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东劝他:“不要意气用事,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你的一切都将归为零,你将适应的不只是一座城,而是另一个世界。”
他摇头,伸手去拍乔东的肩膀,淡淡地说:“好好对待晓米,别让她成为第二个林斯诺。”
乔东不再劝他,知道自己对斯诺的绝情已经让自己的形象在朋友眼中大大打了折扣。可是他有什么办法?在这座弱肉强食的城市,娶了背景强大的苏晓米,放弃一贫如洗的林斯诺,是他在a城立足的唯一选择。要怪只能怪社会的竞争如此激烈,只身踏入商场,在经历了一翻挫败后,他终于清楚,那时那日在象牙塔里所学到的一切都不是成功的要诀。是这近乎苛刻的岁月磨尽了他的一身傲骨,不再坚持所谓的原则,不再执拗地推开那些有偿的机会。
其实苏晓米并不是他理想中的恋人的模样。她个子不高,有些许的婴儿肥,鼻尖散布着细碎的雀斑,说起话来声音很轻很轻,仿佛话未出口就被风吹散开。可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苏晓米,她的父亲苏明启是这座城中享誉盛名的实业家。有了这个依托,长相、气质、谈吐,全都成为可有可无的陪衬。娶了她,不单是娶进了一个女人,还意味着娶进了一个好前程,娶到了一个在浮华世界稳稳立足的名额。
乔东与她是在一个朋友的生日宴上相识的,满屋子对她阿谀奉承的男人,她独独看中了一直在一旁和女朋友煲电话粥的他。之后,她便对他展开了热烈的追求,开着跑车去这座城中最不起眼的那家小建筑公司接他下班,隔几日便送昂贵的西装给他。领带、钱包、打火机……这些代表身份的小玩意更是络绎不绝地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一一婉拒,淡淡回应着她的热情。她的朋友劝她:“不过是一个被窝在城市角落里的穷酸小子,何必对他如此认真。”她盈盈地笑,笃定地说:“等着吧,我会把他变成这座城中最受人景仰的男人。”他对她越是拒绝,她越是欣赏他。从来没有人如此漠视过她的好意,他的清高,他的冷峻,他的满不在意,全都令她着迷。这份迷恋连她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的疯狂,为了他,她不惜砸下重金。古有国君为博美人一笑,三千里送荔枝,今有苏晓米为争君子之心,洒下千金。她对他,真可谓用心良苦。
偶尔,乔东在电话里向斯诺提起苏晓米,语气里藏着隐隐的炫耀,也有淡淡的无奈:“唉,看起来是个挺正常的女孩子,怎么做起事来如此疯狂和不理智。”
斯诺在电话那边一遍一遍地求证:“你不动心吗,真的不动心吗?她的条件那样好……”
他说:“别傻了,我的心里只有你。”
她捧着电话,甜甜地笑了,心里漾着满足。那个时候,她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以那样决绝的姿态离她而去。直到现在,斯诺才明白,原来埋葬一段感情并不难,只消一点光阴,一个绝情的态度。多年后,当她再次踏入a城,她对他已经了无恨意,她甚至渐渐理解了他当年的做法。这么多年,她独自面对世事沧桑流转,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其实拒绝一份诱惑并不难,难的是接受一段悲惨的变故。她知道乔东当年独闯世界的艰辛,然而究竟艰辛到何种地步,除了乔东自己,恐怕只有苏晓米最为明了了。
若干年后,当乔东发现一切不过是一场阴谋,他连责备别人的资格都没有。当初,在爱情和前程面前,是他义无反顾的牺牲了与他相恋多年的斯诺,选择了光明的前程。即使将来发生什么不幸的事情,也是他自食恶果。唯一使他感到良心不安的便是斯诺,多少个被噩梦侵袭的夜,他见到斯诺跪在地上哭着求他不要离开,他却狠心把她踢开,她摔倒了,鲜血淌了一地,她在血泊中一遍一遍叫他的名字:乔东,乔东,乔东……他从梦中挣扎起身,抓过身边的杯子大口大口地喝水,嗓子却像被什么东西卡住般,发不出任何声响。苏晓米用双手环住他的腰,轻轻地问:“你又做噩梦了?”他摇摇头,把她的手从腰际挪开,背对着她再次入睡。
原来人真的不可以做违心的事情,一切的一切,终是要还的。可是,他欠斯诺的,恐怕这一生也无法还清了。
在回到a城的这许多天里,张明辉带林斯诺参加了各种商业派对。她穿素雅的长裙,头发简单挽起,化清淡的妆,一副清清爽爽的样子,仿佛刚刚走出校园的女大学生。众人纷纷夸赞张明辉的好眼光,她听着,微微颔首浅笑。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去,没有人知道这座城市曾经给她留下多少伤心记忆。如果不是突然经过某一条熟悉的街道,抑或突然遇到某一个似曾相识的小店铺,连她自己也忘记那些伤痛了。偶尔,她站在穿衣镜前抚摩着平平的小腹,想着自己曾经孕育过一个小生命,而那个小生命又被她残忍地扼杀在子宮里,她会突然惊出一身冷汗。每当那个时候,她会突然想起唐奇峰,他在她的手里塞了满满的钞票,语气不容置疑地说:“离开这座城市,走得越远越好,忘掉这里的人,忘掉这里的一切。”她感恩于那个跟她毫无关系的男人曾经为她做过的一切,也许他当初只是出于哥们儿义气为乔东收拾残局,可是在人最潦倒的日子里,只是一个微笑便是莫大的安慰。她一直欠他一句谢谢,现在,她终于回到这里,他却早已离开。
还是来说说唐奇峰吧。
当年,他是带着一颗奉献的心奔赴到于婉馨的身边,在那辆隆隆启动的火车上,他安抚住自己那颗激动的心,想象了上百个重逢后的场景。她看到他会怎样呢,是大笑,还是感动的哭出来?他在脑中勾勒着她的脸,望着窗外疾驰而过的房屋,傻傻地笑。
车子是傍晚到达的广州,天色已如疲倦的老妇,用怏怏的眼神为这座城市提供最后一丝暗光。唐奇峰拎着行李出了站,随便上了一辆出租车。司机用他听不大懂的腔调问道:“去哪里?”他脱口说出一个地址,司机用疑惑的眼神看他。他摆了摆手,不再说话了,利落地从书包里掏出一支笔,在手上写了些什么,然后张开手,摊在司机眼前,司机点了点头,车子飞快窜了出去。他把脸贴在车窗上,望着窗外霓虹闪烁,心里竟渗出淡淡的愁。他想起曾经,每一次都是于婉馨来接他,她挽着他的胳膊,用熟练的广东话和出租司机攀谈着。以前他并不觉得什么,可是从此以后,他要在这座陌生的城扎根了,才发现,在这里,连最基本的交流都变得那样困难。他真的能为自己的选择寻一个合适的出口吗?他不能肯定。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的爱人在这里等他,为了她,他甘愿承受接踵而来的一切愁苦。
。。: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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