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听津门(金甲鸣),
又闻塞上鼓鼙声。
书生(自愧只坐拥书城?)
两字平安报与卿。
括号里的字都是年深日久,张爱玲不记得了,瞎猜的。
即使黄素琼努力将自己西化,对于这中国式的感情表达,也不能完全无感,她将这首诗随身携带多年,直到成为遗物交给张爱玲,一块儿交给张爱玲的,还有张志沂的一张照片。
但是,写这首诗的同时,张志沂已荒唐到极限,他纳妾,把一个年龄不小脾气很大的妓汝接回家,闹得鸡犬不宁,自己的脑袋也被打破;他吸毒,吸得过了度,"离死不远了",坐在阳台上,额头搭一块湿毛巾,目光呆滞,喃喃自语……恣肆地荒唐过之后,会有一种酒伤式的空茫倦怠,这时,他想要回头了。
得到浪子回头的允诺,又难舍感情牵绊,离国四年之后,黄素琼归来,张爱玲这年八岁,八岁的小女孩感到母亲带回来了一个无比新奇的世界,又明亮,又轻盈,又柔和。从新式的装修,到"华美蕴藉"的客人,钢琴、绘画、表演,以及被母亲鼓励着,为一朵枯萎的花落泪,这些都是张爱玲未曾经历而又无比热爱的,她是那么喜欢母亲带回来的世界。
但张志沂未必喜欢。他尝到过旧世界的甜头,知道它种种微妙隐晦的可爱,即便它声名狼藉,他对它仍有感情,就算为了妻子,为了家庭稳定愿意洗心革面,可是,改变自己这件事,光有愿望是不够的,还要有力量,把自己从过去中连根拔起,即便血肉模糊也在所不惜。一般人如我是做不到的,而张志沂很可能连我都不如。
决心被时间稀释,细微的芥蒂生出,初时的快乐空气很容易地被破坏掉了,张志沂故态复萌,照样抽鸦片逛妓院,连家用都不拿出来,想着把妻子的钱耗光了,她就得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
他忘掉了,黄素琼是勇敢的湖南人,宁可壮士断腕,也不愿委曲求全,争吵不可避免地爆发,黄素琼提出离婚,张志沂不愿意。
绝大多数男人都不肯离婚,老婆再不好,有一个现成的摆在那里,就不用费什么心思了,尽管理论上说以旧换新是个合算的买卖,但是,男女不同就在于这一点,除非已经找到特别可心的下家,男人懒得为一个理论上的东西折腾。
何况,黄素琼尽管脾气爆烈,却是一个漂亮的上进的有钱的"高档"的女人,张志沂对她有一点在乎,珍惜她的好,对她又不那么在乎,可以看轻她的心情与脾气,他又是那么懒散的一个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是,这是1930年,"皇帝"溥仪对于"妃子"文秀的离婚申诉都无计可施,张志沂再不情愿,还是到了直面离婚协议书的一刻,他心绪如麻,绕室三匝,律师转头去做黄素琼的工作,黄素琼用一种非常欧化的语气,简洁明了地说:我的心已经是一块木头。
宛如弦断不可续,水泼不可回,她惜字如金,一个字都不想跟他啰唆,张志沂的自尊大受震动,终于,在协议上签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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