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轿出了吴家屯,顶着正午的大太阳向城里去,屯里的小孩子跟着迎亲队伍跑了一里多路才回去,在轿中的吴二姐听着那些小孩子的欢叫声停在原地渐渐变远,突然忐忑不安起来。
从今之后可真的只有她一个人了。之前在吴家时,她从来没觉得出嫁是件为难事,就是大姐出嫁时她也觉得轮到自己时一定会比她更镇定自若。当时在她看来不管是吴家也好段家也好,都只是一个地方,都一样陌生。她一个成年人,能在吴家活得好,进了段家一样可以活得好。可或许是这几年的相处有了感情,或许是临出门前吴夫人的痛哭,吴二姐现在扎扎实实的觉得不一样了。
留在吴家比去段家要好,她现在是真觉得吴家是家了,可刚回过味来她就已经是再算是吴家的人了,这种感觉让吴二姐多少有些后悔,她要是能早点想明白,在吴家时她就会更加的对吴夫人和吴老爷好,也会更亲近敬泰敬贤,想起小敬贤,她好像本没抱过他几次。
吴二姐长出一口气,轿子走得还算稳当,临上轿前她交待张妈妈给轿夫塞银子,这就跟租车出去玩要给司机塞烟是一样的道理。想想这可是没修过的土路,坑洼不平,她坐的又是轿子,这要是走不稳当晃晃悠悠的,她可不敢想自己坐个半天下来会是什么样。看来这银子花得不亏,就算是花轿也没像曾经见过的那样使劲颠人,像是恨不能把人的隔夜饭给颠出来。
花轿里还算宽大,吴二姐出个布袋,拿出个拳头大小的细白瓷小罐,拧开木头塞子后,一股陈醋的酸味就飘出来了,里面是满满一小罐用陈醋泡的黄豆。吴二姐捻起一颗扔嘴里,顿时满口生津,轿里的闷气暑气也像散了几分似的。
现在正是秋老虎逞威的时候,正午的太阳又大又烈,偏她上了花轿后不到段家不能下轿,所以轿上又不敢搁茶水让她解渴消暑,在家时也不敢多喝,总不能半路上她这个新娘下轿小解吧?那也太丢人了!
吴二姐就带了这么一小罐醋黄豆上轿,渴了闷了难受了吃一颗解解乏。
一路向前,吴二姐满肚子盘算此时也无用武之地,只能硬扛。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她甚至小小眯了个盹,轿外突然响起一个拐过来的马蹄声,然后是什么东西嘣嘣嘣敲了敲轿顶,吴二姐一机灵,醒过神来,就听见外面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在对她说:“二姐?可还受得住?马上就到了。”
是段浩方!她的丈夫!
吴二姐也算是见过多少大世面的人,可是这一刻却连隔着轿子跟他说句话都不敢开口,慌忙间整头发抻裙子又脸,又想起他本看不见,手中捏着一方帕子半天也没憋出一个音来。
自从听说他跟他大伯去南方作生意之后,他们就再没见过面。一晃也好几年过去了,虽然年年他都会托人送几次礼物过来,她也曾亲手做了鞋子给他送过去,留在她心底的他可还是那个十七、八岁的大男孩,如今的他可是已经是个成年的男人了。这让吴二姐突然觉得这个将要成为她丈夫的男人非常陌生。
段浩方说了句话后凝神细听,只听得轿内仿佛是慌乱了一下却再没有一点声音,他多少也能体会得到初嫁女子的不安惶恐,勒马慢慢跟着轿子走,放轻声音说:“马上就要进城了,二姐,你要是还能多撑一刻,我就带着花轿绕城了。”
绕城?吴二姐不解,忍不住凑近花轿小窗,隔着绷着红纱的轿窗搭上一只手,下意识的想靠近些仔细听他说。
段浩方正准备接着说,忽尔看到花轿小窗遮严实的窗帘上印出几个指头印来,他邪念顿生,伸手迅雷不及掩耳的隔着帘子盖在那几微凸的指头印上!抓住那几只小手指头!
吴二姐半声惊呼吞进嘴里!猛得抽回手向后躲,整个人都缩到角落里!半天心都没归位,险些跳出喉咙!
刚才、刚才抓住她的手的人是他?
段浩方只觉得手心像被**毛搔了痒,那几只小指头鱼儿般逃走。不由得放声大笑!打马来到队伍前,高声道:“绕城三圈!”
从轿夫齐声应道,脚下加快三分,一溜小跑进了城,唢呐响亮的吹起来!
客人从早上起陆陆续续的来了,段老爷站在大门口迎客,有的客人只是打发家中的仆人送了礼物来,没办法,又不是长子,段老爷肚子里恼火脸上还要堆着笑,将来送礼的下人让进屋子里奉上茶聊两句再送上点让人家喝茶的小钱再亲自将人送出大门外。一天下来连口水都没功夫喝,忙得脚不沾地口干舌燥。
见时辰差不多了,可原本想着要请过来的几位重要的客人却只来了两三个,有些只是家中的妇人带着礼物过来,虽然面子上给了,可段老爷仍觉得不快。他知道自己不是段家长子,今天娶妻的也不是长子,难免有些势力人家看人下菜不肯过来,又想起他的大儿子虽然小时是他送他去段家老宅的,可现在娶了老婆了也不肯回来,仍赖在老宅里奉承老太太,平常倒不觉得有什么,偏就今天觉得这个大儿子怎么这么不孝顺!不知道向着自己的亲爹娘,倒像他是老太太生的似的!果真是谁养的就像谁!一样是张势力脸!
段老爷见大多数的客人都已经入席,这会儿也不会再有人来,干脆回屋子小歇一会儿,再让人去出城进城的那条道上等着看花轿什么时候过来。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在外头瞧着花轿什么时候来的下人回来了,段老爷懒洋洋坐起来,打着哈欠让丫头服侍他穿衣服挽鞋,一边问:“来了?那让大家都预备起来,差不多花轿就该进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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