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他们扮的是日本艺妓跟军官」朱依茗在他耳畔悄声道,「老婆成了别人的『』,你一定觉得不甘心吧?」
「只是化装舞会而已」他淡声应道,身子却不自觉地绷紧「初云要扮谁是她的自由」
「是吗?你的意思是你不在乎?」
「我为什麽要在乎?」他怒瞥她一眼
她耸耸肩,「他们两个人看起来很搭,感觉很相配」
「是吗?」深眸一沉
「听说她现在是叶圣恩的秘书,在公事上是得力助手,没想到私底下似乎也挺有默契」
「……」
「我们过去打个招呼吧」说著,朱依茗无视楚怀天的不情愿,硬拖著他往两人所在地走去
人群自动分开,为即将短兵相接的两对让出挥洒空间然後,毫不掩饰地欣赏起四人的脸部表情变化
在紫色缎质面具的遮掩下,人们认不清骆初云面部的表情,可她仍感觉自己的情绪像被祼地摊在阳光底下
她觉得伤痛
虽然早料到怀天可能会陪同朱依茗出席这样的场合,可亲眼看到他时,心仍然怞痛得无法自已
他真的来了……
「哈罗」
「嗨」
「你看起来不错」楚怀天绷著脸部线条,「很漂亮」
「你……也不错」
「怀天根本不肯费心打扮」朱依茗Сhā口,「他说他扮的是投资银行家,穿套上班时穿的西装就来了,够混吧?」她娇媚地笑,柔软的身子半偎入楚怀天怀里
骆初云瞪著她的动作,喉头乾涩
她是在挑衅吧?那美丽的眸里璀亮的光芒,明白蕴著挑战意味
「他一向如此」骆初云听见自己扬起温柔的嗓音,「事实上,他根本就痛恨这样的场合」
「对艾如果不是我一直闹他,他还不肯陪我来呢」
骆初云淡淡地笑,虽然她不明白自己为什麽还笑得出来她望向一旁神色凛然的楚怀天,脸上始终挂著那样清浅的微笑
楚怀天呼吸不觉急促起来
她在责备他吗?那清澄透亮的眸底,藏蕴著的是哀怨吗?为何当她这样柔柔地笑望他时,他竟觉得无法迎视呢?
「我们跳舞去吧」叶圣恩开口,嗓音温煦,望向骆初云的眸子也同样温煦,「这首曲子很棒」
骆初云收回眸光,转向他,「是你最喜欢的,对吧?」
「你还记得?」
「大学时你邀我跳舞,就是用这个理由」
「嗄?是吗?」
「後来我发现,你大概对每个女孩子邀舞都是用这种藉口吧」樱唇微勾
「是吗?呵呵」叶圣恩爽朗地笑著,「那学妹肯不肯赏脸呢?」
她浅浅一笑,玉手搭上他臂膀
楚怀天神色阴沉地望著两人相偕步入舞池,军官与艺妓,在舞池里看来宛如天作之合
「他们很配」朱依茗娇声道
他不语,只是一迳瞪著舞池中那翩翩起舞的一对,目光如电如火,强烈得令人胆寒
朱依茗倏然一惊,她从没见过楚怀天用这样的眼神看一个女人,尤其那女人还是他正在办理离婚手续的糟糠妻
他是因为厌倦了她,所以才决意跟她离婚,不是吗?
可他却用这种眼光看她,用这种强烈的炽热的独占的眼光看着她,彷佛看著自己的专属物,不容许任何人碰触的专宠……
「怀天,你记得吗?两年前我回台湾洽公时,刚好碰上你的生日」她轻轻开口
「嗯」他心不在焉地漫应
她抬手转过他下颔,强迫他直视自己,「记得那天吗?我们一起庆祝你的生日」
「记得」黑眸深幽
「那天你告诉我,你想逃离你的妻子」
「嗯」
「你很想摆脱她,对吧?你受不了她Сhā手干涉你的生活,对吧?你……讨厌她,对吧?」她一迭连声问,嗓音逐渐发颤
他没回答,黑眸深不见底
朱依茗觉得自己几乎要陷溺在那对寒潭中「怀天,难道你其实是……爱她的?」
他面无表情地看她
「怀天?」
「……当然不是」他神情一凛,「你不是说过吗?我根本不懂得如何爱人」
「是是啊」她勉强笑著,想起学生时代与他的那段青涩恋情
他可以告诉所有人她是他女朋友,可以天天接送她上下课,可以温柔地亲吻她拥抱她,但,他却从不说爱她
他不肯说爱,拒绝让她真正进入他的生活
他跟她交往,可她能碰触的只有他的身子,永远无法触及他的心
她爱他,却一点也不了解他
那时的她,觉得这样的爱,好累
可现在的她不一样了,如今她是个成熟的女人,世故而自信她不再是那个不解世事的女学生了,她能应付这样的男人
她能征服他的,一定能!
「怀天,我们跳舞吧」
「好啊」他微微一笑,那笑容,在黑色面具半掩下,奇异地带著点邪气他搂紧她,紧得她差点窒息,带领她旋舞的姿态亲昵而潇洒
她有些晕眩,也许是因为不停地旋转,也许是因为他那衔著诡谲的嘴角
「怀天,你——」
「别说话」他伸指堵住她的唇,右手用力一拉,她踉跄贴近他怀里
☆☆☆
骆初云难以置信地瞪著这一幕
这算……这算什麽?名义上还是她丈夫的他,竟在公开场合和其他女人这般亲密?
他们俩共进晚餐的相片登上八卦杂志还不够吗?他还想再为好事的媒体增添多少桃色废料?
他简直……太可恶了!
「我想休息一下」她强迫自己收回目光,颤声对叶圣恩道
睿眸炯炯的叶圣恩早察觉她看到了什麽,体贴地揽住她的腰,稳住她不自觉颤抖的步伐
「我们去窗台那边吧」
「你帮我拿一杯饮料过来好吗?」
明白她想暂时独处,叶圣恩温柔颔首「好,你等我」
他离去後,她一人漫步至窗台,穿过几盆隔开动静空间的绿色盆栽,悄然躲至僻静处
她终究还是赌输了
柔软的心像有无数针尖在刺,细细麻麻的,一针针都精准地刺痛她,教她无法再强忍了她总是善於控制情绪,总是善於在适当的时候挂上适当的面具,可这一回,她真的无法再假装了
温润月华,婉婉自长窗洒进,她深吸一口气,摘下紫缎面具,容颜在月色掩映下显得苍白且略微憔悴
她输了
一向痛恨这种无聊舞会的怀天,竟肯陪同朱依茗出席,还拥著她热烈狂舞,可见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他是真的爱著她吧?这几年来,一直不曾忘了学生时代的旧,一直深深惦记著她即使娶了她这个老婆,他爱的,一直还是她
那日,为了照顾苦於之痛的她,他错过了挽回前女友的机会,而今,再有一次机会,他如何能不把握?
她输了
今天答应圣恩来赴这场化装舞会,其实只是想赌一睹,赌他见了她後也许会有一丝动椰赌他也许会求她不要离婚,赌他对她至少也有一点点情意
但,没有原来就连这一点点,也是奢望
真该醒了——
「不是才跳了舞吗?怎麽脸色还这麽难看?」低沉嘲讽的嗓音乍然响起,「不尽兴吗?」
她心一紧,僵直地旋过身映入眼瞳的,正是楚怀天端正的脸孔,也许是刚刚跳过舞的关系,额前几绺墨发不听话地散落
她咬住牙,拚命克制想伸手替他收拢乱发的冲动
「听说你现在是叶圣恩的秘书」幽黑的瞳锁住她
她点头
他冷哼
她别过头,不想看他满是嘲讽的脸,「方律师要我们找一天去事务所,当著公证人的面签字」
「好啊」
「明天如何?」
「怎麽?你就这麽迫不及待?」方唇讥诮一扯,「这麽巴不得甩开我?」
是谁想甩开谁?
骆初云深吸一口气,「你……你也没拒绝啊」
「我为什麽要拒绝?」他语气冷涩,「你既然急著想甩开我,我又何必自讨没趣?」
「你!」她蓦地扭头瞪他,再也压不下连日来的怨气,「你不爱我,不肯与我共同孕育孩子,我为什麽还要将你绑在身边?我不想束缚你!」
瞧她才刚提出离婚,他立刻就跟旧公然出双入对,还演出那刺眼的一幕!
「是不愿束缚我,还是不想被我束缚?」他绷著嗓音,「我看你跟叶圣恩处得不错嘛怎麽?离婚手续都还没办好,这麽快就要琵琶别抱了?」
「圣恩只是我的上司!我替他工作!」她低喊
「你以前也替我工作将老板变老公应该是你的拿手绝活吧?」
清冷的嘲讽如雷似电劈落她耳畔,她眼前一眩,「你……是什麽意思?你的意思是当初是我……引你上钩?」
他蹙眉,似乎也察觉到自己话说重了,试图抓她臂膀,「初云,我不是——」
「不要碰我!」她激动地甩开他,眼眸不争气地蒙上水雾,「当初是你向我求婚的,记得吗?」
「我当然记得!」他咬牙,神色阴晴不定,「我当然……记得」
「可是你後悔了」她幽幽地指出
空气静寂他没有说话,保持沉默
这样的沉默宛若流星雨,毫不容情地洒向骆初云,身与心,在颗颗重击中逐渐碎裂……她觉得好累,真的好累她不明白自己为什麽能如此执著地爱他这许多年?他根本不爱她,在他心中,她只是个能替他持家将他生活打点得俐落舒适的妻子而已!
不论婚前或婚後,她对他的意义,都只是个「特别助理」,一个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左右手,如此而已
「……我也後悔了」羽睫黯掩,埋葬珠泪
「什麽?」他闻言,挺拔的身躯一震
「我後悔答应你的求婚」她一字一句缓缓吐诉,每一句都像掏心挖肺似的逐渐空落她胸口「我後悔自己像个多事的秘书照料你的一切,後悔自己费心去记得你所有的喜好僧恶,後悔自己……这麽努力成为一个贤慧的好妻子」
他喜欢苦中带酸的咖啡;他对食物百般挑剔;他讨厌任何格纹的衣物;他爱听古典交响乐,可却厌恶莫札特的作品;他在家工作时喜欢戴眼镜,可在公司时看到眼镜会令他捉狂他就像个孩子,一个任性自我有著诸多怪癖的孩子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麽要去注意这些,容忍这些……
「……我好後悔」
他瞪著她泪光莹莹满蕴倦意的粉颜,「你你的意思……」
「我不要再这样了,太累了,我不想再这样爱一个人」胸口空落,心已冷
是的,她不要再这样爱人了,不想再这般委屈自己
从今以後,她要更爱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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