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等待他将会是什么……
开门的是一个老头,杜晓伟说明自己想投宿。
老头沉默了很久,久到杜小伟几乎要放弃的时候,老头说:“进来吧。”
然后便自己转身先进了院子,杜小伟看着这一扇连门轴都没有的茅草门,他发现自己还是很脆弱,容易害怕也容易感动。
老人的家很简单,用土坯和石头围成的小院子,院子里有一口井,不深,用青石板铺了边上一圈,看起来倒也干净。一个木棚下面,围了一个土灶台,边上放了几个箩筐,上面还粘着土。老头没有搭理杜小伟,打了一桶水在院子的角落里哗啦哗啦冲起凉来……
等他做晚饭的时候,才发现今天来投宿的年轻人坐在石头上睡着了,带着睡迷糊的人进柴房继续睡,他自己吃了饭以后倒一杯小酒在院子里枯坐。长夜漫漫,人们明天又该何去何从,他又如何会看不懂,这个年轻人眼里那无处容身的凄凉。
“起来”杜小伟一大清早就被拍醒,一秒钟的呆滞过后,他回想起自己的处境。是该起床了吧,说了就住一天的。
“起来,今天帮我干活。”老头这么说道。
杜小伟很高兴,无论老头因为什么原因这么说。毕竟他今天都不用去想自己该去哪里了。老头给了杜晓伟一套自己的衣服,倒也还合身。
原来老头有很大一片地,地里种着玉米红薯之类的旱作物。小伟以前没有做过这样的事,但是他学得很快,也很舍得力气。他在心里盘算着,老头会不会因为这个把自己留下来,只要有住的地方,有口饭吃就好,其他的以后再慢慢打算。
太阳下山,小伟按捺着忐忑的心情,尽量装作很自然的跟老头回家。老头照旧,洗澡然后做晚饭,只是这一次杜小伟没有睡着,老头也多做了一个人晚饭。
小伟什么也没有说,没有道谢,没有问明天的事,他狼吞虎咽的吃完,便匆匆进来柴房。
当天晚上,杜小伟用手机的最后一格电调了闹钟,然后早早的睡了,什么也不去想。等二天一早,闹钟响了不到五秒钟就没电了。他跟自己说,他现在有一个面包三个苹果,和一块机械手表,还有一个老头愿意收留他,这个老头有一大片地,所以这个地方他可能可以待很多天。
他早早的起床了,然后熬了一小锅粥,打了两碗放在石桌上,静静等老头起床。看着太阳渐渐升起,他觉得生活还是充满希望,他发现自己可以做很多事,什么都不用害怕。
半年以后,地里的庄稼已经收割完了,杜小伟对这个世界也更加熟悉了,老头对别人说他是自己在南方的远亲,遭了洪水逃到这边来的。小伟也知道了这个世界上有很多赚钱的渠道,他可以卖力气去帮人家做小工,也可以去酒楼里当跑堂,当然这些都没什么出息。要是有人介绍就好了,他可以帮人算算账什么的。
过年的时候老头把所有的地都出租给了村里的农户,事先也没有对杜小伟说什么。小伟心中有些彷徨但是已经不似从前害怕了。
老头说:跟我学医吧。
杜小伟说:好。
杜小伟没有多问,老人也没有多说。若真要说起来,大概与柴房里那块硬邦邦却一口也没有咬过的面包有关吧,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动过那块面包,因为它随时都可能成为自己真正的口粮。等一切安稳以后,看它已经风干,就干脆留做纪念了。看着它偶尔也会想起,超市的面包一过八点就要打特价,他以前喜欢这个时间出去放风,顺便买一块回去当第二天的早餐,想着想着,也会为自己银行里的存款伤心,不知道银行会不会厚道的将他的“遗产”给他的父母继承。
老头的知识相当渊博,而且有一些门路,总是能从各大药店弄来一些很少见到草药。
他们在城里买了一个院子,这座城叫做落风城,是北边比较大的一座城市,没什么政治地位,没什么地理优势,也不算太偏,出过几个高官,有两位已经回来养老,在朝的也都没什么势力。总体来说,一切与风波有关的因素这里都不具备。杜小伟十分喜欢。
他们表面上以靠卖草药为生,他知道老头家底其实很厚,而且有一门手艺,饿死这种事,怎么也不会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他们有时常会上山采些草药,老头一边找药一边讲解,杜小伟拿着碳条,一边听一边记。回来的时候老头背一篓子草药,他便背一篓子纸片,晚上再细细地整理重温一遍。
偶尔他会一个人上山,找一些老头教过的价格高些的草药卖给药店,老头从来不拿他的钱,从此他渐渐有了自己的财产。当然回去的时候总要给老头带半斤小酒,要好些的,不买太烈的。
有一天他照例上山,快到山顶的时候他看到一个人立在悬崖边,他从下往山看,那人身材修长,衣袂飘飘,颇有些羽化而登仙的气质,只是气场冷冷些。他不时抬头看几眼,那人没什么动作,他便觉得无趣离开了。后来想想自己真傻,那人要是跳下来砸到自己多冤,现在他有了依靠学了手艺,命也更值钱了。
又一个秋天的时候,老头说他在南方的朋友出了一点事,要去一趟。且不说此去有没有危险,毕竟老头不年轻了,在这个交通极其不便利的年代,再回来这个小城的机会也已经很小了。
小伟对他说,就算以后自己走了这间屋子他也不会卖,无论何时,老头若回来,这里都还是可以住的。
临行前老头给了杜小伟够吃三五年的银两,小伟也不推辞,他给了便说明给得起,他们都不是舍己为人的人。老头走了以后,小伟一个人过得有些无聊。到底人还是应该有个伴才好。
他照旧上山采药,只是那个熟悉的山岗再也不去了,他学了药理,身上也有银子,有住的地方,活在哪里其实没有太大区别的。只是偶尔会对生养他的父母感到愧疚,但是这种事,并不是他想怎样就能怎样的。他不能为了那个渺茫的希望,搅了现在的生活。他们应该都很好吧,都还年轻,也能赚钱,虽然不算富裕,但是家底也还是殷实的。下面还有弟弟妹妹。他会逐渐被淡忘的,他知道,共同生活十几年,足够他了解自己的家人。
后来他连采药也不经常去了,窝在家里复习以前的手札,还有看看老头留下来的医书,他只会看诊开药。针灸什么的,他都还没时间学。伤口处理之类的,学了一点点,骨折他就没办法了。但是他的药理还是学得很好的,他花很多时间在上面,熟悉每一种草药的特性,时常也做一些药丸出来,只是从来没有试验过,无论是人还是动物,在他看来生命都是珍贵的。所以说白了,他现在还完全处于纸上谈兵的状态。
开店
天气越来越冷,杜小伟也越来越无聊。想要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他必须为自己找一个经济来源。若是要继续学医,那还得重新拜师,很是麻烦,何况这小城里也没几个真正医术了得的。主要还是他不想,其实他是一个很害怕束缚的人,也不算一个特别专注的人。为了生存,他可以很努力。但是生存以外的东西,他都不算特别执着。
他总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晚上出去买个烧饼回来啃啃,觉得这烧饼虽然不错,但是终究没有包子来得香嫩可口。这里的人吃食很是简单,大多吃面食,也就是烧饼面条之类的。
他算了老头给的银两,就算把包子店开亏了本,也够他生活三年的了,但是他也不可能真让自己走到断粮的地步就是了。
小伟平时没事就喜欢鼓捣吃的,虽然够不上专业水平,但也得了不少夸赞的。做包子自然不在话下。老头买的院落虽然不在繁华地段,但是也是比较不错的,离早市不远,而且门前开阔,很适合做吃食。他便直接整了前屋当店面。
采些竹子,找能干的工匠做了十几个大蒸笼,买了面粉馅料,做了个简单的木质招牌往门上一挂。没两天,“杜家包子铺”便开张了。天刚亮的时候,在门口放一串鞭炮,杜小伟扯着嗓门就吆喝开了:
“包子包子~又香又大的包子~一文钱一个~”
“新店开张~买二送一~大家快来买啦!!!”
城里吴老爹的烧饼要卖两文钱一个,现在一个烧饼能买三个以前没吃过的白嫩嫩香喷喷的包子。划算的啦!
白馒头三个才一文钱,平常人家买了几个踹怀里带去上工,到中午的时候拿出来吃也不会硬掉,就着咸菜吃起来也十分香软可口。
他在蒸笼上用红漆写了白菜、韭菜、猪肉等字样。现在品种是少了些,有些陷料这里也是看不到的,比如豆沙。客人很多都是不识字的,要问,有些问了一圈也才要一个,旁边的人都要笑,杜小伟也不恼,乐呵呵的:好嘞,好吃再来哈!
他晓得,别人跟他买东西,他不说多热情,起码要让人心里痛快,这样生意才能做得久。
不出一个月,杜家包子便传遍了整个落风城。有些大户人家也遣了下人过来买回家去尝鲜。凡这种人都有个标志,来买的必定早早的就提着个食盒排队,食盒一般两层,下层放了带火星的木炭,上层用湿布厚厚的铺了,然后放上带盖的瓷碗,吃食放在里面,盖了盖子,保暖无异味。据说是有位回来养老的大官带起来做法,有钱人家纷纷效仿。
他现在也做一些高档精致的馅,也增了豆沙的,不过卖得贵,这时代没有这东西,自然要卖的贵些。
快到年关的时候,包子铺生意越来越好了,这里的冬天虽然冷,但是城里不比农村,大多数商家在过了十五也都开张了,也有更早的,不是特别讲究。
精细的东西他向来做得不多,常常天不亮就被那些家丁下人排队买了去,刚开始他没有经验,有时候卖的不够了,那些下人回去很难交差,他多少还是心软,却又无可奈何,只说你家主人爱吃什么口味的,我明日给你留了,久了,就出了预定这回事。有些直接把食盒留在他这里,次日直接取了就是。食盒多了,他也在上面写上张府、李府的字样。
其实靠了这些有钱人他也够赚了,只是平常的包子他还是要做够十五笼的,不多不少,日日十五笼。
做生意总是辛苦的,尤其他只有一个人,上午卖包子,开始每天还要出去买材料,还好现在那些人都是会送过来,让他省了不少事,下午可以睡两三个小时,到了晚上就要开始处理陷料了,睡觉前把面和好,不多久便又要起来做包子蒸包子,然后开张卖包子,周而复始,真的很累很想休息。所以他一直盼着过年。
他也不是没想过找人帮忙,只是找人实在不容易,他这门手艺不算复杂,人家要不了几天也就学全了。他要防着别人偷师。而且他是个做事认真的,要是帮忙的人毛毛躁躁的,还不得砸了自己招牌。
腊月二十三,他做这一年的最后一天生意,他盘算着弄点什么好吃的犒劳自己,然后就关起房门来睡到昏天黑地好了。猪肉王还有几个肘子没有卖出去,挑了两个瘦的。
“小伟啊,休息了今天?到大爷家吃饭好了,省得开火了。”
“哈哈,王大爷您客气了,我自己回家吃就好。”
“你这孩子真是的,我家小玲也念着你能来呢。”
那就更不能去了。小伟心想。“我嘴大能吃,到时候就怕她要拿扫帚赶我了。哈哈!“
“她倒是敢,看你下次不卖给她包子。”
“做生意哪里有不卖的道理,倒是你这肘子今天是不准备卖给我了啊?”
“拿二十文钱好了,这孩子。”
“那哪成啊,不够吧?”其实也差不多了
再买些鸡蛋蔬菜,干鱼干果之类的,又买了几斤豆腐,豆干。回家做一锅卤。买了一只鸡一只鸭,几条鱼跟一些蔬果。够过年这几天吃就好了,年后又会忙起来的。
走到自家门口的时候,发现一个脏兮兮的小孩做在门前石阶上,天气很冷了,小孩的衣服有些单薄。这样的小孩城里很少,落风城附近的土地很肥沃,这几年收成很好,所以城里的生活水平也是不错的,别的不说,光一栋房子,也是值些钱的。而且平常贫苦人家的小孩也就是穿的破旧些,这孩子却很脏,又不像叫花子,落风城就这么大,人口流动不大,老老小小的叫花子,也就固定的那几个。
小孩看他过来,连忙站起来。待他抬起头来,也很难看看清面目,就只是瘦,一双大眼睛怯怯的,可怜的紧,嘴角抿着,又透着几分倔强。他伸出黑黑的小手,手里是一个铜板,被冻得说话都磕巴了:“要……要一个……肉包子……够吗?”
杜小伟不动,他只是打量着这个孩子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小孩被他看得有些紧张,伸出的手又些抖,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收起来,却又固执的一直撑着。他想今天应该是买不到了吧,都说杜家的包子是从来不会卖到下午的。这会儿都过了午饭的时间,于是转身要走。
“等一等,”杜小伟开口了“包子今天已经卖完了,我卖你些别的东西吧,一文钱,管饱。”
小孩没有犹豫便跟他进了屋,前面是门面房,放着一些蒸笼桌子。里面有个小院子,中间有口井,靠一个角落搭了一个竹架,上面有干枯的藤蔓,估计是葡萄之类的。北面有三间屋子,西面是一堵墙,邻着隔壁的人家,东面搭了棚子,邻院子那一面是透风的。建了灶台,应该算厨房了。还有一些零散的物件。其中有个长桌最为显眼,桌面很干净光滑,上面依稀还有一些面粉,估计是做包子用的吧。
看小孩冷得厉害,杜小伟把旁边靠在墙上的一些木板上在厨房透风的那一面上,仔细看的话,原来棚子上面和下面都是做的加工的,上了木板,也就成了单独密封的一个空间,以一般房间无异,只是有些昏暗,只有靠南面的墙上开了一扇窗。
杜小伟招呼他在厨房桌子边坐着,自己便忙活开了。处理的肘子,鸡蛋煮熟剥皮,猪肚要细细的用盐巴搓洗了,然后还要过一遍开水切成小块,腌制的竹笋也要取出来洗尽泡水,香干切成小块备用。等这些都弄好了,便取了八角香叶桂皮等香料,把所有东西放锅里一起煮,又加了酱油料酒生姜辣椒。盖上锅盖,煮着就好了。
宋平一直记得那一天,有些昏暗的厨房里,杜小伟对他说:“等水热了我们先洗个澡,大冷天了洗了热水澡才会暖和起来。”
那一天他洗得很干净,在他的记忆里,自己从来不曾那般干净过,也连同洗去了灰暗的生活。
杜小伟烧了水提到三件屋子的东边那一间,装了满满一大浴桶,调好水温,然后把小孩扒光丢进去。玩笑道:“洗干净些,一会儿就有好吃的了,洗不干净不给吃饱。”
等他拿来换洗衣服过来的时候看到小孩自虐般搓洗自己的脖子,只好捋了袖子帮忙,其实小孩的头发很软,也很黑,不似他身体那样营养不良,只是以前也没有人留意过吧。
洗干净了给他换上自己的衣服,有些宽大的棉袄穿在他细小的身板上也还能看,等一切忙完了,锅里也飘出阵阵香味。先挖出两个鸡蛋给小孩垫垫肚子,其他的温火慢慢煮。
看着小孩狼吞虎咽,三口两口的吞了鸡蛋。杜小伟说:“我给你做些新鲜的吧,你以前肯定没见过。”
于是便揉了面团,擀了饺子皮。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孩总是可以让他特别心软。
包了三十来只香菇肉饺子。在锅里下了,然后取了老陈醋,加些自己做的辣椒酱,滴几滴香油,饺子捞上来的时候热腾腾的冒着热气。小孩只是呆呆看着,杜小伟夹了一个,放在装了调料的小蝶里面蘸了,然后放在小孩碗里。招呼他开始吃。
小孩开始的时候吃得有些小心,然后便开始风卷残云了。
等他吃好的时候杜小伟端上来一盘老抽白菜,一盘醋溜土豆丝,一个鲫鱼炖排骨,还有一盘刚出锅的卤味,在小孩穿衣服的时候他都做好了大半,长期的忙碌,他现在干活速度很快的。
他只是默默的给小孩夹菜,什么也不问。
等他们吃完忙完也已经是下午了,冬天天暗得很早,杜小伟领了小孩到靠东边的卧室,那个是他的房间,中间那个是老头的,他从来不动,西边是放杂物兼当洗澡间的。马桶也放那里。
小孩吃得有些多了,杜小伟给他在火盆边放了一张躺椅,然后又给他一个自己以前闲时做的魔板,给他慢慢研究。自己则坐在书桌前算帐。
这几个月卖包子进项还是不错的。来来去去,自己的银两多了不少。他很是开心。也很是安心。
等他放下账本,外面天已经快黑了,小孩也已经在躺椅上睡着。火盆已经烧得不旺了,淡淡的火光,衬得小孩的小脸很是恬静暖人。小孩嘴角微微带着笑,像是做了不错的梦。
把他抱到床上,被窝刚开始会有些凉,小孩瑟缩了一下,等杜小伟爬上床去的时候,便慢慢的靠了过来。杜小伟帮两个人掖好被角便沉沉睡去了,他每一天都很忙,睡觉的时间少得可怜,所以也养成了沾枕就睡的习惯。所以他不知道小孩在黑暗中睁着亮晶晶的眼睛努力想把他看清楚。
小孩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只知道他做的东西很好吃,他的家里很舒适,他的床上也很暖和…… 他希望天永远都不要亮。
要人
“你叫什么名字?”
“宋平。”
“你今年几岁了?”
“十三,过年十四了。”真没看出来。
“你家住哪?”杜小伟来这小城快一年了,从没见过这孩子。
“宋府”小孩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我娘是宋老爷的丫鬟,早些年死了,我也是宋老爷生的。”说完咧嘴一笑。
杜小伟却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我这店里正好缺个人,不如来我这里个我帮忙可好?”待他离去的那一天,这孩子也应该长大到足够保护自己了吧。
小孩有些怔忪,半晌才从喉咙哽出一个字“好。”却让人分不清那其中的情绪。
“那起来吧,一会儿带我到你家里坐坐。”其实他早早的起床准备了。他喜欢这个孩子。喜欢他的安静,喜欢他的倔强,也喜欢他的小心翼翼。
宋平点头答应了,但是心里还是担心,大户人家最怕的就是丢了颜面,恐怕事情不会顺利,但是心里抱了希望,如果可以跟在这个人身边该有多好……
年关将至,一般人备了年货也就不怎么出门了,北方不比南方,冬天实在是冷得厉害。引他们进去的家丁看到宋平的时候表情有些怪异,但是毕竟有客人在,也就没多说什么。
宋老爷来到客厅的时候,看到自己的脏儿子今天洗得干干净净的,虽然衣服有些不合身,但是也还算清秀周正。他眯了眼睛跟杜小伟打招呼。
“今天什么风把杜老板吹我这儿来了。真是稀客啊稀客!”
杜小伟玩笑道:“昨夜小生夜观天象,发现贵府方位紫气升腾,所以今天便起来个透早,盼着过来沾点贵气,来年生意也好做些不是。”
“杜老板真会说笑,我们这落风城里谁不晓得你家包子生意红火得很,哪里还要到我家来沾什么财气。”宋老爷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还是受用的,说起来宋家在这落风城虽然不算数一数二的大家,但是根基也十分深厚,他之以杜小伟,总是有一种贵族之于平民的优越感。
“唉,小门小户的,让宋老爷见笑了。”
他们有客套了几句以后宋老爷又道:“你看也到午饭的时候了,不如就在我家用了吧,也省得回去另煮。”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正经事还没说,他这会儿肯定是不会走的。
“哪里哪里。”
上桌的有宋老爷宋夫人还有一位少爷一位小姐,少爷约莫十四五岁,小姐约莫八九岁。男孩聪明女孩也机灵,看着十分喜人。这宋平,非长子,非正室所出,他娘是个丫鬟,可能连个名分都没有,也不十分机灵讨喜,被父亲忽略,也是自然的。
因为是跟杜小伟来的,所以宋平今天也上桌了。宋老爷只当没看到,也不问什么,杜小伟看着有些心疼,这孩子心里还是会难过的吧,就算已经习惯了。
宋夫人刚上桌的时候白了宋平一眼,碍于有外人在,也不便多说什么,少爷小姐也都没有跟他打招呼,只是跟杜小伟打了招呼便安静吃饭了。杜小伟带来的一盘卤味他们都十分喜欢,两个孩子也不管什么形象,拿着蹄膀啃起来,宋夫人作势训了两句。送老爷道,大过年的,随他们去了。杜小伟也接话,难得高兴,小孩子么。宋夫人也就作罢了。
差不多吃完的时候,杜小伟从食盒总拿出来一笼小白兔形状的奶黄包,每一只都点了两个淡淡的红眼睛。招呼宋老爷宋夫人品尝以后,给兄妹俩一人夹了一个,又给宋平夹了一个。这俩兄妹刚吃饱,看着白白的包子本来没什么胃口,既然是客人夹的,本想随意咬两口敷衍下就好了。不想这包子实在是好吃。里面的陷料很特别,粉粉的滑滑的,带这奶香又带着蛋香,甜甜的很可口,包子皮很是加了鸡蛋仔细做出来的,口感自然也是很好。杜小伟做得不多,十二个。兄妹俩一人吃了四个,看小姑娘意犹未尽,便把留给自己的那个也让了她,这些东西对于他来说本来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只是他从来没做出来卖过,这里的人没吃过,于是就稀罕了。
吃完饭,遣了两个小孩出去玩,宋老爷发话了。
“杜老板手艺实在是不错啊,今天也吃得开心,有什么话不防开门见山地说吧。”
“是这样,宋老爷你看杜某一把年纪了也没有成家,其实不是在下不想,唉,实在是不想害了人家姑娘家啊。早年没了父母,一个人四处漂泊了几年,落下了病根,看了很多大夫,都说我这命,到不了三十。”
“唉,杜老板莫要难过,谁又过得了这生老病死呢。”
“大过年的说这些实在是不吉利,宋老爷您别介意。”
“无妨,那您现在的意思是?”
“昨日见到你家这孩子,实在是讨人喜欢得紧。您也知道我身无所长,就是这门吃饭的手艺,失了实在是不甘心啊。只是他毕竟是你宋府的人,又怕自己是有些高攀不起,所以天不亮就起来准备了些小点心,打算来您府上拜访。可是想想啊,又是犹豫,拖拖拉拉的,也是到日上三竿才到的您府里,唉……”
“您的意思是让这娃儿跟你学做包子么?”宋夫人语气颇有些不屑,包子虽然好吃,但是毕竟不是什么光鲜的营生,跟他们家这朱门大院的,差了不止一个档次。
“杜某那包子铺虽然登不了大雅之堂,但是生意总归是过得去的,不说这落风城,随便挪到哪里,那也是独一家的。”杜小伟说着又黯然,“若不是这天意运弄人,谁不想自己生个娃继承。”
这些话说得宋老爷在心里乐呵开了,想啊,大家都是男人,你这会儿是生不出儿子了,看上我家小子,男人的虚荣心自然是要膨胀的。“杜老板你的苦处我们也能理解,只是你看,这事实在是不好办,这小子虽然不成才,但是好歹也是我们宋家的人,若是…… 你看以后这城里的人还不得怎么说我呢。”
“宋老爷多虑了,这孩子很少在城里露面,知道他跟送老爷府里的人不多。到时候问起,就说我远房表亲也是好的,杜某虽然不才,教他一门吃饭的手艺还是有的。”
这话宋夫人不愿听了,说得好像宋府苛待他宋平似的,就算是苛待了,也轮不到他一个外人来Сhā嘴。“我家养的起,不用他自己去学吃饭的手艺。”
“宋夫人误会了,只是我跟这孩子投缘,并没有要他改姓的意思,就是想传来他这门手艺,待到在下有尽灯枯之时,也算是廖无遗憾了。杜某也会做些糕点小品之类的,以后也让他做些回来孝敬老爷夫人。”
他这话说得巧妙,宋老爷宋夫人都听出来了。这杜老板看来是不打算娶妻,若是收了宋平做徒弟,以后他死了,宋平接了他的店也是理所当然,最主要的还是他这门手艺。落风城也有学着他做包子的,但是口味始终没有他家做出来的好,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如果他今天说的是真的,那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若说他要图什么,也没有要求宋平改姓,当然,这个宋夫人是无所谓的,改姓最好,以后少了个分家产的,就算宋平不改姓她也不会让他分到一个铜板就是了。
宋夫人还是有些不甘心,就这么让他跟这个人走了,真是便宜了那臭丫头生的孽种。
宋老爷却已经拍板了“那这小子以后便要麻烦杜先生照顾了。”一句先生,也是真心希望这个人以后待自己这脏儿子好些吧。“先生把话说到这份上,若是再推脱,也是不明事理了,小儿能被先生看上,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男人有时候是很奇怪的,他并不是真的不喜欢这个孩子,只是为了家里安宁,他对于这个儿子受的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久了习惯了也就当作看不到。如果可以他也希望给这个孩子好的生活,他府里自然不缺那些吃的穿的。只是宋夫人心结太深,每每都要跟他闹个鸡飞狗跳的,他嫌烦了,所以眼睛一闭,全当看不到,由他们去了。这样的父亲,何其残忍懦弱。
他今天果断拍板,后面他夫人指不定怎么跟他闹呢,不过管不了了。这也是个难得的机会,对他对宋平,都有利无弊,对宋夫人其实也是。到时候花点力气哄哄就是,哄不了,由她闹一阵子也就算了。
只是希望这杜老板多活几年才好,唉,不然他也还是没有安宁日子过。
“那真是太感谢宋老爷成全了!”杜小伟深深的作揖。
又拉了宋平给宋老爷宋夫人磕了几个响头便领着人回去了。
过年
眼看就要了,现在又多了一个人。杜小伟觉得,一个人的话,随便怎样将就将就过了,而且过年对于他来说,实在没啥好激动的。但是现在多了一个半大孩子,尤其自己还特别心疼他,这个年怎么也是将就不得的。人家怎么过咱也怎么过,人家有的咱要有,人家没有的咱也得有。
于是我们杜小伟同志带着对小孩无限溺爱的心情,匆匆忙忙备年货过大年了。本来现在年关将至,他现在买东西是有点晚了。但是他这几个月包子也不是白卖的,卖肉的卖菜的他都很熟,弄点年货也不难。廿四这天就这样忙过去了。
到了廿五他便招呼小孩开始打扫卫生,他家里虽然还算整齐,但是因为做生意太忙,所以很少有时间大扫除。大过年的,总不能省了这环节。两人里里外外把房子打扫干净,东西码放整齐,鸡鸭鱼肉需要处理的处理了,需要养的养起来。到天黑透的时候才总算干完。
廿六开始准备吃食,卤水已经煮了一锅了。鸡鸭鱼都养着,要吃的时候再处理就好。所以也就是做点过年的小吃面点什么的。这边的人过年就是大鱼大肉的吃,最多就是腌点咸鱼弄点腊肉什么的,这些杜小伟自己不想弄,想吃的时候再买就是。
他左思右想,觉得做点小时候吃的冻米糖好了,于是泡了糯米。不如再做些年糕吧,于是又泡了黏米。然后他又前前后后的忙开了,做冻米糖要加点花生瓜子才香的。两个人在院子里晒着太阳剥了一天花生瓜子皮,杜小伟泡了不少糯米,他打算等过了年拿到点心店里寄卖,看看生意如何。所以要剥皮的花生瓜子,也是很多滴。
廿七这天,他早早的把糯米蒸熟,倒出来冷却。又把黏米滤干用碾子捻碎,捻一遍后他用手指拈了粉末细细揉搓,发现还有一些颗粒,于是又仔细再碾了一遍。这一次他满意了,然后就着平时蒸包子的蒸笼,每一笼都只装半满,因为米粉吸了水蒸气会很重,他这蒸笼其实不吃力,但是将就还是可以用的。因为没打算做很多年糕,所以四个蒸笼也足够装下去了。
大火蒸了不一会,用筷子Сhā了发现已经不会粘了,把火调小。取了一笼下来,手里抹上些油,将蒸熟的粉倒在平时做包子的大桌上,和面团似的揉搓起来,弄好了那刀切成比砖块小一些的小块,让宋平在蒸笼里平铺开来拿外面晾了。总算是天天或面团习惯了,四笼年糕揉下来他也不觉得多累,就是手被烫得有些疼了,忙完以后再冷水里泡了好一会儿。
十七个蒸笼也算物尽其用了,晾年糕占了十一个,另外六个铺了细纱布用来晒黏米,天气干燥,晒一天应该也能干了
晚上他们做了几个小菜吃完了就回屋里烤火休息,杜小伟琢磨着给小孩做点什么好玩的消遣,这两天一直忙,也就疏忽了。小孩很安静,杜小伟干嘛他都跟在后面,从来也不吵不闹,能帮忙就帮忙,不能帮忙就看着。
他想了半晌,终于记起来小时候玩的一种抽竹签的游戏,又叫挑棍。于是上柴房找了一些树枝,去了皮削得细细的,一种平头一种尖头。然后招呼小孩过来两个人在油灯下玩了起来。
小孩聪明,他就稍微说了一下,示范一下,他就明白了。于是在这个寒冷的夜晚,一大一小两个人,对着一把棍子,奋战到深夜,边上一张白纸上细细的记了战绩。小伟拿出手表看了一下已经快十二点了,招呼小孩睡觉。宋平还是有些意犹未尽,但是他极听话。
廿八一早两个人吃过早饭又在院子里摆起来了,依旧是挑棍。反正他们今天也是闲的,年糕收拢起来用布包了等它自己变硬,黏米还得继续晒。院子的围墙挺高的,风也不怎么吹得进来,太阳晒得人懒洋洋的。
到晚上看那些黏米晒得也差不多了,明天除夕,于是两个人就开始做冻米糖了。杜小伟负责做,宋平负责看。
炸了米花,然后熬糖拌料,除了花生瓜子仁,他们还往里面放了一些黑芝麻,又切了些红绿冬瓜丝放进去。切片上架,等忙完了已经到深夜,看一块块冻米糖,卖相真是挺不错。虽然晚上吃甜食不好,不过他还是纵容宋平尝了一块,自己也啃了一块。换了以前,这冻米糖他实在看不上眼,不过这几年很少吃零食,拿一块啃啃,他自己也觉得十分香脆可口。
廿九早上杜小伟拿年糕切成小孩巴掌大小的薄片,下油锅加酱油葱头炒得香香的,又打了两碗鸡蛋汤,两个人吃饱了照旧晒太阳,挑棍。午饭前杜小伟把他的宝贝手表拿出来,耐心的教小孩看时间,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对小孩藏私。小孩对这个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很好奇,也觉得十分神奇,杜小伟跟他说这个东西不可以让外人知道,小孩十分慎重的点头保证。
中午他们杀了一只鸡,把鸡内脏洗净处理了,拿来爆炒,炒了一个包菜一个酸辣土豆丝,再挖几个卤味出来,也就挺丰盛的了。
晚上是年夜饭,在杜小伟记忆里,以前过年的时候家里总爱煮上一大桌,等大家都吃饱了,还是有满满一桌,有些菜甚至都没有动过筷子,大概是要表现生活富足、年年有余的意思,正月就凄惨了,在吃不完的剩菜中度过。
这两年跟着老头,去年他们俩过年虽然加菜了,但是过得还是十分简单,今年是简单不得了,但是他也不喜欢吃剩菜,所以稍微丰盛些就好了。
一盘卤水、一盘红烧鱼、一盘辣子鸡、一盘糖醋排骨、一盘蒜泥白菜、一盘玉兔奶黄包、一盘芹菜肉饺子。对两个人来说,也算是丰盛的了。然后又取出他夏天泡的一坛杨梅酒,两人吃得也算是其乐融融,经过了这几天的相处,小孩没有了刚来的拘谨,吃起饭来也很放得开。加了冰糖的杨梅酒虽然不怎么醉人,小孩还是喝得脸蛋红扑扑的,打着饱嗝被杜小伟带到卧室睡觉去了。杜小伟也就着睡去了,碗筷留着明天再慢慢收拾吧。
两个人窝在一个被窝里,面对面睡去,酒气熏得脸庞都有些红,呼吸也带了热气,在这冬日里显得十分暖和。外面放鞭炮的声音此起彼伏,屋内睡意正浓。
上学
年初那一段时间,他们两个人没事就吃了睡睡了吃。杜小伟折腾出一副飞行棋一副跳棋,两个人玩得天昏地暗。
悠闲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眼看着明天就十五了,他们打算十六开张,所以该是开始干活的时候了。杜小伟看城南的成衣店开张了,就带着宋平过去置备了几套,小孩这几天被杜小伟养得皮都嫩了,虽然还是有段枯瘦,以后慢慢会长开来的。
该买的东西都买了,豆沙之类的东西也先准备好了,冻米糖拿些到别人家小店里寄卖,若是有市场以后也是要接着做的,钱自然是赚得越多越好。
小孩干活很勤快,勤快到杜小伟觉得自己在压榨童工,不过有人帮忙真的是轻松多了。总体来说,宋平是一个十分聪明懂事的孩子,虽然还是不怎么喜欢跟人打交道,虽然说有点太粘人了。
不出几天,城里很多人都知道杜家包子铺的老板收徒弟了,整天小尾巴似的跟前跟后。
杜小伟越来越喜欢这个小尾巴。但是他现在也有一个头疼的问题,小孩到底要怎么称呼自己才比较合适呢。称呼是个大问题,叫师傅不太合适,他不喜欢。直接叫名字也不合适,怪怪的。想到头疼的时候,他问小孩:“要不你以后叫我哥吧?”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好主意,虽然他看起来不老,但是也结结实实的大了小孩十二岁。
“恩,哥。”但是小孩完全没有异议,一句哥叫得杜小伟直甜进心底。
从此以后某人将溺爱进行得更加理直气壮了。哥哥疼弟弟,天经地义。
他每天做完生意就全心全意的伺候他们家少爷了,可惜小孩不是少爷的命,杜小伟同志不得其门而入,没事就追着小孩问,饿了么,想吃什么了么,你看那谁谁家的小孩新做的那套衣服好看不,要不咱也做一身……
可惜小孩除了对他做的吃食有些兴趣外,对那些穿的用的,都没有太大欲望。最后杜小伟只好变着花样给小孩做吃的,只要是他想得出来的,都得折腾出来给小孩尝个鲜。
几个月下来,楞是把小孩从干黄枯瘦的小青草折腾成迎风招展的小树苗。
杜小伟今年二十六了,是落风城里有名的大龄男光棍,相上他的姑娘不是没有,但是因为他是外乡人,以前又没有什么营生,所以大伙儿也都没什么动静。但是现在他的包子铺生意越来越红火,于是在这一年的春天里,很多有闺女的人家都开始蠢蠢欲动了。
不时的有媒婆上门说亲,但是杜小伟本来就没这方面的心思,而且他在宋老爷那里扯了谎,娶妻的事他是万万不会做的。
后来看宋平实在烦那些个媒婆,便放出口风,说自己命硬得很,在老家也是说过亲的,没两年那姑娘得了病死了,后来村了遭了水灾,父母也没了,到头来剩他一个。没多久,他的凄惨身世被改编成多种版本在城里传开了。生意着实冷淡了几天。但是转眼又慢慢好了,怕什么呢,命硬又不传染。
等这一波差不多过去,杜小伟琢磨着给小孩找个学院读书去了。毕竟十四岁的小孩,大字不认识几个,真不是个事。城里有一大一小两个书院,大的权威,每年都能出几个不错的考生,小的是个老秀才在教书,也是像模像样的。
一天吃中饭的时候杜小伟跟小孩说了,问他想去哪个书院。
“我不想去读书,我在家给你帮忙。”
“你去读书也可以给我帮忙,晚上下了学可以帮我做包子。”
“那不一样。”
“一样的。再说你总要学点东西,不说出人头地,总要能写会算的不是?”
“你教我不也一样?”
“你看我拿毛笔写过字没?”
“那蒸笼上不是有写着么?”虽然平时都还是拿炭条记账。
“那是请张大娘的儿子帮忙写的。”其实他真不想说这个事。
“……”宋平无语了。在他看来他哥是万能高手,会做很多别人做不来的东西,吃的玩的,样样都很特别,店里的账目也是做得井井有条。原来不会写字……
杜小伟看他那惊讶又有点难过的表情,觉得有些奇怪,不就不会写毛笔字么。吃了两口菜,猛然想明白了,欲哭无泪啊。他真的不是不识字,只是不会写毛笔字而已啦。但是这个要怎么解释,只会越描越黑而已。
但是在宋平心里,已经把杜小伟从不识字到奋发图强,在没人的角落偷偷用树枝学写字,长大了还是不会写毛笔字,只好用炭条记账的辛酸血泪史富有感情的演绎了一遍。
吃了饭杜小伟就恹恹的会房间睡午觉去了,宋平只当他是想起自己以前坎坷的成长经历,那几天把他伺候得倍儿好。搞得杜小伟憋屈得直想撞豆腐。
“哥,我先去学,学好了回来教你。”
“恩,好。”杜小伟含泪(憋屈的眼泪)抚摸他家小孩的头顶。
宋平最后选了那家小一点的学院,主要是离他家近,走路过去都不要一刻钟,还有就是那里人比较少,教书吴先生是个秀才也很有一些真才实学。
杜小伟带小孩过去见了先生,奉了束修。把宋平留在学堂,自己独自回家了。别说,一个人在家里真是显得空的慌。晚上给小孩做什么吃的好呢……
宋平在书院里岁数不算特别大,但是却是同龄小孩里进度最慢的(不止慢一点点)。还好在这个书院读书的都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孩子,宋平吃穿用度都算上乘,他们也不怎么敢欺负。只是小孩都有属于自己的小集体,宋平显得有些不合群,但是他完全不在意。他要好好读书,回家了可以给哥哥帮忙,还要教哥哥写字。
杜小伟有时候也跟着小孩练练毛笔字,晚上睡觉前还是会陪小孩玩一会儿。相处得倒也其乐融融。
五月份的时候一个过路的商贾看上了杜小伟的冻米糖。要了五百斤,说好了十天交货所以那几天他很忙。但是因为糯米都是以前蒸好晒过备用的,所以倒也还能及时做出来,只是这一次以后,他家的干饭就没有存货了,接着还得赶紧备上,反正这个东西能放,多备点没有关系。
这几天又要做包子又要做冻米糖,宋平说要回家帮忙他不让,也就是晚上给他搭把手。等这一波刚忙过去,书院里就传话过来说是让杜小伟过去一趟。
“杜老板,你家的孩子我教不了。找别的学院去吧。”他一进门就挨了当头一棒,想也知道,他家小孩把先生惹毛了。
“先生莫要这么说,宋平这孩子如果惹您生气,您尽管教训就是了。”
“教训,我一个迂腐不得志的老秀才,哪里有资格教训他。”
杜小伟听着这话不是味儿,猜想是不是小孩口没遮拦的把先生惹毛了。赶紧陪不是,然后又说自己生意实在是忙,一来二去的,便也知道怎么回事了。
原来这宋平看杜小伟这阵子忙不过来,自作主张跟先生请假,先生一问原来是要帮杜小伟做生意,想也知道,可能是说了几句重话。宋平听不得他轻视自己哥哥的话,急了,于是扯出迂腐不得志的老秀才这一出。
杜小伟又是作揖又是赔不是,可总算把这老先生安抚下去了。但是余怒未消,估计够宋平喝一壶的。但是也好,也让小孩长些记性。
晚上小孩回家垂头丧气的,都不敢正眼看人。杜小伟也不理他,该干嘛干嘛。吃了饭洗了澡,两人回房,杜小伟还是算他的账,宋平做着先生布置的功课。
“哥”
不理……
“哥”
还是不理……
“哥我错了,你别生气。”
“你说你错哪了?”
“我,我不该自作主张跟先生请假,不该让先生生气。”
“还有呢?”
“我,我……”
“你觉得你们先生迂腐不得志?”
“……”小孩没敢接话。
“说,说实话。”
“是。”
“你看的倒是清楚,你觉得自己怎么样?”
“……”小孩已经快哭了,他从没见过杜小伟生气。
“你倒是开始看不起别人了是不是?你觉得自己聪明得不得了是不是?”杜小伟有些气急了。他最是看不上那些自以为是的人。
“哥我不敢了,你别生气。”
“是,吴先生是有些迂腐,没错,不得志,也没错。可是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你知不知道?”
“知道了,哥,我下次再也不敢了。”小孩已经开始呜咽起来,眼泪流出来就用袖子抹。单薄的小身板有些打晃。杜小伟看着又心疼了。于是把他扯过来坐在身边。
“你知道吴先生不得志,他自己又何尝不知道。你想他读书几十年,心心念念着要出人投地,光耀门楣,他心里多大个结你知道吗?你怎么能傻愣愣的去揭人家短呢?”
“哥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明天给先生赔礼去。”小孩把头埋进他怀里,泪水湿了他的衣襟。
“明天早些去,带几个包子过去,给先生磕几个响头。”
“好。”
次日宋平一早就出门了,给先生磕了响头,奉上包子,吴先生看都没看一眼,他只好恹恹的退下了。当天吴先生也没怎么难为他,只是从此吴先生一家三口的早点被杜小伟包了,多做几个包子而已,吃人家的嘴软,这句话是要通过常年累月点点滴滴慢慢体现出来的。时日长了,宋平反而比别人家的小孩跟先生走得更近些,本来么,挺好一个孩子,偶尔犯个错误也是可以原谅的。
客人
眼看着就要到夏天了,杜小伟想着两个人睡一张床怕是会有些热,于是在找了木匠过来又打了一张床,还是放在那个房间。因为中间那屋是老头的,他不想去动,另外一个屋用来放杂物柴火跟浴桶马桶。好在他家的房间都够大,放两张床还是显得很宽阔。
新床打好那天,小孩一直闷闷不乐,问他也不说。晚上睡觉的时候杜小伟也就没说什么,照旧两个人睡一床。过两天杜小伟突然想起来,就提了一下,说是让小孩去铺床。哪知到了晚上睡觉看到那张新床依旧空空的,小孩脱了鞋爬上原来那张床,背对着外面睡了,杜小伟也不恼,只是觉得这小孩粘自己粘得有些过火了。想想这张新床真是打得浪费了,压根没用。哪知没两天就派上用场了。
一天睡到半夜杜小伟听到外面有人敲门,随手抓了一把菜刀出去,也不敢随便,问
“谁啊?”
门外没有回答,依旧是敲了几下门,只是听这声音像是没什么力气了。开门还是不开门,是一个问题,听这动静估计是个受伤的人,落风城很平静,很少有这样的事,这人应该是外地的。如果放了人进来,怕到时候沾上麻烦,不开门的话……
犹豫了一下,杜小伟还是开门了,门外是个削瘦的年轻男人,二十出头的样子,一身月白长衫沾了些灰,无力的坐在他们家门口。
宋平也迷迷糊糊的起床了,看到杜小伟拖着个人进来的时候楞了一下,就赶紧从柜子里拿着棉絮被单铺床了,杜小伟直接把人放在旧床上,没有让外人睡新床的道理不是。
帮他号了脉,不由觉得惊奇,又看了那人脸色,掰开眼皮看了一下,然后是手指甲。看完以后脸色凝重。如果他看得没错,这人中的是九情。九情是一种长在西域的毒药,一般中原很少看到,这是老头跟他说的,看来这人来头不小,相应的,可能招来的麻烦也不小。
可是怎么办,人都带进来了,总不能让人死在他家不是。于是他只好屋里屋外的忙开了。九情难解,但是也不是无解,只是需要医者时刻观察患者的状况,因着个人体质,时刻调整用药和剂量。所以江湖人说的九情无解,只是没有死解,但可活解。这人幸运,杜小伟跟老头学了一年,别的没学,光学药理了,而且还学得很好。九情不是什么至毒之物,只是药性特别,它会让中毒之人体内紊乱,像一团乱毛线,牵一发而动全身,能不能缕得清,就要看医者的水平跟耐性了。
第二天的包子是小孩做的,小孩很聪明很听话也很勤快的。杜小伟一直跟这个人耗着,小孩去上学的时候跟杜小伟打了招呼的,那病号的情况也差不多稳定了,杜小伟给他灌了药,然后就去前头卖包子了。每半个时辰要进去看一次,还好,没给他惹什么麻烦。第一天早上安安稳稳的过去了。
杜小伟已经累到脱力,但是还是要准备午饭,他家小孩在长身体,不经饿。做好午饭看了一下那人,又煎了一副药灌下去。小孩回来吃饭他就眯一会儿,让小孩走的时候再把他叫起来。宋平脸色臭臭的,但是依旧听话。下午又给他煎了一副药,杜小伟就蒙头大睡了,他真的累惨了。
小孩回来的时候也没有叫醒他,就是默默的处理了那些别人送过来的明日包子的馅料,然后把米饭做好,把晚上要做的菜洗好切好。看着杜小伟还是没醒,想着要不要自己做了算了。然后就发现杜小伟起来了,眯着眼睛摸到那病号的床前,号了脉观察了脸色等情况,然后去院子井口边洗把脸又配药去了。来来去去都没有看宋平一眼,小孩的脸色更臭了。
忙到天黑才开始做晚饭,午夜的时候又起来看了一次,喂了一次药,没睡一会儿又要开始做包子了。小孩昨天说今天还是他做包子,让他多睡一会儿。但是杜小伟不想让小孩太累,上课的时候如果打瞌睡先生要罚的。
这么折腾了三天,杜小伟的黑眼圈又黑又大,看起来特别吓人,来买包子的人看着都替他担心,都说让他休息两天,身体比赚钱重要。
辛苦总算是有了回报,那人醒了。
“这是哪儿?”
“落风城,杜家包子铺。”
“你救了我。”
“是。没日没夜照顾你三天,记得诊金跟房租。”
那人直接从怀里拿出一叠银票,杜小伟从中抽了一张五百两的,其他的还给他了。
“你叫什么名字?”
“刘灿,五百两够吗?”
“差不多了,给你留点钱防身,要是过意不去下次见面再酬谢我好了。”这人身体还没恢复,又不是附近的人,看样子还遇到麻烦,身上没钱估计会很凄惨。
杜小伟给他熬了一小锅粥,中午一顿,晚上热热再一顿。这人刚恢复,没什么力气,只好坐在床边喂他吃了。
“我叫杜小伟,我弟弟宋平在读书,还一会儿就回来了。你身体没好,就在我家休息几天吧,有什么事情叫我就好。”
“那个……”
“什么?”
“算了。”他只是有点想洗澡,但是自己这样手软脚软的,总不能让人家伺候自己吧。
“你吃好了好好休息,下午再喝一副药,晚上应该就可以下床了。”
“好,这几天真是麻烦你了。”
“确实挺麻烦的。”杜小伟认同。
刘灿被呛得说不出话来。
“哎呀,回来了。”说着连忙迎出屋去。接过小孩手里东西,让他去洗洗手吃饭。一会儿又是问东问西的让小孩说些学堂里面的事,没办法,小孩的臭脸摆了好几天了,他一直抽不出时间哄哄。可是在屋里的刘灿看来,这人刚刚在自己前面还挺神气的,一到那叫宋平的弟弟跟前就整一个老妈子。
小孩吃完饭跟杜小伟在厨房一边干活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现在厨房有一面的木板全部都卸下来了,亮堂又透风,到晚上才把木板再装上就好了。
一会儿小孩走了,杜小伟回屋睡觉,跟刘灿说有事的事叫他就好,然后蒙头就睡去了。刘灿为了可以早点有力气洗澡,也抓紧时间休息。
晚上刘灿果然可以下床了,杜小伟给他打了一盆水说他现在身体虚,不要泡澡,擦擦就好,他虽然不满但是也只好接受。晚上三个人吃饭,刘灿依旧喝粥,也搭一些小菜,杜小伟让他不要吃太多太杂,小心肠胃受不了。可是有美食当前又非得控制食量真是一件痛苦的事,他趁杜小伟不注意多下了几次筷子,结果吃到一半就被请回房间了。只好坐在床上细细回味刚刚吃过的几道菜,一边回味一边流口水,那滋味……
晚上宋平做完功课,瞅着他哥差不多做好帐了,就挪过去坐他边上。等杜小伟一放下账本。就听到一声脆生生的:“哥。”
这一声把刘灿鸡皮疙瘩都叫出来了。杜小伟却只觉得清脆悦耳。
扭过头来,果然看见小孩正笑眯眯的望着他,黑亮的眼珠子在油灯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于是也露出整齐的八颗牙,问:“玩什么?”
“跳棋。”
“好。摆起!”于是两个人开战。
刘灿也在凑过去看热闹,奈何杜小伟当时为了省事只做了够两个人玩的两色棋子。刘灿搭不进去,只好讪讪道:“切,小孩子的玩意儿。”心里却暗暗决定,回去非得照着做一副一模一样的不可。杜小伟笑眯眯的瞄了他一眼,然后等那一局玩好了,就提议玩挑棍。
开始的时候刘灿还一副没什么兴致,随便陪你们玩玩的样子。玩到最后该睡觉了却扯着两个人硬是不给走。
“再玩一局,我肯定赢。”
“算了吧,你还差得远呢。”杜小伟打击他都不带眨眼睛的。
“谁说的,打小大家都夸我心灵手巧。”
“再巧也没用,输了就是输了。”小孩跟这人玩过以后也不觉得他那么讨厌了。
“嘿,不信,咱再玩一局。”
“玩什么,睡觉睡觉,好好养着吧你,别给我惹事,你那身体还不稳定。”杜小伟是这个家里老大,自然是他说了算。
第二天杜小伟忙里忙外的,看刘灿实在闲得慌,就取了材料让他自己再做一副跳棋的棋子,既然让他住在这里,总让他一个人落单也不太好。当然不会忘了郑重申明他家玩意儿都是十分机密的,绝对禁止外传。非要传的话也不是不行,得他这个发明者同意了先。
谁想这家伙在他家一住就是大半年,那时候他还不明白原因全在于他做的饭菜太可口,他家的生活太滋润,这位爷过得挺舒坦,不舍得走了。
小孩其实很矛盾,这个刘灿总是Сhā在他和哥哥之间十分讨厌,而且吃饭还吃得特别多,老是跟他抢菜,有一次杜小伟不辞辛劳给他做了一次牛肉丸,这家伙既然没等他回来就吃了大半。
可是有他在也挺好的,三个人玩起来也挺热闹的,而且他占了一张床,他跟哥哥两个人一张床,刚刚好!
三人
最近杜小伟很低落,平日里也不怎么笑了,总是默默的。小孩问他,他也不说。过两天就是中秋节了,今年有三个人一起过。在这异世,有两个人陪自己过中秋其实是很不错的事。
刘灿也觉得杜小伟这几天很不正常,但是他可不是小孩,他一肚子坏水,只是一直没有在这两个人前面使坏而已。这天他去街上买了一坛子烧酒,一只烧鹅,还有几个小菜,晚上的时候硬说自己要借酒浇愁,让杜小伟陪着。杜小伟这两天也挺愁的,所以也没拒绝。
把要凑热闹的小孩打发回去睡觉,两个人便愁开了。其实刘灿那厮有什么好愁的,从来只有他让别人愁的份。杜小伟几杯黄汤下肚,和刘灿东拉西扯的,于是很自然的被人套话了。
其实他真的不想说,生在二十一世纪,长在红旗下的杜小伟同志,在他前面的二十几年都没有被人骗过钱,一毛钱都没有。这次他却栽了,因为太多掉以轻心,太多相信这个世界的朴实。货款六百两,六张一百两的银票,其中发现三张是用十两的银票鱼目混珠。照理说是不应该的,只是他收银票的时候那奸商使诈转移了他的注意力。归根结底,还是他没有留那个心眼。杜小伟在这方便有轻度的强迫症,他的病根不在于那差了的二百七十两银子。让他一直纠结,吃不香睡不好的是,他受骗的事实。
于是两个人在院子里喝酒到深夜,却都没发现,本应该睡觉的小孩,坐在屋内靠院子的墙下,一直听到深夜。
第二天杜小伟卖完包子,就有两个衙役过来说是取证。
“前些日子,城里来过一批商人,采买了不少东西。有很多商家都吃了他们的亏,听说你们家也跟他们做了买卖,少了多少银子,我们登记一下。抓到犯人以后悉数让他们赔上。”
“这些行商既然这么大胆,想必是有团伙的,会不会很难缉拿?”杜小伟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在以前,如果有人被偷了被骗了,大都也是不会去报案的,主要是报案了一般是不会有结果。
“本来是不大好缉拿,朝廷对缉拿这些骗子也不是很上心,呵呵,这次这帮孙子不知道得罪了哪个大人物,上天下地都给他们揪出来。”
杜小伟跟他们说明了自己情况,两个衙役做了记录就回去了,到门口的时候刚好被回来吃午饭宋平遇到。
“衙役过来做什么?”他问杜小伟。
“就是过来问点事情,做一下记录,没什么事。”
“嗯。”他应了一声然后就洗手去了,没有多问,但是心里雪亮。
中秋节的时候杜小伟做了很多好吃的,其中包括几十个广式月饼。
“这什么?”刘灿看着香喷喷刚出炉的月饼流口水,他不认识吗,但是杜小伟做的东西他还没发现哪样是不好吃的。这个东西他还没见过,心里面像猫挠似的很想尝一口。杜小伟不给,他家小孩没回来呢,上次为了牛肉丸的是可是闹了好久别扭。
“月饼”
“月饼咋长这样啊?”
“我家乡的月饼就长这样。”
“说起来,你家乡到底在哪啊?”
“远着呢。”
“多远啊,再远也在这天底下吧。”
“还真难说……”
“切,不说算了。”
“呵呵。”
“你家小孩还要一个多时辰才回来呢。”
“是啊。中秋节也不放假,他们先生真是。”
“要不先给我吃一块吧,就一块。”
“不行。”
“小气。”
“……”不理。
“偏心。”
“……”他承认。
于是刘灿同志只好恹恹的回屋了。其实杜小伟也没亏待过他,只是这人太会蹬鼻子上脸,一开闸他可是拦也拦不住。所以要紧牙关抵抗他的苦肉计加美人计。
哦,忘了交代,刘灿同志虽然不说长得十分祸国殃民吧,但是还是远远的超过杜小伟这一类相貌平凡的人种,无论是七大姑八大姨还是坐在门槛上啃糖葫芦的缺牙小姑娘,他通吃。
晚上他们吃了晚饭,三个人收拾收拾,摆了月饼水果,在院子里赏月。月亮没人看,大家都在看月饼。杜小伟拿了小刀将每个月饼切成四块,在盘子上摆了。他这次由于材料的限制只做了三种口味,豆沙盐蛋黄,栗蓉,牛肉。
刘灿拿了一块尝了一口,就再也停不下来了,虽然他晚餐已经吃了很多。倒了一杯茶,一边啃月饼一边喝茶,好不惬意。
小孩发现自己越来越讨厌这个人了。为什么这么好吃的月饼还要分他吃,他吃那么多,猪一样。哼,自己可得多吃点,不然多亏。
“那个,小伟啊。”刘灿满脸讨好道。
“干嘛?”
“听这口气准没好事。”
“咱这月饼还剩多少啊?”
“除了盘子里的还剩二十来个。”这人到底打的什么注意。
“那啥,我家里老太太就爱吃这些点心……”他现在的表情已经无法用献媚狗腿来形容了。
“没门!”宋平愤怒了。
“不多了啊,你要早说我就早做点了。”杜小伟有些为难。
“二十来个呢,分我一半好了。”
“不行,那是哥哥做给我做点心的。”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不要脸。
“这次先分刘灿一半,下次哥哥再给你做好不好?”自己吃了好东西,就要想着家人,杜小伟觉得刘灿其实做得没错。
“哼。”
“乖,听话。”然后用油纸包了十二个月饼,每一个都包一张纸,然后再用一张大纸包起来,扯了一根红线系起来。刘灿拿了东西兴冲冲出门了,估计是找人送他的孝心去了。
但是小孩真的愤怒了,刘灿走后杜小伟对他许下一些列不平等条约,当然,被割据的是刘灿同志。好容易才把他安抚下去了。
话说十六那天,刘灿家高门大院里的父母,总算理解儿子迟迟不肯回家的原因了,他们生养的儿子,当然清楚是什么货色。很不幸的,他儿子什么都好,却偏偏是个吃货。
不出半个月,衙门又来人了,说是那伙骗子被抓到了,让他过去一趟。杜小伟跟着去了,回来的时候也果然带回了银子。但是他还是觉得很奇怪,虽说这个时代的人还十分朴实,但是这办事效率会不会太高了,服务态度会不会太好了。他不解。
不解归不解,但是钱拿回来总是开心的。于是是他有琢磨着做点什么好吃的补偿一下这件事给自己带来的坏心情。
他回家就泡了几斤粳米,黄昏的时候那去买豆花的家里磨好了,晚上天一黑就开始忙,挑了一个结实点的蒸笼,铺上厚实的屉布,开始蒸九层糕了,蒸到十来点的时候丢几块木材进去小火慢慢烧着,自己睡觉去了。天不亮他挪了九层糕还得做包子。但是为了怀念许久的家乡小吃他觉得还是十分值得的。
上午早早的包子就卖完了,他买了两斤精肉,哼着小曲做瘦肉丸,他做出来的瘦肉丸子香脆可口,那那两个家伙都十分喜欢,只是也十分麻烦,所以不常做。刘灿打外面回来看到杜小伟在做瘦肉丸子,顿时眼冒绿光,跟前跟后的看。
“看看就好,独门手艺,禁止外传。”
“是是……就自己家做来吃吃,绝对不跟别人说。”
“你自己会做?”
“不会,我可以交待下人做去啊。”爷我是大人物。
“你家下人都知道了,那我还独家个屁。”
“下人也不能给知道啊?”
“不能!”
“那我只好在你家一直住下去了。”
“大人您府上一个月多少开销。”
“不多,一般也不会过五百两。”
“那以后你一个月交五百两给我吧,家里下人都可以遣了,房子干脆也租了。算算你还是赚了啊。”
“要不要五百两这么黑。”
“等一会给你尝个好吃的,就知道五百两值不值了。哈哈。”杜小伟笑。
杜小伟给刘灿分配了个任务,磨胡椒粉,这里的香料也是有,但是总觉得口味欠缺。人刘灿是个会功夫的,给他个小磨盘,一些胡椒花椒等材料,他不出一刻钟就把东西磨得贼细,一般人达不到这水平。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九层糕切成细条,在锅里加了油放葱头炝锅,然后加水煮开,细细的把肉丸捏成小块下锅,放九层糕,加调味料,放醋,撒点胡椒粉一些葱花,完美。
小孩准时放学回家,三个人一人打了一大碗,坐在院子里吭哧吭哧吃开了。酸酸很开胃辣辣很带劲,还有葱头油的香气。真是不错。
刘灿老早吃完一碗要进厨房自己盛,小孩拉着他不给走,杜小伟抬头一看,接过他的碗说:“我去。”无奈,让刘灿去了还能给他们剩才怪。
留两个人在院子里大眼瞪小眼。
刘灿没吃过瘾,扭扭捏捏跟杜小伟撒娇:“小伟,人家没吃饱嘛……”
“诺,两个铜板,自己买烧饼去。”
“唔……讨厌啦……”
杜小伟不理。
“哥。”
“嗯?什么事?”
“咱晚上还吃这个。”
“好,你爱吃咱以后经常做。”
小孩满意,冲刘灿撇了个挑衅的眼神。刘灿磨牙。杜小伟全当没看到。
轻浮
天气渐凉。
刘灿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但是杜小伟知道,那是迟早的事,人和人之间的距离总是很微妙,你可以当自己完全看不到,但是却无法当它不存在。
杜小伟是一个很看得开的人,也是一个有点矛盾的人。他可以对你千般万般好,但是有一天你若是离开了,他也会照旧过自己的日子,就连想起你的次数,都屈指可数。他可以对一个人掏心掏肺,但是有一天你背叛了,他也不会让你看到愤怒,有的只会是无视。
他现在习惯三个人的热闹,但是如果有一天真的有必要,他也可以习惯一个人的清净,习惯到不想做任何改变。
但是无论如何,他现在把那两只吃货伺候得十分滋润。
很多时候,杜小伟自己也是会嘴馋的。比如今天,他开始想念以前吃过的卷筒粉了。这玩意儿他在家里的时候没有做过,有一次实在是想吃了,上网找了很多资料。最后想想一个人实在吃不了多少,工序又太过繁杂,便不了了之。
这两天他心里蠢蠢欲动,馋虫也开始不甘寂寞。于是某人又开始鼓捣好吃的啦,顺便便宜一大一小俩吃货。
说起这卷筒粉,最麻烦的就是黄皮酱,杜小伟决定把这一环节省略,直接用辣椒酱代替。“杜家特质辣椒酱”首先用葱头蒜泥炝锅,然后加入剁碎的辣椒,酱油,豆瓣酱,芝麻。小火翻炒,等到香味四溢的时候加调味料,再加水熬煮,熬很久很久…… 熬出来的辣椒酱看不见葱看不见蒜也看不见辣椒,只是酱,很美味很美味的酱。然后用新鲜的西红柿熬一碗番茄汁,再弄些花生粉,基本上配料就解决了。
将刚买来的菜豆洗净剁碎,和肉末一起炒了一盘陷料。
把昨天就泡好的黏米糯米细细的用磨盘加水磨了,倒出其中一部分,用烧开的水冲撞、搅拌,制成熟浆,再把熟浆加入到生浆中调和。他第一次做,不知道确切的比例,只能凭着感觉一点一点加入,慢慢搅拌。
他这会儿正忙活呢,刘灿回来了。这厮早就跟家里联系上了,估计麻烦也早就解决了。就是赖在杜小伟这里不肯走。杜小伟是无所谓的,最多吃饭的时候多双筷子,做好吃的多做一个人的分量呗。宋平就比较矛盾了,他有时候十分讨厌刘灿,有时候又觉得他的存在是十分必要的,比如睡觉的时候。
“嘻嘻,做啥好吃的呢?”又有新鲜的了,上次那月饼吃得家里的老太太赞不绝口,听那口风还想着有下次呢,也不怎么催着要自己回家了,感情他家儿子还不如几个月饼。
“别光看着,往锅里加点水,烧上。”
“得令!”
不一会儿水就开了,杜小伟估摸着这浆应该也差不多了,拿了边上一个旋子过来,往里面抹点菜油,然后加一大勺米浆,前后左右转一下,就直接放锅里蒙上锅盖煮着了。其实正宗的卷筒粉不是用旋子蒸的,是用屉布,不过他不觉得自己有那水平。
打开锅盖看看觉得差不多了,就把锅里的旋子提出来,换来另一个旋子进去煮。把做好的粉皮从旋子上揭下来摊在洗干净的砧板上。扯一块到嘴里嚼一下,恩,不错,软软糯糯的粉皮带着米香,QQ的又很有嚼劲。总体来说十分成功。
刘灿在旁边盯着看,口水差点没把厨房给淹了,伸出手也想扯块来尝一下,被杜小伟“啪”的一下给拍开了。
“这东西不是这么吃的,急什么。”
“那怎么吃?”
“小孩怎么还不回来呢……”
“不带你这样的啊!”
“我咋了?”
“等他回来东西都凉了。”刘灿做委屈状。
“也是,那你先吃吧。”杜小伟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这么大个人,硬是要摆出这幅我见犹怜的表情实在是不容易。怎么说也不好让人家白辛苦一场。“你去取个盘子过来。”
加了陷料的粉皮被卷成一个筒,也就是它的名字卷筒粉的由来了。把裹得肥肥的粉放在盘子里,淋上番茄汁,辣椒酱,再撒些花生末上去。
刘灿拿筷子,挑起一头大口的咬下去,又辣又香,还有着番茄汁的酸酸甜甜,粉皮粘糯有嚼劲,陷料是清淡中带着些鲜甜的菜豆炒肉末。他只顾大口大口的吃着,什么都不说了,吃比较重要。
宋平回来就看到这样一幅画面,淡淡带点金黄的夕阳下,刘灿那厮满脸幸福,嘴里塞得鼓鼓的,眼睛眯得都快看不到了。杜小伟站在边上看着他吃,时不时留意一下锅里,脸上也带着淡淡的笑意。
杜小伟见宋平回来了赶紧招呼他洗手吃饭,等他坐到饭桌边上的时候,杜小伟已经给他做好了一个卷筒粉,淋了酱汁配料,还有一小碗奶白色的大骨汤。宋平在长身体,最近晚上经常腿抽经,杜小伟觉得他应该补钙了,骨头汤那是最基本的。刘灿嚷嚷着自己也要,杜小伟由他自己打去,反正本来就是打算配着卷筒粉吃的。
小孩咬了一口,也美的眯起眼,杜小伟在边上看着觉得自己心里也满满的。后面的活,杜小伟也不伺候了,他给自己整了一份,就由着这两个家伙自己鼓捣去了。不就是加了米浆在水里蒸吗,火正烧得旺着呢,米浆也很多。
吃着自己做的卷筒粉,虽然和以前吃过的口味不同,但是也还好吃。这天下的东西,无所谓正宗不正宗,最主要还是要看好吃不好吃。
等他们吃好打扫完,天已经差不多黑透了,杜小伟装上厨房的木门,洗洗脸洗洗脚,回屋休息了。房间里,大的在看账本,小的在做功课。杜小伟挨在油灯边上,简单了记录一下一天的收支,然后就不再打扰他们。从柜子里取出棉被开始铺床,天气凉了,要换厚的被子,着凉就麻烦了。
接着脱了外套开始缝补,今天他衣服上有一个地方脱线了,用针缝一缝也不是很麻烦。
“真是抠门,我看你也赚了不少银子,怎么连一件衣服都不舍得买。”刘灿到底是锦衣华服长大的,不能理解杜小伟这样的人。
“跟有没有银子没关系,就觉得没这必要。”
“衣服怎么没必要,赚了银子不就是用来吃穿。”
“我喜欢省着花,关你什么事。”
“切,跟个老头子似的。缝缝补补又三年……”
“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什么?这叫年长者的智慧。”
“得了吧,别酸我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古板特老土?”脾气再好的人也经不起人家一再挑衅,何况杜小伟不觉得自己算脾气好的人。
“我可没这么说。”刘灿才发现自己一个不小心把人家给惹毛了。
“我本来不想跟你说这些做人的大道理的,毕竟这个是你父母的事,我也确实不好管这么宽,不过很明显有些事你父母忘记教你了。你说,最早的时候,人为什么开始穿衣服?”
“谁晓得,遮羞吧?”
“傻瓜,穿衣服自然是为了保暖了。”十四岁的宋平鄙视道。
“那我们现在穿衣服是为了什么,遮羞还是保暖呢?或者是修饰表现?”
“呵呵,我觉得都有。”刘灿其实是在商场上打过滚的老油条,这样的人有见识是真的,自以为是也是真的。他们骨子里有一种见多识广的优越感,只是平时轻易看不出来。所以他其实不耐烦杜小伟这种说教的口气,只是也不愿意表现得太过明显。
“我知道你不以为然,经历得多,见识比我们丰富。只是人一旦弯弯绕绕的日子过久了,就容易忘记原来最简单的道理。”
“衣服最早是用来遮羞还是保暖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在人们眼中,它早已经不是那么单纯的存在。就像语言最早是因为沟通需要诞生的,最终却是更多用来表现而不是表达。其实轻浮的不是衣服,不是语言。而是人本身。”
杜小伟说完,衣服也差不多补完了,于是直接上床睡觉。宋平停了笔,若有所思。刘灿也只是看着窗外,默默不语。
杜小伟也不特别觉得有什么,他沾了枕头就睡着了,最近他一直睡得比他们早,因为每天他都要早早的起来做包子,宋平说要帮忙的,被杜小伟拒绝了。他不觉得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但是既然进了书院,就应该好好读,不然比别的孩子落后太多总是不好。他自己有些不合群,他希望宋平可以比他合群。
合作
次日吃过晚饭,杜小伟带着宋平到城里的成衣店一人置备了两套。回来的时候狠狠的被刘灿鄙视了一番。
“不是说轻浮吗?”
“是挺轻浮的。”
“轻浮你还去买?”
“无奈,我就是个俗人,很俗很轻浮。”
刘灿无语,人自贱则无敌。
眼看着还有一个月就要过年了,杜小伟开始慢慢置备年货。今年三个人一起过,会更热闹吧,也要弄更多吃的了。
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刘灿跟他说,年前他就得回家了,也就是再呆个三五天的样子。
这天下午,在暖洋洋的太阳下,刘灿跟杜小伟相对而坐。桌子上摆着几个下酒的小菜,还有一坛刚刚开封的葡萄酒。这葡萄酒是杜小伟没事酿着玩的,因为没有经验,不是太好喝,有点涩。
“你家里做生意的么?”酒过三巡,杜小伟这么问。
“是啊,也有做点生意。”这么说,因为经商只是他们家副业。
“作坊,你家有兴趣弄么?”
“做什么的?”
“我家乡,有一些比较有特别的加工作坊,我懂一些做吃食的。”
“你家到底在哪?”
“很远呐……”杜小伟感叹。“远到除了我还没有发现其他人来这里。”
他们又讨论了一下,杜小伟先推荐了年糕。主要是这里的人也吃年糕的,但是因为一些操作手法的问题,制年糕十分费劲,而且粘牙没有嚼劲。最主要是不能储存,泡水久了就糊掉了。
杜小伟拿着削得尖尖的炭条,在纸上大概画了年糕机的结构,其实跟绞肉机有些相像。里面是像削好的菠萝一样螺旋形带凹槽,外面用金属制成圆筒,为了操作方便,材料要从上方塞进去,所以还要做一个九十度的角度。这个时代没有电,就算有电杜小伟也做不出发动机。外面带一个长长的铁轴,以他看到过的人力水车的原理。画了一个大型圆筒,上面四周大概一步距离一根木棍。年糕出来的时候,外面必须有一个模具控制它的粗细,这个不难。
刘灿也聪明,杜小伟画了一个草图,又跟他说了大概的样子,就明白其中的原理了。杜小伟接着又画了几个蒸筒,写上尺寸。还有一些纱布、箩筐、竹排之类的工具。
又拿了一张白纸仔细的写上制作步骤,米要泡多久,粉要磨多细,磨完的粉不能直接上蒸筒,还要加水抄一遍,多少米加多少水等等。怎么判断是不是完全蒸熟了,年糕出来要用菜刀剁多长,手因为容易烫伤,要戴什么样的手套等等等等。事无巨细,通通一次写个清楚。
“你想要什么?”刘灿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他多少也有点了解杜小伟这个人,这人虽然不错,其实在骨子里透着淡漠。
“我要五分利,从你开始经营,一直拿二十年。”
“不多。”
“这只是开始,以后你如果有兴趣,我还可以跟你说一些其他的东西。”
“只要确实是好东西,红利可以商量。”刘灿毕竟是商人。
“这些钱不用拿给我,直接给宋平就好。”
“……”刘灿没有接话,他不知道杜小伟是怎么想的,就目前来说,这个钱拿给谁其实都是一个样,但是五年十年以后谁又知道呢吗,何况是二十年。
“对于以后我没有什么打算,只是希望这孩子可以不用那么辛苦,即使时运不佳的时候,也不用为钱烦恼。”
“你倒把他当亲儿子呢。”刘灿不以为然,他在这里住这么久,很多事情也知道得七七八八,他虽然重信,也是极重利的。钱捏在自己手里跟捏在别人手里那完全不一样。
杜小伟不语。说到底,他心里还是抱了希望的,或许有一天,自己还是会回去。只是这些要怎么跟别人说,他只好沉默。
就算一直回不去,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他跟宋平之间的联系其实很单薄,再过几年,谁又知道是怎么个情况。只是无论如何,此时此刻,他打心底里真正疼惜那个孩子。这就足够了。
刘灿走了,所以今年依旧是两个人过年。宋平难得的可以休息半个月,这段时间里,总是跟前跟后的粘着杜小伟。
大年夜那晚,他们吃了大餐,拿着几个小点心,在屋子里玩五子棋。昏暗的灯光衬得杜小伟的五官十分柔和,嘴角不自觉的微微翘起。宋平偶尔抓一块点心塞到嘴里,目光却没有离开过对面的人。他现在正在长身体,豆芽似的,噌噌往上抽,眼看就要跟杜小伟差不多高了,只是身板还很细,风一吹就要倒似的,五官也慢慢的越长越英挺了。某一个抬头的瞬间,杜小伟觉得他们家小孩长得真是不错。
宋平不喜欢热闹,杜小伟也不喜欢,所以他们家不放鞭炮。只是在屋里静静的守岁。
年初的时候收到刘灿托人带过来的口讯,说是年糕作坊经营得很好。这厮动作可真够快的,既然赶在年前狠狠的赚了一笔。杜小伟也是后来才知道,刘灿家在国都双月城,而且还是个大家族。那段时间他在落风城,他也是一边度假一边管理他家在这边的产业。
大年初一,他们家也没什么讲究。杜小伟有点想念以前吃过的麻团了,于是弄了些晚上当点心。麻团比汤圆简单一点,因为好的汤圆馅料是极难做的。
把一些黄豆花生炒熟以后磨成粉,加点红糖芝麻的。汤圆煮熟以后在备好的粉末里滚一下,就很好吃了。因为是用磨盘水磨的,所以吃起来要比他以前在外面买的好一些。
以前,杜小伟属于南方人,那里的人讲究过的冬至吃了汤圆就要长一岁的。后来出去读书了就好多年没有准时在冬至吃汤圆了。他很喜欢糯米做的东西,汤圆、麻团之类的,他一次都能吃上好多。一个人住的时候,没有心思天天弄吃的,偶尔折腾一些解解馋,在同学朋友里面算是极勤快的了。
现在不一样了,每一次看宋平他们把他做的东西吃得干干净净的,他心里便满满的都是成就感。
这一年过来,宋平也跟以前很不一样了。他现在目光清明,头脑也比以前清明了很多。读了书,毕竟还是不一样的。
尤其在刘灿来过以后,他心中有一些东西慢慢的开始成形了。我觉得自己不应该一直这样下去,他觉得自己应该更加能干,更加出息。
以后如果有一天,杜小伟的钱再被人骗了。他会选择跟自己说,而不是别人。他的想法就是这么简单,但是他却不知道通往那个方向的道路上,他要付出多少代价。
杜小伟不知道小孩的想法,只觉得小孩比以前沉静了,这不是坏事。
杜小伟不知道在某一个寂静的夜晚,小孩偷偷的把自己的唇印上他的,在心里跟自己说要一直跟这个人在一起。
枷锁
正月里宋平学堂还没开学,这几天他帮着杜小伟卖包子。猪肉王的女儿最近来得十分勤快,每次来脸蛋都红扑扑的。
“小玲那丫头不是看上你了吧,瞧那小脸红的。”杜小伟忍不住打趣他们家小孩。
“我才多大,人家来看你的。”宋平很讨厌这个女的。
“我这都一把年纪了,那不是老牛吃嫩草吗?”杜小伟乐。
“人家小姑娘都愿意,难道你还怕噎着不成?”某人开始冒酸水了。
“瞧你这酸样,瞧上人家姑娘追去呗。”
“谁说我瞧上她了?”宋平气愤,跟这人怎么就说不清呢。
“瞧不上,那火气干嘛这么旺呢?切!小气的,还收人家钱,也不说送人家俩包子吃。”
“我没瞧上她!”小孩脸都憋红了。
“谁信?”看着他家小孩火急火燎的样儿,杜小伟觉得心里倍儿过瘾。
“我……我……”宋平气急。
“哎呀,瞧这小脸委屈的,瞧上人家怎么了,小玲不是挺好的。”
“他哪里好!?”
“哪里不好了,挺水灵一姑娘。”
“卖猪肉的女儿哪里好,我最讨厌她了。”
“呦,卖包子的倒是笑话起卖猪肉的来了。”
宋平正想反驳,一群人熙熙攘攘的来他们店里买包子,一边还乱糟糟的说着话。
“听说那华御医把李妃给治坏了。”
“可不是,他师弟为这事都复出了。”
“是吗?就是那个人称江南怪医的严铁吧?”
“还能有谁,听说他们这次麻烦了。”
“怎么会,严铁可是有名的死人都能救活。”
“你知道什么,那皇宫里乱糟糟的,你以为医术好就能救活人啊?”
“嘘,小声点!这话是可以随便说的吗?”
“嘿!怕啥,山高皇帝远的。”
“闭嘴,要死就死远点,别连累兄弟几个!”
“就是,洪七。他娘的闭上你的鸟嘴!”
“哈哈哈哈哈哈……”一群人又乱哄哄的笑成一片。
杜小伟脸色变了变,边帮他们装好包子边搭讪。
“兄弟几个是从南方来的吧?”
“是啊,老板我看你也像是个南方人啊。”
“唉,是啊,来北方有些年了,怀念家乡啊。”
“你家是?”
“都淹了好些年了,还提这些做什么。就是这北方的天气,却怎么都不如南方养人。”
“那是啊,不过劝兄台还是安心待在北方吧,南方不太平啊。”
“刚刚听兄弟几个说起那华御医跟严怪医,倒好像是十分传奇的人物,我在这北方小城,都没听说过。”
“好说,兄台若是有时间,一会儿同兄弟几个一起喝酒去,慢慢说给你听。”
“那好极,几位像是刚来这落风城,可有落脚的地方。”
“刚到,正要去投宿。”
“那正好,我引你们去一家实惠的客栈,地方干净,价格也公道。”
“哈哈!那真是麻烦兄台来,在下姓龚,大家叫我龚疯子。”
“龚大哥是爽快人!今天杜某做东请大家喝酒!”
说着一群人就往客栈去了。宋平想叫住他们,却又忍住了,半响才低下头撇了下嘴角。“钱都还没付呢。”
杜小伟一直喝到天黑才回家,从那群人那里打听到不少信息。根据他们的描述,还有自己记忆中的种种,他觉得那严铁就是老头没错。听说老头遇到麻烦,他心里有些忐忑。
宋平扶杜小伟上了床,给他拖掉鞋袜,盖了被子,然后又收拾收拾自己上床睡觉。看杜小伟似醉非醉的,闷闷不说话,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心里有些慌,他不喜欢杜小伟这样。
“我白天不是那个意思。”
“嗯?”杜小伟没能反应过来。
“我不是瞧不起小玲。”
“哦,我知道的。”
“我只是不喜欢她。”
“呵呵,”杜小伟笑,“你一整天就想这个了?”
“嗯。”其实不是的,我只是在没话找话说。
杜小伟抬手揉了揉小孩的脑袋:“我要去一趟南方,你一个人在家行吗?”
“不行!”
“要是不想一个人在家的话,回宋府去住一阵子可好?”
“我不回去。”
“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你不能丢下我,你去哪我就去哪。”
“这次去可能会有危险,你还太小了。”生命真的很脆弱,去南方对杜小伟来说是不得不去做的事,但是他真的不想让小孩冒任何风险。在宋府虽然日子不好过,但是也比外面安全很多。
“我不管,你说让我跟着你的。”
“这次真的不行,乖!听话!”
“那你为什么要去,你为什么又要丢下我去南方?”宋平生气了,他觉得很委屈很不安。
“记得我跟你提过的老头吗?就是这个屋子的屋主,他出事了。我受了他很多照顾,如果这次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总不能袖手旁观,我要去南方看看,能帮上多少是多少。”
“哥。”
“嗯?”
“带上我吧!哥……求你了!”
杜小伟最没抵抗力的就是这一声一声能直接砸到心底的“哥”
他不再言语。
过了好一会儿,宋平悄悄起身。待他穿好衣服,杜小伟却出声了。
“把冻米糖的方子告诉宋老爷,顺便把家里存的几十斤干饭跟一些花生瓜子之类也一起带过去吧,我们可能很久才回来。”
“知道了。”宋平应了一声就出门了。
等他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杜小伟也不多问什么,只是把全身冰凉的小孩圈在怀里。他心疼。这天下的儿女之于父母,并不都是一样重要。有人说过,我们每个人都是有价码的,只是价位高低不同而已。不用不承认,谁都有妥协动摇的时候。
“明天一早我们先去跟先生打个招呼,然后就动身。这一路,走出去了就很难回头了,你知道吗?”
“恩。有你在我不怕。”
“傻瓜,我算什么啊,只是一个卖包子的,人家一脚就把我踩扁了。”
“不会的!我们会好好的,带着老爷爷一起回来。”
“恩,还卖包子。”
“好。”
“快睡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恩。”虽然答应了但是他还是不敢睡。他怕自己一觉醒来,杜小伟就不在了。等杜小伟睡熟后,宋平睁着眼睛,细细的抚摸着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 颤抖的印上自己的吻,表情偏执得有些扭曲。
“你去哪,我便去哪。别想甩掉我!”
这个还未完全长成的孩子,给自己的灵魂打上了这样一个烙印,仿佛归宿,仿佛枷锁……
启程
“哥,你去哪我就去哪。”
“好。”
“哥,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不会,我去哪都带上你。”
“哥,你要说话算数。”
“哥说话算数。”我会一直带着你,直到有一天你不再愿意跟在我身边。
次日一早,杜小伟带上宋平去了一趟吴先生那里,说是要出一趟远门,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去书院。顺便把家里一些米面蔬菜也一起带过去,这些东西在家里放不久的,吴先生一家也很不容易,杜小伟说话姿态都很平和,没有给人留下一点施舍的感觉。
他们在城里买了一辆马车就上路了,沿着官道一路向南走。看着路边的风景从干枯的树干到浓绿的树木,杜小伟有些想知道,这里的南方是什么样子的呢,是不是可以看到很多自己以前生活中的痕迹。
他们没有请车夫,两个人轮流赶车,轮流休息。说起来杜小伟这一年多赚了不少银子,加上老头走之前给自己留下的,也算是小富了。但是再多的钱,只要你一出门走动,都觉得不够用的。这一路两个人需要花销,到了双月城需要用钱的地方就更多了。
所以他们一直住最普通的客栈,两个人一间,吃得也一点都不奢侈。杜小伟本身就不是奢侈的人,若是在平时,他也很愿意在小孩身上多花些钱,但是这次不行。
二月初的时候他们来到一个叫平湖的小镇,这个小镇不大,却是来往商贾的必经之地,所以颇有些买卖人家。只是很奇怪的,镇周围有很多乞丐,说是乞丐还不如说难民,因为他们大多都是拖家带口。
找了客栈安顿好以后,跟客栈里的小二打听了一下情况。原来前面的地界去年遭了洪水,死了很多人,庄稼也基本没什么收成,于是这饥荒一闹就是大半年,朝廷那点赈灾的粮食实在是杯水车薪。眼看春天要到了,很多难民都回家种地,但是这庄稼种下去要等到收成那也得好几个月呢,所以很多人干脆在外面做了乞丐。
“那来往的商贾可还经过那里?”
“去年以来就很少有商贾走这条路了,大多都走水路。”
“是不太平吗?”
“这人要是饿极了什么事做不出来。”
“那你们本地人如果要去往南方走的哪条路?”
“客官那可是问对人了,前阵子我家一亲戚就从南方过来,走的就是小路,一路虽然辛苦,但是也算是囫囵个儿的回来了。”
杜小伟给小二些赏钱,他便把路线告诉了他俩。这一路翻山越岭的,他们把马车卖了,在这种小镇没能卖到好价钱,但是现在也不能计较这些个东西了。他们背了些干粮,一人买几双鞋子,然后再去药店买一些草药备着,两个人就上路了。
野外总是危险的,但是野兽比饥民好对付。他们俩都不会武艺,抓不到传说中是山鸡野兔,看到一些认识的山菌蘑菇,就摘一些晚上熬汤。但是因为季节不对,这些东西少得可怜,大部分的时候,他们都是啃干粮喝开水。
越往南方走,天气就会越暖和,杜小伟加快脚步,初春的山上,十分危险的。他们前面几天都还算平静,这天晚上照旧找了一个小溪边搭伙做饭。两人拾了些柴火,烧了一个火堆,把小铁锅架起来烧了一锅水,放几个白天在路边采来的蘑菇,加些调味料,把饼撕成小块在汤里泡一下,咕噜咕噜每人吃了一大碗。去溪边洗洗脸洗洗脚,在火堆边铺上干草,掏出毯子,两个人就窝下去睡觉了,走了一天山路,他们都累坏了。
睡到一半杜小伟被宋平的叫声惊醒,急忙循声过去。宋平这孩子半夜尿急,又不好意思在火堆边解决,跑到远一点的一块石头后面,一个不留神被蛇咬了。
夜里黑漆漆的杜小伟也看不清楚,托着宋平到火堆边上坐下,那条死蛇既然还死死咬着不放,杜小伟一把将它扯下来,在地上狠狠甩了两下。然后撩起小孩的裤脚查看伤口,还好这种蛇毒性不大,伤口没怎么变色,伤口也不深,但是这山路还要走很久,要处理得好一点。
宋平只觉得腿上一阵湿暖,低头就看到杜小伟帮自己吸伤口的毒素。胸口有点酸酸的又有点胀胀的。
清理完伤口,抹上一些药膏,从包袱里拿出干净的纱布裹上。然后就安抚小孩继续睡觉。这山上很危险,既然蛇都醒了,很多野兽也会相继结束冬眠,他们要加快脚步了。
不想,半夜杜小伟却再次被弄醒。宋平双手环着他的脖子,整张脸都埋在他怀里上磨蹭,呼吸急促火热,整个身子都在不安的蠕动。杜小伟以为他家小孩做春梦了,这孩子发育比较晚,但是今年怎么说也十五岁了,做一个春色旖旎的梦,一点都不奇怪。但是一会儿就发现不对劲了。
“哥,我难受。”小孩满脸通红,说话也带着哭腔。
“怎么了,哪里难受?”虽然能猜到个大概,但是他还是不想面对这么乌龙的事情。
“热……好热……”
“乖,没事,很快就会好了。”嘴上安慰着,其实他也不知道怎么办。
“唔……哥,好难受。”小孩却火急火燎的不给他犹豫的时间。
“哥哥帮你,没事,很快就好了。”杜小伟只好认命的将手探进小孩衣服,这孩子还没怎么长开,整个骨架子都还显得嫩嫩的,没有男人的力量感。
当自己被握住的时候,宋平激动了,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梦,但是多美好啊,在他亲爱的哥哥手里,他迫不及待的晃动自己的身体,急切的送上自己的唇,吻上对方的嘴角,下巴,脖颈,他想在上面狠狠的留下自己的印记……
“唔……哥哥!”他情不自禁的哼哼,“好舒服……啊!”
杜小伟直想找个沙堆把自己脑袋埋进去,这叫什么事啊……
第二天宋平醒过来的时候满脸通红,耳朵都红了。杜小伟也觉得十分尴尬。所以两个人没有多说什么,收拾收拾就继续赶路了。只是以后杜小伟变得更加小心,从不让宋平离开他十步以上。
就算有危险,那也要两个人一起,如果只剩一个人面对这仿佛走不到边际的一座又一座的大山,他没有办法想象。
在山上走了十来天,他们并没有遇上大型的野兽,还有大概五天的路程,再过五天他们就可以平安到达下一个城镇,他从来没有这么渴望过人多的地方。
宋平这几天都不怎么说话,他从小长在城里,对这种荒山野岭的地方没什么概念。他觉得这个就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世界很好,初尝情爱的他,还一直陷在那晚的幸福中无法自拔。一点也没有对于危险的警觉性。
脱险
杜小伟对老头充满了愧疚,当时老头离开的时候,杜小伟也猜到他要去做的事可能很危险,可能有去无回。只是当时的他在这个世界刚刚找到一点安全感,他不想去深想,也不想让自己卷入到那些危险复杂的事情中去。
如今再回头去看这件事情,他觉得自己实在很不上道,老头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帮助了自己,他却在老头遇到事情的时候装作不知道。所以这一次,无论是否能帮上忙,他都要去Сhā一脚。义无反顾!
这一天黄昏他们来到一条小河边,比前几天见过的小溪宽很多,再翻过前面这座大山,他们就到络城了。夕阳撒在河面上,一阵晚风吹过,波光粼粼。今天天气比前两天暖了许多,走了一天山路他俩都出了一身汗,小孩一看到河就迫不及待的脱了衣服要下去洗澡。
“陌生的地方,不能轻易下水。”这是祖祖辈辈生活的积累。
“可是到了河边难道不洗澡?出很多汗呢!”
“在水浅的地方稍微洗一下就好。”
“你不洗?”
“洗!”不洗哪里受得了。宋平听后满意度眯起来眼。
“你别再往里面去了,小心些!”
“知道了。”满嘴答应,心里却不以为然,这么大的孩子都这毛病。
杜小伟只好紧紧跟着他,他以前听过太多关于谁谁在哪里溺水的故事,所以特别小心。可是他只顾着注意宋平,却没有发现危险正向自己靠近。等到宋平尖叫的时候,他已经被叼住手臂往水里拖了。
宋平疯了一般冲上去对着那条鳄鱼拳打脚踢,可是完全没用,那玩意儿皮糙肉厚。眼看着他拖着杜小伟一直往深水区爬去,宋平急得几乎不知道如何是好。他从水底挖出来一块石头,狠狠地对着那怪物的脑袋砸过去。这东西该死!这是他当时脑海中唯一的想法。
鳄鱼也是欺软怕硬的畜生,被这么穷追猛打的,也只好放弃美味的食物潜入水中游走了。
杜小伟左边手臂骨折了。他疼得直冒冷汗却依然对宋平玩笑道:“没听说过有人能把鳄鱼打跑到。”
小孩还没缓过来,他微微张开自己干燥的嘴唇,看着杜小伟的手臂,嘴巴一张一合的,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回岸上吧。”也不知道这一带有多少这种东西呢,看来今天晚上是睡不好了。
到了岸边升了火堆,找几根直一点的树枝,让宋平去了皮把两头磨平。小孩现在愣愣的,杜小伟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做完了就在边上巴巴的看着。
“傻瓜!”伸出没有受伤的右手揉了揉小孩的脑袋。
“呜……”宋平一下子就哭出声来,他刚刚吓坏了,他看见那东西扯着杜小伟要把他拖到水里。他以前在宋府的花园里,看过一条蛇吃青蛙,先咬住一条腿,然后一口吞下去。他害怕杜小伟也会被这么吃掉,他绝对不答应!他怎么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乖,别哭了,把我的衣裳拿过来。”杜小伟已经穿不上衣服了,他这条手臂必须要处理,离络城还有很长一段路,若这样放着,到那里的时候这条手臂也该废了。
他在火堆边给自己上了些药,又吞了一颗药丸,以前没事的时候制的麻药,不知道效果怎么样。他今晚得给自己接骨。
感觉到麻药开始发挥药效的时候,他在自己嘴里塞了块布咬着。右手在左臂上揉捏按拿,接骨他是第一次,以前就听老头给他讲解过,却不想自己竟是第一个患者。他这长期搓面团的手,能否把断裂的骨头搓好,他也不是特别有信心。
即使吃了麻药,他还是痛得全身湿透。却倔强得不肯草草了事,今晚如果处理不好,那以后可有他苦头吃了,弄个风湿什么的,有他受的。
按捏妥当了之后,让宋平拿了处理好的树枝帮忙把手臂固定住,用包扎伤口的纱布牢牢的缠了一圈又一圈。
宋平很紧张,整个人都微微发抖,动作却难得的平稳。他帮杜小伟穿好衣服,袖子不够宽,就把左边的衣袖割了,怕左臂受凉,又从包裹了取了衣服厚厚的裹上。忙完了,在火堆边铺好休息的地方,帮杜小伟摆好姿势盖上毯子。
杜小伟不一会儿就昏睡过去。小孩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他哥哥看,如果这个人不在了该怎么办?刚刚如果被吃了怎么办?
不行!他不答应!谁也不许伤害这个人!谁也不许把他带走!他只能好好的待在自己身边,会说会笑,会生气,会做很多好吃的,会摸摸自己的头说:“傻瓜!”
隐隐的好像又有东西靠近,宋平警觉的看着四周,一双眼睛满满的都是杀意!又是那丑陋的东西!他捡起地上的树枝石头对着那东西的脑袋一通乱砸。“滚!滚远远的!”
于是,又一条鳄鱼被吓走了……
第二天,杜小伟开始有点发烧,他一直硬撑着,明明快走出这一片大山了,他不相信,会差这么一点点。
但是他终究只支撑了一天就晕倒了。宋平背着他日夜赶路,如果杜小伟醒着,一定不会让他这么干,夜里的深山该有多危险。
宋平只有十五岁,身板还十分瘦弱,背着一个二十七岁的大男人跋山涉水,那是别人没有办法想象的艰难。但是他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他只是很害怕背上的男人坚持不下去。他只是很焦躁,他恨自己为什么不听话要下河,为什么自己这么没用看着他受伤却帮不上一点忙,现在背个人还走得这么慢,城镇到底什么时候才到呢……
杜小伟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客栈的床上。宋平就这么直直的坐在床边,眼里布满了血丝,头发蓬乱,一脸的尘土都还没洗。
杜小伟勉强的扯出一个微笑,跟他说:“我没事!”
宋平不语,只是怔怔地落下两行泪水。
那一瞬,杜小伟觉得那两行泪水,沿着小孩满是尘土的小脸,一直流进自己心里。让小孩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下去。然后拉着他进来自己的被窝,盖上被子。“睡吧,吃饭了我叫你。”就像他在家里经常说的那样。
宋平把额头抵在杜小伟胸膛,听着哪里鼓动着的心跳,安心的睡了。
看着他疲惫的小脸,杜小伟伸出右手Сhā曲他脸颊上未干的泪水,轻轻的吻上他的发顶,也跟着睡去了。那一天晚上他们都没有醒来,第二天宋平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因为杜小伟手臂受伤的关系,他们决定在络城多休息几日。伤筋动骨一百天,杜小伟没准备耽搁那么久,十天半个月也是省不了的。
杜小伟断掉的手臂接得很好,接下来只要定时换药,好好养着就可以了。他对自己的手艺十分得意!右手给左手接骨啊!这天下有几个人能做到?
收留
络城离国都双月城只有一天的路程,是东方和北方去往国都方向的必经之地。此地风景宜人民风开放,各地的商人在这里聚居,也有南北方的各种特产在这里交易,也算是一个颇具规模的经济型城市。论繁华富贵,络城远不及国都,但是论经济活跃,却一点都不比国都差。
杜小伟在床上养了两日便带着宋平出门走动了,还是用树枝固定受伤的胳膊,用白纱布缠好吊在脖子上,无视来往行人好奇的目光,他开始观察这边的生活习惯和民俗风情。总体来说和北方差距不大,语言也没有障碍,除了一些自然条件不同引起的小差别。
小孩现在更沉默了,杜小伟一点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代沟吧,都说三岁一代沟,他俩整整隔了四个代沟。什么,要沟通?先搭四座桥吧!
他们这一天也像往常一样在街上瞎逛,走着走着遇到前面一群人在起哄,原来是一个小孩偷了几个烧饼。这孩子也蠢,别人如果偷了一个烧饼,拔腿便跑了,他却偷了一个又一个,直到被人抓包…… 杜小伟感慨:这世道的民风真是纯朴。
看那孩子也是个倔强的,被人围着踢打也不出声,抱着烧饼死活不撒手。其实杜小伟很讨厌小偷,不是一般的讨厌,以前几次遭小偷光顾,但是他运气好,警觉性高,几次都把小偷当场抓住。但是抓住又怎么样?人家偷东西的比被偷的都镇定,淡淡的把东西还给你,不紧不慢的转头走了。很不幸的,杜同学每次都被气得想跳脚,却也只有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走掉。不然怎么办?大喊:“抓小偷啊!” 你觉得会有群众响应吗?
但是讨厌归讨厌,毕竟现在挨打的还只是个半大孩子,这群人也是十分的嫉恶如仇,丝毫不觉得他可怜。眼看着再打下去就残了,杜小伟只好帮他出头。
“算了吧,半大孩子的,真给打死了也实在是造孽。”
那群人还是愤愤的不肯罢休。
“人家李老头子卖几张烧饼不容易,这小偷真是不像话。”一个街坊申讨他。
“就是,我看他也不是第一次了。”
“这种人打死了才好,见一个打死一个。”
“全打死了城里才清净。”
……
杜小伟头疼了,这络城里的人太仇视小偷了。也是,在这个来往商贾云集的小城里,偏偏又不是什么政治重地,官府的实力有限,小偷什么的,估计不少。
“家中老母最近在寺庙里祈福,你这畜生虽是该死,今天救你一命,也算了积个功德吧。”杜小伟状似喃喃自语,其实大伙儿都听得清楚。
“这李老头少了多少烧饼,我给补上,大伙儿看这样成吗?”
既然人家要积功德,这伙人也不好多说什么,而且这人举手投足又十分从容大气,搞不好是哪个有势力的大家族,该打的也打了,大家也都没什么异议,就这么散了。
人群散去,地上的孩子晃晃悠悠的站起来,这孩子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相貌一般,但是目光却十分刚毅有神。他深深的看了杜小伟一眼,又做了一个揖,然后步履蹒跚的往城外走去。
只那一眼就勾起杜小伟的好奇心,他觉得有这样眼神的孩子,不可能是懒惰贪小之辈。所以带着宋平跟了上去。
那人来到城外一处破败废弃的木屋,推开门进去,然后久久没有出来,杜小伟也不怕自己跟踪的行为被人发现,带着宋平大大方方的走进去了。
屋里空空的,连张床都没有,四个孩子就这么躺在草堆上,一人手里一张烧饼狼吞虎咽。杜小伟仔细观察了一下,除了街上遇见的,三个男孩一个女孩,年龄都差不多,十一岁到十四岁的样子。杜小伟奇怪了,感情这么好,但是年龄却这么相近,不可能是亲兄妹。
“我们是一个村里的孩子,山洪来的时候几个人正逃学到镇上玩。”那个受伤的孩子这么说。
杜小伟没有说话,也不需要多问,连日暴雨,山体滑坡把整个村庄掩埋的事情他也听说过。只是没有经历过,也没有跟受灾的人这样接触过。杜小伟走进去帮那几个小孩号了脉,检查了身体,道:“长期营养不良,身体亏损很大。但是都还年轻,以后可以慢慢养回来。”
“呵,拿什么养?”在沈七看来,杜小伟只是一个不识人间疾苦的少爷,虽然他衣着没有很华贵,但是从举止看来,怎么也不像是从缺吃少穿的人家里长出来的孩子。
“给我帮忙吧,我会帮这几个孩子调理身体,但是不会白给。你们给我干活,也算是个营生,好过忍饥挨饿。”
“你要我们做什么?”一年多颠沛流离的生活使得一个十四岁的小孩也有了戒心。
“我就是个买卖人,过两天在这城里找一家小店,教你们一些手艺。我本人不在这里的时候,你们就帮我打理经营。”
沈七的目光中有疑惑,这个人很奇怪,找自己这些半大的小孩打理店铺,也不找人在边上看着。他哪里来的信心,自己能把事情做好?但是看着地上几个患难的朋友,他还是接受了,他们的身体已经快到极限了,这个世道也远没有看起来那么太平。也遇到过打他们注意的坏人,上个月,有个老头硬要将罗金买了去当丫鬟,虽说是丫鬟,谁知道里面又有什么龌龊勾当。索性他们人多,几个小孩力气不大,合起来也不容易受人欺负。但是现在呢?他也快撑不下去了。而且这个人看起来好像可以信任,赌一把吧!
第二天,杜小伟带几个孩子到一个小院落中安顿下来,这里地段不好,风景也不好,房子也有些陈旧了。但是它便宜啊,杜小伟没有那么多钱可以折腾。
接下来几天,他白天在街上瞎逛看是否有合适的店面,晚上就给沈七教一些手艺,因为没有确定店面,就很难决定卖什么。杜小伟得了他绝对不会私自将手艺外传的承诺,就把自己知道的一点一点教给他。他相信这个孩子,长大后肯定是条铁一般的汉子。
杜小伟在宋城逛了几天,有几个店面要转让,只是转让费都贵。就其中一家还比较合适的,但是店面太大,靠近城门,靠近早市,四周通透却也是没有一点风景,本来是一家酒楼,但是因为经营不善,现在要转手。
说起来靠近城门是不错,但是靠近早市着实给酒楼掉了不止一个档次。早市卖什么的?卖菜呗,鸡鸭鱼肉的,还有附近农民挑来卖的土特产。还好早市的时间不长,不然就完全无法做买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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