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1）

一想到就要告别的这个世界，我心中还是抑制不住的凄然，说不怕死那都是假的，人怕死鬼怕托生，这是自古的常理。我毕竟四十才刚刚出头，人生的路才刚刚走完一半，老母亲还没有养老送终，孩子也没有长大成|人，无论是任务也好，责任也罢，我还都没有完成。真不知道是阎王爷记错了名字，还是就这么狠心。

人这一生该吃几碗饭，也许是早就定好了的。假设都是一百碗，细水长流，可能会吃上他七十年、八十年、甚至是九十年，可我­性­子太急，我只用了四十年的时间就差不多吃完了。尽管吃得饱穿得好，但我在时间上却做了大大地透支。我现在也想细水长流，可惜的是时光不能倒流。我现在唯一的希望只能是寄托在医生的身上了，不知道是否是他们误珍、或者能否妙手回春。

今天的心情稍微好了些，早晨起床后本来想化下妆，可一看镜子，却吓了一跳，面容憔悴不说，­阴­郁的神情加上骷髅似的眼窝，竟然三分像人七分像鬼，妆没化成，吓得我闭上眼，转身就跑回了病房。盖上被子任泪水横流，哭了一阵子，感觉心情才好了些，我就想，人这一辈子，其实也用不着自己吓唬自己，就像刚才镜子里的映像，本来就是你的真实写照，又何必照一下镜子就惊慌失措呢？到了这个时候，就更应该正视自己。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我谁也不怨，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要说命，从我妈妈给我起名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什么解放？到现在我才恍然大悟，所以，我走的这一条路算是走对了。是啊，解放，解放吧，一切都解放了就好了！”

目前最关键的还是解放这病，其他事情还都在其次。不知她这病还有没有希望。如果一个人的生命都成了未知，那么其他一切岂不都成了奢谈？听自由讲，医生的态度很不乐观，说癌症已到了后期，需观察两天，等各项检查指标出来，就必须马上做手术。可到现在还是不见柳柱的影子。昂贵的手术医疗费，以及手术前的病人家属签字等等一切事情，都需要柳柱出面。其他事情别人都可以帮助，钱，我们也可以凑凑，但这种签字画押的事情，我和自由谁能替得了柳柱？现代、改革，也已来过几次，老太太那里还没敢让她知道。我们怕她知道解放的婚变，更怕她知道解放的病情。

说起老太太，也真是命运多舛，年轻时就没过多少好日子，丈夫整天拈花惹草，改革还未出满月，他竟和一个年青姑娘远走高飞，从此就再没有了音信。老太太硬是憋着一口气，含辛茹苦地拉扯大了三个孩子。一个个结了婚，成了家，眼看着老太太该享享清福了，可三个闺女一个也不让她省心。解放现在是这个样子，现代已经离了婚，改革呢，先是一个男人玩弄了她，后来她又狠涮了那男人一把，有的说是三十万，有的说是五十万，还有的说是二百万，总之众说不一，但有一点却是事实，那男人已起诉到法院，听说法院现在正到处追着她要钱哩。风烛残年的，偏偏摊上几个不省心的孩子。

我自作主张，解放的事先不告诉老太太，省得让她牵肠挂肚的，等过些日子，看看解放的病情如何，实在瞒不过去再说。现代改革也都完全同意我的意见。

解放见我坐了半天一言不发，她倒主动问起话来。

“你倒是替我拿个主意啊，仲仁，”她有气无力地说，“我现在该怎么办呢？”

“当然是先治病了。”我未加思索地说。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与自由……”说这话时，她眼里充满了惋惜、留恋、痛苦以及无奈。

“你就先维持现状吧，别考虑得太多太复杂了。”事到如今，我还能再说什么？我也只能这么劝她。

“柳柱还是不露面，我的确是伤他太狠了，”解放黯然地说，“法院的传票还在我手里，该怎么办呢？”

“你现在这个样子，就先别考虑这些事情了。”

“柳柱要是非离婚，我该怎么办？”她孩子似的，天真地问。

“非离的话，你也不能答应，再说，他柳柱也不是那种太绝情的人。我估计他还不知道你生病住院，他如果知道你在医院里，他肯定会来看你的。”我一半是安慰，一半是欺骗地说，“离婚的事你就千万不要再提了。”

解放眼里滚出两颗晶莹的泪珠，她转过身去，不再吭声了，她也许太累了,也许无话可说了，她是该好好反思一下了。不，她反思也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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