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之间的间隔,用距离来计算怕是不切实际的,因为它们根本就不存在于一个空间。天界与凡间交错的纽带是九霄之门,而天界与魔界,也只有魔槛之门这一条通道。只是,我以前不知道,出了魔槛之门,其实还不是魔界。这中间,还存在着另一个荒芜到几乎没有生命的空间——天魔虚空。而我所率领的十一翼大军,此时就在此处扎营。
说到荒芜,这片空间看起来倒像极了想象中的地狱,到处是枯岩黄土,漫天石砾飞沙,行不了几步,便有蜿蜒红浆,热气袭人,怎样也寻不到半点绿色。因此,依玄阵而布的百处营帐,座座都设有清灵结界,天兵天将们,除了站岗执勤以及探察的,都一律缩在营帐里,该休息的休息,想聊天的聊天。而到这份上还有闲情逸致四处晃悠的,除了我,怕是寻不出第二人。
听银雷将军说,天魔干戈历来由魔界起,天界出兵镇压。两军交战,大多发生在天魔虚空。因为魔界不希望毁及本土,而天界也不会允许魔界突破天魔虚空这道防线。说起来,战场虽在中间,天界却显被动。当然,这个容易理解。魔界是魔,好战,而天界是神,仁慈,出手向来点到即止,能把魔军逼回魔界安分个几百年就可以了。若遇上实在骚动猖狂的厉害的,方才往里推进个几场,来个红牌警告,打的他们几万年翻不了身。
而这次魔界的动荡不小,上次弦羽已经受命引兵攻入魔境了,这次天帝的意思,亦然。所以,尽管现在还未发现天魔虚空有魔军的影子,进军魔界已是铁板敲定的事。不过,为保万全,大家决定还是先观望侦察一两日再算。
我紧了紧手上的银丝手套,蹲下身去,掬起一捧砂土,筛了筛。尘土于指缝漏下,指腹留了些颗粒大些的沙石。拿拇指轻轻拨开,里面夹杂的灰白色的碎片,竟然是风化余下的骨渣!站起身,拍了拍手,我抬头环视这晨昏不分深浅不明又寂寥到没有边境的空间,一时心酸,感慨了起来。料想这天魔虚空便是因为长久以来天魔之间次次毁天灭地的交战才会变成这样,说不定曾几何时,这里也是一片碧空万里,芳草连天。
其实,独自出来溜达并不要来感叹这些的。自出发以来,我和弦羽之间,虽不说漠然,却也太过平淡,除了商议军情,日常客气,弦羽真真是旁的话一句也不肯多说,跟初见他时一个德行。而我这边,苦于一个巴掌拍不响,软磨硬泡不行,耍赖撒娇又怕损了军威。唉,苦恼啊!
另外,一路上我曾多次尝试与绿弗交流,却一直不得回应。原先打好的算盘也落了空,苍麟的解药恐怕还得多费些周折。苍麟说,乌绞索在魔界不算稀罕,但必须用黑暗魔法来解,而黑暗魔法只在王族中传承。绿弗是魔界之妖,她应该懂的。至于蔽龙之水,提取于沉渊寒龙之血,因寒龙灭绝,此毒也几乎绝迹,若说解药,如果魔宫的魔王手上没有,那么纵使我翻遍三界,也是徒劳。绿弗是前魔王冥伽的女人,她理应知道有还是没有,也可能晓得在哪里可以找得到。可惜,她在沉默,让这两个本可以轻易解决的问题变成了难题。我不只要深入魔界,接触魔界王族,甚至连传言中残暴凶狠的魔王也得顺便探访。唉,实在是很让人头痛!真不知道我当初脑子里在想什么,听的真真切切战战兢兢,居然答应的斩钉截铁,一点回旋的余地都不留!
叹了口气,抬手使劲捶了捶脑勺,却敲得头盔嗡嗡直响,反把自己震得更晕乎。神韵绕着我转了个圈,合着头盔振动的频率开始轻鸣,似乎在取笑我自怨自艾的傻模样。我冲它伸了伸舌头,想了想,才记起它该是看不到的。因为现在我头上的头盔是360度全方位屏蔽的,不说嘴巴,连眼睛前都蒙着幻彩晶片,我看得到外面,旁人看不到我的眼睛。很奇怪吧,出门时连弦羽都傻了眼,随驾的将军们也是适应了好久才收回疑惑的目光。唉,我也不想打扮的这么另类,可是没办法,谁让我现在这皮相在魔界曾经是个风云人物呢!魔界之妖,天知道被认出来会有什么后果!
摇了摇头,我伸手弹了弹神韵的锋口,转身朝营帐走去。还没走两步,忽然有了种异样的感觉。
不对劲!
我停下步子,侧身吸了吸鼻子,又俯身蹲下,将掌心贴于地面。神韵大概也察觉到了什么,悬于我身前,安静中透着十二分的警觉。
地面有一种不正常的振动,或者说蠕动,很轻微,若不完全静心,几乎无法发觉。而空气中的气味也有些诡异,燥热腐朽的很合氛围,却无端端透着阴沉,让人心尖发悸。
一千年来,我从未碰到过这样的状况,此刻,却像有个久经沙场的神灵附体,在短暂的慌乱之后,下了一个我都来不及反应的判断。
将肺中空气尽数排出,然后屏住呼吸,点地悬浮于空,双手运灵展开向来风方向扇出。与此同时,神韵授命飞到军营上方,开始翻转振动,发出一声接一声的宏远铮鸣。
站岗执勤的天兵很快发现了不对,特别是站我前面的几个,差点被我给扇飞了出去,好在够机灵,懂得立马匍匐着爬回,不过惊慌中夹杂着不少莫名和激愤的情绪。
最后大力一扇,我徐徐落到地上,转身对陆续出营的将士们喝道:“各翼立刻列兵整队,带上纳清面罩,准备应敌!”声音穿透飞沙,遍历了整个军营,却不漏出营地一分。
最近的奎翼将军幻清抬头看了看还在卖力的神韵,上前一步。“绿昔殿,请问发生何事?四方探察……并未有异啊!”
幻清一说,周围的将士也开始嘀咕,大概是说我神经过敏吧。我没理会,升到空中,眼睛径直朝弦羽的营帐看去。弦羽见到我,迟疑了一下,马上驾羽飞了过来。弦羽问:“怎么了?”
我低声说:“还不清楚,但直觉告诉我,有埋伏,而且有毒气。”
弦羽四下看了看,蹙眉说:“怎么会,我们才刚刚扎营,天魔虚空如此之大,魔军不应该这么快探察出我们的行踪并采取行动的。”
我抬手昭回神韵,只道:“我不管,也没时间分析这些,反正责任我负,命令我来下。”说完,我转了个身,俯视全军,厉声道:“刚才所说,我不做重复,但若半柱香内做不到者,军法处置!”
几乎可以引起兵刃共鸣的严厉措词,字字铿锵,听得我自己都心颤不已,头皮发麻。然而扫视一圈,却极少有人动作,白花花的盔甲堆里,窃窃声起,所有的眼睛都看着弦羽。很显然,他们在等待弦羽的决定。无功无以服众,反之,功高可以盖主。看起来,现在就是这样一种状况。
我呼了口气,挑了挑眉头,笑了。这样,也好。他们选择听从弦羽的判断,我也这么想。说实话,方才的一番判断基本上出自直觉,完全没有根据。这会静下来,反而有了些忐忑。
风中有毒?猜的!为什么?不知道,就是这么觉得!那……何以得知周围有伏兵,就凭地面上那点微不可查的振动?凡间还隔三差五地震呢,天灾而已,难道还要次次如同惊弓之鸟?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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