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王是有大智慧之人,”佛图澄正色道,“如此方是为天下苍生所计的大智大慧,当得至善慈悲。”
石虎甚是满意他的答案,点头道:“还是大师知朕。”他心愿既了,畅快心意,便欲离开。佛图澄道:“陛下今日就赶回邺京怕是太赶,不如在洛阳小歇一夜,明日再回。”
“嗯,这个就不劳大师挂心了。”石虎扭头就走了。
跟在门口的李桓听到了他俩的话,对佛图澄大师眨眨眼,比了个口型。佛图澄眉头微皱,随即明白了过来。
佛图澄目送着石虎的背影离开了佛寺,一直守在禅房外的小沙弥好奇地问道:“师父,天王是请您回邺京主持国寺吗?”佛图澄立着不动,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小沙弥一脸艳羡:“师父圣眷至甚,真是我佛门幸事。师父为何还不愿意回邺京去?”
“幸事。”佛图澄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目中却露出一点苦意,想起适才石虎对自己的试探,只觉背后重衫湿透,此时被寒风一吹,更觉冰冷入骨。他摇了摇头,“不回去了,这辈子都不回去了。”
“洛阳如今怎这样荒凉了?”绮罗一入洛阳,便被眼前的景象所惊,她所处的井里坊是过去洛阳最繁华的集市,昔日何等热闹非凡,来自西域各国的商人都在这里商货买卖,到处摩肩接踵、目不暇接。可如今华丽的商铺都关了门,酒肆十室九空,更难见几个人影,便越发显得洛阳的街道宽阔,人烟荒芜。刘胤四处望了望,说道:“石虎迁都已有年余,洛阳商人百姓大多随之迁往邺都了,鸟随鸾飞,洛阳荒芜也是常事。”他微一迟疑,又道:“昭武皇帝驾崩之后,帝陵大抵就该在洛阳附近,只是不知在何处,咱们入城一问便知。”
可说来蹊跷,两人到了洛阳,问遍城中百姓,竟无人知道昭武皇帝的陵寝在何处。绮罗背上的包袱中存有母亲的骨灰,她焦急万分,难道竟无法完成母亲的遗愿。她忽然想起一事,说道:“当年五叔让薄姬留给我一句话,‘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
刘胤皱眉道:“这是曹植的白马篇里的句子,父皇不知道是指的什么。”两人参详半晌,也不得结果,刘胤见她始终郁郁寡欢,便安慰她道:“城中百姓许是不知从前旧事的,我知有一人定能知道昭武皇帝的陵寝。”绮罗道:“是谁?”刘胤笑道:“国师佛图澄,他在洛阳主持修建寺庙逾百间,洛阳的风物人情再没有比他更了解的了。”
两人走到永宁寺外,却见寺门紧闭,隔墙远望着高塔耸立,半入云中。两人都想起当年十五观灯时在塔上躲避之事,不由相视一笑,两人十指紧拉,都觉甜蜜。正此时,寺东的一扇小门却开了,有个小沙弥拿着扫帚出来打扫落叶,刘胤问道:“小师傅,国师可在寺中吗?”
那小沙弥却道:“国师今日不在寺中,去往白马寺了。”
刘胤当下点头道:“那咱们就去白马寺看看。”
两人沿着记忆中的道路而行,果然离永宁寺不过几条街道,便又见到了白马寺外的那株枇杷树。寺庙依旧还是破败简陋,外殿上缺的半个檐角也没有补上,唯有半墙爬山虎绿意盎然,显出了几分勃勃生机。两人寻路而入,到了佛寺之中,却仍是空荡荡不见人影。白马寺本就窄小,两人搜寻了几遍,很快便确定了果然是座空寺。绮罗微觉失望:“看来佛图澄也不在这里。”刘胤安慰她道:“我们在洛阳多盘桓几日,定能找到国师,也不急于这一时。”
绮罗点点头,两人离开白马寺,先去附近寻了一间客栈住了下来,每日里四处逛逛游游,一连五六日倒把洛阳城周边的景致都游览了一通,其间言笑晏晏,两人朝夕相处,感情弥深。这日两人逛过了城南的关林翠柏,回城之时,已是天将擦黑。两人路过白马寺,忽见里面有些灯火,刘胤心下微诧,打马道:“走,去看看。”
然而两人将寺庙内外转了一圈,却还是空荡荡的没有人在,唯有佛殿中佛灯被人点燃了。两人微觉失望,将要离开时,绮罗回头望了一眼佛殿,小声道:“今日是初一,去敬几株香吧。”
佛殿之内,依旧是正中独立一尊释迦牟尼佛,殿阁矮窄逼仄,与数年前并无分别。绮罗是信佛之人,恭恭敬敬捻了三炷香,在佛前诚心礼敬。刘胤虽不信这些,却也在旁边安静瞧着,不经意间,他的目光转到帷幔上,都是蛛丝布满,灰尘中透出黯淡来。这里是他出生的地方,长到七八岁才离开,这殿内的一砖一瓦都熟悉无比。
这一瞥间,他却觉得有些异样。那佛祖的嘴角微微翘起,好似带着一抹洞悉世事的隐约笑意。他越看越奇,忍不住目光逡巡而下,却注意到佛像手印与平时不同,左手依旧结莲印,可右手却翻掌向下,食指却斜斜的点向了左下方向。他心头起疑,这手印怎这般诡异,记得前几日来时分明是手心朝上的。他心中既然起疑,便绕着佛像转了一圈,细细查看起来。这一看之下,却更觉诡异,绮罗被他举动所惊,跟过去问道:“怎么了?”刘胤手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佛像面前的两块青砖,小声道:“你瞧这里。”
绮罗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轻轻咦了一声,小声道:“这里的青砖怎么这样锃亮,倒像是被擦过一样。”刘胤目色一沉,点了点头,轻轻用手扣了扣那青砖,却是实心的。刘胤微微皱眉,站在这两块青砖上,仰头去看那佛像,这一看,却更觉诡异,这佛像的高有五丈,额间镶了一块硕大的红色玛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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