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穗儿,”阿霖双目发亮,轻轻点头,“我希望她年年岁岁平安,像麦穗儿一样好生长。”
两人相视而笑,漫步在山丘上,轻声谈笑,忽而好似回到了长安宫中那段无忧无虑的快乐时光。
“该走了。”绮罗看了看天边的燕子,轻声道。她不自觉地看了一眼城里的方向,四野空荡,他还是没有来送她。
阿霖知她心里难过,拿出一个小小的金线荷包递给她:“这个带着。”绮罗接过荷包,想打开来看,阿霖摁住了她的手,“这个不急,上路再看。”她一招手,便有宫人驾着马车而来,绮罗点了点头,扶着宫人的手臂上了马车。
阿霖想了想,有句话还是问了出来:“你会去长安吗?”
绮罗微有怔神,目色黯淡了几分,却没有接话。
阿霖有些怜惜地握住她的手,凝视着她道:“无论你去哪里,都要爱惜自己。这天底下,总还有我这样一个姊妹在挂念你。”
绮罗心里抽痛了一瞬,忽然忍不住眼泪涌了出来,止也止不住。
“你是个好姑娘,”阿霖任她靠在肩上流泪,有些心疼地抚着她的背,小声道,“你值得更好的人照顾你,你会找到这么一个人的。”
绮罗擦了擦眼泪,颔首而应:“我知道的,我会找到那么一个人。”
天边燕子来了又回,好似在诉着不舍的夏意。
簌簌清风中,女子在马车中轻轻打开了阿霖递给她的那个锦绣荷包,里面是一张薄薄的纸笺,盖着太极殿的玺印,是一张出自内殿的路引。有了这个在手,从此一路向西,都不会有人拦住她的去路。她心念微动,瞬时已知这是谁送的。她其实很想回头看一眼,却生生忍住。纸笺的下面,压着一枝干了的紫藤,纤细的条蔓上缀着密密的细朵,曾经饱满的花房如今干瘪下去,紫色也不再浓重,迎风却仍有淡淡的馨香。
阿霖凝视着她远行的方向,有薄薄的泪意盈于睫上。她头也不回,忽然轻声道:“出来吧。”
城门边的一棵老槐树旁,转出了一个俊逸的人影,唯有面上那一半刺眼的金色面具,掩住他满眼的悲伤。
“她走了。”阿霖仍不回头,语声却是平淡的,“你让我给她的东西,我已经转交了。”
石宣沉默了一瞬,眸光微有变化,还是问出了口:“她有没有什么话?”
阿霖转身凝视着他,只觉他面上的伤感与黯然都有几分不真实。她心里气极,想开口讽刺他几句。可话到嘴边,到底忍住了。她站了半晌,从怀里取出一样东西,递给了他,轻飘飘地道:“绮罗什么都没有说,但我想她并不想再见到你。”
石宣缩着手,下意识地便不想接过。他低着头,闷声道:“是我的错,我不该喝了酒……做错了事。她不会原谅我。”他神情低落,竟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宣世子,”阿霖有些怔神,沉思了片刻还是开口,“我想这并不是你做错事的缘故,就算没这件事,她还是不会同你一起走。”
石宣双手攥紧,目中再也无法掩饰郁色:“我就是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
“我想,你们大抵是太熟识了,”阿霖望着他的神情,斟酌措辞,“就像你所说,你和绮罗一起长大,你们如兄妹,如挚友,但独独是少了几分男女之间的情愫。宣世子细想想,我说得可对?”她直视着他的双眼,与其说是刺伤他,倒不如说是一种试探。果然石宣勃然而有怒色,他面色一沉,旋即抿紧双唇。
阿霖转头间,眸中闪过一丝厉色,又正色道:“昨晚有个中山王手下的无赖,险些伤了她。”石宣微微一怔,目中墨色更深,却听阿霖又道,“还有我身边的那个侍女,借给你府上照顾绮罗,现在绮罗也走了,把人还给我吧。”
“是谁?”石宣一怔,抬起头看她。
阿霖面上再无半分温柔,一字一句都似是从齿缝里迸出:“樱桃。”
他有些不知所措,怔然未语。
阿霖面上划过一抹极其嘲讽鄙夷的神情:“你若不忍心,便找个地方趁早打发了她。这样的女人留在身边,对你可不是什么好事。”
说罢,她一松手,那东西落在地上,她转身便上了马车。
车轮辘辘而去,扬起烟尘散漫。
他伫立良久,终于艰难地弯下腰去,轻轻捡起了地上的东西。
一只金蝉、一只玉蝉,一般大小形制,俱是精雕细做而成,连四肢也纤毫毕现。此时却都蒙了些灰土,反倒失了光润。
他凝视着小小的金玉双蝉,良久,到底牢牢攥紧在掌心。
漫天烟尘里,似有不知名的农夫在山野间闲唱:
有所思,乃在大海南
何用问遗君,双珠玳瑁簪
用玉绍缭之
闻君有他心,拉杂摧烧之
……
石宣一时听得怔住,竟不知所在何处。须臾间,却见那农夫扛着爬犁,摇着头从田埂上走过。石宣唤道:“老伯,老伯,你唱的是什么歌?”
那农夫对他一笑,却未答他的话。只继续地高声唱歌:
摧烧之,当风扬其灰。
从今以往,勿复相思!
他的歌声嘹亮,高亢似入云霄之中。可听到石宣耳中,却如重鼓所敲,一时双眼发黑,踉跄后退几步,他慌用手掩口,只觉掌心泛潮,待他伸掌看时,只见金玉双蝉上殷红点点,血渍斑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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