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胤回城得到奏报时,已是十日后的清晨。
上邽不似长安那样宏大,只有东南西北四座城门。南门通常不开,只有行军之时方可开城。此时刘胤站在洞开的南城门前,望着空荡荡的御道,厉声对面前人道:“你跪下!”
韩钧单膝跪地,以手撑地,咬牙道:“末将护驾来迟。”
刘胤一字字问得诛心:“自上次陛下离宫之后,孤已下令封锁南城门,十日前为何又开?”
“陛下有御印令牌在手,守将不敢阻拦。”韩钧只觉背上好似压了千斤重,却不得不答。
“陛下出城,又为何不报?”刘胤目光越发冷峻。
韩钧微一咬牙,振振道:“中宫产子,宫内混乱无章,臣得消息已是隔日,报入宫中时却无人理睬……”
“休要巧言令色,”刘胤大声喝止他,声音却转沉郁,“报入宫中不得,就不知快马使人报给孤?你大胆妄为,究竟存的什么心?”
存心?这两个字好似刺到了韩钧心里,他忍不住抬起头来,黑眸熠熠生辉:“末将一心只为我大赵天下!”
“住口,”刘胤薄唇微抿,不再看他,吩咐左右,“将他绑起来,押入天牢。传我号令,御林军全数出城,寻找陛下。”谢烨随侍在侧,相劝又不敢张口,只得偷偷给韩钧使了个眼色,转身便去寻找梁守信来说情。
令刚传下,便有内侍来寻刘胤。
“王爷,皇后娘娘有请。”
刘胤挑了挑眉,按捺住心中不快:“她又有何事?”
那内侍先四顾望了望,见无人注意,方才低声道:“皇后娘娘诞下皇子,照例该封太子而固国本,还请王爷为小皇子做主。”
衣袍下的拳头已攥紧,皇帝出城十日未归,可她竟只念着自己儿子的封位。刘胤生平头一次,竟在面上带了三分恼意,冷冷地瞥了那内侍一眼,目光如刀,只瞧得那内侍肝胆俱裂,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隔了良久,他方抿唇道:“回去告诉皇后娘娘,就说孤知道了。”
回城便有无数事由需要他来处理,如今皇帝不在宫中,诸事便都压到刘胤身上,等他处理完所有事回到府邸,天色却已擦黑。
一进门,便有两个宫中内侍候在门口,瞧上去都面生的紧,此时见到刘胤,两人都跪在地上,小声道:“小的是从承光殿来。”刘胤越发不快,脚步不停,淡淡地道:“孤知道了,清早已使人回过皇后娘娘了。”
那两人对望一眼,跟随在其后道:“并不是皇后娘娘,是承光殿的陈修容有事要小的告知南阳王。”
“嗯?”
“修容娘娘说,陛下临行前,”那两个内侍中有个年长些的,略带玩味地开口,“是去过我们修容娘娘殿中的。”
刘胤果然关心:“陛下可有话留下?”
“修容娘娘让小的带话给南阳王,陛下怕是回长安了。”
好似一道晴天霹雳,刘胤瞬时间只觉脚下站立不稳,险些踉跄跌倒:“此言当真?”
“千真万确!”那内侍凑到刘胤耳边,手心里亮出一抹纸卷,随即便掩在袖中,“修容娘娘说,这东西给王爷看一眼,您就明白了。”
那是刘熙的字迹,他竟真是回长安去了?刘胤只觉脑中一声闷响,一时只觉心烦意乱,下午刚接到密报石虎大军已经向西而来,这当口,皇帝怎么能回长安。他挥了挥手,强按捺住心神,对那两个内侍道:“你们先回去,告诉陈修容,就说我已知道了。”
未想到年长的内侍却拦住了他的去路,皮笑肉不笑地小声道:“修容娘娘还让小奴提醒王爷,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刘胤心中厌恶,越过他便向前走,连头也懒得回。
中宫长秋殿内,庆喜的彩幡还未扯下,却已有些零落萧瑟。
内侍跪在卜皇后的卧榻前,战战兢兢地回禀道:“皇后娘娘,老奴按您的吩咐把话传给南阳王了。”
“南阳王怎么说?”卜皇后的身影隐藏在帘后,产后的她消瘦不少,面颊深陷,好似一张皮覆在骨上。
“王爷……”内侍不敢抬头,仍是复述了刘胤的原话。
卜皇后面无表情地枯坐了一会儿,叹气道:“你下去吧。”
那内侍想要退下,临行时,忽有想起一事,凑在卜皇后耳边耳语了几句。卜皇后果然震惊,竟从榻上一撑而起:“此言当真?”
内侍小声道:“老奴听不分明,但修容娘娘殿里的人也去见过南阳王的。”
“好一个表妹!”卜皇后面上闪过一丝凄厉的神色,忽地她的目光逡巡,却落在身旁的宋长御身上,心中盘算片刻,断然道,“传我的旨意,晋宋长御为良人。”
宋长御是她从府里带进宫的侍女,此时讶然而惊,跪道:“奴婢怎敢当……”
卜后注目于她,咬牙道:“我说你当得,你就当得。”
北地多植红槭,每到秋来,雁子回时,林间簌簌风气,满目红若朝霞,自是万叶千声。
这日绮罗打开店门,扫尘洒水,忙碌了半天,却见不远处一排麻雀忽然腾空而起,仿若受惊一般。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麻雀乱飞,一时竟看怔了。
“绮罗,绮罗。”
桑娘唤了好几声,这才见绮罗回过头来,面上却有疲色。桑娘端详她的神情,道:“你怎么了?可是没睡好?”绮罗揉了揉眼眶:“这几天有点心神不宁,总觉得要出什么事。”
“也不怪你担心,”桑娘努了努嘴,却是指向外面,“你看这城里搬走了不少户了,对面的纸铺、绸缎铺子也都关了门,这是要打仗了,生意越发难做了。”
绮罗微觉奇怪:“这都打了几十年了,也没见打到过孟津来,怎么这么多户都要搬走?”
说话间阿福却过来了,Сhā口道:“昨日我听临河的王伯说,这一次怕是行军要从孟津过的,他要不是一把年纪了,也要搬走。”
“既然如此,”绮罗心中暗惊,便道,“你们和沈书生他们说一声吧,也都收拾东西回家去,还是要小心为上。”
谁知桑娘撇嘴道:“掌柜的,我们几个哪还有家可以回,你在哪儿,我们便在哪儿。”便连阿福也是点头,这时候沈书生和小胖也出来了,只听小胖道:“掌柜的,我们留下来看店,不然肯定有小贼把店里搬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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