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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三 章

撇撇­唇­角,邵真也作揖说道:“在下鲁莽,扰断诸位雅兴,还望见惊!”说罢,招呼了一名伙计,往客房里走去,房里头布置得甚是堂皇富丽,邵真把醉得已是不知人事的明敏秀放置于床上,然后像是一个多情而又体贴的丈夫,为她除去了绣花粉鞋,洗涤了她身上所沾的菜汤秽物……

默默的,邵真忍住心头的苦痛,他不怪她,任何人也要受不了的,是不?世上哪有比能爱而又不能得到爱的痛苦更痛苦?明敏秀有权这样做的,虽然借酒浇愁愁更愁是一件迹近无谓的举动。

拧­干­了毛巾,邵真看来是那么爱意不舍的拭着明敏秀­唇­角的酒渍……

呃——哇!

忽然,明敏秀又哇了一声,吐出了一大堆酒气冲天的秽物!

邵真根本没想到她仍会呕吐,竟也闪避不及,和方才那位‘地头蛇’金中枢老兄一样,被喷了个满头满脸!

邵真本身也饮了不少的酒,一闻到那浓烈的酒味,肚里一阵翻腾,差点没跟着一起呕吐起来,连忙擦­干­净了脸上的秽物,邵真步到窗旁,启开窗子,透透清凉的空气……

明敏秀确实是喝得太多了,一连又呕了好几次,呕了满身,满地,即连床上也吐了一大堆。

邵真让她吐了一个痛快,直至明敏秀把胃里的东西吐得一­干­二净,这才又走前去。

邵真重新擦着毛巾,把床上,地上的脏秽物擦洗­干­净。

并开始为明敏擦拭衣服……

似乎是感到好受些,明敏秀一连打一两个空呢,缓缓睁开眼睫。

明敏秀只感到两颊仍烫烫的,体内如有一团火在燃烧着,烧得她四肢无力,烧得她全身难受…

喉中­干­渴,使她忍不住的嗯哼着,她迫切的感到需要水,水,而邵真那么适时的,那么体贴的把一杯冷开水送至她的­唇­边。

明敏秀宛如沙漠里行走多日的旅人一样,一口气喝了三大杯,将近半壶的水,这才吁了一声,满足似的擦了擦­唇­角的水渍。

幽幽的,明敏秀把眼中的那股幽怨,完完全全的,毫不保留的投向邵真,说道:“真,劳累你了”。

“朋友之间,守望相助乃是应当之事。”淡淡的笑了笑,邵真回道。

无奈的垂下了微显蓬乱的螓首,明敏秀苦楚的说道:“求你,别再说朋友两字,好不?”

一颗心在微微颤栗着,转过了身子,邵真咬着牙说道:“何不保留着原有的坚强?我们这样子,不是很好么?

抬起了脸孔,可以看到眸里泛着一层泪光,是那么的哀伤,那么地无助;明敏秀痛苦的道:“坚强?为啥不说是委屈呢?三年来,这千多个日子,我们委屈够了!我们为什么不愿坦认我们在相……”

“不要说了”!

像是要逃避毒蛇的噬咬,邵真猛可地转过身子,打断了明敏秀摇撼他心灵的话,但他一接触明敏秀那哀恨欲绝的眸子,像是承受不住的又转身过去。

是的,他一直不愿意把他们的相爱表示出来,不!他是愿意的!他恨不得能一把抱住明敏秀,对她大声说一千万个,一万万个的爱你!爱你,然而“爱”是如此简单么?它必须具有主观与客观的条件,他知道,他们的主观条件——彼此深深的相爱着,是无可置疑的;可是,那他一直不愿也不敢去想的“客观条件”的压力,已超过了他们的主观条件!

三年了——从他第一眼见到她到现在,他就一直在想:怎么办呵?

这事,迟早是要有个答案的,但他并不认为是现在。

“敏,今晚我们都太激动了。”努力平息心中的波动,邵真竭力使自己的声调保持最大的平稳!

“或许,会有那么一天,勇气与胆量会从我们身上出现!

只是,我们必须等待,等待,是么?三年漫长的光­阴­我们都熬过去了!”

话音一落,人已走到门边,邵真转过头说道:“好好休息,二更之时,我会来唤你。”

说罢即步出门外,把房门反扣上。

用力的吁了一口气,但并未此就能消除邵真心头的郁闷,邵真懒散的走着,显得有些无­精­打采,已经喝够了,架,也打了,虽然打得并不够味,但也总算出出心里的乌气,更何况再过几个时辰便有一场大架可打了,届时即可大大舒出心头的闷气啦。

可是,这段时间如何打发?睡觉?心里太闷,不可能睡得着,那末——噢,当然是找点刺激的玩意了——豪赌,或者是找个漂亮的妓汝泡她一泡。

赌,当然是一件富有刺激与极高“娱乐”的­性­质的事,他想自己很可能是上瘾了,总觉得来到这种地方没赌他一番,像是和自己过不去似的。

女人,天下乌鸦一般黑,哪个男人不愿尝尝销魂蚀骨之乐?当然除了那种心里变态者是生理上有问题的“蜡头男人”,自是另当别论。

邵真记不得自己什么时候开始玩女人,好像是两年前一个满月的夜晚吧,他实在抵受不了心里的压迫,和克制不了生理上的需要。

他否认当初的动机是为了“­肉­欲”,而是为了要驱迫明敏秀离开自己。

自己既然无法离开她,只好使明敏秀离开自己了。

明敏秀既然深爱着自己,那么自己在她心中定是完美无缺,至少离她的“理想”并不会太远。

无可否认的,大凡女人最憎恶她的男人另寻他欢,只要是“正常”的女人,即使再量大,也要忍受不了的。

邵真的动机与目的,是想借此引起明敏秀对他的反感。

可是没有,明敏秀并未就此离开邵真,依然是那么地不在乎,那么地洒脱。

反而邵真在偷食“禁果”之后,竟食髓知味,染上了江湖人物的风流通病。

走出了房间的通道,邵真又来到嚣声盈耳的厅堂,但他没有停步,转向左侧的一个大厅——赌园。

赌园,名字并不雅,事实上赌本身就不是一件太高雅的事情,它可使一个人的意志消沉,它可使一个人身败名裂,它可使一个人倾家荡产……总之,赌有百害而无一益,如果说有益的话,那便是赢钱,但赢钱的机会似乎并不会大多,是吗?否则个个是赢家,哪个又是输家呢?

邵真已打定主意,先赌他一个痛快,然后找一个标致的女人解解闷,再到“金银帮”挑脑袋去。

走进赌园,放眼一片黑压压人影。

不过人众虽多,但大抵都是王孙公子,富商巨贾,当然也会有些亡命之徒,但一般说来他们都是亡命的很“高雅”,最低限度,他们的口袋还算是鼓鼓的。

一进去,邵真便被此起彼落呼吆喊六的声音罩住。

赌园里分成好几部,有丢骰子的,有摸牌九的,有下棋的……

秩序当然不能说好,不过一般说来,还像差强人意,赌徒差不多都是身份极高的人,并不含有太多畏亵不堪入耳的粗话,不过江湖术语倒是充耳不绝。

赌徒有老的,年轻的,有男的,有女的,有的一面抽水烟下赌注,或是品着黄汤抓牌,是以满室烟雾弥漫,酒气味扑鼻……好一个“乐园”呵。

赌园里是洛阳客栈里唯一没有时间限制的一个部门,它没有开市与打烊的分别,随时去,随时客满。

赌徒是永不会停歇的水源,一班去,一班来,永远是川流不息,看不出有停顿的可能。

有水便有鱼,有山便有兽,而赌窟与­淫­巢的“附产品”便是不学无术的登徒子,他们以保镖的姿态镇守着洛阳客栈,其间不乏各地浪人与亡命之徒……。

邵真的介入,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这里的人虽不是三头六臂,但堪称头角峥嵘,大有来头,谁又会去注意一个年轻的小伙子?

邵真走到一个像楼下掌柜的柜台边,从怀中取出一叠“飞钱”。(笔者按:飞钱乃是吾国最早之纸钱,其之功用,或可比拟当今之汇票。)

邵真抽了一张三千两银的票额,递给掌柜说道:“悉数换码子,上码。”

码子即相当现在的筹码,分成上、中、下三类码。

上码值额五十两,其­色­粉红,中码值额三十,其­色­淡蓝,下码值额十两,其­色­淡黄,码子皆以拇指般大的杂质翡翠所做成的。

“祝阁下赌运高照,满载而归。”鼻梁上挂着老花镜的掌柜,提着一袋子的上码交给邵真,满是皱纹的脸上摆着世故圆滑的笑容说道。

“谢了。”淡淡的回了一句,邵真提着没点数的码子走向掷骰的厅堂。

掷骰子这玩意儿由一人做庄,但无法聚集大多人,否则会感到太费时和大嘈嚷,是以分成十堆左右,一堆约有十来人光景。只见“六!六!”“通吃”以及骰子在碗中滚转之叮叮声不绝于耳。

邵真随便的挑了一处,加入了人群里。

此时,正轮流到一位肥头秃脑,大腹贾的扁鼻中年汉子做庄,看样子,像是手气不坏,前面堆集着一大把花花绿绿的码子。

“下下下,下大赔大,下小赔小。怕输的别来,赢的别跑,输光的倒去抱枕头好睡到天明!”秃头汉子摇着骰子,细小的两眼注视着来人把码子推出,扯着喉咙叫道:“下下,俺决不限注!”

秃头汉子喊声方完,邵真叭的一声,把一整袋子的上码丢到庄家前面,淡淡的说道:“六十个,上码。”

“三千两?”

一阵低呼,众人似乎是为邵真的巨注所引,齐齐都头转向邵真。

邵真神­色­自若的把绣有麒麟的码袋解开,倾出了一大堆鲜红刺目的上码来。

愣了一愣,庄家那光秃得会反光的秃头,沁出了几许汗珠,深呼吸了一下,秃头汉子舔着­唇­角,说道:“小哥,你都下了?”

­唇­角一直含着潇洒自如的微笑,邵真点了点头。

秃头汉子伸了一下颈子,吞着口水打量自己的码子,咬了一下牙,像是下了最大的决心,说:“好!俺吃你的了!”

一把抓起骰子,两手搓了一搓,便放入一只­精­致的碗里。

“叮叮……”

秃头用的力道很猛,三粒骰子在碗里急急的打着转

显然邵真下的赌注对这堆人而言是大大了,只见来人皆屏息静气的注视着碗里仍在旋转的骰子……

“五点!”

叮声停止,爆出了一阵呼声。

五点,已经是很大了,只有清一­色­,六点以及四五六点才能吃过它。

庄家透了一口气,显然是对他的点数很满意,但仍能很明显的看到他脖子的粗筋在剧烈的跳动着,而且擦汗的手在微微抖颤着,似乎他是紧张极了。

的确,三千两银子,算不上是一笔大数目,但也不能说它是一笔小数目。

“五点,够大啦!你老兄的赢面可真不含糊哪。”邵真抓起骰子,在手里摇了摇,一面说着,一面猛然把骰子放入碗里。

“叮叮……”

骰子转得很急,几乎跳出了碗外,当叮叮声停止的时候,便可知道谁能得到对方的三千两银子了。

一个骰子停下来了,是红红的一点,其外的两个仍在转动着……

“毙死!毙死!妈的,么二三!”

秃头似乎是沉不住气,气喘的拉开嗓子,低声叫道。

又是一个老么,已经是两个一点出现,另一个滚动的劲势也小下来,马上可以知道胜负。

情势对秃头很有利,只要那骰子不出现一或六,那么他马上便可拥有邵真的三千两。

秃头紧捏着双拳,一双小眼睛睁得大大的,瞬也不瞬的注视着那粒即将停止滚动的骰子,口中哺响的说道:“佛祖慈悲,如赢了马上给你烧两根……哇,完了!”

“哇,六点!”众人一阵低呼。

叮叮声停下,那颗骰子现出的正是六点,邵真赢了!

“对不起,看来你老兄今夜是好睡啦。”邵真­唇­角含着有些得意的微笑,望着秃头的那颤抖的手数着他的码子,有点讽刺意味的说道。

秃头的码子刚好是三千多一些,剩下不上十个的中、下码、看来他是垮了。

“谢谢”。

提着鼓鼓的码袋,邵真说了一句风凉话,便扬长而去,留下身后无数羡慕的眼光。

邵真心头有点飘飘然,旗开得胜,真乐煞了他,赌徒最大的乐趣便是赢钱哪,谁说不是?

但邵真不大喜欢掷骰子,而喜欢玩牌九。

因为牌九并不限制人数的极量,只要有一人推庄,三人“把关”(笔者按:牌九共三十二张牌,“皇帝”最大,次分为“天”,“地”,“人”,“爷”“三文”,“四武”,另外为

“无名”,零点最小。推庄者称“庄家”,另有三人抓牌称“把关”。三十二张牌分四次推

出,每次每人抓两张。抓牌顺序以二粒骰子打下的总合数目为据,由庄家算起,一、二……

类推而下。)另外没把关的人,可任意下注庄家以外的三家,所以牌九最少须四人,而不限制人数的多寡。

如此所下的赌注必定很多,邵真喜欢豪赌,而牌九正对他的脾胃,另外便是“摸牌”。

牌九是以两张牌的点数加起来定胜负,最大为九点,依次类推,如平点便以天,地,人……等为椐。

牌九的点数是以一个个的小洞嵌进去的,如“地”来讲,地是两个红洞,最容易摸出来,这种摸牌的滋味,很富刺激,绝非身外人可体会。

邵真虽会下棋,而且棋力也相当高,但他嫌太花时间而且伤脑筋,并且赌注不大,所以不常问津。

邵真转到牌九部去,但见里头一张很大的铜桌围满了足有半百的人,正聚­精­会神的推着牌九。

庄家手气似乎特别坏,邵真一进去,他便抓了一副“毙死牌”(零点),通赔!

邵真不喜欢做“脚子”(即下赌注的人),他喜欢推庄,以一对众人,那输赢才,快。

邵真看庄家那红得像关公的脸­色­,心知已输得差不多了,有意把他弄垮,好让自己推庄。

上一副牌庄家零点,而其三家没有超过四点,邵真心知庄家此次再赔的可能­性­很大,于是把手上的六千两孤注押在“穿家”。

(牌九下注分为前后两注,庄家如有“升点”,即八点以上才能全吃,如八点以下只能吃前注,但孤注便不必升点,庄家赢便吃全部,输便赔全部,是为孤注)。

“庄家”推出了八张牌,等众人下好注后,便把三颗骰子打在桌面,是四,一共五,为庄家先抓牌,后由“首家”,“穿家”,“末家”。

“未家”首先亮牌,是天八——一张“天”牌配“无名六”,升点了,下注末家的一阵低声欢呼,胜面已经很大啦。

接着“首家”也开牌,牌方一开,引起全场的欢呼:“哇!八仔宝!”

“八仔宝”即“无名八”一对,庄家必须要拿“对子”

(即同样的点数两张)才能吃首家,但那机会是太少了。

“穿家”跟着亮牌,首先摆出了一个“地”,也引起一阵­骚­动,因为拿到“天”与“地”绝不虞有零点的出现。

“他妈的!地九公——一点!”

谁知另一张牌翻开竟然是“无名九”,二加九一点,“庄家”只要两点便可吃它了,难怪把“穿家”的人气得大骂一声,而押穿家的人也皆摇头叹息。

“­奶­­奶­的,竟然只有一点,看来是凶多吉少啦!”邵真心头也一阵暗骂。

现在只待“庄家”开牌了。

“庄家”起先看到“末”“首”二家都“升点”,心头一阵沉重,脸更加红了,待一看“穿家”,只有一点,心里微感好受一些,照此看来,吃一家赔两家的局面较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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