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奈,“这与我没有关系……现在怎么办呢?”
他瞪我,“都问我,我怎么知道怎么办?本来电梯应该把我们直带下去的,他们根本来不及搜查,我就跑了,现在好了!”他顿了一下,突然笑道:“不过我倒是无所谓啦,倒是你,要是被陈井醉看到你跟我在一起干这个,好像不太好解释哦。”
我白他一眼,也真多亏他都这种时候了,还能想这种损人不利己的问题。迫不得已,我将刚刚从他身上顺手扒下来的枪拿出来,指在他头上,跟他商量,“要不,仇哥,你出去让他们逮了吧,给我争取点时间跳下去。反正你身上现在连枪都没有,大可以说是有人打电话叫你过来的,你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算楼顶的那个女人指认你,她也是黑社会的一伙,单方面证词不足采用,你只需要多费点唇舌就能把事情混过去了,你看怎样?”
大概是没有想到我如此体贴细致的为他设想周全,仇境缺感动得眼睛都要跳出来似的看了我半晌,然后才一咬牙,在我耳边喷着气道:“陆亦晨,我不信你敢开枪!”
我哆嗦了一下,觉得他磨牙的声音比他说话的声音都大,怪恐怖的。
人一害怕,我手中的枪也就跟着哆嗦,一下一下的擦着仇境缺的脑门,“我不敢,仇哥,可我胆小啊,怕这枪在我手中呆久了会走火,所以你还是上去吧,爬到三楼去,这样安全,您看行吗?”
他愤恨的瞪了我一会儿,终于慢慢的贴着墙站起身来,按了一下一直拿在手里的遥控器,然后扔给我,自己爬了上去。
很快,上面就传来声音,“不许动?放下武器,手举高!”
仇境缺懒懒的回答,“我没有武器。”
我没再听下去,因为原本在二楼晃荡的人听到声音也已经跑上三楼去支援了,陈井醉带来的的确只是小部队,人手根本不齐,仇境缺一现身,人就全都聚了过去。
我赶快抓紧时间,跳下去逃之夭夭。
35
从建筑工地跑走,我将仇境缺的枪拆散了,沿路扔到大河里边。
招了个的士直接回家,到家的时候天都快要亮了,好在陈井醉也根本没有回来。
打着明天的事情明天的再想的算盘,我倒头就睡,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陈井醉也正睡在我的身边,不过显然是我比睡得还要急切。我好好歹歹的还是脱了衣服换了睡衣之后才倒在床上的,可他老人家却根本就只是脱了警服的外套,就睡倒在了床上。
我拿过枕头边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十点四十七分,小半天都睡过去了。
爬起来,走到电脑旁,Сhā着耳机打开电脑。屏幕上的小条不停闪烁的时候,突然想起今天我还有节课正好是上午上的,不过反正也都已经睡过去了,时间再追不回来。更何况昨天被陈井醉当众带走“协助调查”,我想这怎么也得两三天的时间不是,国家利益大于个人学业,于是我心安理得的拿过鼠标,将电脑连上网络。
只上优酷稍稍的搜索一下,立刻就能找到仇境缺昨天说要发布的视频。不仅被转了无数个视频网站,并且点击在各网站都居高不下。整个视频是由两下段连在一起的,第一段显示的便是昨夜发生在建筑工地的枪战,我从头看到尾,整个画面只有曾虎和陈井醉两帮人交火的画面,其他的——就连那个被仇境缺绑来的女人都没有出现在画面上过。而第二段便是一段采自蓝诺的画面,视频明显是偷Pāi出来的,而经过编 辑之后的效果也的确很像是警察们在集体寻欢。
我拉着视频又反复的看了一遍,倒不是对视频本身有多大的兴趣,而是在想着既然我应该要假装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那我现在是该表现出乍看视频的惊讶而去叫醒陈井醉询问一下呢,还是该有什么其他的反应。毕竟,陈警官的那张俊脸此刻可就在视频上清楚的显示着,而第二段视频的背景又是我非常熟悉的蓝诺,要是真的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的话,是人也都会去问一下的吧。
就在我犹豫着该怎样表现出适度而毫不夸张的惊讶时,从我身后,一道巨影很突然的压了下来,我手中的鼠标也在瞬间被夺走,将视频拉到最一开始的位置。
我被突然出现在背后的陈井醉吓了一跳,本能的叫了一声。
可他却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我的心虚,只是全神贯注的将眼睛盯在屏幕上。
我偷偷的深吸了口气,终于做下决定,等他一看完视频,就立刻以“极为疑惑”的神态问他这视频是怎么回事?
然而他一将视频看完,就立刻起了身,连句话都没说,便拎着警服的外套快速的冲出了门去。
我瞪着被他砰然关上的大门,忍不住泪流满面。
你走得这么快干什么呀,我都还没来得及表现“极为疑惑”呢……
你这不是在逼我嘛!谁能告诉我如果乍看这样的视频只要“极为疑惑”就可以的话,那看了很久之后的“疑惑”要如何表现啊,难道是再在里面加上“蛋锭”吗?
在那一瞬间,我觉得演员真是不好当的一份职业啊……我再也不羡慕他们赚得容易了……
等他再回来,已经又是一天之后。他整个人显得极为疲惫,一进屋就立马将自己整个人都摊在了沙发上。那种感觉很有点像是一个精神科的医生在遭遇了一个精神方面完全正常的疯子的神态。——谁都别告诉我这句话说错了,我就是这么觉得的……
故意忽视掉陈井醉脸上的疲惫,我颠颠的跑到他身边,问,“那个……”
他果然是被折磨得够呛,拽住我的手腕,他拉我坐到他旁边,然后紧紧的握住我的手,闭眼道:“别问任何事,我现在已经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尽管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可我还是很认真的点了头。其实我也根本不关心事情到底是发展到了什么地步,我关心的只是自己扮演不知情扮演得像不像而已。
不过,他显然也是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注意这些,因为很快的,我就听到他的鼻息平稳下来,像是已经睡了过去。
我愣愣的看了他一会儿,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人都是属于那种正面虽然好看,但侧面却也很一般的类型。可是陈井醉却恰恰相反,侧面要比正面还要更加好看上一些,尤其是额头与鼻梁之间的弧度,简直漂亮得让人心悸。可是此刻,就连在睡梦中,他也紧紧的皱着眉头,没有一丝松动。
我叹了口气,将手小心的从他掌中抽出来,进屋拿了薄被去给他盖上。
陈井醉从前也很忙,但自从“真实枪战惊现网络”事件发生后,他就开始变得齐忙无比。
并且在他异常繁忙的同时,网络上也正有无数的人在关心着这件事情的进展。因为视频被传到网络没有几天,就接连的有人又爆出了视频中带领手下去“夜店寻欢”的警察局长与当夜与警方发生枪战首犯曾虎之间的关系。虽然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仇境缺早就在背后谋划好的,可是如果站在一个不知情的人的角度去看待事件,就会觉得这随后而来的信息都是被愤怒的网友们一一爆出来的。
黑社会头头与警察局长之间的姻亲关系,一时成为了天涯上最大的八卦议题,“警匪一家亲”顿时成为网上出现频率最高的词汇。无数好事者在天涯发帖顶贴,口水八卦,在普遍声讨警察制度的同时,也有一小股人开始理智的怀疑,这样两组对比鲜明的视频到底是被谁放到网上去的,而这些片段又是怎么被拍摄下来的。如果说第一段还有可能是有人用手机一类的东西随机拍下来的,可第二段的枪战视频到底是怎么拍的,就很值得怀疑。作为一个事件的少数知情兼参与者,我极度的鄙视于这些闲着没事干看热闹不够还非要挖个为什么的人。
事件发生后没几天的时候,我曾无意中在陈井醉的兜里发现过一个小塑料袋,里面装的便是被我亲手安装在墙壁上的摄像头碎片。虽然我觉得从碎片当中也不可能采集到什么指纹一类的证据,毕竟都已经炸得不成样子,可显然陈井醉也已经在怀疑那晚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并且最最让我担心的,是那个被仇境缺绑来的女人,她虽然并不认得我,可毕竟见过我的脸了,事实上,只要她开口,陈井醉只要找人画个图像立刻就能知道我也被卷进了那晚的案子。
倒不是怕会有警察来抓我,毕竟从法律上来讲我是被胁迫的,并且也根本没有真的做过什么,可是就像仇境缺所说的,我还真是怕陈井醉误会我和仇境缺还有什么联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本能的觉得比起大哥来,陈井醉是更加忌讳仇境缺的。
可尽管我想要瞒下这件事情,可毕竟别说主动权了,我在此事上根本是连行动权都没有。毕竟我现在也不能去找那个女人,跟她说“你可千万别把我给供出来了。”
基本上,除了等待事情的发展以外,我根本无事可做,好在陈井醉也一直都没有表现出发现了什么的样子。可是就像最难熬过去的其实不是审判,而是审判之前的时光一样,正是因为他好像一直都没有发现真相,所以我才觉得更加难熬。于是就把每天的精力都发泄似的耗在了网上。
我在天涯上注册了好几个账号,但凡是有人跟帖质疑视频的可信度的,我就立刻顶贴,说人家是警察局长请回来的网托,不管他说的有理没理,反正是先骂下去再说。
不过除了探讨事件的人以外,天涯上也还有一群人将陈井醉的俊脸从视频上截了张图下来,无数人跟帖夸帅。我看到帖子立刻与有荣焉,依旧换着马甲上去顶贴。
有一次陈井醉回来拿东西,我正跟帖跟得不亦乐乎,完全是模仿小女孩的口吻猛发花痴,也没有注意到我发花痴的对象已经站在我身后有好一会儿了。
等我把所有的马甲轮换着都上了一遍,满意的靠向椅背时,这才发现他就站在我的身后。
我被他吓了一跳,转头看他。却见他一脸追悔莫及的摇了摇头,好像是在说自己怎么就弄回了这样一个不着调的人呢……
事件的最后,是警察局的局长被免职接受调查,不管视频到底是怎样流传出来的,可他与曾虎之间的关系却是货真价实。陈井醉虽然好像一直都有所怀疑,而在调查仇境缺,但到底缺乏证据。从我最后好不容易从陈井醉口里探听出来的消息得知,他曾经找过被仇境缺绑来的那女人好几次,可她每次都是一言不发,根本就拒绝配合调查。虽然陈井醉说的时候非常不甘,可这对我却无疑是一个最好的消息。
而随着网络上另一个事件的发生,对于此事的关注也已经渐渐消散。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却不知不觉都已经距那晚过去将近一个月了。
而就在我以为终于可以安下心时,却突然的接到仇境缺的电话。
他劈头就道:“小晨~你还真是让我这一个月没少被你家的警察先生找麻烦呢,该怎么赔偿我,出来我们谈谈好了。”
我愕然,这才想起这还有一位被我拿枪指过脑袋的神来,干笑了好一通儿,我道:“那个……仇哥……我那什么,最近挺忙……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放过我吧……”
他的语气还挺温柔缠绵,“放过你?知道吗?至今为止敢拿枪指着我的人,就没一个还活着的。前一阵是被你家的警察烦得不像话,没空找你,现在得空了,我们当然要好好聊聊。”
“可是我……”
不等我把拒绝的理由再说出来,他已经继续道:“你不来也没有关系,反正那天晚上的原始视频我还留着,还包括你帮人脱衣服那段,我不介意把它打包一下送到警察大人那里。”
我咬牙,“你在哪呢?”
他愉快的说了地址,也根本还是我们从前常常见面的地方。
挂上电话,我认命的叹了口气,现在正好是中午下课,我连饭都还没吃,本来下午还有一节选修的,看来也是根本上不了了。
我也不指望到仇境缺那里他还能给我备点吃的,于是就自己进了学校附近的超市打算买袋面包,将午饭对付过去。
找包装袋的生产日期的时候,查了下手机上的日历,突然想起来今天竟然还是仇境缺的生日。
我捏着面包自己嘀咕了一会儿,也不知道仇境缺究竟是看准了这个日子才给我打的电话,还是自己也没有注意到这点。
结账的时候扫了一眼柜台后摆放的香烟,竟然还发现了仇境缺平日里头常抽的那种,他爷爷的贵得要死。
咬了咬牙买下一包,揣在兜里。
见到仇境缺时,没等他开口,我先狗腿的颠颠跑到他面前把烟献了。
他倒是一脸的莫名其妙,接了烟,却嘲笑似的看着我,“我说小晨~你不会是打算用这个来赔罪吧?”
我在他身边咧嘴笑,“哪能,这是生日礼物。”
他愣了一下,好像才想起来,不在意的将包装打开,掏出一根点上,然后漫不经心的问:“为什么送烟啊?别人送生日礼物不都是送那种能长久留存的东西嘛。”
我耸肩,“送那种东西的人,都是希望对方记住自己吧。”
他抽烟的动作顿了一下,视线盯在被他撇在一边的银质打火机上,“那你呢,不希望被我记住?”
我愣了一下,默然,先前回答他时只是不在意的顺嘴那么一说,没想到他会接下去问,并且是问出了这么一个不好回答的问题。
说是,找死!
说不是,我本是恁诚实的孩子……
两难啊……
不过聪明如仇境缺自然不会等我把答案说出来,犹豫过后的答案不论是什么,都很让人难堪。他抬起眼,长久的看着我,然后才轻声问道:“被我记住不好吗?”
我干笑,最后还是忍不住回道:“好,只是不知道好在哪里。”
36
不知道真是我孝敬给他的烟起了作用,还是我最后的话狠伤了他的自尊心,以致让他思考不能,反正仇境缺最后就再没有跟我计较我拿枪威胁他的那件事情,还很通情达理的很轻易的就放了我回来。
从仇境缺的公寓里出来时,我顿时松了一口大气,将近一个月都一直压在心上的那么一件事情是终于的落下了帷幕。
回到家,陈井醉正在盘着腿坐在客厅中的茶几前低头猛写,桌子底下写坏了的稿纸那是一团一团,圆滚可爱。
很久都没有见他这么早回来,而且回来了之后还在干这么有建设性的事情,我不由满肚子疑惑的贴到他身后,打算窥探一下他都在写什么长篇巨制。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站到人家身后这种事情也都要讲究天分,明明陈井醉吓我是一吓一个准的,可我却还没靠到他身边,就被他发现了。
他扭过头来,皱成了喜马拉雅山的眉头配着扒得跟鸟窝似的短发,那是怎一个相得益彰。
“你会写思想汇报学习心得一类的东西吗?”他问我。
我赶紧摇头,“我从来不敢向任何人汇报思想,把人被我的心灵扭曲吓着。”
他皱眉,好像还带有一点点“我不信,你在说谎”的意思,“你没入党?”
我指指自己,“你看我像是能入党的样儿吗?”再说了,人本来是要混黑社会的,黑社会入党干嘛?作奸犯科完了,再把赚来的钱拿去交党费吗?那也太可笑了。
可是陈井醉的不信中显然还带着一点垂死挣扎不管不顾的意思,于是他锲而不舍的继续问:“那你没申请吗?偶尔写个申请书啥的?”
我跪到他背后,抱着他的脖子,去看刚刚让他奋笔疾书的东西,边看边问:“你到底想干吗,直说行不行?”
他懊恼的继续抓头,“还不是前一阵的那件事儿,萧局长虽然被撤了职接受调查,可这件事情的影响太不好了,所以上面就开始组织了一堆学习啥的,学完了还要写学习体会。三万字,谁他娘的能写出来!”
我幸灾乐祸的笑,“你们还搞这个啊?”
他瞄我一眼,然后突然将稿纸往我脸前一拍,面无表情的道:“施舍几千字给哥吧,我这憋一下午,实在是不行了。”
我愣了一下,然后退开,大笑摇头,“算了吧,您还是自己认真体会去吧,这我可帮不了您!”
他懊恼的“唉”了一声,重新把稿纸摆正,继续创作去了。
我乐颠颠的起了身,到冰箱里拿了瓶啤酒解渴,正喝着,就听见有人在外面敲门。
我疑惑的咬着铝瓶翘起的边缘,看着陈井醉,自从我住到这里以来,就从没见过有人来陈井醉家的,突然这样有人敲门,我还真是不知如何是好。
陈井醉正咬着笔头一脸的大便干燥,听着声音半天都没有停息,就抬起头纳闷的看了我一眼,然后挥手就要我过去开门。
我犹豫了一下,蹭到门前,小心的将门开了。
外面站着两人,见到我都是一愣。而我则是有非常不好的预感。
不过我还是立刻摆出笑脸,“嗨,请问你们找谁?”
其中的一个虽然还没弄清这是怎么回事,但明显身体先脑袋一步行动,他突然的伸手拽住我的领子,一脸凶相的瞪我,“陆亦晨,你他妈在这儿干嘛呢?”
另一个也瞪着我,不过全无动静。
陈井醉在里面听见抓着我这位的大嗓门,也再顾不得写他的心得体会,三两步蹦出来,他大喝,“小海,你干什么?”
那位小海同志还把我转了个提溜面向他家老大,“老大,他妈的这是陆亦晨。”
我无语,我都在他家呆着了,还用你来告诉他我是谁吗?
陈井醉上来,一把把我解救了去,然后对着我轻声道:“小晨,你先进屋呆一会儿去。”
我瞄了来者不善的这两位,听话的进了屋。
然后就立刻将耳朵贴在门板上。
从前还没有注意到,陈井醉家门板的隔音竟然还挺好。一开始他们三个在外面的对话竟然全听不清,每一句都含含糊糊的让人摸不着头脑,挺多是能听出哪句是谁说的,可真正有意义的内容却全都被屏蔽在了门板之外,只偶尔能听见那个小海的大喊,内容全都是诸如“老大,你疯了吧?”之类没有意义的发泄。
可是陈井醉说了什么却是一点也听不清楚。直到最后的时候,我才听到那个一直没怎么说话的人开口,他的声音倒是挺有穿透力的,不过大概也是因为他提高了嗓门的关系,“井儿,我们可认识挺多年的了,念警校的时候,有人说你当警察是因为你们家在这块儿有人,能爬得挺快。可你还记得你当初是怎么跟我们说的吗?你说当警察是你这辈子最大的理想,你说你当警察不是为了往上爬,而是为了能够维护你心中的正义。当初我还笑过你,说你酸得我牙都要掉了。可是这么多年了,我们一路看着你走过来的,我们就这么一直看着你每一次有任务的时候命都不要的往里拼,这才走到今天这一步。可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干什么呀?你没看到萧局是怎么倒下去的吗?他老婆跟黑社会小头头的老婆是亲姊妹,不倒他倒谁啊。这就是你眼前的例子你看不到是怎么的?你……你跟男的在一起,我们做兄弟的都不说什么了,命都在一起扛过,还在乎这点事吗?大不了帮你瞒着,遮着,多大点事儿啊。可那个人不能是陆亦晨吧。他哥是谁啊?是你早晚要抓的人!到时候你以为他能一点事没有的跑得了?做梦吧你!你再怎么把他藏起来,他哥出事那天他也得跟着一起等调查。到时候你们俩的关系你以为还能瞒得住?你就等着变成萧局第二吧你!”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本是语重心长的话,说到最后已经变成了喊叫。
我默默转了身,靠着门板坐下。背后一时间全无声响。
好一会儿之后,我才听到外面的声音,竟异常的清晰无比,“是,当警察是我一辈子的理想。可如果这理想的代价是要我昧着自己的心抛弃我不能抛弃的人,那就不当也罢——”
陈井醉的话后是“砰”的一声巨响,然后就开始混乱起来,有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也有愤怒的谩骂和不得不为之的劝阻,却一直都没有再听到陈井醉说话。
我自始至终都坐在门板前,直到外面的声音停下去好一会儿,才感到有人推门。
我稍稍的挪开了一些,仰头去看门缝里的陈井醉。
他脸上挂了点彩,说话的时候有点龇牙咧嘴的。却一脸毫不在意的递了叠稿纸进来,本是很搞笑的话倒配着一脸的傲气,“快,还剩两万字了,都施舍给哥吧。”
我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会儿,让开位置,爬到床边,够了书包,从里面拿出钱包,再拎了五张毛主席出来,无比心疼而郑重的塞到他手里,“今天算我倒霉,破财破到底了,你去我们校园网上贴个广告,找个专业枪手吧。”
他看了会儿手中那既轻如鸿毛又重于泰山的伍佰元大钞,然后也回我以很郑重的表情,“你们校园网的网址是多少?外网能上吗?”
陈井醉好不容易搞定了他那三万的鸿篇巨制,高高兴兴的拿着一摞稿纸去警局交了。
结果他前脚才走,秦络后脚就打来电话。
我看着显示在我手机上的秦络俩字,很是愕然了一阵儿,才迟疑的接了电话。
我问:“你怎么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他叹了口气,说,“二少,你到底知不知道蓝诺最近是一大堆的麻烦?”
我奇怪,“蓝诺有什么麻烦?”
他忍了又忍,才保持心平气和,“别告诉我你一点都不知道蓝诺前一阵卷进警察局长寻欢事件里去了,现在那个萧局已经被革职调查,当天涉及的警员虽然都被事后证明是一场误会,但现在警察局是什么事都不干了,都在端正风气写调查材料学习体会。不仅仅是警局,就连省委市委都开始人人自危,原本一直在暗中维护我们蓝诺的人现在也都纷纷退缩,表示以后不再参与蓝诺的事儿了,你如果再不出面安抚他们,以后蓝诺的保护伞可就没了。”
我消化了一会儿,真没想到仇境缺搞的这个事会牵连得如此之广,“可是蓝诺有麻烦跟我有什么关系?”我都不在那了。
秦络不知道是不是在那边咬了咬牙,不过反正我这边声音传不过来,好一会儿都静悄悄的,他最后用压抑过的声音道:“二少,蓝诺不是你的行李,你说想不要了就不要了,它对外,是一间正当的高级俱乐部,有经营许可的,而在法律上你是它的经营者。就算你一百年不过来,只要你活着,它日后一旦出了什么事,责任也还是由你担着的。”
“大哥没把它收回去?”我问。
“没有!它是你的,你还要我说几遍?”
听出秦络已经有要爆发的征兆,我赶紧安抚,“好,我知道了,那拜拜。”然后挂上电话。
我不想去猜测秦络在那边会有什么表情,反正他是没再打来电话。
爬上床,我倒头睡过去。正梦到仇境缺把我给他买烟的钱,陈井醉把我给他买学习心得的钱都要还了给我时,外面有人敲门。
我很郁闷的爬起来,出去开门。
外面站的,是前两天来我家对陈井醉长篇大论的那位。
我拦在门口,“陈井醉不在。”
“我知道。”他说,然后推开我,自己进来。
我愤怒,但我知道袭警是不对的。于是乖乖的自己退了一步。
他看了我一会儿,突然说:“我们今天接到一个从内部传来的消息,说你大哥晚一点的时候会在高速公路的一个岔口跟人交易,井儿现在已经带人过去先行埋伏了。”
我镇定了镇定,很友好的笑,“你是来告诉我他今晚不回来的?谢谢,我知道了。”
他冷笑了一下,“我是来告诉你,你最好赶紧去通知你大哥取消今天的交易的。”
我收起笑,疑惑的看他,“你是……刘德华?”
他瞪我,“就算这次真能把你大哥抓了,有你在,井儿他也得被连累,倒不如你去通风报信一下吧。”
我愣愣的看着他。
他也瞪了我一会儿,然后一句话不说的转身走了。
走前还不忘帮我把门关上。
37
我傻傻的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虽然实际上可能也不过就是几分种,可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却觉得自己已经站了足有一个世纪那么久,全身上下像是所有的力气都被耗干了,疲惫得什么也不想干。
可最终我还是抬着步子,去屋里头找了自己的手机,拿出来去给大哥打电话。
电话没有接通,说是对方不在服务区。我愣愣的听着手机里的女声重复了一会儿,然后才按下结束键,又去打家里的电话,可是没人接。
我再给柳岐阳打电话,这回倒是很快的接通了,我问:“我大哥呢?”
他反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说:“有人告诉我他今天要进行一笔交易,可是警察已经事先知道了这回事,已经去事先埋伏了。我打电话给你确认一下。”
他沉默了一小下,然后才以冷静无比的声音道:“我只负责帮忙陆总处理公司中的事情,他私底下的事情我全不知道。”
我翻了下白眼,柳岐阳要说他没参合进军火买卖的事情,我信。可他要说他全不知道……那我也还真说不出什么。
我们在电话里头彼此沉默下来,可却谁都没有挂断电话,一会儿之后,柳岐阳突然开口,“我试着联系了一下陆总,联系不到。”
我深吸了一口气,“柳岐阳,说实话,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大哥干嘛去了?”
他又是顿了一小下,然后才道:“去把他拦下来,要快!”
我的心脏突然猛的一缩,手也开始有点发抖,“他不会真的是去……”
柳岐阳根本就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极为快速的报了一个具体的地址给我,然后就挂上了电话。
我茫然了几秒,然后猛的抓了钱包出门,跑到楼下。
就在我冲出楼道的一瞬间,一辆银色宝马也同时直冲到我面前停下,仇境缺的大头笑容可掬的从里面探出来,“呀,小晨,又见面了呀?”
我看见他,心里一颤,可根本来不及去想些什么,身体就已经自动的钻进了他的车里,向他报下地址后,急道:“快点,陈井醉打了埋伏要抓我大哥,你快点开车!”
仇境缺瞄了我一眼,二话不说油门一踩,就直奔高速公路的出口。
他以最快的车速开出高速,可在刚刚进入高速没有多久的时候,却突然将方向盘一转,拐进了一处崎岖小道。
我发慌的拽着他的胳膊,“不对,我是说在再前面的休息区……”
他不理我,径自空出一只手,拿了放在车窗边的一个小方型的定位仪给我,上面正显示着我们现在所在的高速线路,在定位仪的最上方,一个小红点在不停的向前闪烁。
他说,“你大哥的车现在我们前面,而且距离还不算远呢。就算现在我开得多快,也绝对追不上他。我现在带你绕小路,说不定还正好能赶在他前面。”
我瞪了定位仪一会儿,然后镇定下来,将它放回到仇境缺眼前,自己也放松了身体靠在椅背上,喃喃的说:“你把路线还弄得真熟……”
他看我一眼,别有深意的笑起来,“陆亦袭的这批买卖可做得几乎是人尽皆知,跟他以往谨慎神秘的风格大相径庭……”
“嗯”,我看他,“然后呢?”
他看起来一脸的兴奋,“有阴谋哦,就是不知道是针对谁的了?”
我重新又稍稍的坐起来一些,审视的看着他,“你不会……从一开始就打算要看好戏了吧?”
他耸肩,老实的承认,“反正我又不打算参与到他的这回买卖里去,管他到底是真交易,还是假交易真陷阱,不管怎么样,最后的结果要么伤得是陈井醉,要么伤的是你大哥,或者干脆就来一个两败俱伤也行啊,我都没损失嘛。”
我想了想,他说得还真是对,坐山观虎斗,怎么会有损失呢。
“既然这样的话,为什么还带我来这呢?不怕我真的把我大哥拦下来,再之后的两败俱伤就都没有了吗?”
他一边对付着崎岖的路况,一边分过心来神色很复杂的看了我一眼,“如果可以由你来选择,你大哥或是陈井醉,你希望他们哪一个会没事呢?”
我失笑,“这是我能选择的问题吗?”
他笑,竟然还笑得挺能称得上温柔的,“就算能选择,也很难选吧。所以,我来帮你阻止这一切啊。”
我愣愣的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忍不住就转过身去,本能的握住车门把手,“你不是故意要拖住我,把我带到岔道上,不让我去拦我大哥吧?”
他好像一口气没有吸上来,连带的车也没有控制住。原本行驶得还算平稳的汽车,突然狠狠的颠簸了一下,差点让我撞上车棚去。
我抱上椅背,好不容易缓过来,于是更加怀疑他,“仇哥……要不我们打个商量,我不让你带我去找我大哥了,你就在这把我放了吧。”
他狠狠的瞪了我一眼,看起来要把我生吞活剥似的,使了劲把车子重新开稳,他才气急败坏的冲我咬牙道:“坐好吧你!把牙咬紧了,待会儿可别吐在我车上。”
没等我反应过来他这句话是啥意思,他就已经又踩了油门,直冲出去。
这一下,我是已经全没了再去怀疑他的脑力和精力,他把车子开得像是在不停的过减速带,我抓紧了安全带,却还是在不停的上下左右的冲撞,接下来的整个路程都好像是被人放在盒子里不停的摇晃一样。
等到车子好不容易驶出崎岖小路,眼见着前面的路况开始宽敞起来,本以为我的磨难已经到此为止,可没想到我身边这位比投胎的赶得都快的司机大人,竟然又一踩油门,加快的速度。
周围的景物以我完全承受不住的速度飞快的被甩到视线之后,眼睛都还没来得及看清进入视野的东西,它就又已经被甩了出去。
虽然可能这段路程其实极其短暂,但于我感觉却无比漫长。等到我最后都已经开始发晕的时候,仇境缺终于将速度慢慢的减了下来。
我最终虚脱的摊在座椅上,倒是没有什么想吐的感觉,估计仇境缺的速度让我的胃都没来得及反应,可脑子里面的一个想法却再一次坚定下来:下一次再看见仇境缺的车,我一定在第一时间内转身就跑!
好不容易等我稍稍缓过来一些,坐直了身子想去看看我们现在是开到了哪里。
可就在我一转头的瞬间,我就看见一辆车的车头正冲着我的方向直撞过来。
他娘的仇境缺竟然从岔道口上直接横Сhā进了高速公路!
38
车子相撞的声音,轮胎在地上打滑的声音,以及随后出现的人跑动的声音,都敌不过我的头撞在某种硬物上的声音更让我觉得荡气回肠、惊心动魄。
在路面上旋转了几圈之后,我们的车正好掉转了个一百八十度的方向,打横停在路面上。
就在我眩晕了一下,感觉头上有某种猩红色的液体哗啦啦的往下流的同时,仇境缺在我身侧呼出一口气,安心自 慰,“安全着陆!”
我无力的看向他,然后透过他身后的车窗,看见撞上我们的那辆车车后的几辆车正在毫不顾忌交通规则的掉头,占上旁边的另一条车道,扬长而去。
唯一留下来的那辆,车头已经被撞得不成样子,车灯也是碎了一地,可我却还是认得,那正是大哥的爱车。
他在那里,可是他身后的车却已经快速的撤了回去。
几个原本可能就埋伏在附近的警察徒劳的跳出来,想要去追车,可是根本却已经追不上了。
我安下心,是真正的交易也好,或者是针对陈井醉的陷阱也好,什么都好,至少都已经到此为止。
我透过仇境缺去看他车窗后的景象,而他则趴在方向盘上,去看我的身后。
“小警察现在就在外面哦,在瞪你哦。”他说。
我没理他,也没去看我窗外的人,虽然我很想纠正他陈井醉比他大上好几岁呢,叫小警察也太失礼了,可我张了张嘴,却到底也没有力气将那种没心没肺的话好好的说出来。
仇境缺瞄我一眼,继续满脸兴致的趴在方向盘上往外看,然后咂舌,“呀呀,你看看嘛,小警察现在的表情可真是好看得紧呢。真是……”他将一根手指点在唇上,很肆无忌惮的笑起来,“让人兴致高昂的表情啊……”
我终于斜了仇境缺一眼,为他这种时候了还能想到这种无聊的问题,说出这种放荡的话来。
“我说……你到底是对我大哥的兴趣多一点啊,还是对陈井醉的兴趣多一点啊?或者,你不会是打算两个都要了,做着有一天大享齐人之福的美梦呢吧?”
仇境缺看着我笑,“呀,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呀?”
我虚弱的点头,“是呀,我这人没别的优点,就是对这种事情很敏感……”
他的笑容突然凝了一下,然后微微的抬起脸来,用舌头舔了舔口腔的侧壁,喃喃自语,“真的这么敏感的话,怎么却就看不出来我对你的心思呢……”
我愣愣的看向他,他竟然满脸的深情款款,而我却只感觉瞬间毛骨悚然……
就在我犹豫着是不是该马上跳车逃跑的时候,靠近着我的车门处却突然传来震动。
我扭头去看,大哥正在外面,猛力的拽着车门。
只是车门已经完全的被撞歪了,并不好开。
一边的仇境缺突然伸出手指,将我头上一绺被血打湿的发丝拨到一边,我看向他。
他微微一笑,瞄了外面陈井醉的方向一眼,然后柔声道:“那里太明亮了,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我偏过头,不想理他。
大哥已经把车门拽开,甚至是整个卸了下来,扔在一边。
可能是看见我满头是血的样子,他皱了下眉毛,从裤兜里掏出一把小刀,在身上棉质白衬衫的袖根位置剌了一道口子,然后哗啦一声将整个袖子拽了下来,叠成手掌大,按在我头上流血的地方。
他弯下身,见我一直都傻愣愣的呆着不动,也没有什么反应,便又更加皱紧了眉头,低声命令,“自己按着。”
我听话的顺着他的手,摸到棉布,按住。
他将手抽出去,垫到我腿下,另一只胳膊也跟着揽上我的肩,稍稍的使了点劲儿后,将我整个人从座位上平抱了出来。
仇境缺自始自终都全无反应,只是很感兴趣似的看着这一切。
大哥站直身体后,仍是将我公主抱似的抱在怀里,在他转身向自己的车走过去的时候,我终于还是看到了陈井醉的表情。
迷茫、不甘、愤怒,甚至还有一丝丝像是预感终于成真的虚脱无奈。
他就那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看着这一切。
连句话也没有,任何行动似乎都已经显得多余。
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这样的景象好像是似曾相识。
好像就在不久之前,在那个吵杂热闹的舞厅里,我坐在远远的角落看着大哥也同样是远远的身影。
明明是想要逃避掉烦躁,却因为那份吵杂以及于己无干的青春而更加烦躁。
最终被淋了一头啤酒的时候,是大哥出现,用他的外套为我挡去了狼狈。
此刻,大哥抱着我,用衣袖按住我流血的伤口。
一切,就像是一场旧景重现。
而在这其中,陈井醉则就像是那只让我暂时欢愉忘记了一切烦恼的烟一样,可是等到余灰散尽,只留下烟蒂的时候,到了那些让我烦躁的该在那里的东西却还在那里,只有他却不见了而已。
我低下头,将脸埋在大哥的肩膀上,再不去看陈井醉。
突然想,如果早知他的爱会成为我的消耗品,那是不是最一开始的时候就不要去碰触比较好。就好像是某种密封的东西,只要不打开包装,就可以一直保存下去。可我打开了包装,却没能享用到,就让它坏掉了。早知这样,也许就不该打开的。
陈井醉说错了,他让我留在他身边的那个时机,根本就不好。
我被大哥送到他的车上,他的车头虽然已经坏得不成样子,但看起来内部却还完好无损。
他绕到另一边,开门,坐到驾驶位上,伸出一只手轻轻的按在我的眼睛上,低声道:“歇一会儿吧,我马上就送你去医院。”
39
听说昏倒过的人以后会折寿,我相信这是谬传,但这并不妨碍我在醒过来之后很郁闷。
尤其是在看见柳岐阳把桌上的苹果一个个拿起来又放下的时候。
我看了他一眼,“你想吃就吃,别在那来回捣鼓行不行?”
他也看向我,先例行公事的解释,“陆总因为公事繁忙,在确定你没有事情之后就回去了。他让我在这陪着你,直到你醒过来。”
我点点头,撑着身子坐起来。
柳岐阳还是看着苹果,也都不知道过来扶我一把。
直等我自己坐好了,他才一手拿了苹果,一手握着水果刀,端着架势问我:“你想不想吃苹果?”
我摇头,看向窗外,“你自己吃吧。”
可是我的拒绝在柳岐阳面前好像根本没有作用,他将刀刃贴在苹果上,开始削,“生病的时候吃点苹果是最好的。”
我白他一眼,“可问题是我没有生病,只是受伤,然后失血过多。你要真想给我吃,还不如拿点枣来吧。”
他看我一眼,然后自顾自的继续削,削下来的苹果皮转着圈,却一次也没有断过。
削完了一个,他拎着苹果把儿把它塞到我手里,然后拿起第二个,又开始削起来。
我惊觉,原来柳岐阳只是想要削苹果而已……
愣愣的盯了他熟练的动作一会儿,我忍不住感觉荒唐的开口,“那啥……你很喜欢削苹果吗……”
他看向我,说得一本正经,“每一个人都会有一种平静自我的方式。”
我愕然失笑,“难不成你现在跟我在一起很紧张?”
他低下头,继续去削他手里的那只苹果,不再说话。
我郁闷,印象中柳岐阳可不是这么莫名其妙的人哪……
我想了想,奇怪的问他,“对了,为什么在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会叫我快去拦住我大哥呢?”当时没有觉得柳岐阳的回答有什么问题。如果大哥真的是去交易,而陈井醉又在那里打了埋伏,柳岐阳让我去拦住大哥不让他陷入险境理所当然。可是按照后来从仇境缺那里听来的说法,倒似乎是真正设了陷阱的人是我大哥。如果事实真是这样,柳岐阳身为大哥的绝对心腹,就万万没有不知道的道理,他也就不应该让我去拦住大哥的呀。
在我提出问题的同时,柳岐阳手中的水果刀突然不受控制的微微偏了一下,不到一指宽的果皮被划断,掉在他腿上。
他把断掉的水果皮捡起来,放在盘子里,继续削,神色一如往常的平淡,“陆总的确是设了陷阱要杀陈井醉。”
我沉默,半晌之后才问:“那你为什么想让我阻止他呢?”依照柳岐阳的立场,怎也不该扯大哥的后腿才是。
他看着我,“因为杀陈井醉以前从来就不在我们的计划中。”
我愕然,“你们的……计划?”
他没理我,只自顾的继续说他想说的,“要杀陈井醉,是在确定了你要跟陈井醉在一起的时候,他才临时改变的主意。可很显然,这个主意并不好。”
我不懂,挠头,“呃……我跟陈井醉在一起,碍到他什么了吗?”他要是喜欢我,那他此刻的行为还算可以理解,可他又不是,那这算什么?
柳岐阳似乎也是很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我觉得他的意思是‘请你离他远一点,越远越好,但只要不超出他的视线去’。但很显然,你跟陈井醉在一起,已经远远的超出他的视线了。”
我无语。对于柳岐阳这种乱七八糟毫无根据莫名其妙的猜测,实在不知道是该何言以对。
半晌之后,柳岐阳突然又开口问:“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我挠头,一时还真没弄明白他的“怎么做”是指什么。
正想问他,房门却突然被打开。
仇境缺的大头从外面冒进来,眯着眼睛笑容满面的打着招呼,“小晨~醒了吗?身体怎么样了?”
柳岐阳看见他,放下手中已经又削好的苹果和水果刀,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我瞄了果盘一眼,这才发现里面所有的苹果竟然都已经被他削好了皮放上头了……
仇境缺被换进来,坐到柳岐阳原先的位置上,看起来一副好心情的样子摸了摸我包着绷带的头,“怎么样?还疼吗?”
我本能的躲了一下,倒不是因为他碰我,而是因为他现在这个样子实在有点不像我认识的他。我战战兢兢的问:“你……你不是又想到什么主意来整我了吧……”
他愣了一下,然后有点不自在的收回手,抓了半截刚刚被柳岐阳削下来的苹果皮,咬在嘴里。
看他在嚼苹果皮,我赶紧把我手中一直握着的苹果递出去,“那个……你吃这个吧?”
他不屑的瞄了一眼已经灰不拉叽的苹果,转过头去,拿起水果刀开始把柳岐阳削好在盘子里的苹果一个个削块儿……
我无言的看着他……
也不知道这俩人这都是啥爱好,一个喜欢削皮儿,一个喜欢切块儿……
仇境缺给苹果切块儿的劲头很足,样子认真的有点像是在做手工课的小学生,那叫一天真可爱。
可他再可爱我也没忘了我现在头上的伤还全是拜他所赐。
“我说……你来这儿不会就是为了给苹果切块儿的吧……”
他很郁闷的瞪了我一眼,刚才的好心情似乎是全都没了。
又切了好一会儿后,他才猛的一下突然半趴到我床边,一脸认真的问我,“我问你,陆亦晨,你是不是喜欢陆亦袭?”
我愕然失笑,“你发什么神经啊?”为什么今天所有人都莫名其妙的?这究竟是我的问题还是他们的问题啊?难不成我这一晕之后一下子穿到另一个平行空间了?
他直起身,终于把他手中的苹果和水果刀放下了,然后才抱着胸,一脸很认真正经的道:“我昨天很认真很仔细的分析了一下,你不喜欢我,这是肯定的。小警察嘛,我看你也只是觉得他好用,未必对他就是有感情。除掉我们两个的话,你也再没别的男人了,身边扒拉扒拉就只剩下你大哥陆亦袭,所以你应该是喜欢他的吧。”
我瞠目结舌的瞪着仇境缺,先不说他这理所当然的分析都是怎么得来的,基本上他会说出如此内容的话来就让我觉得很荒唐。
我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头,我现在很怀疑撞到头的人不是我,而是他。
他一脸疑惑的任我在他的脑袋上来来回回的探了好几下,然后才按下我的手,很认真的道:“陆亦晨,既然你是喜欢陆亦袭,那要不要我来帮你得到他?”
我闻言,惊呼了一声蒙着被倒在床上。
赶紧的,谁来掐醒我的这个噩梦吧!
40
仇境缺走了之后,我就立刻很无聊的给秦络打了个电话,让他去查仇境缺的父母资料。从以前的时候我就开始怀疑,究竟是什么样的父母,才能生出这么一个如魔似幻的儿子来。
可是我怎么也没有料到,仇境缺的父母非但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人,而且还是美国一家著名学府的教授。仇境缺在很小的时候,就随着父母去了美国,接受美式教育长大。因为父母都是知识分子,而且家教很严,仇境缺在美国的时候几乎称得上是一个完全中国意义上的三好学生,甚至在年级很小的时候就跳级申请了美国的哥伦比亚大学,并且还真的念了半年。
可是后来为了奔丧,他的父母把他带回中国,却没有想到他会在自己祖父的葬礼上结识黑境的前一任老大,并为此而改变一生。
他的父母,现在还是在美国教书,与儿子已经很少再有联系。从秦络拿回来的资料上,完全看不出来仇境缺究竟是怎么从一个极端走到了另一个极端,甚至也看不出他和父母亲现在的关系究竟如何。
但很显然的,我从前所想象过的:仇境缺是出生在一个乱七八糟的家庭,有一个一出生就将他抛弃了的不负责任的母亲,父亲跟很多人鬼混,有很多小孩,仇境缺是干掉了很多人后才爬到今天的位置……或者,仇境缺一出生就已经注定了要当黑社会的老大,他的父亲为了训练他的冷酷无情,而从小就对他非常冷淡,并且使用了各种方法来教他学会仇恨,比如父 子乱 伦啊,杀了他年少时的好友或爱人啦……诸如此类,但最终仇境缺在完全不知道其父对他那无比深沉的爱的情况下,将他老爸杀了,然后取而代之成为黑境老大……
类似于这样的猜测,我做过无数,可在眼前的资料面前,一切却全都变成了浮云……
谁能想到,像是仇境缺这样的人,竟然是长在一个恩爱的知识分子家庭的呢?这也太过打击人了吧……
所以,我得知结论,知识分子才是世界上最恐怖的人群,知识能够改变社会,可你永远也不知道他们会造出一堆什么东西……
第二天一早,仇境缺推着轮椅又过来了。
他来的时候,我还没有睡醒。他硬生生的将我推醒,然后拍着轮椅就向我献宝,“小晨~你看这是什么?”
我打了个哈欠,很无奈的瞧了他和它一眼,“轮椅,可我好像不需要这个。”
他伸出手,硬拽我起来,“怎么会不需要呢?我一直都很想试试推着别人的轮椅走路,快点坐上来,我推你出去转一圈。”
我看疯子似的看向他,“仇哥!仇境缺!你是黑社会大哥吧!难道你没有其他的事情好去做吗,为什么要来干这样无聊的事情啊!难道你看不出来我的心情其实并不好吗?”
他静默了一下,本来我以为按照他的脾气,这种时候就该发飙了,可没有想到他只是面无表情了一会儿,然后就又抬起头来很温和的笑道:“就是因为知道你心情不好,所以才来陪你的啊。”他顿了一下,看向一边,看起来有点落寞似的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没有关系。就算你见到我只是会生我的气,也没有关系,生气、发火,总比一个人闷闷不乐的好吧。我不是说了嘛,就算你想得到的人是陆亦袭,不是我,我也会帮你的,只是怎么也要等你伤好了之后吧。嗯?”
他最后回过头来看向我,有些可怜兮兮的笑着。
我无语了好半晌,终于还是发现我真是欠虐的体质啊,看到仇境缺这样我可真是全身都不舒服。
“仇境缺,”我很少这样连名带姓的叫他,可现在实在是忍无可忍,“在车上的时候,你说我看不出你对我的心思,那是说你爱上我了的意思吗?”
他不说话,只是看着我。
“可是,”我笑,“我的确是看不出来,一个爱上我了的人,会故意的把我暴露在急速行驶的车前,让我去承受全部的撞击。”
他的眉梢轻轻的跳动了一下,嘴角似有若无的翘起来。
“而且,”我继续说,“你不觉得你那天出现在陈井醉楼下的时机实在是太过巧合了吗?巧合到了我想你自己也找不出理由来解释的地步吧。”
我眯起眼,审视的看向他,如果昨天我还会觉得仇境缺的突变让人无法理解,可在看了秦络拿来的资料后,便似乎也就没什么奇怪的了。我绝不相信一个人,真的可以一瞬间从一个乖巧的好学生变成黑社会分子,这两个极端差距太大。可如果这当中的某一个身份从一开始就是虚假的,那倒可以理解。而似乎,虚假的只能是那个好学生的样貌吧,仇境缺根本就是一个从小就习惯了撒谎、演戏,伪装成另一种样子的人。明明骨子里头留的是恶魔的血液,却生长在一个良好的家庭环境下,于是也就习惯了扮演另一种人。只是内心里头却充满了嗜血的叛逆,直到有一天,机缘巧合,被正在寻找接班人的黑社会头目一眼相中。
能够扮演那么多年的乖宝宝,那么现在再来扮演一下情种好像也就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了吧。
只是,理由是什么呢?
“你不会是又在算计我些什么了吧,仇哥?”
他笑,抱起胸,恢复成原本的样子,“那你觉得我在算计你什么呢?”
我很努力的思索了一下,实在想不出来仇境缺如此费尽心机的把我从陈井醉身边弄开是为了什么,“你……不会是打算要趁机对陈井醉下手吧?”
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显是自己也没料到在我心目中他就是这样没有节操的人。
我迟疑,“好像不对……你的目标要是陈井醉的话,那也没道理跑我面前演戏来啊。你应该现在就去找陈井醉才对……”
我突然灵光一闪,指着他不可置信的道:“你不会……因为那天我说被你记得没什么好……所以才记恨我……呃……你是打算要玩弄我的感情吗?”我哭笑不得的看着他,自己也觉得这样的话说出来还真是囧啊……
他撇撇嘴,冷笑了一下,竟然也不承认也不反驳,只是拍了拍轮椅的背,用他一贯的命令口气道:“上来。”
我无奈的看着他。
他无言的又拍了一下。
我认命的下了床,坐上去,反正跟仇境缺在一起,我也习惯这样了。他装得太好,反而让我毛骨悚然。我这就是被虐惯了呀,真悲催……
他一路将我推进了电梯,下了楼,往医院的中央花园走过去。
花园前,是一处台阶,他将轮椅推到台阶前。
我一惊,想要站起来,却被他拦住,“喂,你不是要把我推下去吧?”我相信他干得出来这种事情。
他弯下身,凑在我耳边笑容可掬的轻声道:“放心,我不会再让你受伤的。我不是说了嘛,一直都很想用轮椅推别人一次。”
我欲哭无泪的将手紧握在扶手上,我可不知道他说想要推人是指在这种地方啊。早知这样的话,我就不那么早的拆穿他了,说不定现在还可以逃过一劫……
他说完话,便直起身握着轮椅后面的把手,把前轮翘起来,推着我往前走。
每走一个台阶,我就被震得弹一下,虽然他说到做到,的确是看不出来要再弄伤我的迹象,可这样胆战心惊的任他一直往下推也是一种很大的心理折磨啊……
不过还没下到一半,就有一群原本在底下玩的孩子跑了上来,聚到我们身边,仰头问仇境缺,“哥哥,轮椅上的哥哥不能走了吗?”
我无语,这可还真是小孩子似的天真和直率,不能走了吗,也不在乎伤到我咋办。
仇境缺竟还很大哥哥似的回应,“是呀,轮椅上的哥哥生了重病,以后都不能走路了呢。”
仇境缺有多么无耻,由此可见一般,这么张口就来的欺骗小孩子,还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出的?
小孩子们因他的回答而各有一辞。
“真可怜啊,不能走了呢。”
谢谢,没有你的同情的话还只是一般可怜。
“呀,真好,我也想坐轮椅,不走路呢。”
呀!那你来坐我的位置好了。
“生了病就是这样的,都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所以说生命很脆弱的嘛。”
呀,呀,你是立志要当哲学家吗,别在瘫痪的人面前说这么事不关己的话呀。
终于的终于,最后有一个小孩子说了句得我心的话来:“我们一起来帮大哥哥把轮椅哥哥抬下去吧。”
仇境缺闻言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笑着答应,“好啊,那就谢谢你们了呀。”
我松下一口气,虽然利用小孩子很不对,但总算的,接下来的路程因为小孩子们七手八脚的帮忙而平稳了很多。
但下去之后我就发觉,这群小孩子之所以帮忙的目的似乎是想要仇境缺陪他们去玩?
不是都说小孩子和小动物都是最能看透人心的吗?为什么他们会选中仇境缺来陪他们呢?
我坐在花园的一角,远远的看着一群小孩子围着仇境缺玩得不亦乐乎,不由心里面冒出一个接一个的问号。
直到柳岐阳走到我身后,我这才收拾了一下迷惑不解的表情,看着他,“你也又来啦。”
他看着仇境缺的方向,“陆总也来了,不过刚刚看见仇境缺,就又回去了,他让我下来问问,看你需不需要什么。”
“哦。”我应了一声。
然后就听见他突然道:“不过我今天倒是有一个私人的问题,想就昨天的话题继续问你。”
41
我倒在床上,一半的脑子里是在想着柳岐阳说过的话,另一半的脑子里则在好奇以仇境缺看一个就想要一个的随便心态怎么就偏偏的好像对柳岐阳没有什么感觉?
按理讲,他们这两天擦身而过的次数我觉得是已经多到连下辈子的缘分都已经足够攒出来了,再加上从相貌来讲,柳岐阳绝对不逊色于大哥或陈井醉,从性格来讲——反正在我看来,他的性格是最好的了,可是仇境缺竟然就好像没怎么将柳岐阳放在眼里似的,直接把他当路人过滤,这实在是不得不让我感到惊奇。甚至于对于此事的惊奇程度都已经大到让我连对柳岐阳的提议都没有空闲去考虑的地步。
我深知,这绝对不是一个很好的现象。对一个绝对可以将属性划到疯子一类的人考虑过多,最可能的结果就是被他的疯狂思维同化,但我就是忍不住去想啊,为啥仇境缺就不会想要去招惹柳岐阳呢?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两个人要是对上的话,以柳岐阳那种佛不动我不动,佛动了我都不动的面瘫加心瘫,那绝对是能把仇境缺灭得死死的啊。可惜,可惜……
我在这边胡思乱想,仇境缺那边开门进来。他现在进我的病房就跟进自家家门似的,门也不敲,时间也不管,想进就进,无人可管。有的时候大半夜的来了,把我推醒,抽上只烟,说是自己失眠,抽完了打了个哈欠就又说自己困了,爬上我的床将我挤到一边,然后倒头就睡。
现在医院里的护士们都已经知道我病房里头供了尊惹不起的大神,谁也不敢轻易过来。这里的护士长是个四十多岁的面冷心热型女人,第一次见仇境缺的时候他正很认真的坐在一边剥橙子,护士长那时还不知道那些柳岐阳带来的橙子最后没有一瓣能进我嘴里的,还很是真心的夸赞了仇境缺一句什么“真是好同学”之类的。等到第二次她进来看见果然如小护士所说他在病房里头吸烟时,立刻大发雷霆,可等到一帮黑西装拎着大罐的汽油筒进来,而仇境缺又一脸真挚的说“我绝不在病房里头吸烟了,为了表示诚意,我决定立刻把兜里的烟都在这里烧了”的时候,护士长便已经再也对他说不出任何评语了。
而在仇境缺坚持着“走自己的路,让所有人都无话可说”路线的同时,医院方面也派出了最好的医疗团队来监控我的伤口的愈合程度,并不时的有院内最权威的专家建议我可以回家休养,以便得到更好的照顾。不过,因为从小到大,虽然我上医院的次数的确屈指可数,但的确我也从来都没有接受过医生们如此无微不至直逼国家领导人级别的待遇,于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某种变态心理,我决定死不出院。毕竟,换一次药就要劳烦院长亲自带队,数个专家级医生在一旁监控,由护士长亲自挑选手法最轻最熟练的护士上阵,可不是人人都能够享有的待遇。
现在,近到我的隔壁病房,远到离我最远病房里的病人八竿子也打不着的亲戚,都已经提着东西来看过我了。对于医院内部来讲,我是瘟神携带者,可对于不知情的人们,那我可指不定就是哪个国家领导人安置在外的私生子了。
于是,我的病房曾经一度人气爆满,门庭若市。只是在仇境缺微微的一皱眉后,那些人就全都被黑西装们赶了出去,再没被放进来过。
然而,不论是访客如织的时候,还是基本上像现在除了医护人员外,只有仇境缺、柳岐阳会推门的时候,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大哥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也因此,我死不出院。倒不是特稀罕他来看我,我就是不信我天天的这样在医院呆着,医药费花着,柳岐阳天天跑着,他还能不动如山!
毕竟,这是非常严重的面子问题……
当初我离家,那是当着他的面把行李拎走的。要是现在灰不溜秋的就这么回去了,我还真不确定我能说啥,总不能就说一句“我从医院回来了吧”……
怎么着也得等他把我接回去啊……
我这样可怜巴巴的心思,仇小鬼自然完全不懂。反正他对于我究竟为什么一天到晚的赖在医院里也全不关心,反正这样也正好方便他随时过来折磨我。
他一进屋就特兴奋的冲到我床前,抓着一张报纸指着头版头条就给我看,“看,萧倩遭遇车祸,重伤入院!”
我瞄他一眼,我一向知道这人很黑,完全的心狠手辣,可还不知道他就连看到别人出车祸都要如此开心。
我很无奈,“我说……你要是那么喜欢看人出车祸,干脆别干黑社会,去卖车得了。在零件里头多动动手脚,车主要是在车祸前发现问题,你光卖零件就能赚钱。要是他没发现呢,等车祸发生,他要是还活着,那就还得买车,到时候你就又赚一笔。或者我看你开车的技术不错,要不你就去赛车得了,干脆就学东巴大叔,不求得到名次,只求把其他的车手都弄进医院……”
没等我话音落下,仇境缺就已经想都不想的斜我一眼,干脆拒绝,“不要,东巴那么丑,我才不干!”
对于东巴,事实上我只是随口那么一说,万万没想到他竟然知道……
我愕然了好半晌,甩走脑子里头仇境缺一边拿着冲锋枪指挥手下兄弟去抢地盘,一边抽空翻着猎人漫画的场景……
“那个……莫非您喜欢西索吗?”
他再度不屑的斜了我一眼,“只有女人才会喜欢西索那样的变态!”
“那您喜欢……”
他笑起来,“知道等我从陆亦袭手上得了军火渠道后要干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吗?”:
我惶恐的摇头。
他舔了舔嘴角,“第一件就是去日本把富奸轰了,这样就谁都不用等了。反正他挖出来的大坑也已经足够埋他的了。”
我震惊,“那个……您是开玩笑的吧?”一定的吧,一定的吧,虽然我真心觉得不是玩笑的可能性也很大……
他很奇怪的看了我一眼,突然正色道:“当然是开玩笑的了。谁有那个空儿去干那么无聊的事情,又没有人出钱给我。”
我瞬间觉得自己有一种崩塌的感觉。仇境缺你这个玩笑也有够无聊的了。
然而他随之说出来的话,却让我更加崩塌。
他很认真的问,“为什么我随口说说的话你都相信,我真心说的你反倒不信呢?”
我欲哭无泪,一个没有真心的人却这样说,这要让人情何以堪啊。人家放羊的孩子好歹还说的是“狼”来了,您老说的那可是“恐龙”来了呀!
见我半天没有回答,仇境缺倒也不执著,他重又拎起报纸,贴在我眼睛前,继续很兴奋的说,“你知道萧倩受伤后住的是哪个医院吗?”
我把头往后头稍稍的撤了一些,疑惑,“难道是这家?”我不知道萧倩是干嘛的,不过听名字倒是有点耳熟,估计应该是个女明星,仇境缺不会还是她的粉丝吧?那她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啊……
仇境缺落力点头,“没错,我们走吧。”
说着,他一把掀开我身上的被子。
我疑惑,“去哪?”
“去看她呀。”仇境缺说得理所当然,一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我发傻的被他拽下床,忙忙叨叨的穿上拖鞋,跟着他走,“等等等等,我们去哪看她,她不是重伤吗?去哪看啊。”
仇境缺头都不回,“你小学的时候没学过夸张啊,人家早没事了。”
“是吗……”我极为无奈的被他一路拉到楼上,没想到萧倩的病房离我的倒还不远,上个楼走上两步就是。只不过她的房门前站着一位助理,看上去像是要拦人的。
不过,我回头瞥了一眼从我们出病房门就一直跟在后边的几位黑西装,霎时便判定了这位助理的虚设地位。
果然,仇境缺拉着我刚靠近萧倩房门的时候,助理还一脸“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进”的要拦,可步子还没迈出去,话还没有说出口,只一看见我们身后的那几位彪形大汉,那助理就立刻一脸惊慌的自动退了开去。
仇境缺毫无阻碍的开了门,拉我进去。
里面萧倩还躺在床上,一只腿打着石膏吊着。这大概就是仇境缺所谓的早没事了……
她的床边还站着一个女孩子,看样子也是助理,不过更亲近一点。
两个人见到我们进来,都是一脸愕然。
仇境缺也不管人家用什么眼神看他,走到萧倩的床前就一脸的笑容可掬,“萧倩,你好,我是你的影迷哦,能不能麻烦你给我签个名呢?”说完,还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签名笔递给萧倩。
旁边的助理这时才反应过来,刚要上前拦住。
萧大美女就已经拉住了她,同样也回以一脸职业化的笑容可掬,“好啊,不过笔虽有了,却不知道你要我签在哪里啊?”
仇境缺这时候把我往前面一推,用手指点着我的一边脸颊,极为兴奋的道:“喏,就签这里。”
萧倩看我一眼。不知道是我敏感还是怎的,刚刚进来的时候我就觉得萧大美女分给我的注意比她分给仇境缺的还多。我努力的在记忆中搜寻了一遍,没觉得自己认识她呀。可要是不认识的话,在正常的情况下,我觉得女人在发现仇境缺的本性之前,那肯定是得更注意他的。——而且就算发现了仇境缺的本质,我觉得愿意飞蛾扑火的女人也还是不少的。
女人啊,有的时候就是不虐不痛快啊。所以,虽然可能现在大多数的女人都认为西游四师徒中猪八戒才是好丈夫的人选,可真要把猪八戒和唐僧摆到眼前来,估计十之八九还是选择唐僧的多……
所以,对于萧倩如此注意我,我心里隐隐的便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以致当萧倩笑着对仇境缺说:“可你不是让我给你签名吗?怎么签他身上啊”,以及仇境缺回:“他就是我的,你签吧”的时候,我都没能反应过来。
直等到萧倩的笔尖都已经触到我脸上,我才猛的挣开仇境缺要逃跑,结果我一转身,门口处的一束花就立刻占了我的眼。
估计是有九十九朵了,每一朵都是开得正艳的白玫瑰。
恶俗啊,恶俗,不知道这东西现在比红玫瑰还要恶俗吗?
这是我看到花时的第一反应,可等我再往上瞅,去看那抱花的人,以及他脸上此刻极为难看的表情时,我就很想说:大哥啊,我说你人比花娇还不行吗?别这么一脸想把花砸到我脸上来的表情啊……
42
大哥站在门口,瞪了我们一会儿后,进来把花往旁边的桌子上一扔,撇下一句“出来”就转身出了病房。
我愣了一下,颠颠的跟了两步,刚要出去,就被仇镜缺一把按在原地,然后眼看着他施施然的跟了出去。
我愕然,这种没头没尾的话难道不是对我说的吗?为什么仇镜缺要出去呀?大哥和仇镜缺的关系啥时候发展到一句“出来”彼此就能领悟的地步了?虽然这俩字也不是特别的难明白……
我转身看了萧倩一眼,她自然也给不出我什么答案,只是耸了耸肩算是回答了我。
我挠了挠头,却实在是止不住心中的瘙痒,于是也不管身后是不是还有一位大美女在那看着,就猫了腰蹭到门口,偷窥外面的情况。
大哥和仇镜缺就在走廊尽头的窗口处站着,距离很远,根本听不见两个人说话的声音。而大哥又是背光站着,表情全隐在模糊的暗光里,只能看到他身侧泛金的光圈。而仇镜缺又恰恰是背对着我的方向。结果我偷窥了一回,就只看到了一副构图不错的远景,其他啥都没有。
我郁闷的退回来,瞄了一眼萧倩,她正在一边捂着嘴笑得那叫一个欢快。
好不容易笑够了,她才叹了口气,视线直直的盯着我说:“我其实挺喜欢陆亦袭的……”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要是没听内容,我还当她那一脸诚挚的表情是跟我说喜欢我呢,可现在这就是她喜欢路易十六也跟我没关系啊,告诉我干嘛呢?
心里面虽然嘀咕,不过表面上该有的风度还得保持着不是,男人不能因为女人在你面前说喜欢别的男人就立刻翻脸啊。于是我笑着应了一声,没啥诚意的说,“啊,是吗?”
她笑了一下,露出一脸别有深意的惋惜,“可惜,他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呢……”
我心里面疑惑,嘴上却道:“我大哥生性害羞,没怎么见过女人,估计是怕一看你他自己就会脸红了。”
萧倩显是没有想到我会这样说,一脸瞠目结舌的好笑,“是吗,陆总会害羞,这倒是第一次听说。”
我摊手,“很多事情都是不能只看表面的。”
萧倩没再说话,只是略带探究似的看着我。
我也回看萧倩,反正大美女嘛,不看白不看的。
不一会儿之后,仇镜缺和大哥相继回来。两个人也不知道是说了什么,大哥是一脸的面无表情,仇镜缺则是嘴角上噙着一抹冷笑。气氛之冷冽,看得我大热天里都凉飕飕的。
这种时候我自然是不会上去自讨没趣,站到一边,我看着大哥一进来就将一旁的轮椅推到萧倩面前,后者倒也极为配合,在助理的帮助下,她费力的将自己的身体挪到轮椅上,好像不需多说,就很明白大哥要做什么似的。
可我却是在一旁看得一头雾水,不明白这俩人这是在打些什么哑谜。总不至于是大哥也有跟仇镜缺一样的嗜好,喜欢推着轮椅带人到处跑吧。
萧倩在轮椅上坐好之后,助理给她在腿上盖了个毯子,大哥推她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回过头来,面无表情的对我说,“回你自己的病房呆着去,别再乱跑。”
我挠挠头,他也没有等我回应,就推着萧倩出了门去,助理也紧跟其后,结果房间中就又只剩下了我跟仇镜缺两人。
他站在窗户边,往外看着。我蹭到他身边,用手肘哥俩好的推了推他。结果他却一脸鄙夷的往侧边让了一点,好像不太愿意我碰他似的。
喜怒无常的小鬼!
本着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原则,我决定忽视他不友好的态度,“哎,你刚刚跟我大哥说什么了呀?”
他斜我一眼,很漫不经心的回应,“没什么,随便说了两句而已。”
我眼巴巴的看着他,“内容呢?”
他瞪我,“你很关心吗?”
我理所当然的点头,“是呀,不然我问你干嘛?”
他冷笑,“是不是只要涉及陆亦袭,你就开始关心了?”
我摇头,“哦,那倒不是,只不过是纯粹的很好奇而已。刚刚萧倩的态度有点奇怪……”
透过窗户,已经能远远的看见大哥推着萧倩走出了楼道,往花园那边而去。大哥走的步子不算很快,时不时的低头浅笑跟萧倩说些什么,后者也不时巧笑着回应,如果不是看过刚刚两个人交流都没有,也不知到底算是默契还是冷淡的样子,此刻一定会觉得两人很像是陷入热恋之中的情人。
仇镜缺也看着楼下的两人,突然开头,“陆亦袭最近在投资一部电影,女主角就是萧倩。”
我的视线往楼下搜寻了一圈,疑惑,“那他们这样下去,难道不怕被记者写出什么来吗?还是故意的啊……”答案很明显的好像只能是后者……
仇镜缺冷笑,“萧倩虽然长得漂亮,演技也算不错,可到底只是演过一部电视剧而已。出道的时间这么短就担当一部电影的女主角,要是不在事前多赚点眼球,怎么能把观众骗进影院里去?”
我啼笑皆非,“所以他们这是要故意的制造绯闻?”
仇镜缺眼波流转,收起冷意而邪笑起来,“陆亦袭英俊多金,又是电影的投资者,比起男主角来,不是更好的绯闻对象吗。”
我点头认同,“那倒是的。”
他眯着眼睛看了我一会儿,突然问:“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陆亦袭要为了一部电影而费上如此多的心血?”
我从善如流的睁大了眼睛问他,“是呀,为什么呢?”
“切”他不屑的哼了一声,确认道:“你早就知道答案了吧?”
我摇头,“没啊。”没早就知道。柳岐阳跟我说大哥正打算要将所有的黑钱洗白的时候,可没告诉我他是想要利用影视行业,所以基本上这我也只是在刚刚才猜到的罢了。实在没有很早就知道。
可仇镜缺显然是并不相信我的这一番真话。本来嘛,喜欢骗人的人,通常也是不会相信人的。悲哀呀,悲哀。
他靠在窗户边上,虽然脸上一副我在撒谎的控诉表情,可自己却还是把知道的都一一道了出来,“萧倩的车祸根本就不是意外,我让人去查过了,虽然陆亦袭把这件事情压下了,可事实上,萧倩的车子被人动过手脚。不过倒也没打算要杀她,毕竟公众人物死了,会有一些麻烦。大约只是想要警告她一下吧。”
这我倒是真不知道,毕竟连萧倩受伤的事情我都是被仇镜缺硬拉来才知道的,“那萧倩自己……”
仇镜缺这一次倒是真心的笑起来,“没有做好拿命来拼的准备,就想快过别人一步登天!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情,萧倩看起来也是觉悟十足呢。”
我撇着嘴,点了点头,看得出来仇镜缺是很欣赏萧倩的,都是野心十足,不惜代价的主儿啊。
仇镜缺说完了话,仍旧是探究似的眯着眼睛瞄我,我知道他是在怀疑我为什么不问问究竟是谁在警告萧倩,不想大哥的这部电影顺利拍摄,可却又实在是没有兴致去跟仇镜缺演戏。
我转了个话题,“为什么故意让我知道这些事呢?”
他无所谓的耸了下肩,“看陆亦袭的做法不顺眼呗。没事的时候就给你找事,等真的有了事,就又想把你藏起来了,这怎么可以呢?”
我哭笑不得的看着他,“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怎么样也别想从这里面逃出去咯?”
他笑,“你想逃吗?一直想往里面参合的难道不是你自己吗?我只是在帮你而已吧。”
我无奈,“那可真是谢谢你了。”
他笑得两只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缝隙,整张脸孩子气得要命,“不客气,我是好男人嘛,好男人自然就应该满足所爱之人所有的愿望啊。”
我翻着眼睛看他,“那如果我想死呢,你也找把枪给我?”
他落力点头,“当然,你想死我没道理不帮你啊。”
我笑起来。“那如果我想你死呢?”
他也还是笑着点头,“同样啊,找把枪给你,不过你有没有本事杀我那可就是你的事儿了。”
“不能帮人帮到底吗?”
他伸出手,撸上我的头,笑如浮萍,“要是我死了,那以后不就没人帮你了吗。所以就算这是你的愿望,在你有那个能力独立生存下去之前,我也是不会死的。”
我实在是忍不住使劲的翻了翻白眼,“你想的答案可真好。”好到让我现在就想开枪崩了你。他娘的说得好像我活这么大不是自己活下来的似的。
他笑着叹息了一下,偏着头迷蒙的看着我,矛盾的有些无奈又有些无所谓的嘀咕,“看来我在你眼里还真是放羊的小孩呢……”
我撇撇嘴,无语。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可是至少大人们相信过小孩前两次的谎言啊,你可却一次的信任都没给过我……”
我忍不住冲他龇牙,谁说没有的,谁说没有的啊,那次被大哥骗去A岛被上校围杀,我不就还相信过他说什么要去引开人让我们先走的话嘛,结果呢结果呢,却是他事先就布置好埋伏把上校给杀了,然后自己落跑。
这种毫无新意的悲情主义,这个家伙到底要玩上几次才会觉得满足啊?
43
一出院就接到平头小子的电话,说是我选的一门课要考试,叫我下午务必过去,否则就要挂了重修。
挂了电话,我努力的想了半天,也没在记忆中找见自己选了这门课的丝毫印象。不过,既然他特意的打了通电话给我,那自然就应该是有的,于是我也就掂了根水笔,过去考试。
可等到进了教室,找到平头小子,我就后悔不该来了。
虽然我已经完全不记得这门叫什么中国古典文化的课是咋被我弄进自己的课表里的,可人家专业的学生说了,这门课的老师是他们系有名的四大名捕之首,要不是好过的课都被人选光了他们实在选不着别的,人家说死也是不会过来上这门课的。而我,作为一个外系学生,有那么多好过的跨专业选修课不选,偏偏来选这个,除了欠虐以外,基本上不会有其他的解释……
我内牛满面的听完素未谋面的同窗分明带着幸灾乐祸的解释,不由得便有了无语问苍天的苦感。
在教室里面找了一圈,我能看得到的熟面孔除了平头小子以外,就只有刘梳桐一人。她坐在教室最后的一个角落里,正也不抬的在看书。我于是更加悲催的看向平头小子,“你干嘛还叫我来?干脆让我挂了下学期重选课不是更好?”
平头小子很是怒其不争的瞪我一眼,甩给我一叠复印资料,“哪,武捕头考试,不许彼此抄,不过开卷,自己的笔记咋抄都行。要不是他上节课还点了回名,让我们把从前没上过课的都叫回来考试,我也不知道你还选了这门课呢。”
我看见笔记,立刻眉开眼笑的接过来,“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选了这门课,我就记得我这学期好像选了两门跨专业的选修课,不过是哪两门就不知道了?诶,那他点名了,不会我考了试他也不给成绩吧……”
平头小子翻了个白眼,“陆亦晨,你知道人心阴暗那都是怎么显示出来的么?就是你这样以己度人显示出的。武捕头抓得虽严,可只要你有真才实学,你就是一节课不来,他也照样给你高分。要不然他干嘛还特意念回名让我们彼此通知?”
我耸肩,对于阴暗的评语坦然接下。面前这人是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我是生在新中国长在黑枪下,环境不同,没得办法。“那要是没真才实学的呢?”就着平头小子的话,我问。
他叹气,“那就得有本笔记呗。反正他说了,考试内容百分之八十肯定都在笔记上……”
没等他说完,我就惊问,“那另外百分之二十呢?”
他白我一眼,没有好气的回答,“那百分之二十是给有真才实学的人准备的,像你这样连自己选得什么课都不知道的,得八十分就不错了吧。”
我被他噎了一下,“那倒也是……”
想想,反正我又不靠这个找工作,就算以后真要用,据说最后的成绩单也是可以编辑的……
上课铃想,武捕头报着一摞纸进来。我赶紧在平头小子旁边坐下。这样也省得有笔记了,也找不到答案……
结果武捕头进来的第一件事竟然就是调座位……
我无语的被他调到中间一排最靠近过道的位置,依依不舍的看着虽然离我只有三个座位之远可也让我无限想念的平头小子。
他却是白了我一眼之后,便再不理会。
等到武捕头把卷子发下来,我翻看了一遍题目,然后傻眼。
这都是嘛跟嘛呀?
“简述文字发展史”、“简要描述最初的信件样式”、“在中国古代四大发明中选择三种来叙述其发展历史”……
看了题,我瞄了一眼四周,大家都已经开始翻阅笔记,我摇摇头,也认命的翻来了平头小子给我复印的资料。
结果,我一看到里面那些连在一起,根本辨不出个一二三四五的疯狂草书,我就哭了。
这究竟是医生开的处方单还是达芬奇的笔记啊?
武捕头就坐在教室的最前头,拿着一本泛黄的书在那看着,时不时的抬头检验一下考场中有无捣蛋分子。我虽然很想现在就交一张白卷过去,不过碍于老师亲自坐镇,于是就只等半趴在桌子上,极其无聊的将平头小子的笔记翻来覆去的猛看,看能不能从里面找到哪怕一个我能认出的字来。
干耗了大约半节课的时间,我仍旧没能从那比狗爬啦也强不了多少的文字间找到我要的答案,我绝望的叉着腿,将下巴搭在课桌上,呈现出一种绝望的姿态。
结果,第一节课下课铃响的时候,武捕头抬了下眼,“我们不下课了,你们继续答,答完了的交了卷就可以走了。”
没一个人起身,于是我也就继续趴着。
可没过上一会儿,就听到我后面传来高跟鞋踩在地面上的响声。
我懒懒的撑起身子,正一边想着等一会儿我就跟着交个白卷,一边收回叉在过道上的腿时,穿高跟鞋的那位竟然就直接一脚踩上了我的脚面。
我“哎呦”的惊呼了一声,再抬眼一看走过去的那位不是别人,正是刘梳桐,便立刻不再言语的缩了头,把自己的脚撤回来。
她扭头瞪我一眼,然后一甩长发,拎着小包款款的走到讲台,把卷子铺上去。
我叹了口气,等她走了,这才低了头去看自己已经被踩出一个小坑的旅游鞋,还好这皮子够韧,这才没被她踩出一个窟窿。
我弯了身隔着鞋去揉了揉脚,结果竟一眼扫到座位下正躺着一本笔记。
抬头瞄了眼上面,武捕头根本没注意这边,只有少数几个无聊的正满脸兴致的往我这边瞄。我没理他们,把笔记捡起来。
封皮的内侧写着刘梳桐的名字,里面有几页的一角被叠着,甚至还用橙色的笔画出了与试卷对应的题目。刘梳桐下笔的力道很重,在第二页上都能看出前一页写过的痕迹,可是字迹清晰,最适合我这种不会看连笔的傻瓜……
翻开她的笔记,我甩笔疾飞,以最快的速度把答案抄上卷纸。第二节课上到一半,写完卷子走了的人就已经达到了十分之七八,倒是平头小子一直坐在座位上估计是在等我。
等到下课铃响,教室里就只剩下了我、平头小子以及武捕头三人。武捕头倒也不急,一直老神在在的坐在前面,耐心十足。
以比平头小子还要疯狂的草书将最后一题写完,我将卷子交到讲台上,然后甩着发酸的胳膊回来。
等到武捕头带着卷子走了,平头小子过来问我,“哎,我给你的笔记你怎么不用啊?”
我没有好气的白他一眼,将刘梳桐的笔记小心掂着,走出教室。
他跟上来,仍旧颇具风格的边走边在我耳边聒噪,“哎哎,陆亦晨,其实你不觉得刘梳桐也挺好的嘛。虽然是有点大小姐脾气……不过你还记不记得你上回在校门口被警察带走?后来有人在背后议论你,刘梳桐都跟他们火了……哎,不过我问你那警察是哪个派出所的啊?怎么看着不像警察啊,长得恁帅……哎后来你是怎么被放出的?又跟人联系没有?……”
我加快步伐,平头小子这人挺好,就是有时候说话实在是不太着调。什么叫做我又跟人联系没有,他当是联谊呢啊,还带事后联系的。
他继续边走边说,“其实你说吧,这天底下真长得好看的,你在身边找可能觉得怎么都长这样?可保不准哪天就突然撞见一个,让你感叹啊,咋你自己就不能长成那样。哎,你哥是长得比较像你爸啊还是像你妈啊?我觉得吧……”
受不了平头小子的絮絮叨叨,我几乎是以竞走的速度奔向门口,可就在我一拐弯,刚要冲出去的时候,就看见陈井醉靠在一辆摩托上往我这边看过来。
我的脚步顿了一下,补吸了一口气向他走过去。
待我走到近前,他将一个袋子递给我,表情淡淡的说,“你的书。”
“啊。”我慌张的接过来,低头看了一眼,里头都是我的一些必修课的课本。“那个……你送这个过来啊……”
他跨坐到摩托车上,表情很是复杂的笑了一下,“知道你今天终于来上课了。”
我抱着袋子,低下头,很明白他的表情何以那样复杂。他说他知道,大约就像是知道我大哥每天都作了什么去了哪里一样的知道吧。
我默不作声,陈井醉伸出手,似乎是想要看一下我额上的伤口,我抬起眼来,四目相触的刹那,他又笑了一下,然后又坦然的将手缩了回去,再没有一言的骑着摩托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人流之外,我深深的吸了口气,随即便听见平头小子的声音,“啊,你本来就跟那警察还联系呢嘛。”
发现他竟然还站在我身边,我没有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快步走到来接我的车里,坐进去。
直接让司机把车开到蓝诺去,我在陈井醉那里的时候秦络就给我打电话,说什么蓝诺现在的问题一大堆,好像我不回来解决就要不行了。
可等我在蓝诺里面转了一大圈,我就没看见一件需要我来处理的事,就连他说的什么什么上面的人不干了怕被连累想要撤的事儿经我回来一打听,也根本早就已经被他摆平了。
在感叹我果然没有看错人,虽然不过是随便找的,但秦络同志就是有本事的同时,我也不禁感到很奇怪,既然这边是啥事都没有了,那秦络给我打那通电话到底是为了啥?
找到秦络,我笑容满面的迎过去,没想到他一看见我,第一反应竟是皱了皱眉,然后道:“不好意思,二少,我还有事先走了。”
我愣了一下,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这是啥状况,好好歹歹我再挂名也还是他老板吧,怎么见了我就来这么一句呢。
等我再回过神时,就已经只能看见秦络的背影。
我撇了撇嘴,跟上他。
他出了蓝诺之后也没开车,就在路边直接打了一辆的。
我也上了一辆的士,让师傅跟在他车后,那师傅奇怪的瞄了我一眼,可也没说什么,一踩油门就极为专业的跟了上去。
秦络在一家医院附近下了车,我也跟着在稍远一点的地方下了,正奇怪着他是不是要到这医院来看谁,结果就看见他方向一拐,走到马路另一边去了。
疑惑的跟上去,我看着秦络过了马路,然后一直往里走,一直走到里面一所中学的对面,然后才停下来,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往学校的门口看。
我之所以跟着他出来,是因为觉得他好像有点走得太急了,完全都没有顾虑到我这个老板脆弱的心灵,可一开始的时候却是真没想到他会把我带到这个地方来。
我纳闷的站在远处,看着他好像在等待些什么的样子。结果我兀自陷在疑惑里实在太专注,没想到他一转头,就正好看见我。
远远的没能看清他的表情,他快速的走向我,我扬起手来,冲他一笑,“嗨,又见面了啊,秦络。”
他叹了口气,问我:“你怎么在这里?”
我耸肩,嬉皮赖脸的笑道:“嘿嘿,我暗恋这中学的一个女生,所以过来看她啊。你不会也跟我一样吧?”暧昧的推了他一下,我凑过去,“嗯,是不是?你也暗恋这里的一个女生是不是?是哪个啊,待会儿指给我啊?”
他瞪我一眼,有些懊恼的撇了下头,然后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正好学校里面的铃声响起来,几分钟之后,大批大批的学生涌出校门。
秦络虽然走了,可我还是在那里站了一会儿,然而直等到学生们都走得七七八八,我也实在是没想出来秦络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第二天,我去套秦络的话,可他根本就不理我。于是晚上的时候,我就干脆的带了一群蓝诺的高级干部,趁着那所中学晚上放学的时候堵到校门口去。
不知道这些干部们是不是对我很没用的这个印象都很深刻,就连我骗他们说要在这中学里找找有没有美女能拉进蓝诺这样的话他们也都信了,一个个全都一脸深觉荒谬却不敢言说的表情。
站了没多一会儿,秦络就打了电话过来,语带愤怒,“陆亦晨,你在干吗?”
我呵呵的笑了一会儿,秦络一开始的时候好像就对我很不待见,后来是我把他升了作副手,他才时刻恭谨了,现在这可是很久都没有的不逊了,看来可是被我惹怒了啊。我说,“我不干吗啊?就是想知道你想干吗嘛。”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压抑着愤怒道:“好,你先让人都撤了去。”
挂了电话,我随便的应付了两句,把人都遣散了,然后按照秦络的短信提示找到他。
他正在学校附近的一家超市里。
见到他,我笑意盈盈的打了声招呼,可惜他根本不甩我。
他的视线一直盯在学校的门口,过了一会儿,才压低了声音慢慢说:“这所学校前一阵发生了几起抢钱兼畏亵的事件,被抢的都是女生,其中一个还被伤得挺重,据说都是一伙挺小的小孩儿干的,警察虽然现在也天天在这边守着,可学生太多了,这边的岔路也多,根本守不过来。……我怀疑其中一个犯案的小孩儿是我以前一个哥们的弟弟,也不是小孩,该上高中了,不过现在天天在外面混着。那哥们死了,就这一个弟弟。我就想把他逮了,让他别在这边胡闹……总不能留着让警察抓吧……”
我听说,一直到他说完,才感叹,“现在的世界可真是疯狂……”
他看我一眼,没说话,学校里面的学生已经开始出来。他走出超市,远远的看着门口,然后也不知道是根据什么理由,就带着我往另一边的路口拐了过去。
我一直跟在他的后边,结果才刚拐进路口,就看见前面很突然的乱成一团,一道身影快速的从我们身边冲过去,几个似乎是便衣的警察随即也跟着追过去。
秦络瞄了一眼,拽着我也随后直追过去。
也不知道秦络究竟是按照什么根据追得人,反正跑到最后我是没看见前面还有人可追。
终于也不知道是跑到了什么地方,秦络停下,我也跟着停下。
因为跑的时间实在太久,我的腿在停下来的一刹那就开始抽筋。秦络看我一眼,将我扶到一边,就在马路牙子上坐下。
结果刚刚坐稳,我一抬头,就看见街对面仇镜缺和薪哥正一起从一家店里出来。
我瞄了秦络一眼,他显是也看到了对面的情景,于是快速的直起上半身将我挡住,让对面的人就算往我们这边看,也只能看见一个秦络的背影。
我看着秦络,秦络看着我,我们谁都没有说话。
我之所以不说话,是因为薪哥竟然和仇镜缺在一起这是一件多么诡异的事情啊,可是更诡异的是我跟着秦络瞎跑竟然就能撞见这个……
至于秦络为什么不说话嘛,那估计就只有他自己才会知道为什么了……
44
回到家,我本是打算向大哥探探口风,看他知不知道薪哥和仇镜缺凑到一起的事情。薪哥的地位在明面上也许算不上很高,可多年来他一直负责给陆家训练人手,现在大哥身边的很多人都曾是由薪哥一手带出来的,甚至薪哥现在的手上也掌握着一批不算小的实力,如果他真的跟仇镜缺凑到一起,恐怕对于大哥来讲也会是个很大的威胁。
可等我到家的时候,天都已经很晚,大哥却还没有回来。
我在客厅里直等到十一点多,才看到大哥进门。
我迎过去,“哥,你怎么才回来啊?”
他扶着墙壁脱鞋,闻声抬头瞄了我一眼,“怎么还没睡?”
“哦,”我跟着他又回了屋,“等你回来。”
他没什么力气似的在沙发上坐下,按了按额头,“等我干嘛?——对了,你帮我去把药箱拿过来……”
“嗯?”我依言去拿药箱,走到一半才后知后觉的问:“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他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我便赶紧将药箱拿过来,放到他身前。
他在里面找了个感冒药,自己倒了杯水就打算吃了。
我赶紧伸手拦住他,“哎等等等等,你吃饭了吗?就吃药啊?”
他瞄了眼表,“七个小时前吃了。”
我翻了下白眼,七个小时前,这是什么吃饭时间?
抢下他手里的杯子,我将他重新推回到客厅里的沙发上坐下。许是太多虚弱难受的关系,大哥竟然出乎意料的老实好弄。
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在沙发上坐好,我说,“你在这儿等会儿,我去给你熬点粥,很快的。”
他看我一眼,没说什么,侧身往旁边一倒,算是同意我去了。
进了厨房,我弄了点米,下到锅里。
因为大哥和外公从前一直都不喜欢有外人在家里面走动,所以也只是固定的请钟点工处理家事。只要没有特殊情况,家里的饭也总是由钟点工按时做好,而我自己还真没多少亲自下厨的经验。
捧着被我随手翻出来的锅研究了半天,我终于把米倒进去,把Сhā头Сhā进Сhā销里,盖上锅盖,然后随手转了一下锅体侧身的调节转盘。
因为实在是不知道米要煮上多久,所以我干脆就在一边等着,等到觉得煮得差不多了,就把转盘转回来,打开锅盖尝尝,觉得不行就再继续煮上一会儿。
终于等我把粥煮好,盛出来时,大哥已经歪在沙发上,像是睡了。
可等我一靠过去,他却立刻睁开眼睛,“好了?”
“嗯。”我把盛了粥的碗递到他手上。
他接过去,皱起眉头,拿着羹匙在碗里面舀了半天,然后才终于忍不住似的问我,“你确定这是米粥,不是面糊?”
我无语泪流,“这样比较好消化嘛。”
他偏着脸,用45度角的视线看着我,片刻后才突然一扬眉梢,微微的翘起嘴角问:“你要不要再拿个吸管来给我?我觉得以你煮的这个程度,拿吸管来吸都绝对是可以的了。”
我低下头,撇了撇嘴,“那我明明上一次看的时候它还硬着呢嘛,谁知道这玩意硬和面之间的差距会这样小?”
大哥轻轻的笑了一下,将一口粥送到嘴里,含含糊糊的问:“你在嘀咕什么呢呀?你煮个粥还看上几次?”
不敢跟大哥说我是一边尝一边做的,甚至有几次因为入嘴的米实在太硬,我还又把它吐回了锅里。用手作了个“你快吃”的手势,我安静的缩在一边。
等他终于把一碗粥都吃了,他才像解脱了似的舒出一口气来,有点恶狠狠的咬牙道:“真是难吃。”
我默默的把碗收拾了送去厨房,在他面前虽然不敢说些什么,可一转身就忍不住在心里面腹诽。吃都吃了,还非得在最后吐槽一句,要不是知道他是A型血的,我还当他是B型的呢,恁一个不招人待见!
我再回到客厅时,大哥正在那拿着杯子无意识的晃里面的水,虽然气色还是不好,但好歹的已经不像刚回来的时候那样让人感觉虚弱。我高兴的凑过去,“是不是觉得好点了?”
他拿着杯子的那只胳膊搭在沙发背上,侧着身看我,“你还没说你等我到这么晚是为了什么。”
“呃……”我本来都快忘了这件事儿了,刚想着要是不去考虑陆家的生意,我们俩有时候还是挺能像是一对好兄弟的……结果他就又把这事儿提起来了。
摇了摇头,我说,“没事,就是看你最近挺忙的,所以想等你。”
估计是觉得我这临时扯出来的话挺不靠谱,他白愣了我一眼,然后顺手将感冒药揣在兜里,端着水杯站起身,往楼上走去。
我赶紧跟上去,“哎,哎,大哥,大哥——”
楼梯上到一半,他突然的转过身,居高临下的瞄着我,一脸不耐,“还有事吗你?”
我被吓得退了一步,又更低了些下去,瞄到他的脸色,我赶紧摇头,“没,没事了,你早点休息。”
他习惯性的晃了下脖子,扭头又上楼去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将自己搭在楼梯的扶手上,叹了口气。我这不就是想要趁机跟他搞好点关系嘛,又不图别的什么,毕竟我家大哥一向吃嘛嘛香身体倍棒,想要逮到他生一次病心灵脆弱的机会也实在是不太多啊。
没辙的回了自己房间,洗洗睡觉。
半夜朦朦胧胧的却听到外面有一些响声。
我翻身起来坐了一会儿,然后一边想着自己这是不是处在梦游状态,一边披了衣服出了房间。
基本上,我是属于那种要是睡觉的时候发生地震,也绝对会毫无知觉的一直睡下去,顺便永久性长眠的种类,很少会出现这种大半夜被吵醒的状态。
结果出了房间,发现大哥的房门开着,终于确定自己好像的确是醒了。
往里面探了一眼,发现他不在。于是我下了楼,看到他正在厨房倒水。
我走过去,拿过他手里的杯子,给他倒上,顺便迷迷糊糊的问他:“是不是睡渴了,怎么不叫我呢。天就算不冷,晚上的时候乱逛也很容易着凉的,你又生着病……”
他一直靠在一边,等我自言自语似的抱怨完了,把水递到他手里,他才不冷不热的瞄我一眼,“有叫你的功夫,我早倒好水回去了。”
说完,也不等我反应,他就一晃一晃的端着杯子往回走。
我本来还半睡半醒,被他充满嫌弃语气的话一激,倒立刻整个人都跟着精神了。
跟在他身后,我反驳,“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啊?我是那种人嘛。你没看我这没等你叫就醒了的嘛?你觉得我是那种大哥生病了,还能好好睡觉的人吗?”
他不理我的鬼叫,径自的走到自己房间,要关房门。
我赶紧侧身挤进去,打算继续跟他理论。
结果他无奈的一按额头,好像也挺忍耐似的道:“陆亦晨,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头疼的都快要死了?你就不能不要再大半夜的在我耳边叫啦?我从躺下到刚刚起来,就没有一刻睡着过的,不像你一直好睡到现在精力十足!你难道就非得要让我忍受你和病菌的双重折磨吗?啊?”
我被他训得哑口无言,本来我在面对仇镜缺时的狗腿态度就有很大一部分都是要源于我对于自家大哥的习惯性服从,在仇镜缺面前我都不敢叫板去了,更何况是在我家大哥面前?
我赶紧将他拉到床边,让他躺下。
大哥估计也是很希望早点把我摆脱了早点睡觉,一点也没反抗我的动作,还很配合的躺好,直等到我也钻进被窝里的时候他才一骨碌又爬起来,眼神充满不解的看着我,“你干什么?”
我坦然的回视他,“陪你睡觉。”
他兀自深吸了口气,忍耐又忍耐了之后才道:“回你屋去!”
我不理他,径自倒下,“我在这里,这样你再有什么事就能叫醒我了。你放心,我这人恋床,不在自己床上睡不好的,所以你一定很容易叫我。”
他有失风度的翻了下白眼,以不可思议的语气质疑我,“你恋床?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件事情?”
我嘿嘿的笑了一下,“现在听说也不晚嘛,睡吧,睡吧,不睡觉感冒不会好的。”
他叹了口气,倒下,大概是已经觉得有点累了,不想再跟我多做纠缠,可还是忍不住做着最后的挣扎,“就算现在是十月,可两个人睡在一起你不觉得热吗?”
我更靠近了他一些,并顺手揽上他的后背,“热点你才会出汗嘛。出了汗感冒就会好了。”
他甩开我,转到另一边去背对着我,看来是已经完全放弃撵走我了。我偷偷的得意了一下,贴在他身后睡下。
没有过得多长时间,大哥的鼻息便稳定下来。我微微的起身探了一眼,发现他已经睡着了,于是自己也就放心睡下。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床上已经只剩下我一个,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走了。
我呆呆的在床上坐了一会儿醒脑,然后被一个喷嚏彻底打醒。我揉了揉鼻子,发现有点堵,自言自语的说了句话,声音也完全齉了。
我叹了口气,重新缩回到被窝里面,从小到大,大哥最不耐烦的就是我生病要他照顾,所以我看,我还是不用指望他像我照顾他一样的好好照顾我了……
还是继续睡了吧我,睡吧,睡吧……
45
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到十点多,接到秦络的电话,说是他查到薪哥今天刚搬家,房子是仇镜缺给的,知道的人不多,不过也不少。
我一开始的时候还没能够领会秦络最后那一句话里的意思,直到挂了电话才疑惑,什么叫“知道的人不多,不过也不少”?为嘛秦络这向我汇个报,都要语带玄机的,就不能说得明明白白,让大家都能轻松听懂吗?
想打个电话再问他去,通讯录拉到一半,想想就又算了。第一次话没听懂,第二次再打电话去问这种事情,想想就未免太没面子了……
爬起来,我回到自己的房间洗了脸换好衣服,再下来的时候也还没到十点半,家里的阿姨要一个多小时之后才会来。想了想,我干脆按着秦络给的地址去找薪哥,顺便看看能不能在他那里混顿饭。
没有叫司机接送,我打了的直接去了薪哥家。
薪哥大概是实在没有想到我会去,打开房门看到我的时候不由便让我想起了从前看过的一篇最短的科幻小说。
说是地球上的最后一个人类坐在房间里,突然间他听到了敲门的声音……
我抬起手,笑颜逐开的跟他打招呼,“嗨,地球人……啊,啊嘁!”
他一捂脸,后退一步。
我赶紧跟上去,干笑,“对不起,对不起,薪哥,那个啥……我感冒了,不是故意要对着你的脸打喷嚏的。我给你擦擦吧,啊,擦擦。”
他又后退了一步,诚惶诚恐的躲开我凑过的袖子,无奈的看着我的脚已经站上了他家的玄关,却还是挣扎的道:“二少……你,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的?”
我自动自发的脱了鞋,走进去,边走边张望,“我听说你买了新房子嘛,正好来这附近,所以就过来看看啊。房子不错嘛,多钱买的?”
薪哥跟在我身后,满脸堆笑,“呵呵,没多钱,都是这些年的血汗钱,老大不小了,以前赚的钱都挥霍了,现在也是该想想未来的时候了。”
我回过身,看着他,虽然听他说什么老大不小,想想未来的第一感觉是真的非常囧,可下一刻就又很敏感的觉得他这想想未来什么的似乎是别有深意啊。
我笑看着他,“那薪哥考虑中的未来是什么样的呢?”
薪哥一愣,干笑,“二少您看您,我这也就是随口说说,哪真细想过呢。”
我继续在他的房子里面晃,“可是房子却是真买了啊。”
不知道他有没有觉得我胡搅蛮缠,反正他是道:“呵呵,一个哥们认识这的地产商,就开了个最低价给我。”
“啊,是吗?”我口上应着,心里面却知道,这哪是他认识什么地产商,而是这片房子的真正主人就是仇镜缺。事实上,黑境的真正崛起本来就是靠地产,黑境在仇镜缺之前的那一任老大,人们都称他作黑哥,本来的时候也跟很多社会上的混混头子一样,是靠开舞厅和赌场发家的。可在房产私有化开始之后,黑哥便利用手上的势力涉足房地产,不仅利用暴力和金钱来获得土地,而且在楼盘出售的时候,也同样利用黑势力来抬高楼盘价格。附近就算有同级的楼房出售,黑哥也决不允许其他的地产商往下拉价,否则的话就暴力伺候。而黑境这个名字,也不是武侠小说或言情小说里那种为了显示组织的神秘和有型才取的,而是房地产圈里相对的平头百姓为了表明这是黑哥的地盘而取的暗号,是从前根本不敢在黑哥面前提起的称呼。直到黑哥死了,仇镜缺继位,他觉得这个名字有意思,这才把自己的势力叫黑境,可现在还有一些黑境的老人,仍觉得这个名字带有讽刺意味而不愿使用。
想到这,我就突然醒悟了秦络的那句“知道的人不多,不过也不少”是什么意思。我抚着酒柜走过去,绕完一圈开始往玄关的位置回,“没想到你还认识地产商的朋友啊,下次介绍给我吧。我好像也还认识这个圈子里的一些人呢,毕竟其实这个圈子也还是很小的,哪家的房子是哪的,大家都是知道的,你说是吗?”
我觉得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可薪哥却一脸懵懂的看着我。
我耸了耸肩,“行啦,我就是顺道来看看的,现在就走啦,拜拜啦,薪哥。”
他仍陷在一团迷雾中,在想我最后的那段话是啥意思。其实我的意思很简单,这片房子根本就是仇镜缺的,他现在住进来,明显是跟仇镜缺有了秘密的牵扯。大哥现在表面上还不至于非要跟仇镜缺对着干,可私底下却都是开过好几回的火了。薪哥自己就有人是死在仇镜缺的炸弹下的,自然不会不知道现在跟仇镜缺哪怕有一点点私交都算得上是背叛大哥了,更何况仇镜缺是连房子都送他了。可两人不论私下是怎么联系的,单凭仇镜缺给他房子这点就知道姓仇的根本就是在故意陷害他。毕竟这房子一送,谁还不知道他倒向黑境了?可怜薪哥大概都没想到这一点,还以为仇镜缺给他房子是好意呢。秦络都能查到的事儿啊,大哥难道查不到。
薪哥虽然可能一时没有理解我的话,不过多想一会儿总会明白的。
我出了薪哥的家,坐上电梯。
电梯启动的一刹那,却突然的被一阵眩晕感侵袭。
我赶忙扶住电梯,稳住自己。好一会儿后才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那叫一个烫手。
心立刻慌慌了一下,虽然我这条小命不值钱,说不定哪天就被炮灰了,可也不能死在看都看不见的病毒手里啊。
出了社区,我立刻打了辆出租直奔最近的医院,进去化了个血,打了个吊瓶,头却还是觉得晕。
大夫穿着白大褂,忙忙叨叨的,本是不太愿意理会我,直到我一直缠着他硬着自己头晕眼花心脏微颤手脚盗汗具有昏厥前兆,打了吊瓶也全无转好迹象,他才又抖了抖了化验单,抬眼问我,“你几点吃的午饭?”
“啊?”我瞪着眼睛看他,“午饭,我早饭还没吃呢啊?”
大夫沉默了几秒,在诊断单上大笔一挥,“再去打瓶葡萄糖吧你。”
“啊,葡萄糖治感冒?”我颤颤巍巍的接过诊断单,充满疑惑的看着白大褂天使。
天使横我一眼,“你不是头昏眼花心脏微颤手脚盗汗吗?”
我使劲点头,“是呀,是呀,我还觉得我随时都能昏倒……”
天使大人把自己往椅背上一靠,二郎腿一翘,一脸我在无理取闹的看着我,“那跟感冒有什么关系啊?”
我无语,我就是为感冒来的嘛……‘
把诊断单再次往我眼前一扔,他瞪眼睛,“去打葡萄糖!”
“好吧。”听医生的话总是没错的,我认命的拿了单子去打葡萄糖,针头再一次扎到我手背上的瞬间我就醒悟了,我跟护士说,“护士,我是饿成这样的。”
护士扑哧一笑,只笑了一秒,就抿住嘴,强忍着跟我道:“我看出来了……而且其实,你这程度的……喝点糖水缓缓就能好……不过我们医院一向都不会拒绝喜欢折腾的病人,你愿意花钱来打葡萄糖,那谁也不会把你往外推,不是吗?”
我哭丧起脸来看着她,“谁说我是喜欢折腾了,我这不是忘了自己没吃饭这码子事儿了吗?”
她斜我一眼。“算了吧,前几天才从创伤科出院的陆亦晨,今天就又回来了,你还说你不是折腾啊。”
我一愣,急急的往窗外探了一眼,再一次醒悟,“这是我上回来的那医院?”我当时只叫司机把我往最近的医院带,却还真没注意这就是上回那一家,我又转回头来看着护士,“你认识我?”
护士笑,“常来看你的那位长得很好看,我们院的护士就没有没过去看过的。”
我无语的看向葡萄糖,觉得里面滴的那就都是我的泪啊……
习惯了,习惯了,反正我就永远都是附带的……
可是淡定啊,这东西咋就那么虚无缥缈呢……
好不容易打完了葡萄糖,我也终于不再觉得自己一步三晃了,走出病房,也的确觉得这医院的构造熟悉起来,虽然不是我过去常呆的那片地儿,不过却还是十分眼熟的。
这医院是回子型的结构,极其绕人,我刚刚住进来的时候经常上完个厕所就不知道该往那边走。后来住久了,倒也就对这医院至少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
想起我出院的时候崔倩还在这里住着呢,也不知道现在出院没,我在楼里绕了将近整半圈,找到崔倩的病房摸进去。
因为她是明星,所以门前一直都有人站着不让随便什么人往里进,不过知道我是大哥的弟弟,而我家大哥又是她现在要拍的电影的投资者,所以认识之后那助理就没再拦过我。
我进去的时候,萧倩正半眯着眼睛在休息,听见声音,她猛的睁开眼,见是我,还愣了一下,“是你啊,陆亦晨。”
我嬉皮笑脸的晃进去,“嘿嘿嘿,不是我是谁?”
她坐起来,微笑,“你大哥待会儿要来呢。”
“呃……是吗?”他还真是坚持不懈,“唉,那真可惜……”
她挑眉,还是喜欢用那种打探似的目光看着我,“可惜什么?”
“可惜我其实是想来问问你要不要跟我一去吃底下的刀削面的……可我大哥要来,你当然是不能去了。”
她扑哧一笑,突然偏过身子,看向我身后。“我本来就没法去啊,不过你们两个可以去,然后给我带回来嘛。老实说我还没吃饭……”
我回过身,发现大哥竟然已经站在那里了,温和微笑的样子怎么看怎么的虚伪。
他进来,轻声问:“你的腿这样能吃刀削面?”
萧倩奇怪,“怎么不能?小晨没说的时候我还没想呢,早就听说这家医院底下有家刀削面做得好吃了,现在特别特别想吃呢。陆总~帮我买回来嘛,好不好?”
萧倩叫陆总的同时,我忍不住抖了一下,虽然我不讨厌这位大美女,可那声调实在是……
而且她比我大吗?为什么也突然管我叫小晨?
我这边疑惑呢,大哥在那边温柔拒绝。我忍不住小小的腹诽了一下,人家又不是没见过你吹胡子瞪眼的样儿,还装什么装啊。
可是不知道大哥是不是装得实在太像了,萧倩竟然还敢撅起嘴来威胁他,“我不管,我就是要吃刀削面,你不去给我买,我就跟小晨下去。下面肯定有很多记者在那守着呢,等明天我跟陆总你弟弟甜蜜吃面的报道传出去,我相信到时候八卦的人肯定更加多。”
她说完,得意的仰头一笑,我忍不住点头认同,“肯定的,谈恋爱那是多没意思的一件事情啊,就是得要个兄弟相争啊,反目成仇啊,这一类的才有意思嘛……”
没等我说完呢,大哥瞪我一眼,咬牙,“好吧,我去给你买回来。”
萧倩欢呼一声,偷偷的冲我比了个成功的手势,然后欢快的送我们下了楼。
我和大哥出了医院,进了小面馆,虽然早过了午饭时间,但人却还是满多。
找了个地方坐下,招呼老板要面。
没等我说完要两碗,大哥已经赶紧说,“一碗他吃,一碗我打包带走。”
我胳膊搭在桌子上,问他,“大哥,你吃午饭了?”
他还想了一下,“吃了。”
我堂堂正正的看着他,“骗人。”然后转头跟老板喊,“老板我们两碗都在这吃,一碗正常辣,一碗微辣。然后你待会儿再给下一碗带走的。”
大哥瞪向我。
我委屈的指厨房,“我给你要微辣了……难道你连微辣也不能吃?”
他还是瞪着我,可没说话,也没动弹,就坐在原位上。
等到老板将刀削面端上来,我看着红通通的面汤,咽了口口水,果然是看起来就很辣的东西啊……
先掰了双筷子递给大哥,我鼓励他,“吃吧,吃吧。你看都下了,大哥你不会真的连微辣也不能吃吧……”
他几乎是抢过筷子,皱紧眉,筷尖在碗边停顿了好半晌后才挑起一根面,咬在嘴里。
我笑,大哥其实是从小就不太喜欢吃辣的,不过怕辣这种事情,是打死他他也不会开口承认的。
这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啊!所以刀削面固然好吃,可是大哥那张被辣到紧皱起眉头却还是死不肯说辣的脸却还是更加的下面啊……
我胡噜胡噜的欢快的吃着面,看他被辣得脑袋上都出了一层细细的汗,咬紧舌尖一副想往外吐又强自忍住的样子……
等到老板终于把装好在袋儿里的面送上来,大哥也将手中的筷子往桌子上一拍,“我吃完了,你自己吃吧。”
我看了一眼好歹已经进去小半碗的面,然后挥手跟他说拜拜。
吃完了,我腆着肚子坐在位子上拍了拍,这种麻辣麻辣的感觉,那怎是一个过瘾了得啊……
突然想起来不知道仇镜缺是不是也害怕吃辣呢,上回一起出去发现他好像挺挑食……
嘿嘿……
虽然不知道那家伙现在在哪里,不过我知道那个时候他为了来医院方便,而在附近弄了个房子。我兴冲冲的向老板又要了一碗面,打算去碰碰运气能不能找到仇镜缺。
结果去到他那里的时候,按了会儿门铃后,里面竟然还真的有回应。
房门被打开。
我看到仇镜缺,于是高兴的拎高手里的刀削面,“仇哥,你想不想吃面啊?”
他蔫蔫的瞄了一眼,摇头,“不吃,我怕辣。”
我高兴,赶紧拎着面挤进去,“不辣,很好吃的,我给你要的是微辣的。”
我说着,进了厨房去找碗,他竟然也一直没拦我。直等到我把面盛在大碗里,才发现他呆呆的站在我的ρi股后面呢。
我一愣,问:“你怎么了?”虽然看起来是很像生病了,可我咋觉得生病这两字跟他就那么违和呢……
他抽了下鼻子,坐到四方形饭桌的一边,瞄我一眼,“急性上呼吸道炎症。”
“啥?”我不解的看着他。
他指了指自己有些发红的鼻子,“我的病。”
“哦。”我先点了下头回应他,然后又兀自想了半天,顿悟后忍不住狠狠的紧握了一下筷子,才递给他。感冒就感冒,什么急性上呼吸道炎症!装B也不能装成这样吧!
他老实的把筷子接过去,然后看了一会儿。
我发现了,今天这小子明显脑子慢半拍……
他几乎是有点趴在了桌子上,用手比了个圆形给我,“水。”
我给他倒了一碗水。他把水碗放在自己面前,挑起面先在里面涮一涮,涮干净了才送到自己嘴里去。
然后就一句话都没有了,安安静静的吃面……
我在一旁看着他,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他这个样子有点可怜巴巴的……
好像我才是那个一直欺负人的性格恶劣的家伙……
他也没吃多少,就把面放下,微微的也不知道是向谁鞠了个躬,然后站起来,往屋里走。
我赶紧跟上去,挺心虚的问:“吃饱了吗,要不要我再给你买点别的去?你病了多长时间了,吃药了吗?嗯?”
他钻进被窝,嘀咕,“我不吃药。”
我急了,“那怎么行,生病哪有不吃药的。”
他小孩子一样的振振有词,“是药三分毒。”
我无语。摸了摸他的头,倒不烫,可我怎么就觉得他有点迷迷糊糊的。
他原本已经把眼睛闭上了,被我一摸又睁开,定定的看了我好一会儿,突然问:“你知不知道人善被人欺?”
我顿了一下,然后愤愤然的收回手,爆粗口,“去你妈的,老子这是有人品!你以为的都跟你似的欺凌弱小哪!”
他皱皱鼻子,还挺委屈的,“我才没有欺凌弱小。”
我怒了,指着他,“你敢这么说……”
他瞪我,可因为感冒,有点水盈盈的,一点威慑力都没有了。“怎么不敢,我什么时候欺凌弱小了?”
我把手指指向自己。“你一直就在欺负我!”说完的时候,我脸热了一下,真是不嫌丢脸的一句话。
他白我一眼,样子很不屑,“要是觉得自己是弱小,就别在不该参合的地方瞎参合,自然会有人去保护你。可既然参合进来了,再半路逃跑,或口口声声的说什么别人欺负你,那可就要笑掉人的大牙了!”
我狠瞪他,“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的大牙拔下来?”
他竟然毫不犹豫的张大了嘴,“有胆量你来拔?”
我愣住,看着他,怀疑他是真的有点病糊涂了,要不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可看他一脸认真无比的表情,我失笑,合上他的嘴,嘀咕,“真是的,我竟然在跟你吵这种幼稚的架……”
他又一下子老实了,缩在被窝里看着我,好像挺不解似的问:“你怎么有点老气横秋似的……”
我白他一眼,“我们俩之中平常老气横秋的那个到底是谁?”
他还挺认真似的想了一下,“我是黑境的老大,底下一摊子兄弟哪……一个个都不知道多老了,全都管我来叫哥……”说完还挺无奈似的叹了口气……
我囧了……
无言以对。
只能给他掖了掖被子,还顺手拍了拍他。
他闭上眼睛,表情挺安详的嘀咕,“其实有人这样拍也挺好……我当初要是没跟黑哥混……”
我顺口接,“你后悔了?”
他突然又瞪大了眼睛看向我,正色道:“黑哥以前跟我说,混黑道的,最怕的一件事就是后悔,一旦有一天你开始后悔了,那你就离死不远了。他跟我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其实就是后悔了,结果没过多久他果然就死了。所以我从不后悔!”
我笑,“这种事情也是可以控制的吗?”
他很不屑的看着我,“分人,我就能。你就未必。”
我又拍了他两下,“行了,你睡了吧。”
他又闭上眼睛,好半晌之后才又像是无意识的嘀咕了一句,“陆亦晨,我觉得……我好像是真的打算要爱上你了……”
我停下手,翻了个白眼给他,合着您以前说过无数次的真的爱上我了那都不是真的啊,而且这种事情竟然是还能“打算”的……
他看样子是已经睡过去,已经再一点反应都没有了。
我呆呆的在他的床边坐了一会儿,然后愤怒,我贱啊我,没事扮演什么圣母啊,这下遭雷劈了吧。真是越想越气啊,虽然我也从来没信过他真爱我,可自己不信和被证实那就是从没有的事儿这中间是有区别的吧。他仇镜缺一次又一次的这么搞,跑马拉松的那也被他累晕了啊!
愤怒的起身,甩了门出去,回自己家。
我到家的时候,大哥已经早到了。
见了我,他问,“怎么才回来?”
我刚被仇镜缺刺激到,于是不冷不热的上了楼,“走步回来的。”
大哥没说话,任我上去。
结果我一进屋,就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接起来,“谁啊?”
那边顿了一下,随即萧大美女的声音出现,“怎么火气这么大……”
“嗯?”我将手机从耳边拿下来,看了一眼,“萧倩?你怎么知道我电话?”
萧大美女笑,“我全知全能啊~”
我不耐,“你不说我就挂电话了……”
“好啦,好啦。”她着急,“我是偷偷的看了陆亦袭的手机嘛。本来通讯录里面翻了一圈也没找到你名字,我还觉得奇怪呢。后来发现个没名字的号码,就是一进通讯录往上一拉就能找到的地方啊,试着打一下果然是你啊~”
我叹气,“那你打来有事吗?”
“没什么事儿啊,就是打打看看嘛。我不是告诉过你说我喜欢陆亦袭的嘛,虽然他不喜欢我……”那边的声音漫不经心的传过来,“不过像他那种性格的人,好像只能我主动一点了吧……”
我无奈,“那您打到我这儿是干嘛呀?”
她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嘛,指望你这个做弟弟的给点建议啊!”
我叹气,“那好吧,告诉你,你刚刚有句话是完全说错了。那就是大哥绝对不是一个被动的人,当然,他也不是很主动……他那个人,要是喜欢你,只要你给点暗示,他就会主动追你了。反之,如果他不喜欢你,那你就是为他把命搭进去,他也不会看你一眼的。同理,如果你想甩开他,稍稍给他点暗示就够了,他也是绝对不会拦你的。明白了吗,萧大小姐?”
萧倩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那你是给了他什么暗示让他离开你呢……”
“什么?”我疑惑的问,那边却已经在说完后就挂了电话。
我瞪了手机一会儿,挠头,真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大美女是不是都脑子有问题啊?
我出了房间,决定问问大哥萧倩这人咋回事,结果在楼梯上迎上他,还没等我开口,他已经冷着一张脸,目不斜视的走上去,一副生人熟人都别近的样儿。
我忍不住又挠头,这又咋了,又咋了,我又哪里招他了,我不就是硬拉着他吃了碗刀削面,又把鼻涕纸弄得满桌都是嘛……
门铃这时候响起来,我跑下去开了门。
柳岐阳进来,晃晃手里的东西,“我来给陆总送资料,他忘在办公室了。”
我不管他来干啥,就一把拉住他,撒泼诉苦,“他又生气了,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伺候他了。你说他的脾气现在咋这坏啊,阴晴不定说变就变,天气还能预个报呢,他都不能。他以前也不是这样的啊,可我怎么觉得自从外公去了之后,他连我都不让活了……”
我一边说一边把鼻涕擤在柳岐阳的袖子上,可他竟然还是面不改色,一点都没觉得我有问题。
只是静默了半天后,他才好像深情款款似的看向我,嘀咕,“我现在突然有些后悔……跟你打交道了……”
我正常了,紧张的抬头问:“为啥?”
他声音低得不能再低的说:“我曾经以为你是扮猪吃老虎,装傻充愣。可我现在发现,你是真的很呆……”
理解不能的我摇了摇头。
他解释,“你难道一直都没有意识到当你在葬礼上站在彭老的一边向你大哥要权力的时候,你就已经将他推到一个最远的距离之外了吗?”
我没意识到,因为我从前也没觉得我们俩的距离有多近。或者该说,哪怕距离再近,也不过是我看着他的后背罢了……
反而觉得太遥远,永远都不知道他的视线是在哪里的……
大哥突然出现在楼梯口,居高临下的看我们,“你们在说什么?”
柳岐阳镇定的,脸不红心不跳的开口,“我们在讨论爱情问题。”
阶段性总结之陈井醉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这篇打算最后结文的时候作为番外出的,可是因为有筒子想看小警察,而他最近又实在没有大面积的出场机会,所以,提前了……
因为正文是第一人称,而我又一向信奉一个人绝不可能完全的看清另一个人的内心,所以导致在小炮灰的视角下其他三人都模模糊糊的,小警察其实还好,他是老实的人,但另两个因为性格问题,所以导致他们都莫名其妙的,这……请大家去怨他们性格不好吧,实在不是作者问题(我坚决推卸责任)
陈井醉一直都知道陆亦晨,不过却一直都没有怎么太上心。
陆家不受老太爷待见的小儿子,一直老老实实的上学,没听说参合到陆家的军火买卖里面去。某种程度上,陈井醉觉得他是挺幸运,这样就算有一天陆家完了,他也照样可以正常的过自己的生活,甚至说不定会过得更好。
陈井醉其实知道,局里面之所以会成立这个特别小组来对付陆家,并不是像表面上说得那么好听的是什么为维护社会治安打击犯罪一类,而是在各省都陷在打黑狂潮,成绩卓著的背景下,省里的老人们再拿不出别的政绩与之媲美,于是就只好将矛头对准陆家。
其实说起来,他们省还算是打黑较早的一个省,甚至于上一任的仇省长就正是因为打黑成绩卓著而被提升到中央领导班子。然而结果便是在打黑过后,黑境反而一家独大,甚至现在已经连打都不能再打。
毕竟新任省长是上任省长一手提拔过来的,怎么可能位子都还没有坐稳,就反咬自家主人一口。然而又不能无所事事,给上面一个庸庸碌碌的感觉,于是干脆把牙一咬,将目标定在了陆家身上。
陆家的军火生意一向做得极大,甚至附近几省的枪支买卖都已被他们所全面控制。新任省长这下不仅是找到了目标,而且一旦成功打掉陆家,就等于是一下子在打黑任务中占了先锋。毕竟其他几家再怎么打,打的也不过是些小打小闹,哪能赶上像他这样一下子就从枪支源头断户的呢。
抱着这样的野心,省长下令警局成立特别小组。而警局内部,自然也能感到上面的决心,于是选来选去,最后就把这个任务交到了陈井醉的手上。
按理,以陈井醉的年龄和资历,还不够格来当这个指挥。然而谁都知道,这是干成了就能一步登天的事情,而这么一个难得的机会,不给陈井醉,在陈家家长的面前可是谁都说不过去。
在社会剧烈变革的背景下,敢闯肯闯的人永远不愁不会成功。然而在社会相对稳定下来的时候,家庭出身已经百分之八十的决定了一个人的前途,这也是事实。
好在陈井醉本身并不是扶不起的阿斗,在同级的警察中,也的确是出类拔萃无可挑剔,任命的事情于是进行得也非常顺利,特别小组也很快成立起来。
这后背的一切,究竟是什么在起作用,陈井醉都十分清楚。可他没想过要拒绝这个职位,天底下没有绝对干干净净的事情,然而只要自己的心是干净的,一切就已足够。
只是开始深入调查陆家的时候,陈井醉才发现,陆家能够屹立这么多年不倒,自然有其道理。
陈井醉试着派了一些人打入陆家内部,然而因为陆亦袭异常的谨慎,几乎他派去的人就没一个能靠近陆家的核心。
倒是在无意中,从其他的部门被转过来一条神秘的内线,极为靠近陆家核心。
可那内线给陈井醉的第一个信息,便是陆亦晨阴险狡诈,早晚会成为陆亦袭的祸害。
那是陈井醉第一次注意到陆亦晨。
可他看着电脑屏幕上好像从来没有亮起来过的那个QQ头像,以及对话框中更像是私人泄愤一样的留言,不由感到荒唐的苦笑。
这算是什么啊,他很怀疑这个代号是乒乓球的内线,究竟有没有受过正统的卧底教育,他觉得他发过来这样的一条信息能对他有什么用吗……
关了QQ,陈井醉叹气,再没像之前刚刚得到这个内线的时候一样,天天来上这个只有一名好友的QQ。
只不过没想到只是几天之后,陈井醉便得到消息,说是陆亦晨被人绑了,要陆亦袭拿军火来交换这个弟弟。
当然,这回的消息得到的并不费劲。
陈井醉犹豫了一下,突然想起乒乓球前几天在QQ里说的,陆亦晨阴险狡诈,于是决定按兵不动,等着看能不能借此机会抓到陆亦袭的把柄。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陆亦袭竟会拿玩具诓骗绑匪,顺便摆他们警察一道。
虽然他早就觉得以陆亦袭谨慎的作风,也的确不是会这么轻易就范的类型,早在来之前就做好了徒劳而返的准备,可眼看着陆亦袭一脸怡然的样子,陈井醉还是忍不住打心眼里觉得懊恼。
他泄气的瞪了陆亦袭一眼,然后又去看陆亦晨,没看出来什么阴险狡诈的样子,倒是觉得他有些傻乎乎的瞪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反正想什么也都与他无关,陈井醉转了身,认命的去处理善后。就算这次没逮到陆亦袭,可好歹算是救了一个目前看起来至少还是良民的家伙了,陈井醉自我安慰的想着。
然后去开导失望的部下,让他们跟他一样,认命的做好警察的本职工作。
终于处理到七七八八,附近警局过来协助的人也都倒了,正打算交代一下,带着自己的人先走。陈井醉一扭头,却一眼扫到陆亦袭站在远远的一边,背着他,似乎是在看向排放尸体的方向。
陈井醉于是也跟着看过去,陆亦晨正蹲在地上,给一个已死了的男人合眼,脸现悲悯。
一瞬间,陈井醉被他脸上的表情触动了一下,说不清心里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至少,当了多年的警察,他已不再会对罪犯的死亡心生什么感觉,第一次开枪杀人时的罪恶感是早已记不清了。可就在那一瞬间,他却突然再一次想起来,他自己也曾经说过的,不论是什么人,事实上,都没有去终结另一个人生命的权力。
陈井醉苦笑,他竟然在一瞬间,被一个看起来有点傻乎乎的小家伙脸上的表情给触动了。
可是就在下一秒,随着陆亦袭的一声呼唤,前一刻还一脸悲悯的小家伙下一刻已经笑颜逐开的冲着他亲爱的哥哥飞奔了过去。
表情变换之快,不由得让陈井醉愕然的瞪大了眼睛,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前一刻出现了幻觉……
再见陆亦晨,是在黑暗的小巷子里,他毫不还手的任流氓踢打,只是一直抱着自己的头以避免受到最大的伤害。
陈井醉怎么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就再见到这个小子,在此之前,他调查陆家将近半年,虽一直知道陆亦晨的存在,可却一直都没有机会接触。没想到现在倒是在短时间之内见了两次。
不过,陈井醉也同样知道的一件事情是,原本一直在陆家却跟陆家的买卖毫无关系的陆亦晨这下是终于在鲁老爷子死后被卷了进来。
又想起那条留言,陆亦晨阴险狡诈,早晚是陆亦袭的祸害。
前面半句他到底也还是没看出来,可后面半句却似乎有成真的趋势。
在陆亦晨转身要走的瞬间,陈井醉鬼使神差的拉住他,不顾他的嘲讽将他带到了自己家。
毕业后就自己独住的小房子,虽然明明已经受了家里的荫蔽,却还这样自己搬出来不免让人看着有些虚伪,可陈井醉还是坚持着没有回家,而是自己在外面过自己的日子。
不想受家里太多的影响当然也是其中的一个理由,可另一个理由,除了他自己,以及少有的几个真正一起出过生入过死的兄弟外没人知道。
陆亦晨一进屋,就翻着他随手扔在地上的照片玩,上面全是偷Pāi陆亦袭的画面。
反正也都是没什么太大价值的东西,他没有阻止陆亦晨看,却没想到陆亦晨会在看后开玩笑的问他是不是暗恋陆亦袭。
一瞬间,陈井醉还真是慌了一下,他没有暗恋过陆亦袭,可是他喜欢男人这是事实,很少有人知道的事实。
下意识的反过来试探陆亦晨,可没等到他的回答,陈井醉却先听他呻吟了一声。
陈井醉一愣,有些僵硬的收回覆在陆亦晨腹部的手,虽然他知道陆亦晨绝对是无意的,可他就是有一种似乎是被调戏了的莫名感觉……
陈井醉有些懊恼,整整二十九年的人生中,虽然很早就知道了自己的性向,又一直混在男人堆里,可却从来都没有碰上过一个对他有所表示的同性,甚至他还曾经一度怀疑,他所处的周围是不是根本就只有他一个人是喜欢同性的……
所以类似于被调戏这种事情,他还真的是第一次碰到……
陆亦晨说要走的一瞬间,陈井醉突然的有些烦躁,不论乒乓球的断言是什么,可在他看来,陆亦晨根本就不是个能当罪犯的料,他要是硬参合进去,那就早晚是一个炮灰……
冲动之下,他拉住陆亦晨,想要劝他不要去蹚那趟浑水,然而却最终被他一口一个的陌生人弄到无话可说。
再见陆亦晨,是在蓝诺。这地方,陈井醉早有所闻,进去里面探过的兄弟无不咋舌,不仅仅是为里面的富丽堂皇以及美人如织,更因为里面还提供男性对男性的服务。
当然,去蓝诺的人大多不是什么真正的同性恋,不过是为了找新鲜的乐子才会把目标定在男人身上。
陈井醉从前对那种事情嗤之以鼻,可不知为什么却突然很想进去看看,而他没有想到,他一进去,就会遇见陆亦晨。
而且,那小子竟然还一脸无知无觉的在跟着一个男人往楼上的房间走。
直到将他拽过来发现他身上的枪,陈井醉才稍稍的松下口气。至少这小家伙还没真的蠢到就这么跟一个男人上楼去的地步。身为警察,对于他身上带枪这件事情本该感到愤怒,然而不知为什么那一刻却反而安心起来。
然而,想到陆亦袭竟然将小家伙带到这种地方来,陈井醉却还是感到怒火中烧。
几乎是想也没想,他将陆亦晨硬拽到自己家里,然后冲动的去找了陆亦袭。
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见到陆亦袭要说些什么,又有什么资格或立场来说,只是想到陆亦晨一脸懵懂的站在那样的地方,就让陈井醉心生愤怒。
可他没有想到,陆亦袭竟然是比他还要愤怒。早就知道,陆亦袭的温和良善不过是一种伪装,然而亲眼见到他生气,那还是第一次。
并且,那不是冲向他的怒火,陈井醉感觉得到。
早在他去之前,陆亦袭就已然愤怒了,并在愤怒里混合着迷茫,伤心,以及不知所措……
当陆亦袭的枪口对准他时,他真的感到他随时都会开枪。可不知为什么,他没有反击,没有把陆亦袭的枪夺下来,而只是任他举枪瞪着自己,直到他平复了心中的情绪,自己放下举枪的手臂。
后来,被仇镜缺的手下带走,陈井醉同样的也没有反抗。知道这位大少爷的背景比他都大,可他不信仇镜缺敢真的对他如何。事实上,他反倒有些好奇,那个年纪轻轻一向只闻其名的家伙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没有想到,他会那样漂亮,并且阴鸷。陈井醉有些无法理解,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一群都这样小的孩子,二十刚刚出头,便都要来走犯罪这条路呢。
在陈井醉的想法里,应该没有人会愿意在有其他选择的情况下来走这样一条路,自觉也好,不自觉也好,走上这样一条路的人都是别无选择的可怜人。
可是陆亦晨是个例外,显然,眼前的仇镜缺也是。
说了心中的疑惑,结果便遭来了仇镜缺的拳头。可显然仇镜缺没有真用上力气,他并不真的喜欢以单纯的暴力服人,但看别人痛苦,却是他的爱好。
后来仇镜缺接了电话,离开,让人继续打他。
陈井醉没有对那个电话有丝毫上心,他只是想要来看一看仇镜缺究竟是怎样的人,如此而已。为此,他已经在这里耗费了很长时间来等待他出现,现在见过了,想问的问题也问了,虽然没有得到答案,但陈井醉已然厌烦。所以他打翻了留下的人,然后也跟着离开。
然而没有过多久,一个电话打过来,告诉他陆亦晨在某个地方,让他去接。
当他看到小家伙脸上泛白的昏睡在床上时,那一瞬间,陈井醉觉得像是有人在拿钻头来钻自己的心脏。
疼得全无防备。
他不至于傻到真的以为陆亦晨是为了他才从了仇镜缺的。他看得出来,小家伙只是不太在意自己而已,可他不明白,一个人怎么能不在意自己到这样的程度……
后来,知道陆亦晨跟仇镜缺混在了一起,他好像也没有怎么惊讶。只是想要自己不再去想他。可是,见他出了事,却还是忍不住要出手,见他执迷不悟,就忍不住会生气,搞不明白他究竟是在想些什么,只知道他根本就毫不怜惜自己。
直到那一次,见到他不要命了似的跟街头的混混们打起来,陈井醉才知道,其实看起来总是没心没肺的陆亦晨,并不是真的那样没心没肺……
毕竟是太过熟悉的场景了,不久之前就见过一次,可那时的陆亦晨却只是抱住自己的脑袋而没有丝毫反抗,而这一次,是因为觉得难过所以才想要以这种方式来发泄吗……
陈井醉不知道在他的身上发生了什么,可他看得出来,陆亦晨在发泄,尽管仍旧是嬉皮笑脸的,可他的心里并不痛快。
他并不是真的毫不怜惜自己,毫不怜惜自己的人不会连伤心的时候都假装没有发生任何事情。越是喜欢在这种时候掩饰起自己的人,其实往往是越胆小害怕被人伤害的人……
他在哼着歌,可脸上的表情却分明像是在哭泣,甚至就连脸上的泪痕都那么清晰,却还要兀自逞强。陈井醉知道,其实与坚强或脆弱无关,只有被人疼爱的孩子才会喜欢在人前哭泣,因为可以得到安慰。反之,不管怎么哭也不会有人来安慰的孩子,渐渐的会变得再也没有办法在人前哭了……
那一刻,陈井醉突然很想把陆亦晨留在自己的身边,好好疼爱。至少,希望他有一天,可以变成能够对他自己坦然的家伙,不想他像现在这样,连对自己都要假装没事。人可以欺人,但至少要对自己坦然。
把他留下来,陈井醉这样想,于是便这样做了。并且竟然没有得到再一次的反抗。
陈井醉于是猜测,他的伤心应该是跟陆亦袭有关的。
可在他把陆亦袭与女人在一起的照片带回来时,他看得出来,小家伙倒并不伤心,而只是生气,非常非常的生气而已。
他曾以为小家伙是爱着陆亦袭的,可看起来实情却好像并不是这样。事实上,陈井醉觉得,小家伙根本对爱情这码子事情懵懵懂懂,更或者说是连想都不想,脑子里想性都想得比爱还多,他对陆亦袭只有异常异常的羡艳和喜欢,却根本无关爱情。
甚至于,就算小家伙想要知道他是不是爱他,也根本就只是在找一个可以成立的逻辑。小家伙自己根本就不相信爱情,那种在他看来只不过是“荷尔蒙产物”的东西其实一文不值,他极为深切的相信,爱这东西,今天可能有,明天就可能没了的道理。
在小家伙终于确定他的确不是心血来潮才把他留在身边,而是要做长远打算之后,小家伙也就没了从前的小心翼翼,而是越发的在他面前放肆起来。
甚至有一次,竟然还敢大言不惭的在他面前说什么自己爱过的人能装满一节火车。等他问小家伙他都爱过谁的时候,小家伙给出的答案差点都没能让他吐血。从小学同桌到中学老师,从茱莉亚罗伯茨到布拉德皮特,从动漫声优到A V汝优,那就没一个他不爱的,更让陈井醉无法忍受的是,小家伙竟然连仇镜缺的名字都给列到了其中。
而当他问小家伙他爱仇镜缺哪的时候,小家伙竟还理所当然的跟他说“脸啊”。
在那一刻,他第一次生出了想将这小混蛋一脚踢出去,让他爱去爱谁就去爱谁的想法。
可当下一秒,小混蛋指天立地一脸诚挚的跟他说,“不过我现在只爱你”的时候,陈井醉还是一下子释然了。他知道,小家伙当然不是认真说的,就算是认真的,他都不相信爱情。可至少他知道,小家伙还没真的爱上谁,连陆亦袭也不爱,这样就好,至少他很有耐心,比陆亦袭要有耐心得多。
可他到底没有想到,这其实无关耐心,而是他留下小家伙的时机根本不好。在他和陆亦袭没有哪个先倒下去之前,小家伙永远都不可能抛弃与他有血缘关系的那人……
看着他被陆亦袭抱走,陈井醉有一刻像是早已预料了今天一样的释然。可是当陆亦袭的车带着小家伙消失在他视线里的时候,他才真的觉得难受起来。那个家伙,会不会还像从前一样,再一次嬉皮笑脸着把自己的伤掩盖过去,连自己都不让自己发现呢……
46
送走了柳岐阳,我跟着大哥上楼,看他进了书房,将柳岐阳送来的文件往桌子上随便的一扔,然后坐到老板椅上,拿下眼镜置在桌上,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揉着眉心,看起来一副很是疲惫的样子。
我忍不住跟进去,走到桌前,叫了他一声,“大哥……”
他睁开眼,斜着脸微眯着眼睛瞄向我,“什么事?”
我看了他一会儿,自己也莫名的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好一会儿后,才勉强的笑了一下,摇摇头,“没事,你感冒还没全好,不要太劳累了。”
他有片刻没有反应,一会儿后才轻轻的“嗯”了一声。
我由书房退出去。
晚上的时候,想到崔倩问我,是给了怎样的暗示才让大哥离开我,以及后来柳岐阳所说的话,我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也不知道这两个人相似的论调究竟又是从何而来。
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反倒是肚子一直都在咕噜噜的乱叫。我叹了口气,认命的爬起来,想要去看看冰箱里有没有什么可以吃的东西。
打开房门,没有迈得几步,我便看见楼下一点红光在黑暗中时暗时明。
停下脚步,我站在原地,楼底下,大哥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安静的抽着烟,灯也没点。
他的身影被黑暗包裹着,斜靠在沙发上的背影在朦胧的暗光中隐没着,只有一点点微弱的红光不时的闪烁一下。
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蹑手蹑脚的退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这并不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在深夜里,这样在没有一个人的客厅里吸烟,更小的时候,我还曾经莽撞的奔下去叫他。然而经历过几次之后便会明白,这个时候的大哥是不需要有人过去陪伴他的。
他的孤单也好,脆弱也好,都不需要别人来为他分散或承担。于是每当这种时候,我能做的,也只是默默的退回到自己的房间,将空间留给他而已。
挨到第二天,犹豫了犹豫后,我还是觉得去找萧倩。
没有想到我过去的时候,她已经拆了石膏,正准备出院。
她正跟助理一起在收拾东西,见到我,萧倩放下手中的衣服,很高兴的拉我过去。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出院?”她问我。
我摇头,“我不知道你出院……你怎么出院怎么早?”我指着她的腿,“好了吗?”
“嗯。”她点头,“石膏都拆啦,已经没事了。”
我还是觉得她好得有点快,“伤筋动骨一百天……”
她笑,“我哪有一百天可以修养啊,我可是还有出道以来的第一部电影等着我去拍呢,我可不想修养个一百天,然后等着女主角被换成别个什么人……”
我苦笑,想说你都跟我大哥传了这么长时间的绯闻了,怎么可能在这种情况下换人嘛。
可还没等我说什么,她突然嘀咕嘀咕着就想起来,“对了,你不是知道我要出院来接我的,那你今天是来干什么的啊。总不至于是要看我吧,昨天才看过……”
“我……嘿嘿”我傻笑了一下,然后决定开门见山不客套,“那个……我其实是想来问你一件事……”
萧倩抱着胸,审视的看着我,“嗯……问我一件事?什么事,说吧?”
我搓了搓手,“那个……我其实是想问你……你昨天在电话里面说的那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她微微的偏了些头,暧昧的翘起嘴角,故意道:“最后一句话?我最后说了什么啊,我怎么好像不记得?”
我苦笑,“喂,不要这样啦……”看她的表情上一点都没有疑惑的样子就知道,她根本就是在故意的为难我。
“嗯……”她咬着唇,无声的笑起来,盯着我好一会儿后,才说:“好吧,不为难你,那你把耳朵凑过来。”
“哦,好。”我不疑有他的凑过去,结果刚一靠近她,她就叭的一声在我脸上亲了一下,然后大笑的退开。
我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虽然被大美女亲是很好啦,可我总觉得这位大美女在某方面跟仇镜缺很像,总有一点耍着人玩的意思,所以不免就对她很有些阴影。
刚想要说些什么,眼角却突然扫到大哥站在门口。
我转过脸去看他,一瞬间突然很有点怀疑他是跟踪我过来的,不然怎么每次我一来,他就非常恰巧的往门口一站,脸色都还那么不好。
就连萧倩也在一旁笑着说,“喂喂喂,你们两兄弟是不是约好了时间在我这里见面啊。真讨厌,为什么要么就都不来,一来就一起来啊,知不知道这样最讨人厌啊?哼,算了,反正我马上就要出院了,赶紧把这块地方让给你们,你们以后爱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都好了,反正碍不到我的眼。”
我瞄她一眼,肯定她刚刚之所以突然亲我就是因为看见了大哥,搞不懂这位美女究竟想要做什么,我决定还是先走一步。
哈拉了两句,我告辞,大哥一言不发的任我绕过他出去。
可我刚踏出病房还没到半步,肩上就突然的传来一个巨大的力道,将我硬生生的一转,然后压在病房外的墙上。
大哥一手按着我的肩,用胳膊搪着我的身体,微微俯视着我。
我的身高是一米七九,大哥只比我稍稍的高上两三厘米,平常的时候不会太觉得有什么差别。
可因为他将我制在墙上的时候,我的腿有些曲着,Сhā在他的腿间,所以这时倒难得的以另一种角度去看他。
他的脸很瘦,瘦到微笑的时候甚至会让人怀疑脸颊上有两道酒窝,然而实际上却是没有。男人里很少有的尖下巴,可以看得到新近修剪过的须根,我笑,我还真是没有这么近距离的观察过他这点。不过好像,他也跟我一样,不是那种胡须很重的类型,完全留不了胡子,如果硬留的话,会变得非常可笑。
这是我跟陈井醉在一起时所得到的经验,那家伙就是属于那种留了胡子不仅不觉邋遢,反而很有男人味的类型。因为羡慕,我还曾经想要留过,却被他嘲笑,“像婴儿稀疏而长长短短的毛发”,那时很生气,便赖着他帮我刮了,于是也这样,以相似的角度看过他的眉眼——
发现到我的失神,大哥在胳膊上使了些劲,我回过神,有些反应不过来的愣愣看他。
他问:“你还真是……谁都可以吗?”
“我……”我没有明白他的话,“你在这之前还说什么了吗?”
他愣了一下,放开我。
我于是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他,等了好一会儿,才听他说,“你先走吧。”
“哦。”我点点头,离开。
走出医院,一辆车横Сhā出来,突然的停在我的面前。
我往里面探了一下,见是薪哥,于是笑道:“薪哥,好巧啊,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一言不发,只是急急的开了靠近我的副驾驶旁的车门。
我坐上去,他立刻启动了车子。
我笑,“薪哥好像想明白了呢。”
他冷哼了一声,“我真心想跟那姓仇的小子合作,没想到他却只是耍我。”
“因为他要的,薪哥你给不了嘛。”
他边开着车,便拿眼睛认真的觑着我,有些紧张的问:“那我能给的,二少要吗?”
我侧了些身子对着他,“萧倩的车祸是你弄出来的吧。”
他笑,“二少聪明。”
听了他看起来应该是真心的夸奖,我却是好不容易才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但没忍住说道:“我挺雷这句话的,咱下次能不能不这样回答?”
“啊?”他被我弄得一愣,好像突然的有点找不着了北去。
我赶紧向他解释,“我的意思是说,咱下回就说‘是’或‘不是’,直接一点。”
他看样子还是有点蒙。
我不管了,直接问:“为什么要背着大哥这么做?”
他被我带回到正题上,于是冷冷的笑了一下,“二少应该知道,我们这些拿命来拼的,只能走现在的这条路。现在,我出门被人叫一声薪哥,那是因为我手上有枪,手下有兄弟,大少他干什么都得靠着我们去给他拿命拼。可要是大少要漂白,那我们算什么?他那时候还会需要我们吗?我可不想等到有一天,从薪哥变成保安大哥,到时候才来后悔怎么没早动作。”
我也笑了一下,“你很坦白。”
他一边开车一边看着我,“二少,我是粗人,不像大少或姓仇的花花肠子那么多,我也不贪心,大少要不是打算走漂白这条路,我一辈子也不会背叛他。可现在……就算我不为自己想,也得为跟我的兄弟想……我现在就想问一句话,你打算走哪条路?”
47
同薪哥分了手,我一边盘算着自己手中的筹码,一边慢慢的往回走。
想一想,自己拥有的东西还真是少得可怜。
秦络那家伙,虽然现在看起来好像全听我的,可实际上却是鬼才知道他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我有一种感觉,那就是秦络瞒了我很多事情,他既不忠心于大哥,也不忠心于我,甚至还不像柳岐阳那样认准了一个他所谓雇员的界限而绝不僭越。秦络,绝对有他想要的东西,可问题在于,我不知道那是什么,而只能利用他要得到那样东西就必须暂时服从于我来达到控制他的目的。这样的关系实在是太不稳定,鬼晓得什么时候就会崩溃。
而柳岐阳,倒反而是相对稳定的一个。他跟我,虽然只不过是合作的关系,但他本来就是一个比起命来更想要以头脑来生存的人,所以反而安全。我其实并不十分清楚他究竟是怎么认识大哥的,可两个人之间有着很强的羁绊,却是毋庸置疑的事情。只不过,柳岐阳根本就不想涉足黑道,所以一直以来,他虽是大哥的心腹,但却更多的只是处理大哥在明面上的那些生意上。这一次,虽然不知道大哥是因为什么而下定了决定,突然想要把陆家完全漂白,可很显然,以大哥的精明谨慎和柳岐阳的聪明细致,这本是不该出现什么意外状况的事情,直到柳岐阳发现原来大哥也有冲动而不管不顾的时候,这才想到了找我来处理有可能发生的万一。所以,柳岐阳不会给我很多,可是毕竟在很大的程度上我们目标一致,所以他反而是最稳定的一个。
而薪哥,他刚刚虽然说了从今以后要跟我,可我知道,他不过是发现了仇镜缺的不怀好意,而想要再多找一副盾牌罢了,根本不带多少真心。他知道大哥如果真的漂白,那他在陆家的地位就会变得毫无疑义,这种时候,他当然要有所动作,可恐怕,他也不过是想要有所动作的人中的出头鸟罢了。枪打出头鸟,我这新收的手下呦,自己能活到什么时候都还是一件不知道的事情。
仔细的将手指扒拉了好几遍,结果算来算去,我也还是只有一点点的极不靠谱的实力。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突然发现自己就像是捡破烂的,竟捡了那种人家不要没什么大用我却还不得不当宝一样供着的东西。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谁让咱是炮灰的命啊……
可是,比起我有的,其实我想要的东西同样的也不很多啊。
只是希望自己能够有属于自己的生活罢了,怎样的生活都好。如果可以有一个愿意陪伴在身边的人,每天三顿饭一躺倒,可以在一起说说话,吵吵嘴,甚至于很矫情的,像其他在一起的人那样,猜测着对方的心思,为他不经意的一句话而想上半天,烦恼半天,或者高兴半天,不一定要很相爱,可是不离不弃,携手到老……如果可以这样,那就好了。
可是,就算不能够也没有关系。怎样的生活都没有关系,我只是,不希望再继续生活在别人的阴影下,如此而已,不管那个人是谁。都不想再寄生在某个人的羽翼下,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抓走,成为别人用来谈判或交换的筹码。我已经不想再过那样的生活。
虽然很早的时候就已经明了自己究竟是出生在一个怎样的家庭,也做好了有一天会被人当成筹码的准备,可只有真的面临那一刻的时候才会知道,自己并不想要那样的生活,没人会想要。
被蒙住眼睛,孤独的一个人被扔在小屋里的时候,甚至有一刻,曾经可笑的希望会有鬼神来救我,因为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成为被抛弃的筹码。如果那个时候死掉的话,其实也还是会认命的,可是没有死,所以不想再来一次。甚至,在那个时候,给因为绑架我而死的一个绑匪合眼的时候,在想着,如果注定要成为炮灰的话,也想要因为自己的愚蠢选择而死去,而不是只能依仗着别人的选择来确定自己的生死。
只是想要这样而已,想要可以属于自己的生活。只是在这之前,希望大哥也可以去过属于他的生活。我们两个,其实都是被陆家用不同的方式困住的两个傀儡,而这一切,也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仇镜缺的最初出现,曾经给了我一个契机。
毕竟,想要漂白陆家根本就不是一件想要做,某个人下定了决心就一定可以做到的事情。陆家,包括它身后所统领的整个小圈子,其实都不过是军火链上的一部分罢了。擅自想要脱离,怎么可能会有那么轻松的事情。别说现在警察正追得紧,就是没有官方的介入,身处链条两端以及一直在背后推动和支撑陆家的全部势力,也根本就不可能让陆家说退就退。
大哥现在想要借由影视产业来将黑钱洗白,注入到正当经营的公司里面,其实不过是整个环节中最为轻松的一环。即是这样,也已经惹来了像是薪哥这样的人的反叛。
真正困难的事情,并不是钱财的流通,而是如何脱离整个军火链条。我曾想过,如果大哥自己不愿脱离,我也可以借仇镜缺的力量来逼他。反正,那本来就是仇镜缺想要的东西,如果他主动挤入链条,而使得大哥被迫退出,那大哥就不仅不需要面对链条上下的逼迫,也可以借仇镜缺这块盾来抵挡官方的炮火。最多,也不过是让大哥退得看起来狼狈一点罢了,反正我相信,以大哥的精明,怎也不会彻底被仇镜缺吃掉的吧……毕竟对方其实也不过是个小屁孩嘛——虽然我那时候还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情……
不过,我就纳闷了,为啥事情就会这样一波三折,结果到现在也还是一团乱麻呢……
难道我就注定是要跟赵括一样的炮灰命?多难得的才得了个纸上谈兵的机会,还啥都没得着呢,就都浮云了浮云了只付笑谈了?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虽然我也从没指望着真能运筹帷幄掌控一切,可也不能就让我握着这么一点筹码等着谁一不高兴了就拿我来开刀吧。
现在的情况很明显,是薪哥充当排头兵被推出来了。他自以为一切的行动都是自己在做主,其实背后指不定有多少推波助澜,坐等观望大哥怎么处理他的人呢。这其中也就是我还算不错了,顶多也就幻想着等他被大哥削得差不多回过味来的时候,还能留着点实力来给我冲冲门面。
不过,我也知道,等到薪哥玩完了,背后观望的那些大佬们就该来找我了。毕竟,陆家二少这位置虽是虚的,可它到底还是有这么一个位子。就像外公刚死时,彭老借我来夺权一样,早晚那些不想让大哥漂白的人也得找上我来。差别只在于,那时我好歹靠着彭老之前,还靠着仇镜缺呢,姓仇的是外人,可彭老同样也要靠他,所以我与彭老顶多算是联手。
可这一次,就凭我手里那点破烂筹码,也就柳岐阳一个真正好用,可不到他需要我的时候,他才不会为我出面招大哥的疑呢。现在是谁来了,都能把我当傀儡玩啊,当然除非我乖乖的再去当大哥的小弟……可我要是想那样,我也就不用这么麻烦的搞出这么多的事了……
我思来想去,还是要仇镜缺啊,这个靠山,还是如此重要。
可上一次,他是想要利用我来得到大哥的上家信息,但很明显,现在这一点已经行不通了……
这样,我要怎么去投靠他嘛……
难不成去色诱?
好像不太行得通啊,他一会儿爱一会儿不爱的,我看连鬼都未必能明白他的心思,我还是别去找那么难的活了……
我扯着头皮,极为烦恼的走着。
一个车,无声无息的靠在我身边,停下。
开车的人将脑袋探出车窗问:“你在试一把能拽下多少根头发吗?”
我怒,“当然不是!呃……仇、仇哥……”
仇镜缺很愉快而豪爽的一挥手,“那就上车吧。”
我忍不住退了一步,虽然我刚刚还在想着要怎么扒住他,可他真要我上车我还真是心里有阴影,“上、上车……干嘛?”
“还能干嘛,玩呗。”他答得理所当然。然后静静的等了我一会儿,就不耐了,“你到底上不上?不上我走了。”
“上,我上。”我急急忙忙的开了车门上去,坐下来的一瞬间,突然很囧的想到,我们俩刚刚这对话要是出现在床上,那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他脱光衣服,躺在床上,然后女王一样的斜眼看着我问:“你到底上不上?不上我走了。”
那我说什么?“上,我上”?然后就能上了?
不少说啊,不好说啊……
他启动了车子,然后斜过来一眼,“想什么呢?”
我回了神,然后赶紧摇头,“没,啥都没想。”
他没再搭理我,而是开着车,直奔了一家夜店。
跟着他进去之前,我的心里秃噜了一下,怀疑这位是不是又想出什么事情来玩我。
似乎是看出我的犹豫,他回头一笑,“别担心,今天纯粹是带你来玩的。”
“这……有什么好玩……”
他也不说话,只是向里面偏了下头,眼睛微眯着,示意我进去。
我深吸了口气,跟他进去。
结果他带我进了一个包间后,没有多长时间一个看起来要有多像老鸨就有多像的老女人便送进来几个年轻的漂亮女人。
老鸨寒暄恭维了几句后,退出去。
仇镜缺让一个女人坐到我旁边,笑得一脸坏水,“别担心,今天真没什么阴谋,就是纯粹的想请你。”
我瞄了一眼半伏在我身上,似笑非笑的暧昧女人,哭笑不得,“你要请我什么?”
他抛了个疑似媚眼的眼神给我,“这还看不出来吗?”
我更想哭了,“可你干嘛要请我这个……”
他撩起我的一绺头发,用食指不停的打着圈圈,笑得一脸的气人,“因为我发现,比起男人来,陆亦袭好像更无法接受你碰女人嘛。我想总不会是因为那个女人是萧倩吧,一看就知道他不喜欢萧倩嘛,所以咯……”
所以他就找来一堆女人让我碰……
我满头黑线,“仇哥……您前一阵不是还说您喜欢我……”
他大方的点头,摊手,“是啊,不过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心胸宽广嘛,才不像陆亦袭那么小气呢,所以你放心的玩好了!”说完还不忘拍拍我的肩。
我无语,很想一口呸在他脸上。
要我看,他根本就是一个看见什么就想要什么的小屁孩,今天觉得这个好,明天觉得那个好,说要就要,可真的要不到却也不会很执着。
以为人来说,这简直是恶劣之中的恶劣。
可以他的身份来说,说不定却反而真的算是优点吧。有野心,却不会形成执念,只要够聪明,运气好,其实在黑道里面反而更容易混得好。
我想着,却猛然发现一个女人已经跪在他的脚边,在他的腿间吞吐起来。
我瞪了下眼睛,看着他已然硬 挺起来的硕大在女人的含弄下时隐时现,干笑了一声,终于注意到他爬到我腰带上的手。
我赶紧按住他的手,赔笑,“那个仇哥,我不要了……”
他下意识的舔了下唇角,笑,“怎么,还是对女人不行?还是……喜欢萧倩那样的呢……”
“不是,就是……”我有些局促。
基本上,被人用嘴做这种事儿……我还真没经验。毕竟,我其实真正只跟仇镜缺做过,而想也知道,他不可能用嘴来服侍我嘛。不过比较公平的一点是,他也没让我用嘴服侍过他……
我看着他脚下的女人被塞得满满的腮帮子,最后还是决定溜出去。倒不是因为没被人弄过所以害羞,而是我很怕以仇镜缺说风就是雨的品行待会儿会让我帮他弄。
说真的,这种事情……我还真是嫌恶心……
所以早撤早好。
“仇哥,那个什么,我要去一趟洗手间,所以您先自己吧……”
飞快的说完,也不等仇镜缺反应,我跑出去。
他倒也没拦。
在外面的走廊上逛了一会儿,约莫着他的兴致也该收了,我往回找了去。
就在我即将走到包厢的时候,一个半醉的男人突然拉住我。
我翻了个白眼,觉得这场景真是熟悉至极。
果然,男人也不负我望,上来就要抱我。
我一把把他甩出去,结果他还拉着我的胳膊不放。我正生气,一转身就看到仇镜缺正开了包间的门往外走。
我瞪他一眼,“你不是说今天只是带我来玩的嘛。”
他好笑的笑了一下,靠在门框上,斜看着我们,“是呀,怎么?”
结果还没等我说话,那半醉的男人已经放开我,醉眼迷蒙的晃到仇镜缺面前,摸上他的脸,“呀,美人儿,你好美呀,真的,真的好美呀,我第一次见到像你这样美的。陪爷玩玩吧,啊?好处我少不了你的,怎么样?”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这种状况……难道是仇镜缺被人调戏了……
他笑了一下,也没甩开那男的,只是回头轻声吩咐了一句,“你们都出去。”
包间里的女人听话的陆续出来。
仇镜缺笑着,一步一步的往包间里面退,那男的也就半搂着他跟进去。
我惊愕的看着事件的发展,不自觉的跟着他们走了进去。
就在包间的门在我身后关上的一刹那,一声并不十分大的枪声响起来,男人在片刻后躺倒在地,腹部里的鲜血喷涌出来,染在红色的地毯上,浓到发黑。
我抬头看着仇镜缺,他端着枪,笑靥如花。
48
仇镜缺叠腿坐在沙发上,微微仰头直视着我,刚刚开过火的枪被他随意的压在沙发上,明明并没有握紧,却又呈现出一种随时都可以端起来再开上一枪的架势。
尸体仰躺在地上,胸前的衣襟已被血液浸染,在昏暗的灯光下现出暗红的色泽,本是酡红的脸反因渐渐的僵硬而隐现灰白。
我将视线在暗色彩光的源头左右游移,却既不去看仇镜缺,也不去看地上已经消失了生气的尸体。
就那样好半晌后,仇镜缺突然轻轻的笑了一下,然后问我:“怎么不说话呢?”
“啊?”我不得不把视线重新定在他的脸上,却不知该如何答话。说什么呢?说你有必要杀了他吗?每条人命都是宝贵的,没有人有资格夺走别人的性命,如此如此的教育他一通?还是说仇哥你杀得好,杀得妙,这样连看都不看是谁就敢惹的人就是该死?
我不知道自己该选择哪一面来说,脑子里一片空白。唯一知道的一件事情只是:我同仇镜缺在一起小打小闹了太久,以至于潜意识里我都快觉得跟他在一起就像是在办家家酒了。好像什么事情,他把枪掏出来,于是我就听着,却很少真的想到他其实是会开枪的。毕竟这把戏他玩过太多次,于是我就反而忘了他是个嗜血的家伙。
他探究似的看了我一会儿,好像我很奇怪似的,“我说……你这个人……”
“嗯?”我整理好表情,没什么事儿似的看着他。
“你这个人的底线到底在哪里啊?”他微微的偏了头,眼睛很疑惑的斜向上瞄着。
我说:“这什么意思啊?”
他因为无法明白而叹了口气,“我觉得啊,每个人都是有一定的底线的嘛。有的人呢,平常看起来好像挺胆小怕事的,可是一旦被触碰到底线,就会一下子变成受伤的野兽,不管不顾,哪怕是要同归于尽也要向触碰他底线的人来报仇。所以,我进入黑道,所学会的第一件事呢,就是观察别人的底线。可是我发现你……怎么好像这东西忽高忽低的啊?”他重又仰起头,瞪着我,“你是多重人格吗?啊?”
我也瞪着他,没明白他突然说上这样一番话是什么意思,“那……你呢……你的底线是什么?”
他斜了我一眼,站起来,走到我近前,笑了一下,说:“你其实还是觉得我挺狠的是吧?”
我没说话,因为根本不知道该挑怎样的答案来答他。
他于是就继续说下去,“知道吗,会觉得我太狠,那只是因为你自己还不够狠罢了。”
我看着他。默然了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讷讷的说道:“可是如果没有,那又何必要杀人呢?毕竟他又没有真的碍到你什么嘛。”
仇镜缺笑,“那什么是有必要啊?被逼到生死关头的时候?”他微眯着眼,偏了偏头,笑容冷下来,“被逼到生死关头的时候,主动权可就不在你手上了呢。”
我低着头,瞄着僵硬在地上,散发着浓烈的血腥气的尸体,一时没有说话。
静了片刻,突然感到仇镜缺的碰触,我猛地抬起头来,却发现他已经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正动手把它往我的身上穿呢。
我一惊,退后一步,却被他一把抓住胳膊,继续往我身上套衣服。
“喂,喂,你不是想把杀人罪推到我的身上来吧。”
那个那个什么硝烟反应的,一定能从他的衣服袖子上查出来。他今天穿的是一件稍微有些宽松的黑色连帽休闲外套,随便往上一套就到我的身上来了,我惊愕的看着他强迫中奖的给我穿好了衣服后,又顺手将手枪也塞到我的手里,不由有些虚软的扒住他,“我说……那个……仇哥呀……虽然说警察办案是讲求证据的,可也不是衣服穿在我身上,人也就会变成我杀的吧……更何况,您好歹一大哥级别的人,杀人罪也要找人来顶吗……”
他正把帽子往我的头上扣,闻言好笑的斜了我一眼,又带点一本正经似的道:“什么叫杀人罪也要找人顶吗?不要突然说的好像杀人不是什么大罪似的好不好?”他凑近我,故意用很沉重的低音说,“杀人哪,可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罪哦。”
我无语,一把将扣在脑袋上的帽子拉下来,“行了吧!你说这样的话——”
他直接一手握住我拉帽子的手,拽着我的手将帽子重又拉回到我的头上,然后另一只手捧住我的脸,微微低下头来,与我的视线相对,“虽然……看你这样一直扑腾着也很有趣,可是小丑鸭,就算变不成天鹅,也还是快点学会游泳吧,否则如果被溺死的话,可就太难看了呀。”
我……其实本以为他会亲下来,那样的角度和距离……
可却没有!
他说完话,便自顾的拉开门走出去。
我在包间里面愣了一会儿,才想到追出去,向他问个明白。他刚刚做的一切,和说的话,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然而拉开门,他的身影却已经消失在走廊外。我往前追了两步,因为不远处便是拐角,本以为应该可以在拐角的地方看到他走向了哪个方向,可没料到,我刚一转到拐角,枪声便已响了起来。
一个大力拽着我躲过横飞过来的子弹,我瞄了一眼,是仇镜缺的两个保镖正架着我直往回奔。
瞬间意识到,仇镜缺不是要将杀人罪嫁祸在我身上,而是要让我穿着他的衣服去充当靶子,引出可能早就埋伏在此想要杀他的人……
他其实还不如要嫁祸我呢,好歹警察说不定还是讲理的……
枪声早已此起彼伏的响起来,喊叫声也连成了一片,不时的能撞到因为惊慌而不明方向乱撞的顾客,我整个人完全的被两名保镖架空起来,拎向不知道是什么地方。
只有在路过我们刚刚的那个包间时,我才脑子多余的想明白,仇镜缺根本不需要找人来顶他的杀人罪,这一片乱枪扫射的,谁最后能知道哪个是被哪个杀的。
最终被两名保镖塞到厕所里,我还抽空抬头看了一眼,是女厕所……
“呆在这儿!”其中一个人扔下这句话,然后两个人一起转身就走了。
很好,现在这里面没人,而我有生之年竟然还能进到这样的一个地方……
世界上大约一半的人终其一生也可望而不可即的地方啊……
躲到一个小间里,我忍不住叹气。
回想起仇镜缺临走之前跟我说的话,似乎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啊……
外面的枪声渐渐小下去,一切嘈杂和喊叫都像是发生在另一个空间里的一样,反倒是我所身处的地方,安静极了。
然而,突然的,一个已经刻意压低了的脚步声响起来,我听见,最靠近门口处的一个小间门被轻轻的打开,然后是另一个,声音渐渐靠近了我这边。
我吞了口唾沫,握紧手中的枪。
不想,不想被溺死……
来人打开我面前的门的一瞬间,我扣动了扳机。
他倒下去,手中的枪也随之摔在地上,发出哐当的一声响。
我看着他的脸,竟然觉得熟悉,他是薪哥的人。
他抽搐着,瞪大眼看我。
外面警笛大作。
我补上了一枪,他不再动了。
我深吸了口气,绕过他的尸体走出来,然后脱下身上仇镜缺的外套,将手枪擦了个干净,连它同衣服一起顺手扔在垃圾桶里。
走出去。
49
我坐在审讯室的椅子上,对面不远的地方横着一张两人桌,桌子后面一男一女两名警察并排而坐。
男的我见过——虽然但现在也不知道他姓甚名谁。他恰恰好就是曾经去过陈井醉的家撞见我,然后对着陈井醉长篇大论要他放弃我,最后又来找我告诉我陈井醉对大哥有行动的那位。
不知为什么,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他,我竟然还觉得挺有意思,真的挺有意思。
女的很年轻,干净干练,两人进来的时候,本是那女警察手里拿着记录的本子,而那男的手里拎着仇镜缺的衣服和手枪。两样东西都分别的被塞在塑料袋里,男的进来的时候把东西往桌子上一放,坐下来,接过那女警察手里的本子,摆在自己面前,示意由女警察来进行询问。
女警察对此还愣了一下,估计以她年轻的资历还没到可以讯问的程度吧,却还是很快的恢复常态,笔直的坐下来。
我一直看着女警察的动作,看得目不转睛,不知为什么,她倒给我一种从前只在陈井醉身上才看见过的气质:干净、正直、让人畏惧。
对我的注视,她毫不在意,只是按照程序从问我的姓名开始。我一一的老实答了,虽然也很想欠扁的说点诸如“我的性别你看不出来吗,要不要自己亲自来试试”之类的脑残话,不过到底还是乖乖的忍住了。
正在基本资料刚刚问完的时候,审讯室的门被推开。
我本能的偏头看过去。
屋子里面本就有些昏暗,最大的光源是在侧面的一块狭长窗户。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射进来,在屋子里面映出一片倾斜的切面,正正好好将我的位置和警察所坐的地方分隔开来。
有人开门进来,却没有很往前走,只是在角落背光的地方站定,面目隐在阴影里。
女警察看见他,很笔直利落的站起来,却又被他的一个手势制止,重新坐回去。
是陈井醉。我笑了一下,看着他。晨曦似有若无的打在他的胸前,纵然看不清眉目,那身笔直的警察制服却还是让人觉得端正。
端正到刺目。
他没有说话,女警察坐下后又看了他一眼,然后开始正式的讯问:
“你认识这件衣服和这把枪吗?”她指了指放在证物袋里的两样东西。
我点头,“你们从厕所门口的垃圾箱里找出来的。”警察冲进来的时候,我刚在厕所的外间洗过手,从里面出来,时间本来就不够让我离开现场,于是索性也就没躲。
女警察沉默了一下,然后才继续问:“你的意思是说这些东西不是你的咯?”
“不是。”我回答,“我穿着外套呢,不可能穿两件的吧。”
“那枪呢?”
“当然也不是。你们不是已经验过我身上的衣服了吗,没有硝烟反应,枪不是我的。”
她抬起头,很专注的盯了一会儿我的脸,“那么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枪杀现场?”
我笑,“那家店那天晚上不哪都是枪杀现场吗?”
女警察低下头,思量了一会儿,又抬起来看着我,“可其他身在现场的无关者,可都没有你这么镇定。”
我有点夸张的笑到弯了腰,片刻后又坐到笔直,咧着嘴看她,“镇定也成了杀人的证据了?其实我心里怕死了,硬撑着呢,警察小姐。”
女警察的两只手交叉在一起,叠在桌面上,“你怎么知道自己的袖口上没有硝烟反应?”
“因为枪不是我的。”我挺着脖子,回答她,“或者你以为我会知道昨晚上能有一群疯子端着枪来夜店扫射,所以我才揣着枪备着两件外套,就等他们来了之后跟他们上演枪战片?我要是知道他们会去,我就不会去了,警察小姐!”
她一点都不为所动,仍旧表情清冷,“那么,你跟死在厕所里面的那个男人认识吗?”
我缓缓的吐出一口气,摇了摇头,“不认识。”
“你确定?”
我偏过头,斜看着她,“当然。也许曾经擦肩而过,这种事情谁说得清呢。每个人,每一天都会与许多人擦肩而过,你觉得他们都是陌生人,可指不定那其间却有一个是每一天都会一定与你相互错过的人,只是你不认识他,如此罢了。就算有一天,他突然的死在了你所不知道的地方,你也永远不会意识到你失去了什么,因为你还没有意识到他进过你的生命。可是,如果他没有死,那么有一天他会变成对你而言非常重要的人也说不定,可谁知道呢?亚当一生都在找寻他失去的肋骨,他孜孜不倦,不畏险阻,却终究没有找到。他在临死的那一刻向上帝抱怨,说为什么不能让我找到她呢。上帝没有回应他,他以为是上帝抛弃他了。可也许上帝只是怜悯,因为亚当不知道,他要找寻的那块肋骨其实早在他不经意的时候就已经被人毁坏了,他在其后所做的一切其实都不过只是徒劳……”我无以为继的停下来,某种咸涩的液体流进嘴里,梗住了喉咙。
端坐在对面光影里的两个人全都表情讶然的直视着我,好一会儿后,男的开口,嘲笑一样的看着我,“嘁,大学生吧?嗯?这里是中国,我们不信奉上帝,知道吗?”
女警察撇过脸皱眉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过来继续正色的瞧着我,“你刚刚说的……跟我的问题毫无关系……”
我用手背抹了把脸,“我的意思是说,我不认识那个死掉的人,但我不能说一定没跟他擦肩而过过,说不定在什么场合下共处过呢,只是彼此不认识,也就不知道罢了。他跟其他的陌生人在我面前的区别,也只是我见过他最后的样子,如此而已。”
男的冷笑,“说得可真好,意思就是就算我们指出你们两个有联系,那也只是巧合,其实你们两个互相都不认识,是吗?”
我冷眼看着他,“我只说我不认识他,他认不认识我,你恐怕要等以后自己去问他了。”
男警察已经在用鼻孔喷气,女警察轻轻的咳了一声,开口:“你刚刚其实是想说……人有的时候会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就失掉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是吗?可是我觉得,只要你能够意识到这种失去,那就总还是可以有补偿的机会的。只要你肯正视自己所做过的事情,补偿你所犯下的过错……”
我笑,“警察小姐,那我究竟是犯下了什么过错呢?老实说,我很纳闷,我又不是那天跑到夜店里面胡乱开枪的人,你们不去追查他们,老揪着我不放干嘛呢?”
女警察沉默了一下,“原因很简单,因为在整个现场,只有我们在你身边发现的那只枪是进口枪支,而其他的枪支全都是国内的自制枪支。”
我一愣,忍不住挠头,“呃……这算什么?民族主义?挨不上吧?”
女警察轻轻的叹了口气,刚要说些什么,就被陈井醉打断。
“小燕,老赵,你们俩先出去一会儿吧,我想跟他单独谈谈。”这是他进门之后说的第一句话。
应该是叫做小燕的女警察半起了身,有些犹豫。
老赵却已经开口反对,“头儿,这不合规矩。”
我失笑,当初为了分开我和陈井醉而将警察的行动泄露给我的家伙,如今却说起什么规矩来了。
陈井醉往前稍稍的走了一步,然后微偏了下头,有些疲惫而无力的说道:“出去吧。”
小燕看了他一会儿,点点头,率先出去。老赵迟疑了一下,也蹬蹬的走到门口,甩门出去。
门板打在门框上,发出巨响,又弹开。
陈井醉往门口迈了半步,把门推紧,定了一下,然后才缓缓的转了身,向我走过来,在我身前站定。
我仰头看着他,眉目仍旧失了真切。
他也定定的看了我一会儿,然后很直接的开口问道:“是你杀了那个人吧?”
我想笑着回他,却在扯开嘴角的时候发现脸上的肌肉一阵抽搐,随即僵硬,进而莫名的愤怒,“你难道没有杀过人吗?别告诉我警察杀人就不是杀人了!”
他无声的笑了一下,手掌按在我的额头上,将我长得已经有些挡眼的刘海扶上去,然后缓缓的蹲下身来,仰视着我,让我刚好能够看到他清澈的眉眼。
他有些勉强却温柔的微笑着,语音缓慢而轻柔,“不是说警察杀人就不是杀人了。其实,真正杀过人的警察很少的,非常非常少。可你说的对,我是属于杀过人的那一种。所以,我知道,一个生命在你手中流逝那意味着什么。那是一种心理上的压迫……或解放。一旦你杀过人,以后你做任何事情就都不会再产生更大的愧疚。连人都杀过了,还怕什么呢?很多人都是这样想的,所以原本也许只是小偷小摸的罪犯,一不小心迈过了那道槛,就再也回不了头,也不会回头了。我见过很多这样的人。这是人心里的一个底线……小晨,说实话吧,好不好,别把你的小聪明用在这种事情上头。认罪吧……别再继续下去了,只要你肯认罪……对方是持枪扫射……是可以被判防卫过当的……”
我看着他,笑,“可你知道那不是防卫过当,不是吗?”第二枪是在怎样的情况下开的,陈井醉这样的老手应该不会看不出来才对。那是杀人,陈井醉知道这一点。他知道的。就算最后会被判为防卫过当,可他心里也知道,这是故意杀人。我杀过人,而他知道。
我看向门口,“陈井醉……我想去厕所,行吗?”
他的手掌从我的脸侧滑下去,默默的看了我一会儿,起身,退开,去开门找人进来带我去厕所。
我再回来的时候,他已经不见。
50
狭小的车厢里,虽然早已不是闷热的季节,却还是莫名让人觉得燥热。
柳岐阳亲自开着车,载着我和大哥,像是一个机器人代驾,目不斜视,不言不语,好像坐在他身后的我们都不存在一样。
我和大哥,中间隔着半个人的距离,在后座上各据一方,他叠着腿,看他那一边的窗户,我两只手都抓在膝上,半歪着身子看我这一边的窗户。
警察局很快的消失在视野里,这次的事件闹到太大,可是所有持枪进夜店的家伙,要么当场死了,要么就已在警察到来之前开溜,我竟是唯一被活活拘了的。大哥弄我出来,很费了一番功夫,可到底警察本来就缺少能够证明那枪和衣服属于我的关键证据,二十四小时一到,他们怎么也还是要放人的。
平民百姓都可以多拘上一段时候,但真正杀人放火的,反倒只能眼睁睁的放了,这本来也就是中国现状。
静默了好一会儿之后,大哥才突然开口说话,“你怎么会在那里的?”
“啊?”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的扭过头看着他的侧脸,嗫嚅起来,“我……仇……仇镜缺……那些人是薪哥的人吧……”
大哥微微的将脸偏过来,却仍只是斜着眼睛看我,他肯定,“是我让老薪去杀仇镜缺的。”
我看着他,“嗯……然后呢?”
大哥冷笑,“然后我就接到通知,说你被警察抓了。现在不该是你解释的时候吗?”
我晃了晃脑袋,觉得有些委屈,“我从来都稀里糊涂的,谁知道这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他看着我,突然轻笑了一下,有点嘲讽又有点自嘲似的,“你最近不是见过老薪很多次嘛,怎么还能不知道这是怎么发展过来的呢?”
我耸肩,腆着脸说:“我见老薪是因为他暗地里跟仇镜缺好上了呀!”微微的停顿了一下,“可他怎么又去杀仇镜缺了呢?”
大哥再度冷笑,“他跟仇镜缺混在一起,是想要借仇镜缺来反我。他自以为做得无人知晓,却不知道仇镜缺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姓仇的一边跟他虚与委蛇,一边就拿他来卖我……”
他眼波流转,瞳孔定在眼角,透过薄薄的镜片凝视在我脸上,“仇镜缺要的,是我手中的上家。除了我,没人能给他。老薪不能,你也不能,所以他拿老薪来换一个跟我合作的机会。”
我似懂非懂的看着他,“可你又让薪哥去杀他……而且,你让薪哥用的是自制枪?”
国内的枪械渠道,本来就分进口和自制两种,陆家做的一直都是从国外偷运枪支进来,然后倒卖的生意。这样的枪械,因为是大批量由专业公司生产,所以质量方面有所保证,兼且又是能够大批量买进,所以一般像是黑境这样有组织有规模的犯罪集团都是通过陆家这样类似的途径来取得枪支的。但另一方面,一些类似于散户的人,像是一般的抢劫犯罪的人等,则用的都是由国内私制的自制枪。这样的枪,其实反倒不太容易追查来源,而且一般犯罪,也不需要成批枪支,所以两种获枪渠道,基本上是很少会有冲突。
可薪哥是陆家的人,他本是没有道理放着自己的枪不用,特意拿上自制枪支去杀仇镜缺的吧……
大哥轻笑,“老薪现在没有明着反,是因为他既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个实力。他敢的,也不过只是暗地里面做些手脚,然后再到仇镜缺的面前去讨好而已。可我要他去杀仇镜缺,他也不敢拒绝,他清楚,依他的本事,杀不了仇镜缺,可他拒绝了,也就只剩一个死而已。”
“嗯。”我点头。知道这还没完。
“我其实不是要他真的把仇镜缺杀了,我只是打算利用这次的事儿,暂时把警察的视线转向国内的自制枪支,而不要只盯着我,如此而已。”
我叹了一口气,仇镜缺说我不够狠,可依我看,真要论狠的话,没人比得了大哥吧。至少从以前到现在,我所知道的关于仇镜缺的行动,嚣张虽嚣张,但到底没有一次真正的牵扯到无关者,哪怕是炸掉一整栋旅馆的疯狂行动,但到底没有涉及到旁人。这样长时间以来,我唯一看过的仇镜缺对相对无关的人下手,也只是昨晚,他开枪杀了那个男人。可是大哥,我到底不知道昨晚被无辜涉及的人究竟有多少……
“所以……昨晚的事,是你和仇镜缺一开始就设计好了陷阱让薪哥钻呢,还是反正哪方损失惨重都无所谓,所以你就坐山观虎斗了呢?”
大哥瞄了我一眼,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的直视向前方,“仇镜缺要跟我合作,从我手中得到上家,也要看他有没有那个命吧。”
“嗯。”我再点头,“的确也应该这样。”
于是,谈话也就到此为止,没有再继续下去。
柳岐阳将车子开到我家门口的时候,已经有一个人站在那里,似乎是等了很久。
我跟大哥下了车,原本一直斜靠在门上的仇镜缺便晃晃悠悠的走过来,他在大哥面前站定,一只胳膊肘搭在车顶上,一脸笑眯眯的样子,“陆少,昨晚的事情应该就是陆少你说的考验吧?如何,我放了陈薪一条命,不过该办的可全都按您心里想要的意思办了,还满意吗?”
大哥微笑起来,“什么是我心里想要的意思呢?把舍弟作为诱饵扔在那里?难道你觉得这就是我想要的吗?”
仇镜缺像是突然也想起了这件事情似的,恍然的“啊”了一声,举起一根手指摆在大哥眼前,“这件事情,误会,误会。这件事情可跟陆少您没有关系。这是我跟我家小晨,我们两个人的事情。”仇镜缺将“我们”两个字咬得极重,全然不顾大哥已经变了的脸色,继续说道:“不好意思啦,陆少,这算是顺便借用了一下你家小薪,不过还好,结果不错,不是吗?啊,对了,谢谢你还特意的去接了一下小晨。那么,我提议的事情,你还可以继续慢慢考虑,我随时等你的消息。”
他说完,绕过大哥,走到另一边车门,拥上我的肩,“走吧,带你去吃饭了。”
我回头看了大哥一眼,他正瞪着我,脸色铁青。
想了想,我跟上仇镜缺,上了他的车子。
仇镜缺说去吃饭,可却是把车直接开到了一处房子。
这房子我以前来过,正是崔晓曾经住过的那套。
进到里面,仇镜缺自己走到厨房,去捣鼓吃的,不过拿出来的也不过是一些早有人做好放在那的东西,他只负责把已经凉掉了的吃食放进微波炉里加热。
我跟着他进入,调侃他,“崔晓跟了你那么长时间,怎么就算他最后找了别的男人,你也不能一间房子都不留给他吧。”
仇镜缺那盘子的时候手上蹭了汤汁,正把拇指放在嘴里吸允,闻言便漫不经心的瞥了我一眼,解释,“跟我有什么关系,是他自己最后死都不要。反正他有那男的了嘛。”
我笑,“我其实本来还以为我提崔晓,你都能忘了这人是谁了呢。”
他耸肩,到外间绕了一圈,提了瓶红酒进来,“就算我的床伴很多,可崔晓也是其中的极品了。漂亮到那种程度的,到底少见嘛。”
他找到了开瓶器,正把红酒放到桌子上,打算启开。
我靠在灶台上,看着他专心于开瓶的后背,我身后,一伸手的距离,就是刀具架。闪着冷光的各式刀具,不像真正会有人用到的东西,倒有点像是用于展览的台子。我的目光迅速的浏览过去,这些东西,看着漂亮,可要是用在错误的地方,可实在就不怎么好看了。
倒是刀具架旁,立着一根金属短棍,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我伸手拿过来,竟然还是实心的。
仇镜缺仍旧在跟开瓶器奋战,看他开微波炉的时候就知道,他看起来好像什么都很厉害,可做这一类的事情就显得有些笨手笨脚的了。大约平常的时候,是只等着喝现成的红酒的吧。
我将短棍拿在手里,背着手走过去,“我说你不会是不会用开瓶器吧?这怎么行呢,这也算是一种修养耶。”
仇镜缺没有回头,只是语气有些不忿,手里的动作也开始有了些不服气的意思,“少来,像你很会弄似的。哥是混黑社会的,又不是——”
他说着话,我抡着短棍向他的脑袋砸过去。
仇镜缺反应极快的一回身,身子向侧边滑开。短棍砸在他肩上,他向后踉跄了一下,桌子被他撞倒,红酒的酒瓶到底没有打开,可瓶子掉在地上已经碎了,紫红色的液体溅满一地。
“你疯了?”他气急败坏的大叫,躲开我进一步的攻击。
我没理他,一下一下的砸过去,厨房里的空间有限,大约本来也就是个摆设的空间,根本扑腾不开两个人的身子。
仇镜缺一直没怎么反击,只是疲于躲避,却碍于空间的狭小,以及我一时上来的狠劲,身上挨了好几下子。只是不停的大叫,逃跑,乱窜得像个猴子。
终于,他被我扑在地上,整个人坐在身下,我还想继续打他,却已经反被他抓住手腕,制住。
他一脸杀气,却到底只是大喊,“你够了你!这么近的距离打会死的!”
我停下来,坐在他身上不停喘气。
他一把拽下我手里的凶器,远远的扔到一边,一脸纳闷,“什么东西?厨房里面怎么会有金属棍子?”
我摇头,“不知道,随便拿的。”
我不说话可能还好,一开口,他立刻瞪向我,一脸的凶神恶煞,却又有些没辙,“你,你真想杀了我还是怎的?想杀我就用枪,别搞这些女人似的没用的东西。不是想杀我,就忍住,他妈的这算什么?”
我愣愣的看着他,我就坐在他腰上,而他仰躺在地上,眼角上还有被划开的一道血痕,看起来格外好笑。
我笑起来,他瞪了我一眼,要推我起来。
可我笑着笑着,眼泪却笑了出来,最后终于忍不住趴在他身上嚎啕大哭。
他大约是没有想到我会这样,一直僵直着身子任我躺着,没有反应。好一会儿后,才听他模模糊糊的嘀咕,“至于嘛,杀个人而已,又不是娘们,不对,女的都比你利索……”
我听见了,咧着嘴半撑起来,“我是好人,跟你不一样的……”
他脸上的表情一瞬间有点扭曲,风中凌乱的僵了半晌,才突然察觉到我的眼泪鼻涕都已经快要滴到他的脸上去了,赶紧一脸恶心的偏脸躲开。
我凑过去,贴着他的脸继续哭。其实我自己心里清楚,我不是在哭我杀了人,或者说,不仅仅是,我哭,是因为我突然发觉,也许我是曾经爱过陈井醉的,在我已经失去他的那一刻发现了这点。他对我的好和包容,他给我的生活,那个时候我都还没有意识到,其实那就已经是我最想要的东西。然而,也许是因为从来都没有得到过那样的生活,所以在那样的生活来临的时候,才会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就是想要的。等到没有了,才会再度回顾而依恋。
这是在犯贱。我知道。就像我知道,不论是为杀人而哭,还是为失恋而哭都是一件挺娘们的事情一样。
男人应该流血的速度比流泪的速度快,这样才能让人瞧得上,虽然代价是早死。
我抹了一把鼻涕擦在仇镜缺的衣服上,他没理我,他脸上的眼泪鼻涕已经快要让他昏倒了,没空再理衣服。
“仇镜缺,你说,爱情,友情,亲情,生命,名利,这些诸如此类的东西,你会怎么排序?”
他看我一眼,翻着眼睛想了半天,“没想过,想不出来,反正爱情排在女人之后。”
对了,这是个可恶的双性恋者。别人只能爱地球上一半人口的时候,他们却能谁谁的都爱。他妈的又不是上帝!
我怒了,“你的意思是说爱情排在性之后吧?”
他忍着脸上纵横流淌的鼻涕咧嘴笑,“不,性排在女人之前,随后才是爱情。”
我掐住他的脖子,怒上加怒。
他赶紧挡开我,半撑起身子,看着已经流满了一地的红酒,惋惜道:“早说比起红酒你更喜欢我血的颜色,我就不开它了。对了,”他看向我,“要不要我教你怎么用开瓶器来杀人?比起开瓶,我更擅长用它来干别的事情。”
我看着已经Сhā着木塞滚在地上的开瓶器,定定的看了一会儿,问:“别的事情?那你能用它来当性 爱工具吗?”
仇镜缺愕然的瞪着我,很呆了一会儿后,才一手按额,很受不了的道:“太淫 荡了你……”
番外之仇镜缺
小的时候,曾有老师问同学们长大之后的理想是什么。
那是很久远之前的记忆,久远到仇镜缺都已经不再记得这段记忆究竟是发生在他来到美国之前,还是发生在他来到美国之后。
然而他却清楚的记得,这样本应简单的一个问题,他却没有能够回答出来。
周围的小孩子都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他们全都理想远大,科学家、富翁、明星、国家统帅,如果所有的愿望都能成真,那未来世界必定精英拥挤。看起来很是和蔼的老师循循善诱,想要让他想出答案,然而他不是不想,只是想破了脑袋也真的没能想出一个答案。
未来要做什么样的人,理想是什么?这是仇镜缺自孩童到少年时代自始自终所面临的最大疑惑。
母亲说,“你要出息,将来不管是在美国,还是我们回家,都不能让人小瞧。”
仇镜缺每回听她这样说,就在心里面觉得好笑。人活一辈子,就是为了不让别人小瞧吗?
不过到底,母亲的话里其实是藏了一些悲戚的。她说回家,对于母亲来说,就算在美国生活了很多年,她想的也到底只是回家。其实也是,虽然母亲是听起来很独立的知识分子一群,可作为独女,她的父母都在中国。并且同爷爷奶奶不同,姥姥姥爷都是贫苦出身,养这么一个女儿并不容易,又是独女。可如今她为了追随丈夫,却不得不将家里的老人扔在中国,就算按时将生活费汇了过去,可又与抛弃了何异?母亲时刻想的,仍旧都还是回家。
可仇镜缺已经不记得那在母亲嘴里不时念叨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样子。
父亲说,“你要做你自己。”
仇镜缺更是越发觉得好笑。“做你自己。”这样的答案,大约也只有父亲说得出来。
他还记得,小的时候,父母的感情是很好的,可似乎是来了美国几年之后,反而变得面和心不合了。母亲到底是出国华人中的异类,时刻思国,虽在大学中任着教员的职位,可骨子里却是老一套的中国传统。
而父亲则在某一部分极为西化。按照他的人生观念,人一生最大的价值就是能为整体的人类有益。他投奔西方,不是为了高薪的工作,倒真是为了理想的自由。从某种程度来说,他这同样也算是个异类。
可两个在不同层面上的异类,却在来到美国之后,越发分歧,连彼此也不能容忍起来。但到底也没有分开,说不清这对同样受过高等教育的夫妻在这样一个开放之地是怎么想的,总之就是一直保持着中式夫妻的老传统,外人面前,举案齐眉,好不完满。关上房门,却是彼此埋怨,连个性 生活都没有。
不过,仇镜缺一直知道,母亲虽然算是守了活寡,可父亲在外面的风流,却完全不愧于其当年的才子之名。
十七岁那年,仇镜缺跳级申请了哥大。
学校里的大部分学生都比仇镜缺的年龄要大,虽然其实也大不上几岁,但他在人群中就是会显得格格不入。
后来道恩说,那是因为他一看就太过于东方。
虽然学校里的东方人并不在少数,可美国早就习惯各色人种的聚集,在这样的一个大学里,不同肤色国籍的人流通往来,更不是一件什么大不了而会惹人注目的事情。
但仇镜缺却偏偏是属于那种就算站在密集的人群中,也会让人一眼望见的类型。
不带一点杂色的漆黑短发,柔顺的贴在额边。仇镜缺给人的感觉一向都很安静,安静得仿若死神。
道恩说他第一眼看见仇镜缺时,脑子里莫名的就浮现了庞德的那个有名的诗句:
In a Station of the Metro
The apparition of these faces in the crowd ;
Petals on a wet , black bough .
(人群中这些面孔幽灵般显现;
湿漉漉的黑色枝条上的许多花瓣。)
道恩很喜欢他的黑发,喜欢到都有些痴狂。
可当仇镜缺问他是不是同性恋时,道恩却会立刻一脸尴尬的把摸在他头发上的手飞快的撤回去,然后矢口否认。
仇镜缺无所谓于他究竟是与不是,只是每次厌烦他一脸痴呆的摸他的头发的时候,才会这样问他一次。
毕竟总体上来说,道恩是个很好的伙伴。他比仇镜缺高上一个年级,是同系的学长,人缘又好。但凡在学校里面碰上什么事情,比如哪个老师留了很麻烦的作业,哪个没脑子的家伙喜欢胡乱找茬,道恩都能很好的帮他解决,并且不求回报,毫无怨言。
所以在很多人看来,仇镜缺一直都是安静而有些腼腆的中国少年,道恩也像是金毛大型忠犬,随时等着咬上好事儿的人一口以来博得主人的轻柔抚摸。
没有人发现,仇镜缺已在这样日复一日的安静中越发不耐,就连随时贴身跟随的大型犬都没有发觉。
不过,伊莎贝尔的出现倒是暂时缓解了这份不耐。
伊莎贝尔同道恩一样,是二年级的学生,只不过跟他们不在一个学院。
她有一头银色的长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几乎是在看到的第一眼,仇镜缺就喜欢上了伊莎贝尔的长发,那闪亮的银色,让他几乎没有办法移开目光。
两个人很快的交往了。
然而,问题颇多。
仇镜缺从中学时代就是有名的独行侠。他那时念的学校算是很有名的私立学校,大部分都是美国白人,虽然不是没人来找他说话,但他不论怎么看都觉得那些拥有阳光一样明朗笑容的少年同他不合,所以一直孤僻的过着他的中学生活。
而上了大学之后,本来也并没有想着要交什么朋友。对于道恩,也不过是觉得他虽然粘人,但到底用处颇大,也不算烦人,所以才接受下来。
可伊莎贝尔不同,毕竟是交往的第一个女孩子。而女孩子通常也就意味着会有很多让他不得不忍受的行为。
比如听她喋喋不休的说话,让她领着他到她的女性朋友面前去一一炫耀,陪她买东西逛街,诸如此类。
不过,最让仇镜缺不能忍受的,却是伊莎贝尔时不时的性暗示。
当然,伊莎贝尔很漂亮,身材也很好,是很多男人都想要拐上床的尤物。
可问题在于仇镜缺并不喜欢她的脸蛋和身材,而只是喜欢她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银色长发罢了。
弄到床上去,汗淋淋一片,这些他可是敬谢不敏。
再加上在性 事方面,虽然来了美国很多年,而他又是个男孩,可家里面的父母却在这一点上出奇的传统与一致,坚决不允许他在外面乱搞。所以,在被伊莎贝尔逼烦了的时候,他也乐得拿父母当做借口。
然而这却只是招来生性开放的女孩子更大的嘲笑。
仇镜缺微笑,看着面前比他大上几岁皮肤白皙的漂亮女孩,“可是伊莎贝尔,你似乎忘了我还没有成年。如果有人追究起来,你要承担强 奸的罪名吗?”
伊莎贝尔被气到脸都红了,银色的长发也像着火似的随处飞扬。
仇镜缺看了一会儿,听着对方嘴里口口声声的分手威胁,觉得有些可惜,可毕竟他喜欢她的只是那头长发。而他又不能跟头发做 爱,于是也就随对方去了。
没有想到,第二天伊莎贝尔再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已经是一头金发。她是来正式通知他两人分手了的。
可仇镜缺却只是关心她的发色。当听说她从前不过是将头发染成了银色,既然现在两人分手,所以干脆换个造型以换心情的时候,仇镜缺忍不住苦笑。
原来他一直喜欢的,都不过是不存在的东西。
就像他从前喜欢母亲的贤良,可那不过是她故作出来的所谓修养。
就像他从前崇敬父亲对于真实和自由的向往,可他被背着自己的妻子与自己的学生鬼混在一起。
都是假的,就像自己身上所披的羊皮一样。谎言在没有被揭穿之前,就是真实。可一旦被揭穿,便是尖刀一样的讽刺。
他往回走,在一条偏僻的小路被人拦住。
拦着他的人,是黑人马提。他看他不顺眼已久。
马提拦在他面前,黑色的脸上牙齿白晃晃的逼人。
“呦,黄种小崽子,听说你被那个白人大美女给甩了啊?”
仇镜缺想笑,这消息传得倒快。只是他一向讨厌面前的家伙,对白种人怀有被歧视了的愤怒,可却不敢去向他们伸张,于是倒来经常的找他的麻烦。
“怎么?今天你那白人保镖没跟在你身边啊?不会是连他也抛弃你了吧。啊,黄种猪?”
仇镜缺不说话,只是径直的走到马提面前,边走边掏出怀里的一把折叠小刀,微笑着慢慢掰开。
马提看见刀锋,谨慎的后退了一步,冷笑,“黄种猪,你在虚张声势吗?嗯?”
仇镜缺仍旧不说话,对于某些人,他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懒得费的。在距离马提只有几步的距离的情况下,他抢前快走了两步,一手按住马提的肩膀,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飞速的一刀扎进他的另一边肩膀。
马提愕然的瞪着他,不知道是因为他突然的狠劲,还是被他因为隐藏太久而格外阴狠的狼性震住,竟然连反抗都没有,便失力的坐了下去。
仇镜缺冷冷笑了一下,拔出刀子,在已经跌坐在地上的马提的衣服上擦了擦上面的血,“别再来惹我了,知道吗?再有下一次,我会一刀捅到你的心脏上,然后告诉法官是你要抢劫我,我才这么做的。你知道法官和舆论会相信哪一边,到时候你会连死都是以一个抢劫未遂者的名义,连你的黑人兄弟们都会歧视你的,明白了吗?”
就算同为美国白人眼中的有色人种,可到底街头的黑人小混混和家庭良好的哥大学生是不同的。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没有真正的公平可言。
仇镜缺站起身,整了整衣服离开。
他就是要在这样虚假和不公平的世界里,继续的一直扮演他的羊宝宝吗?
他不知道,想不出答案来。究竟要成为怎样的人,未来要做什么,这样这样的问题继续困扰着他。
仇镜缺去染了发,将原本漆黑墨亮的头发染成了棕色。
很奇怪,因为这样他反倒像是在脸上写了“请靠近”我的牌子一样,原本一直在远处看着他而不敢靠近的人倒是更多的跑到他面前说话来了。
因为于伊莎贝尔交往而很久没有见面的道恩也说,“棕色很适合你,看起来比黑色更温暖一些。”
他斜着眼睛看道恩,有些奇怪,“你不是说最爱我的黑发了嘛。”
道恩于是便很是夸张的叹了口气,“是呀,我的最爱呀,就这样被你毁了呀。可是,黑发也好,棕发也好,不都是你吗?”他抱住仇镜缺的脖子,轻声说,“只要是你就好了。”
仇镜缺难得的没有挥开他,只要是他就好吗?这样说的话,好像对比得他对伊莎贝尔很绝情似的。他可不是只要是伊莎贝尔就好。可是,难道要说,他对伊莎贝尔本身的感情就是虚假不实在的吗?那他为了她忍耐那么多却又是为了什么呢?不是不实在的吧,顶多只是不够深而已,就算他只是喜欢她的头发,就算那是浅薄得就算分手也不觉得可惜的感情,可还是真的吧。
要死要活的那种感情,本来就只是虚幻的事情里才会有的东西。
就像他母亲,那么痛苦的抛弃了一切跟随父亲来到美国这个她不喜欢的地方,可她真的那么爱父亲吗,答案当然是“不是”。付出了并不等于就是深爱,那么爱的深浅要用什么来衡量呢?包容的程度吗?就像他喜欢伊莎贝尔的程度只在于她有一头银发,而道恩喜欢他的程度却能够容许他不再是黑发?那么是不是说,这样的喜欢也是有限度的呢,那个限度在哪里?
十七岁的仇镜缺,有太多的问题搞不懂,无论如何都搞不懂。
甚至于,他不仅仅是搞不懂这些问题的答案,他是连问题本身都搞不懂。
他只知道他很烦躁,烦躁到无法忍耐。
在这样的当口,祖父去世,他要随着父母一起回去奔丧。
道恩来机场送他。
明明说过了不久之后就会回来,可道恩却像是他要去很远的地方似的,一脸不想放手的猛抱着他。
他心里面觉得好笑,这样的依依不舍所谓何来?
一时心起,他避在人看不见的角度里,轻轻的亲了一下道恩的脸,在他耳边轻声说:“等我回来。”
这是要求,更是承诺。
离开他的怀抱奔向等待的父母时,他在转身间看见了道恩红透的脸颊。
十七岁的少年,哪怕只是一时心起,也不会轻许虚假的承诺。也许未来根本不可能兑现,可当时想要兑现的心却是真的。
仇镜缺莫名的,竟是连自己都知道这一点……
后来,在葬礼上遇见了黑哥。
或者该叫黑叔更为合适,但明明已经是个快要成为老头子的人了,却总是腆着脸,凑在他眼前,一次一次的说,“叫哥吧,叫哥吧?”
仇镜缺脑袋上的黑线冒了一头,他明明听自己的叔伯辈都管他叫叔的。
黑哥很好,除了说话有些不靠谱外。
他对仇镜缺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做人,你首先要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那时候的仇镜缺还单纯,没想着要反问,只是被这话镇住了。
他就是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所以才活得如此疲惫。
因为这样一句话,他决定被黑哥拐了。
哪怕是后来母亲的竭斯底里和父亲的勃然大怒都没能改变他的主意。
他笑着跟父亲说,“您不是告诉我做我自己吗?我现在就在听您的话做我自己。”
黑哥说他说那句话的气势很好,格外的好,还告诉他,“进黑道,第一不能做的事情,就是后悔。”
他没有后悔过。
黑哥说,“进黑道,第一件要学会的事情就是杀人。”
他杀了。
黑哥说,“进黑道,第一件要学会的事情就是要能够看出你的对手的欲 望。”
他学了。
黑哥还说:“进黑道,第一件要学会的事情就是要控制自己的欲 望”
他控制了。
黑哥再说:“进黑道,第一件要学会的事情就是要……”
他明白了。眼前这人不会数一以后的数,所以对于他来讲,什么什么事情都是第一件要做的。
于是他也终于跟着开始怀疑,“黑哥,你知道你自己这辈子想要的是什么吗?”
黑哥很坦然的说:“大多数人活一辈子都不会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者等你找到答案的时候,也已经晚了。”
仇镜缺愤怒无比,跟着黑哥以来第一次的对着这位亦师亦父的人动了手。
可是他并不后悔跟他。
因为他终于不用再去想那些关于真实和虚假再连带上爱和喜欢的问题了。
当然,黑道里面也有虚伪。并且更多。可至少他明白那样的虚伪是所为何来。他们虚伪,可也更直接,因为直面生命和欲 望。
并且,这里没有所谓的爱和喜欢。什么东西都能够分得清清楚楚的。
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他不用去想。前一刻跟你再怎么亲近的人,一旦背叛了你,那就是背叛了。没有所谓原谅,所有的一切用血来洗刷好了。
他仍旧还是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想做什么。但最起码,不必再掩藏骨子里的邪恶。他知道,他本来就格格不入于他从前的生活环境,可人们都以为那是因为他的生性安静。没有人知道,他是费了多大的心力才掩饰住自己的嗜血,而让自己尽量的融入在日常的生活里。现在,他终于不必再如此。
十九岁的时候,他觉得黑哥变得有些老了。其实他本来就挺老,可不知为什么,仇镜缺突然开始觉得他现在是从心里开始变老了。
黑哥带着他回了美国。他问仇镜缺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父母已经许久没有联系。
仇镜缺说他想去学校看看。
竟然轻而易举的就找到了道恩,道恩惊喜的奔过来,絮絮叨叨:为什么没有回来,这两年好不好?我很想你……
诸如此类。
他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微笑着看着道恩。
反正他在道恩的面前,本来也就是个安静不多话的主儿。
可道恩却自己停住了话头,看了他半晌后,突然便像是看着陌生人一样的看着他,“你好像变了……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了……”
仇镜缺的笑容凝在脸上,竟一时没有能够收回去。
道恩已经又退了一步,眼睛里莫名的带了惊恐。
仇镜缺于是便就着原来的笑容又笑了,他很想说,不是我变了,而是你从来都没有看到过真实的我。
可是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明白了,所谓的真实并不是一句简单的“只要是你就好了”就能够把所有一切忽略不计的事情。
仇镜缺说:“我回来了。我走了。”
然后转身,踏上了等在远处的黑哥的车。
阶段性总结之仇镜缺
黑哥的死仿佛像有预兆,却又那么突如其来。
仇镜缺没空为他感到伤心,就得马不停蹄的为巩固自己的地位而忙碌。
杀死黑哥的是他从前的手下,本以为黑哥已经足够老了,总有一天会把位子传下来给年轻一辈的人,却发现他的确会传位不假,自己却不在考虑之内。于是恶向胆边生,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的打算杀了黑哥好抢位子。
可没想到仇镜缺的动作会那么快,十九岁的少年而已,却在第一时间联系了原本答应支持篡位的人,许以重利。
于是,原本谋划好了的一场集体叛变,最后却只得一个人背了全部的恶果。
原本还不叫黑境的黑境大佬们都还想着,老大的位置只有一个,谁都想坐,却又坐不得,便不如就让个|乳臭未干的坐上去,也好控制。
可没有想到,短短的只是两年时间,那些个当初对于杀黑哥一事或参与或默许的人,如今竟死了个彻底。随老是最后一个。可当他意识到仇镜缺表面笑着,对黑哥之死不加追问,实际上却是一个都没有放过的时候,已经晚了。
仇镜缺本想亲自解决随老的,他已经把随老逼到了死地,可没有想到,老头子临死临死却又干了一件傻事,绑架了陆家的老二,打算敲陆老头一批枪火。
对于陆家,仇镜缺早有所闻。黑哥没死前,跟他们买卖多年。黑哥死后,这种关系也没有间断,只是仇镜缺一直没有亲身参与组织里买枪火的事情,那有专人来负责。
可这一次,他却突然对这个买卖很有兴趣。
黑境是靠垄断房地产而真正起的家。官黑勾结,黑境以低价买最好的土地,一开始是再高价抛售出去,最近几年就是自己来做。除了不时的使用暴力手段来达到本应在谈判桌上达成的目标外,仇镜缺一直都觉得黑境的本质简直就是持枪的流氓,跟他从小所幻想的像是黑手党那样的真正黑道简直相差太远。
所以,他看上了陆家的买卖。当然,比盈利,房地产其实比枪支买卖还好,至少所要承担的风险那是小得多了。可成天的看着自己手下的手下,别的不干,只能靠着一点点暴力去威胁那些相对的平头百姓,他觉得没意思极了。
好吧,这只是他的孩子气而已。黑哥经常这样说他,他太过于任性妄为,其实并不真的适合于统领黑境。可那又如何呢?反正黑境已经是他的,他想要怎样,就要怎样。成也好,败也好,都要在他手上。这句话的重点在后面,却不在前面。
于是去见了陆家老头。
只不过比起谈得颇为顺利的买卖,仇镜缺觉得自己更大的收获却是遇见了一个像是陆亦袭这样的美人儿。
嘴角上挂着堪称完美的微笑,可眼睛里却一片冰冷,突兀的有点像是把两张有着截然不同表情的脸拼接在了一起。
可,很漂亮,非常漂亮。
仇镜缺一边同陆老头说着话,一边在心里做着比较。
自己这两年收集的床伴里,只有崔晓才赶得上他的漂亮。可崔晓是柔弱的,虽然骨子里带着倔强和傲气,可才短短两年不到的功夫,却也已经被磨得差不多了。
其实,仇镜缺当初还是真喜欢崔晓。喜欢他外表的柔弱精致与骨子里的倔强骄傲所形成的那股子反差,所以他也喜欢恫吓或激怒崔晓,看他怒眼圆睁的样子,仇镜缺就觉得特有意思。可到底,崔晓终于还是学会了妥协,于是,也就没那么有意思了。
可眼前的陆亦袭不一样,他一样很漂亮,却带着一股子刻在骨头里的骄傲。
仇镜缺觉得,他给人一种感觉,便是那骄傲在,他在,那骄傲不在,他陆亦袭也就不在了。
于是他就很想知道,如果真的剥掉那层骄傲,那会是怎样的一种美妙过程。
有人说,音乐其实是从一个无声到另一个无声的过程。这是音乐之最大的美妙。仇镜缺觉得,于陆亦袭而言,那骄傲就正是他周身的音符,清澈冷冽,美妙绝伦,而他想做的,则是让那音乐停下来,复于无声。
这是想想都让人觉得兴奋的事情。至于能不能把他拐到床上去,其实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让他俯首称臣,这才是仇镜缺想要的东西。
因为这想象,他那天简直都没有心力再去想其他的东西。
就连打了个照面的陆亦晨,都是后来想到要利用他时,努力的回想了半天才想起来的。不过却也是面目模糊,只记得他脸上那副色 欲熏心的表情了。
对于那样的表情,仇镜缺并不陌生,他刚刚跟在黑哥身边,大家都还不认识他时,一帮无聊的人也以为黑哥是突然对小男孩有了兴致,甚至还有那胆子悬在裤裆里头的,还拐弯抹角的暗示黑哥,看能不能等他玩腻了就把仇镜缺赏下去。
仇镜缺觉得好笑,那些人,他一个也没有放过,早处理了。
这两年,就算再有人看他,也只敢敬畏或恐惧,再没人敢用那样的眼神来看他。
仇镜缺把手上陆亦晨的资料甩到一边去,微微的泛出一个冷笑。
决定亲自去会他。
可没有想到,他在他学校门口等了半天的结果却是,陆亦晨一副根本不认识他的表情就要从他身边走过去?
仇镜缺上前一把拉住陆亦晨,却见他下一秒就笑颜逐开的叫他的名字。
他在心里面冷笑了一声,不是刚刚还装作不认识吗,怎么这么快就不装了呢。
几乎是立刻,他就在心里给陆亦晨打了一个以此招来博得他注意的标签。
不过吃饭的时候,陆亦晨那副市井小民的样子还是让他瞠目结舌,但当他问到他想不想得到应得的东西时,仇镜缺看得清楚,陆亦晨脸上的表情除了真正的不经意外还带了一些嘲讽。可当下一刻他进一步引诱的时候,陆亦晨答应的速度却又让他茫然。
一时间,仇镜缺觉得自己遇到了除黑哥以外第一个让他看不清的人。
真是讽刺,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小子而已。
而其后陆亦晨的耍弄似的拒绝更是让他怒火中烧,抱定了主意等计划一了便要让他为自己的不知死活付出代价。
毕竟,自从接掌黑境以来,还没有人敢对他那样,而且陆亦晨看他的眼神,有时甚至让他觉得他才是陆亦晨手掌中逃不出去的那只猴子。
仇镜缺高傲的自尊心无法容忍这样的事情,尤其对方根本是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小子。
于是目标变为了三个:
一,得到陆家的军火买卖。
二,把陆亦袭的骄傲彻底打碎。
三,让陆亦晨吃尽苦头。
崔晓笑着说看着他咬牙切齿的样子就会想不起来他是干什么的,笑过之后神色便有些黯然下来。崔晓在外面认识了一个叫做张思晃的男人,这事儿仇镜缺早就知道,倒不是他不让他的床伴找男人,其实他的床伴里头,另有情夫的不在少数,他都知道,为了以策安全,这些事情是全部都要让人调查的,但他从来不管。反正只要不闹到他面前,不耽误他的正常取乐,这些事情他都并不关心。毕竟,大多数的人也不过是为了钱罢了。
可是崔晓毕竟还是不同,崔晓爱过他,而他喜欢过崔晓。在意不免是有的,可现在……又能如何呢?既然已经是挽救不了的事情,那就笑着让它过去好了。
…………
………………
………………
没有想到手下的人会绑来陈井醉,或者应该说,没有想到被绑来的人会是陈井醉。
关于他,仇镜缺知道的不多,可也不少。最起码自己不能轻易动他,这点却还是了解的。
有点懊恼,听手下人说陆亦袭对人掏了枪,却莫名的又没开,就把人放了的时候只是有点好奇。
陆家那位大少,他仔细调查过他过去做的每一件事情,从来都是谨慎小心,冷静当道。
如果要拔枪,那一定是起了杀意,而且是经过了理智过滤的杀意,决没有拔了枪又轻易放人的时候。于是就很想看一看,这个让他破坏了自己一向的行事风格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可,被带来的人是陈井醉,这还真是有一点让人觉得懊恼,毕竟不能动,也就只能同陆亦袭一样放了啊。这样的话,不就是跟那位陆家大少干了一样的傻事嘛。这可真是不好。
可更让人懊恼的却是陈井醉看向他时的目光,那么坚定坦然的带着对他的疑惑。
他问他:“为什么要走这样的一条路?”
话里带着惋惜和不解,好像他是一个走错了路的孩子。
真是讨厌!
仇镜缺一下子有些愤怒。
黑哥说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人都不会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可显然,陈井醉却是那少数人中的一个,因为他的目光是那样的坚定坦然,对衬着自己因为黑哥的话而心安理得的迷茫。
世界上的确就是有大部分的人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仇镜缺仔细的观察过,觉得黑哥这句话不再是随随便便的忽悠。
大部分的人,出生,上学,工作,结婚,生子,老死。
按着这样的顺序,却根本不知道意义何在。好像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而已。
他,仇镜缺,也不过是其中的一个。差别只在于他想要更加自由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罢了。满足于自己所有即时的,当下的愿望,而不受更多客观的束缚,所以选择做一个法规和道德的践踏者,只是这样而已。
崔晓的电话打过来。
仇镜缺有点疑惑,想不到陆亦晨这样的找他是所为何事。
暗示手下找个机会就放了陈井醉,他前去赴约。
可更让他吃惊的是,陆亦晨之所以找他竟是为了陈井醉?
这可真是有意思的关系啊。
仇镜缺想。
于是,他向陆亦晨提出了那个一个换一个的条件。
说真的,这有些难为的倒是他呢。
陆亦晨长得不丑,仔细看的话也许还挺耐看的。可偏偏并不是他仇镜缺的那杯茶。他喜欢华丽型的,像是崔晓,像是陆亦袭,除此之外的,再耐看他都不喜欢。
可想到那之后,陆亦袭和陈井醉可能的反应,仇镜缺还是觉得这笔交易挺值。
没想到更好的是,跟陆亦晨在床上的那场运动,竟然还比想象中的好上许多……
虽然具体也说不清楚是好在哪里,只是陆亦晨当时脸上的表情……
不是沉迷,也不是屈辱,有一点点不忿和自嘲,反倒让人觉得欺负起来很有意思。
好吧,他就是性格恶劣,喜欢欺负起来既不咬牙切齿也不哭爹喊娘的,前者会激起他体内的嗜血因子,而后者会让他直接动手灭掉。所以前者通常会生不如死,后者则是直接死掉。只有像是陆亦晨这样的最好,可以一直欺负下去……
不过之后,仇镜缺还是按照原先就打算好的,给陈井醉打了电话。
听到陈井醉的声音时,就知道陆亦晨上了他的床这件事,对这位小警察的震动可是不小。
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陆亦晨,竟然不仅是陆亦袭的死肋,还是陈井醉的。
仇镜缺无限得意。
因为他看出来了,这两个人虽然都对陆亦晨上心,可注定是谁都得不到他。
陆亦袭的弱点在他的性格,那家伙骄傲太过,是永远都不会主动向陆亦晨表明什么的。可偏偏,陆亦晨看起来好像死皮赖脸的什么都不太在乎,却惟独在感情上喜欢作茧自缚。
两个人就好像是象棋里各据一营的老将,遥遥相望,但绝对谁都不会向谁跨出一步。要不是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两个人估计相对一辈子都还会只是兄弟。差别只在于,陆亦袭若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大概会独身一生。但陆亦晨嘛,就他那节操和随性……估计有一天把陆亦袭气死了,他都还会觉得他是操劳过度死的,跟他一点关系都毛。
至于陈井醉……仇镜缺忍不住冷笑,罗密欧与茱丽叶之所以会死,可不真的只是阴差阳错。更何况他家的那位茱丽叶现在看来可是一点把他当罗密欧的意思都没。
仇镜缺高高兴兴的霸着陆亦晨,知道另两位心里面肯定不好受,仇镜缺就好受得不得了。更何况,跟他在一起呆久了,还真觉得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尤其是看他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连崔晓都半开玩笑的取笑他,说他跟陆亦晨在一起的时间都快赶上跟他所有的床伴在一起的时间了……
仇镜缺不动声色的看着崔晓藏在眼睛里的黯然,决定放他走……
崔晓爱过他,也许现在不爱了,或不那么爱了,可仍旧却下不了离开的决心,那就他来下,反正他是冷血惯了,不差这一次。
结果陆亦晨问:他是因为愿意成全他们,还是因为不在乎所以才成全了他们。
愿意是什么意思,不在乎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愿意成全不正是因为已经不那么在乎了吗?或者,就算他在乎,又能如何呢?好吧,他同陆亦袭不一样。陆亦袭是那种高高在上的王子,就算他想要什么,也得等别人巴巴的主动呈上来,而绝不会放下骄傲自己去开口索取。而他呢,则是恬不知耻的海盗,喜欢巧取豪夺,不顾别人的喜好。可就算是这样,抢来的东西,如果养不熟,也还是要放的。不然难道要养死在自己的手里吗?
陆亦晨不知道,他的问题已经在无意中刺了仇镜缺一下。
于是仇镜缺也决定报复陆亦晨一下,可刻薄的话说了出口,却又懊悔。他陆亦晨一个没心没肺的,话里绑了毒刺他也不痛不痒啊。
郁闷的换话题!
………………
………………
………………
知道陈井醉和陆亦晨混到一块去的时候,仇镜缺是真的吃了一惊。
在笑着将他的第十七个手下骂了个狗血淋头后,他决定顺其自然,不再去管这件事情。
其实,早就知道,陆亦晨不适合混黑社会,他的个性太随意,虽然也不是真的不聪明,但那种聪明却不过是眼前的聪明而已。
就像下棋,有人走一步想一步,有人走一步想三步,而有的人则是走上第一步就已经在想怎样收官了。陆亦晨就是那第一种人,而他是第二种,至于陆亦袭则就是绝对的第三种了。而第一种人,是绝对不适合去与另两种人下棋的。
不过,他是属于那种运气极好的人,可很显然,陆亦晨却不是。
这一点,由他拉上陆亦晨去玩的那一次就可以看出,虽然最后倒霉的是他。
其实,他最初是真的没有把陆亦晨算在自己的计划里,绑了曾虎的女人一个人带她去没有人的大楼,那才是他本来的计划。
可没有想到会在马路边看到陆亦晨。感觉好久没有见面了,于是很自然的停了车,让他上来。
这对仇镜缺来讲,不过是一场意外。
虽然因这不着调的临时变卦,他也付出了一点代价。
但,由始至终,他都不过是惯性的在欺负着陆亦晨玩而已。
直到……陆亦晨睁着大眼睛,表达出那个他并不希望被他记住的意思。
…………
…………
…………
仇镜缺放在陆家的眼线回报,说陆亦袭已经打算行动。
要么逼陆亦晨回家,要么陈井醉死。
仇镜缺听着报告,笑了一下。
很好,他决定在里面参上一脚。
陆亦晨说,他不希望被他记住是吗?那么就反过来,让他记住他吧。
对于演戏,他一向比杀人更有天分。
由那句“怎么却就看不出来我对你的心思呢……”开始,到“可是至少大人们相信过小孩前两次的谎言啊,你可却一次的信任都没给过我……”。都是谎言。
却是越撒下去却觉得不舒服的谎言呢。
打算不理会陆亦晨和陈井醉在一起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其实比起从前的生活,他本来就是更适合跟陈井醉那样的人在一起的。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陆亦晨其实同以前的他很像。
只不过他是长在羊群中的狼,而陆亦晨恰恰相反,却是长在狼群中的羊。
无关能力,只是生活态度的问题。
陆亦晨……不管是下意识的也好,还是有意识的也好,从来都没有放弃过他的普通人生活。
如果不是怀有一份本能的向往,哪个生在他那种环境下的孩子会死抓着学校不放呢?
他如果跟陈井醉在一起,那大概会不错吧。
只是不论时空如何转换,茱丽叶和罗密欧还是不能够在一起的啊。
毕竟陆亦袭第一个就不会答应。
而他,则是推波助澜的那一个……
仇镜缺往嘴里吸溜着面,陆亦晨坐在对面,一脸奸笑又混着内疚的表情。
他难得感冒一次,因为不想让人知道丢脸,所以才躲在屋子里没有出门,没想到陆亦晨竟然会来。
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仇镜缺觉得有些难受。
他其实还没真的病到糊涂的地步,不过是脑袋晕沉沉的,不太想动而已。
可陆亦晨的样子却已经像是在欺负小动物般的内疚了。
这怎么行呢,真正被欺负了的,可不是他啊。
低头看着汤面上漂浮着的红色辣油,仇镜缺心里面觉得好笑,他的报复只到这种程度而已啊,真是安全。
让他忍不住都有些为他不知道是该算做好脾气呢,还是不在乎所以不生气的性格而感到气闷。
吃完了面,仇镜缺任陆亦晨跟着他走到床边,给他盖上被子,拍他睡觉。
他闭上眼睛,心里面觉得好笑。他是仇镜缺啊,难道还需要人拍他吗?可嘴里面说的话,却跟他心里想的全然没有关系。
不是在撒谎,也不是理智让他那样说的,是嘴脱离了大脑,自己在行动。
假装睡着了,听见陆亦晨砰然关上门离开的声音。
仇镜缺睁开眼睛,微笑。
好吧,他已经做了坏事,把本来已经从这个圈子里迈出了一脚的陆亦晨又硬生生的拽了回来。那就坏事做到底吧。他是强盗,巧取豪夺,这样一个好玩又安全的家伙,就让他放在身边先养上一段时间吧。
最先要让他真的学会怎样在自己的世界里混下去啊。为长远的饲养做万全的准备。
至于爱吗……
这问题对于如今的他而言还真是有点矫情,更实际一点的还是想想要不要把他那些十之七八都在外面养了小白脸的床伴遣散了吧……
究竟要不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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