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诗人是一个诗人,但更是一只大鸟。鸟的本性,注定他要成为一个爱情流浪汉。女人苏亚红历尽沧海,也拥有一个优秀女性的宽广。她张开自己的怀抱,也同时松开了自己的双手,任那只自由的大鸟纵情游历。鸟诗人还会不会重新回到她的怀抱里来?或者越走越远,越飞越高,永远也不会成为一个真正的情人……1诗人名鸟。
童年时期尚未结束,诗人就开始尝试摆脱自己的名字,而且很快预料到,这会让他搭上一生的时间。在以后的岁月里,诗人为此绝望过多次。
可现在好了。现在诗人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既会是北岛,又会是海子,甚至可以是拜伦、雪莱、普希金。诗人无拘无束,像空中的小鸟儿一样自由。
与诗人相反,大表姐苏亚红坚决认为,再没有比把诗人叫做鸟更为贴切的了。
这天黄昏,诗人就是以一只鸟的形象进入苏亚红的视野的。当时苏亚红每天日薄西山时都要产生的烦恼,正在持续有力地袭击着她。在鸟诗人即将走出她的视线的一刹那,她毅然从吧台后面站了起来。
鸟诗人一下子就从背后的脚步声中听到了苏亚红的决心。他回过头来,那眼神无疑把苏亚红也当成了诗人,这使他想到诗人就像一只只甲虫,散发着只有诗人才有的独特气味,他们就靠这种气味,在世界上找到同类。鸟诗人来到这个城市不到半年,就已经以种种出人意料的方式结识了不少诗人朋友,他把苏亚红当成诗人,当然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想到这里,鸟诗人止不住会心地微微一笑。
可是,当他确定自己并没有从苏亚红身上嗅到诗人的气味时,已经晚了。
浓妆艳抹的苏亚红,就像一辆轰轰而至的欲望战车,鸟诗人难以阻挡。实际上,对鸟诗人来说,从这辆战车上喷射出来的,只能是表子的气息。要在往常,鸟诗人也许能够很轻松地从一个表子跟前走开,但此刻却是不同的,不光因为他是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几乎与所有的人都素不相识,而且还因为他自己在苏亚红投入他的怀抱时,马上就变成了一张拉满的强弓,随时都有可能把裤子弄湿。鸟诗人怎么会想到把一个欲火熊熊的女人冷酷地撇在路边一走了之呢?鸟诗人即使这样想到也做不到。众目睽睽之下,他们相拥着,走到了街旁的树丛后面。鸟诗人急切地把苏亚红推到墙上,并解开了自己的裤门,但他猛地发现了一个老人。老人就躺在他脚下的草地上,看上去像一堆破烂。鸟诗人停止了动作,他挟起昏头胀脑的苏亚红离开墙壁,钻入不远处的一家旅社。
苏亚红在床上听到有个声音一阵一阵的,很像是在吟唱:
我是一只大鸟
我是一只大鸟
我是一只大鸟
我是一只大鸟
……
她受到了强烈的引诱,也跟着叫了起来:“你是一只大鸟!”随后她就知道,自己对这位鸟诗人的需要,如同一个人需要水和空气,她已经根本离不开他了。
可是她也绝未想到鸟诗人在她淫荡的呼声里看到他的父亲,一位小学老师,在沉沉的暮色里缓缓地向他走来。
“鸟儿!鸟儿!”这是他童年时期父亲经常的召唤。
鸟诗人无法得知父亲为什么给他取了这样一个名字。在他自以为摆脱了父亲和父亲生活的世界时,父亲的声音无疑使他隐隐地感到恼怒。这几乎使鸟诗人决定半途而废了,但是晚了。此刻他身上顶重要的那一部分,在相当程度上已不属于他自己。它在苏亚红臆想的头脑中坚硬,巨大,昂扬,英武,在她的体内则充实无加,像条凶猛的鲨鱼,它属于苏亚红。苏亚红一次次地挺起腰子,贪婪地吞着它,吮着它,纠缠着它,终于使它一泄如注。
旅社服务员敲开了房门。鸟诗人站在门边。“我已经给你五块了,”苏亚红听见他说。苏亚红从床上坐起来,马上急着找衣服穿。她的腰肢软软的。
衣服穿好了,鸟诗人和服务员的交易还没有完成。苏亚红走过去,已经看出鸟诗人的困窘,但也相信只要他能再拿出十块钱他会抛下她一个人独自走掉的。
苏亚红为他代交了十元的借宿费。他们在服务员疑惑的目光中走开了。
路上,鸟诗人大约是在为自己的困窘作掩饰,就说:
“她敲了我们的竹杠。”
苏亚红多少觉得沾了便宜的他根本不该再为此耿耿于怀,既使他花上二十块钱也不是冤枉的。
鸟诗人再次意识到跟自己伴行的苏亚红是一个表子,他刚才只不过嫖了一次妓。
但是他错了,苏亚红不是表子,苏亚红是一家餐饮店的老板。
在城市光芒四射的街灯下,苏亚红身心畅快。她不由得想到,又一个可怕的黄昏已经过去了。
鸟诗人在这天晚上写了一首短诗,第二天就去找诗友詹无和曾池切磋。他没有在詹无住处找到詹无,原来詹无在曾池那儿。他们看到他的那首诗是:
岁月充满了美妙的花园
一枝红杏溢出在街头
任人攀摘。随时都有
花园里的一枝红杏
诗的情绪是这样的乐观豁朗,简直使两位诗友不由得对鸟诗人的处境暗暗进行了一番猜测。但是鸟诗人的衣着打扮和他那流流荡荡一无所依的神气,使他们马上轻狂地对这首诗大加亵渎起来。他们说,为照顾读诗者的低能,这首诗完全可以写成这样子的:
岁月充满了美妙的妓院
表子站立在街头
任人使用。随时都有
妓院里的一名表子
詹无说:“这是有力而真实的诗。我们的诗缺少的就是这个。真实并不一定是美,不可能就是你所谓的一枝红杏,也许它仅仅是一个表子。在美学意义上,红杏和表子具有相等的价值,在表子的后面还可以连缀上拉屎性茭痔疮,重要的是它们的真实。真实又使病恹恹的诗歌有力。”
鸟诗人望着自己被强Jian的诗行,又望了望像大师一样的菜黄脸色的詹无,深深地为表子的真实性震撼住了。他想到了苏亚红。
苏亚红是真实的,苏亚红就是表子,他的这首诗也确实是为苏亚红写的。且不说这首诗的优劣与否,鸟诗人没有忘记苏亚红也是真实的。詹无在评论他的诗时还不停地做着有力的动作,也使他仿佛看到旅社不洁的床上的情景,父亲遥远的“鸟儿鸟儿”的呼唤声又好像在他耳边响起。他止不住颤栗了起来。他看到詹无也跟着颤栗了起来。
他们颤栗的原因几乎是相同的,那就是饥饿。
詹无是一所中学的政治课老师。看上去政治和诗歌是有些距离大了,但你要知道他却是大学哲学系毕业的学生,在中学教政治可以说是用不到哲学的,用也是用的一少部分,多余的哲学也就把他往诗歌的怀抱里推。
独身一人,生活又单调,只要有怀抱都是惟恐不及地往里扑的,差不多不管它是女人的怀抱,还是男人的怀抱。詹无当然宁愿把诗歌当成女人的怀抱,虽然这个怀抱里既没有奶汁,也没有暄软的胸脯。詹无该饿的时候还得饿,这也是真实。从清早起来到现在,他连一口水也没有喝呢。鸟诗人也是饥肠辘辘了,可是那曾池还没有动火的意思。鸟诗人和詹无深切地感受着真实的力量。
一直熬到从曾池的小窗户里看太阳已经错西了,真实的力量自然延续到了曾池的身上。曾池看到鸟诗人和曾池不在他那里吃顿午饭是不打算走了,也便结束了苦熬,不知从哪里端上来一盘黑不溜湫的咸菜和一盆长了绿毛的米饭,鸟诗人觉得刚才它们就像是放在臭袜子堆里的。
跟真实斗争无疑是很难的,他和詹无全都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还没等曾池发问“要不要啤酒”——曾池以往经常是这样的,而那啤酒也向来没有过——他俩就各自抄起一只勺子,吃了起来。曾池没有动手,他挺直了身子坐在那里,指点着鸟诗人的伏下去的脑壳,不冷不热地说:
“你承认性茭,却不承认拉屎!”
事后鸟诗人觉得这顿饭无异于拉屎,不光他坏了肚子,还把曾池心疼得不得了。肚子好了之后,他就拖着虚弱的双腿来到苏亚红那天走出来的餐饮店附近,他带着明确的期望,那就是苏亚红能够再次看见他。这时候他仍不知道苏亚红是餐饮店的老板,他们分手时谁也没有告诉对方自己的身份,他以为她是一位住在餐饮店的表子。很显然,这是一个对男人大方的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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