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用自己余生的平淡铺陈了他如今的辉煌。
虽然已经知晓父亲当年的用心良苦,他仍旧不知该用何种情感去面对那个已为别人夫、别人父的男人。他曾给父亲寄过两次钱,每笔都是不小的数目,可是结果都被如数退回。他不知父亲是想与他撇清关系,还是不想让他打破自己平静而固化的生活。
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他已经把自己困顿在一个无形的怪圈中,仿佛每走一步都是错。
元旦过后,乔东带苏晓米回了c城。他曾经住过的那个地方已经被推倒重建,一幢20层的高楼拔地而起。他仰头迎着阳光看去,眼前尽是往事模糊的颜色。
苏晓米在他的手掌里放了一把钥匙,温柔地说:“我们回家了。”
他疑惑地看着她,呆呆地问:“这是什么?”
她笑:“钥匙啊,怎么,连钥匙都不认得了吗?”
“什么钥匙?”
她拉着他进了电梯,按到第二十层。电梯门开了,他们站到一间公寓的门前,她催促他:“我累坏了,还不快把门打开。”
他犹疑地开了门,眼前是一套标准的三居室,客厅的正中央摆放了母亲的照片和灵位。他惊讶地转过身,问她:“这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她耸肩:“只是想把妈妈带回家。”
“所以你买下了这套房子?”
“对不起,”她抱歉地说:“底下的楼层已经售光,我只能买到这一层了。”
他感激地把她揽在怀里:“傻瓜,要说对不起的明明是我。”
“你有什么对不起我?”她抬头问他。
“我……”他顿了顿,接着说:“这几年来,是我对你太过忽视了,感谢你为我,为我妈妈做的一切。”
她依偎在他的怀里,甜甜地说:“你才是傻瓜,我们是夫妻啊,何必弄得这样客套。”
是啊,他们是夫妻,本不该如此客套,可是他们结合五年来,他从未像一个合格的丈夫那样认真对待过他们的婚姻,反倒是她一直陪在他身边默默付出。回想起五年来的一幕幕,她的痴,她的好,全都在他心里生动起来。以前,他总是武断地认为她的身上沾染了让人不可忍受的大小姐脾气,不会理财,亦不会守财,每天的休闲娱乐活动便是开着高级跑车到商场去刷信用卡。他用金钱满足着她的俗气,却从未想过在感情上给她些许慰藉。这天,当她把那把钥匙放入他的手中,当他在打开门的一瞬间看到母亲的遗像,他是真的动容了。
那一晚,他们在那张绵软的双人床上完成了一场温柔而绵长的缱绻。苏晓米把头靠在他的胸前,低声念:“柳外重重叠叠山,遮不断,愁来路。”乔东伸手去抚她的头,轻声问:“怎么了?”她不语,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几乎噙不住。在这样幸福的时刻,她突然感到一股不可抑制的悲伤。此刻,她心爱的男人离她这样近,这样近,她却仍旧感觉隔着山水,她的心里始终藏着一份难以排解的哀愁,她觉得自己终有一天会失去他的,就像父亲当年失去母亲那样。
张明辉在深夜里给他打来电话,追问斯诺的下落。他起身,拿着手机走到凉台上,望着窗外茫茫夜色,担心地问:“她怎么了?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找不到她了。”张明辉懊恼地说。
“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他愤怒的大喊。
张明辉究竟在电话那边说了些什么,他没有听清,因为那一刻,他在凉台的玻璃窗上看到了苏晓米的影子。
苏晓米没想到幸福竟然去得如此之快,她抓住他的胳膊,近乎恳求地说:“不要去,不要去。”
他推开她,耐心地说:“你再睡一下,我的朋友出了事情,我不能不去。”
“什么朋友,你有哪个朋友我不认识?”她咄咄地逼问他。
他不语,只是沉默地换了衣服,朝玄关走去。她却突然窜上去,张开双臂堵住门口,像个孩子一样不可理喻地拦住他的去路。
“明天再去,明天再去好不好?”她哭着求他:“陪我过完这一晚真的那么难吗?”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抱歉地说:“明天,明天我一定陪你。”
她终没有拦住他,门被重重关上,她的心也被重重关上了。耳边,是他急急下楼的声音,在她心里撞出了悲伤的回响。他如此急,急到连电梯都等不及。到底是怎样的朋友让他如此上心?她不甘心他就此离开,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抓起茶几上的钥匙跌跌撞撞地追了出去。电梯在寂静中下降,下降,她的心也一点点地沉落下去。她追了他这么多年,这一次她却清楚地预感到,她再也追不上他了。电梯上的数字闪成了“1”,门打开了,她抱紧自己冲入夜色,他的车却从她的面前一闪而过。她在车后追了两步,突然停下来,蹲在冷风瑟缩的街角大哭起来。
她曾无数次为他的冷漠寻找开脱的理由,唯有这一次,她再也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慰藉自己那颗脆弱的心。她的左脑对她说,他并非存心伤害你,他只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去做。她的右脑却对她说,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非要半夜去解决,又有什么人可以重要到让他不惜抛下自己的妻子无畏前往?她的头脑那样混乱,有两个声音一直在互相纠缠,争斗,并且不分高下。
c城陌生的夜色一点一点把她吞噬,她蹲在街口,在痛哭中突然笑出声来。他与乔东共同生活了五年,这五年多么像生活跟她开的一个玩笑。
与此同时,张明辉正在a城最繁华的那条大街上一遍一遍拨打着斯诺的手机。恼人的声响在他耳边不断徘徊:无法接通,无法接通,无法接通……到最后,他甚至想把手机里那个甜到哀伤的声音拉出来,甩在街上,暴踩一顿。
平安夜那天,他和斯诺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他推门而去。公司在此期间正好接了一个大单,他连夜飞回,把斯诺独自留在a城,这一留,便是一周。等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找她,她已经不见了,连一张纸条都没有留。他从来没有如此真切地感觉到,她离他那样远,那样远。在往日,即使是母亲拼力阻挠,他都没有如此疲乏过。那天,斯诺对她说了那样绝情的话,他是真的伤心了,才会一走了之。回到d城的时候,他想了很多,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困顿在斯诺的往事中,既然爱她,就该爱她的全部,包括她的过去和将来。他怎能如此狠心地把她抛在a城不顾?两周后,他终于忙完手里的工作,急急而归,她却没有留在原地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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