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罗一喜,刚想把他们打发出去,便见谢烨端着碗面过来,接话道:“大哥,我适才出去查看过,这里的人警戒的很,都不肯开门。”陈溥是他们几人中最沉稳的,此刻皱眉道:“这地方离洛阳太近,情势不知,贸然出去住客栈反倒容易引人注意。”
看着他们一边说话一边吃面条,绮罗气得银牙也要咬碎,这些人倒都是狗鼻子,连藏得银丝面也被他们翻出来了。梁守信微一迟疑,便点头道:“好吧,那今晚就在这里将息,找两个人今晚守夜,余下的人把桌椅拼一拼,凑合一晚就是了。”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又道,“六弟,你去给马喂些粮草,尤其是追风和赤鬃,要添些谷物给它们。”谢烨应了一声,韩钧却笑道:“大哥就是把牲口看得比性命还重要,不过两匹马而已,竟吃的这样挑剔。”
“你懂什么,”梁守信不悦道,“从军之人若不爱马,怎能体恤畜力?”韩钧还想再辩,只听陈溥道:“好啦,你就爱和大哥拌嘴,大哥和王爷都是爱马之人,千金难买心头好。追风、赤鬃也都是大宛宝驹,吃些细粮算得了什么。”
韩钧撇撇嘴,却对绮罗阴阳怪气地笑道:“反正我是不心疼,横竖也不是我家的口粮。”
这几个人自顾自话地把店里的东西都吃了,哪里有问过此间主人的意见。绮罗眼见他们人多,这几个人里做主的就是眼前的梁守信了,这人看起来温和,却是个软硬不吃的性子,心知也拗不过他们。看着谢烨拿店里的细米去喂马,她心里气不过,讪讪然径自回了后院自己的小房里,Сhā好了门,坐在床上只是生闷气。
许是过了一会儿,忽然有人轻声敲门。绮罗心里恼怒,还是去开了门。却见门口站着谢烨,他生得白净,又颇有几分腼腆地赔着笑脸道:“王爷吩咐送来的。”
绮罗只见他又端了碗面来,上面还搁了两个鸡子,看上去汤汤水水倒是很诱人。她心里有气,不肯接过:“你们倒是会借花献佛。”
“这也是事出仓促,得罪了姑娘,”谢烨把碗放到她桌子上,又从怀里摸了半天掏出一小锭金子放在碗旁,“这是今日用耗的,赔给姑娘。”
彼时物价不高,这锭金子也足够洛阳城一户普通人家生活一年了,绮罗面色稍缓,却仍是白了他一眼,重重关上了门。
饿了一整天没吃东西,她此时方觉有些饥肠辘辘,鼻子里闻到面条的香气,她到底是有些饿了,挣扎了一会儿突然想到,这本来就是我店里的东西,不吃也是自己吃亏。这么一想,她便端过面来,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本以为这些粗莽军汉煮的东西一定难吃,谁知入口味道却还不错,葱香扑鼻,咸淡适中,面汤里隐隐有些鸡汤的鲜味,真没想到竟有这样手艺。可她随即反应过来,便怒意更甚,看来临走前桑娘在灶上给自己煨的那锅鸡汤也没剩下了。
她狼吞虎咽地吃完了一整碗面,外面喧闹了一阵子,似是有人约束,不久便安静下来。绮罗看着桌子上的面和金锭,气郁稍平,可她立刻便想起刘胤那双眸子里淡淡的睥睨和韩钧的无礼,顿时火气又蹿了上来。可恶,这几个人就是这般爱自作主张,不给他们一点教训怎么成?她心里越想越气,从床下翻出一个坛子,用布兜了半兜巴豆,鬼鬼祟祟的便往外面的马厩去了。
她攧手攧脚地进了马厩,里面黑漆漆的,只有五匹马打着响鼻,吃得正欢。她从黑夜中也分不清哪匹是追风和赤鬃,索性从第一匹开始往石槽里倒巴豆,一连倒到最后,有匹马却十分漂亮,双眼大如枣核,又亮又精神。头上一撮白毛,油光水滑甚是醒目。而它面前的食槽里,还有一些未吃完的细米,绮罗心头火起,这匹看来不是追风就是赤鬃了。她正准备把剩下的巴豆都倒进去,忽听身后有人冷冷地道:“在做什么?”
绮罗手一颤,头也没敢回,人僵在了原地。只听脚步声近,刘胤已走到她背后,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低低地道:“你准备给孤的追风喂什么好东西?”绮罗被迫无奈,只得转头道:“也没有什么,给马儿喂点夜草。”
刘胤的目光只在袋子上一瞥,便转眸望向了她,似笑非笑地道:“几时兴起给马儿喂起巴豆来?”绮罗被他戳破,哪敢造次,干笑几声便想溜回去。谁知刘胤却拦住了她的去路,绮罗无奈只得站住道:“王爷想怎样?”刘胤伸出手来,却不言语。绮罗愣了一瞬,怔怔地将还未喂完的半袋巴豆递给他,谁知他接过尽数倒在剩下的几匹马的食槽里,却独独跳过了追风。绮罗瞠目结舌:“王爷这是何意?”刘胤做完这一切,方才拍拍手道:“洛阳离此还有多少里?”
“大约有八九十里吧,”绮罗有些讶异地抬眼望他,忽然有些结巴,“你要去……去洛阳?”
“噤声,”刘胤低声道,“此事只你知道就是。”他略顿了顿,又问起她洛阳守城情形,几时宵禁,几时闭城,有几座城门可供百姓过往,守城的人是否会盘问什么。
“平日里寅时三刻开城,申时初刻闭城,酉时三刻起便不许有人夜行。但上元前后五日都是整夜无宵禁的,城门盘查或许会格外严苛些,若遇着单独入京的外来口音的男子往往要查看路引,防止有贼人趁乱作祟。”绮罗倒也知无不言,这几年她时常进出洛阳去买东西,也算是道路熟悉了,此时便一一答了他,却见刘胤听得极专注,碧眸里光彩熠熠。她咬着唇,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你不会想自己去吧?”
这在她看来无疑是疯了,堂堂刘赵的兵马大元帅南阳王,居然要只身入敌国都城,这岂不是送死的疯狂举动。
偏生刘胤看着她,回答得却很认真:“不是我一个人去,是我们俩一起去。”
绮罗目瞪口呆地望着他,脱口道:“你说什么?”
刘胤眼底闪过一道莫名的光芒,即有暖意,又颇玩味:“适才不是你说,若遇到独自入京的陌生外地口音男子,便要盘查得格外严些。”
绮罗直觉自己是作茧自缚,她气鼓鼓地转过身去,没好气道:“我才不去。”
刘胤想也不想:“那我只好明日一把火烧了这个什么天然居。”
“你!”绮罗气得站起身来,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刘胤,你莫欺人太甚。”
刘胤丝毫不为所动,反而适宜地活动了手腕:“反正你也知道本王言出必践,这把火烧是不烧,全在你一念之间。”这她倒是领教过的,眼前此人卑鄙无耻,手段狠毒无情,更恶毒的坏事他也干得出来,烧个房子又算得了什么。
绮罗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一字一句简直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去就去,几时出发?”
他眸子带了笑意,偏她低着头瞧不见:“过了申时就走,不必惊扰了旁人。”
下楼时果然屋里倒了一片,梁守信、韩钧等人都伏桌呼呼大睡,地上堆了许多酒坛子,也不知道是醉倒的还是如何。她忍不住冷眼瞥向刘胤,揶揄道:“你对身边的人也这样狠心。”
刘胤却面色不改:“不过是一点安神的药下在酒里,等他们醒来也只是美梦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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