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还是德阳宫的花开得好些,”绿珠放眼满目琳琅,忍不住赞道,“都到现下这个时节了,竟然还有这样好的牡丹,我们承光殿可比不上。”
“你知道什么,”郑氏向花圃里走去,带了金丝护甲的纤手轻轻抚过开得正艳的花枝,目中透出少见的温柔神色,“在洛阳北苑那边有片莳花的翠岩,比这里要大得多,那里不分时令的栽培各类奇花琼草,四季鲜花灿烂,往那里面一走,才是真正不知时岁。”
郑氏便是北苑莳花的宫女出身,机缘巧合遇到天王,才有今日之贵,宫里谁人不知。绿珠却不敢说破,只赔笑道:“还是贵妃娘娘见识广博。”她忽然觉得郑氏的脚步顿住,心底一颤,不知自己是否说错了话。悄悄抬头看去,却见郑氏并没有看着自己,反倒是盯着不远处一间小小的庑房出神。
“那是什么地方?”郑氏忽然发问。
“奴婢也不知道。”绿珠陪着她走近,却见这庑房从外面看上去普普通通,全是木质,顶上也没有朱漆,瞧上去简陋得很,外面一把铁将军把门,她便说道,“可能是堆放杂物的地方吧。”德阳宫毕竟是天王的寝宫,平日里她们都很少来此,绿珠不知道也是情理之中。
庑房虽然看起来破旧,可地上纤尘不染,铜锁更是光鉴如新,而搭建的楠木更是从西南蜀地运送而来贵重无比的金丝楠木。
郑氏眸中闪过一丝冷意,轻声道:“去叫值守的黄门过来。”
绿珠大是讶异,好端端的贵妃娘娘怎么会对这么不起眼的一间庑房感兴趣?但她素来听话,很快便去叫人,不多时,便带来了一个值守的小黄门,瞧上去很是伶俐,一看到郑氏便向她行礼,又说了一大串祝祷的贺词,虽然不伦不类,倒也不讨人厌。
“把这门打开。”郑氏掩着樱唇打了个呵欠,偏偏说话又很干脆。
小黄门仿佛有些意外,迟疑地看了看门上的锁,犹豫道:“是不是要报知李总管……”
“哦?”郑氏凤目微瞥,似笑非笑地盯着他,“本宫要看也不成?”
小黄门忽地想起今早从殿内传出的那声哀号,顿时背上冷汗涔涔,叩头如蒜捣:“小奴不敢,小奴不敢。”这下连绿珠也瞧出不对了,呵斥他道:“娘娘要看,你开门就是了。啰唆个什么。”
郑氏樱唇微张,漫不经心地道:“他要是不想活,本宫也可以成全他。”小黄门汗出如浆,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摸出一把钥匙,可手一颤,钥匙掉在地上。他瘫软了脚,捡了半天也没捡起来。
绿珠果断地捡起钥匙,抢先过去开了锁,她将庑房的门推开,却觉得里面潮湿阴暗得很,瞧不清楚内中景象。
郑氏心里惊疑至极,偏偏面上不带出半分。她缓缓踏足而入,只觉此时房门打开,无数细小的灰尘在空中盘旋飞舞,耀得她眼目晕眩,好一阵她才看清楚里面的情形。
正中间的楠木冰梅纹隔扇横眉上挂着“泉霖碧梧”的匾额,一望便是那人再熟悉不过的手书字迹,擦得干干净净的花梨边文竹心五屏风放置在中间,屏风前一张楠木雕云蝠的开光卷足书案,旁边立一对黑漆乌木高香几。室内一并几案台榻,都漆以墨色。书案上笔墨收拾齐整,笔是江南运来的檀香管貂毫笔,砚是金镶水晶砚,一望都是御用之物。
地上铺着厚厚的墨底云芝纹毡的织锦垫,绣绘错金丝海水龙纹,屋内没有彩绘纹饰,干净素整。中楹置御榻分为东西两间,外间案榻旁陈列宝玩与各色古鼎彝器,鸾翎扇错落高低,中间用夹绸软帘串起,却恰好隔住视线,瞧不清内间。
只一瞬,她便觉得屋室里淡淡的龙涎香气熟悉异常,正是那人惯用的。
郑氏再无怀疑,心里忽然紧缩了一瞬,直觉告诉她多年困扰的那个谜题的答案就在里面。小黄门瘫坐在地上如同死灰,还想尽职阻拦,小声道:“贵妃娘娘……这里只有……只有天王陛下才能进去。”
郑氏置若罔闻,她快步绕过书案后的屏风,须臾间,一幅绿绢底楠木框的画像就挂在墙上,简直是猝不及防的与她对面。[梁2]
这一瞬间,她屏住了呼吸,仿若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画上只有一个鹅黄衫子的女子,约莫二八年纪,肤如凝脂,眉若春黛,尤其一双似笑非笑的杏核眼,里面好似蕴藏着说不尽的天真烂漫。那女子巧笑嫣然地倚着一块半人高的太湖石,笑盈盈地正面而对。
好似一块巨石直击在她心上,她愕然半晌,只觉胸口一股腥气直翻上来。
居然是她,竟然是她。
风吹得殿角的铜铎叮当作响,好似在奏一曲愉悦的秋乐。
郑氏呆呆地驻足在那幅画前,却仿若置身于无尽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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