屋后兴奋地看着她,“香儿,皇上说今晚他来咱们家吃饭,明天就不来了,算是让阿南陪咱们提前过年。”明晚皇宫里有宫宴,萧珞阿南脱不开身。
凝香高兴地不得了,忙喊来两个大丫鬟,让他们吩咐厨房好好准备。
“既然是年夜饭,咱们包饺子吧。”陆成感慨地看着妻子,去年过年,凝香阿桃捏饺子,他抱着女儿领着阿南阿木在旁边看,虽然一年过去了,去年,前年,跟儿子在一起的每一年,陆成都记得清清楚楚。
“好,我包饺子,让厨房多做几道好菜。”凝香高兴,丈夫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黄昏时分,一辆马车在风雪里停在了侯府门外,门房想进去通传,萧珞没让,他披着大髦先下车,再抱阿南阿木下来放到地上,最后抱起穿着梅红小斗篷的果儿,亲自撑伞朝侯府走去。阿木现在是阿南的伴读,舅甥俩一起在御书房读书,太傅教书可比褚温教陆成严厉多了,短短三个月,阿木阿南都脱了曾经的稚气,不再一头往里面跑,慢慢地跟着萧珞走。
只有孩子们乌溜溜的眼睛,泄露了他们的雀跃,半个月没回来,都想家了。
“娘!”绕过屏风,果儿大声喊了起来,脆脆的童音穿透鹅毛大雪,传到了后院。
凝香刚包好饺子洗完手,听到女儿的声音,赶紧跟陆成迎了出去。
“别跪了,又不是第一回来,说好了都是一家人,再这么客气,我以后不带阿南回来了。”萧珞提前劝阻想要下跪的两人,不悦地道。
阿南眼睫颤了颤,不爱听。
果儿瞅瞅皇上叔叔,哼了声,扭着身子要下去:“那我也不去宫里玩了,我跟哥哥都陪你玩。”
萧珞哈哈笑,亲亲果儿脸蛋,摸摸阿南脑袋,随陆成夫妻进了屋,知道他在旁边凝香与阿南都放不开,萧珞体贴地跟陆成坐在外间说话,让娘几个去屋里叙旧。
“阿南读书累不累?”内室里头,凝香坐在椅子上,扶着阿南肩膀关心地问,上上下下端详一番,笑了,“阿南好像又长个子了。”旁人把阿南当太子,私底下凝香依然将太子当儿子。
“不累,昨天太傅还夸我了。”阿南目不转睛地盯着娘亲,在皇宫里,他最想娘亲了。
果儿趴在炕上逗弟弟呢,闻言一骨碌站了起来,摸摸脑顶告诉娘亲,“娘,我也长高了!”
凝香敷衍地看了一眼女儿,继续问阿南话。女儿今晚就留在家里了,不着急。
果儿看出娘亲的敷衍了,嘟嘴抱怨,“娘偏心哥哥。”
凝香没料到女儿还会看人脸色了,有点尴尬,一抬头看到站在炕沿前的弟弟,心虚了,连忙将阿木也叫到跟前,问了一遍同样的问题,继续无视女儿。阿南本来想多跟娘亲待一会儿的,见妹妹的小嘴儿越噘越高,懂事地过去陪妹妹玩了。
问过孩子们在宫里的生活,凝香欣慰不少,其实每次孩子们回来,凝香都看得出来他们更懂事了一些,特别是阿南,对她与陆成与以前差不多,凤眼扫向府里的下人时,眼神冷冷的,比皇上还威严。
长大了该不会变成个冷面皇上吧?
凝香笑盈盈地看着阿南,忍不住在心里胡思乱想,好奇孩子们长大的模样。
坐了会儿,晚饭好了,丫鬟在外面询问是否传饭,凝香应了声,领着大大小小的孩子们出了屋。
四四方方的矮桌摆在炕上,萧珞阿南坐在东边,果儿挨着哥哥,旁边是阿木,然后阿桃挨着凝香,凝香与陆成坐西。怕孩子哭闹惹萧珞不快,凝香暂且将荣哥儿交给了乳母照看。
刚端上来的饺子冒着腾腾热气,一碗碗摆满了饭桌,驱散了冬日的寒冷。
厨房温了酒,陆成先给萧珞斟酒,笑介绍道:“皇上,这是我们那边最好的酒,您尝尝如何。”
萧珞点点头,端起酒杯,一仰而尽,肯定不如宫里的贡酒,但也别有一种淳朴的滋味儿。
“阿南,你给父皇倒杯酒,再给你陆成爹倒一杯。”
萧珞低头看儿子,私底下他允许儿子继续喊陆成爹爹,但只限私底下。
因为那个只有他们爷俩知道的秘密,再加上萧珞对果儿特别好,阿南已经接受了这个皇上父亲,听话地站了起来,有模有样地提着酒壶,先给父皇倒上,然后端起来,恭敬地道:“请父皇喝酒。”
萧珞笑着接过酒盅。
阿南看看对面的爹爹,拎着酒壶转过去,陆成瞅瞅儿子,歪过身子方便阿南倒酒。倒好了,阿南同样端起酒杯,抬头看陆成时,凤眼里多了他看萧珞时不曾有的亲近,一开口嘴角还微微翘了翘,“请爹爹喝酒。”
陆成特别特别地满足,同样一仰而尽。
就在大家都以为阿南要绕回去时,阿南突然转向娘亲,将爹爹刚放下去的酒盅放到娘亲面前,有模有样也给娘亲倒酒,“请娘喝酒。”
凝香一下子湿了眼眶,很少喝酒的她,毫不犹豫地接过儿子递来的酒盅,也一口咽下,可惜她够豪情,嗓子不配合,呛到了,连忙背转过身咳嗽。不知是谁先笑的,凝香平复下来回头,就见一桌子人都在笑她,尊贵如皇上,此时也成了家人。
凝香也笑了,温柔地夸赞儿子:“阿南真乖,快回去吧。”
阿南嗯了声,瞅瞅美丽的娘亲,不紧不慢从容不迫地回到了他该坐的位置。
欢声笑语继续,缭绕散开,飘到窗外,雪花好像也听到了,渐渐温柔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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