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他的语调变得异常悲伤。
“算了,”她豁达地说:“我还要感谢你当初的抛弃,让我有机会重新开始。”
她的话稳稳扎在他的心上,他清楚地意识到,他们的关系早已像搅碎机里的纸,再没有复合的可能。可是他不甘心,不甘心就此放下。
他忘不了17岁的那场劫难,本来品学兼优的他,在那一年的高考中败到令人叹息。他忘不了那一年的高考复读班,斯诺曾伴他度过一段怎样哀戚又幸福的日子。她像上天派来拯救他的天使,轻易扫落了附在他心头的哀伤,在他最消沉的日子,她的伴随给了他面对生活的勇气。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他跪在母亲的坟前,哭着说:“谢谢您,谢谢您让我遇到了斯诺……”
他至今都不敢想象,那一年,倘若没有遇到斯诺,他将怎样面对那一段令人悲恸的日子。可是如今,她要嫁与他人,他却连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做梦也不会想到,命运强加于他的,并不是与心爱女人的相携相守,而是在权利与金钱庇护下与另一个女人的同床异梦。斯诺说得对,路是他自己选的,他没有资格责怪任何人。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加倍地折磨自己。
“斯诺……”他叫她的名字,还想再说些什么,她却首先挂断了电话。他望着手机屏幕,良久,幽幽地合上了手机盖。
那一年的平安夜,他独自在办公室里度过。而城市另一端的斯诺,并没有如约去吃那顿圣诞大餐。他们像两只被分装在不同鱼缸里的鱼,离得那样近,却再没有机会游在一起。
斯诺哭着对张明辉说:“对不起,我很累,我们不要出去了。”
乔东在电话里疲惫的告诉苏晓米:“对不起,我很累,我想自己静一静。”
到底是曾经爱到痴迷的男女,连谎言和推脱都拙劣得如此默契。
苏晓米独自走在灯火通明的街上,眼前,一对对,一双双,全是完美的对称,只有她是形单影只的。街上轮番奏响的圣诞歌掩映着她心头那一腔不名所以的悲伤。
她那样悲伤。
自从爱上了乔东,她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孤独。她孤独地面对他的冷漠,孤独地踩踏着自己的骄傲、自尊、甚至命运。乔东像一头喂不饱的小兽,无论她付出多少,他总觉不够。在那些寂寞且阴寒的夜,她用手脚轻轻攀附上他的身体,他却一把推开她,有时用力过猛,她颓然地跌到床下,在蒙怔与羞耻中匆忙爬起来,埋头钻进被子里。在他面前,她已经蜕变成一只没有羞耻心的动物。他要她,她便将自己欢欣相送。他不要她,她只能乖乖闪到一边。有时,她甚至觉得自己像街边那些靠出卖肉体来赚生活的三陪女,而他便是她的嫖客,没有感情,只有交易。可悲的是,即使是妓汝都能得到片刻温存,而他,从未开口说过一句让她暖到温润的话语。
她走进一间咖啡厅,给小唐拨了一通电话。结果,还没等她开口,小唐先是一阵抱怨:“平安夜还要上节目,真是倒霉。唉,没办法,谁让咱是劳苦大众,哪像你,整日悠哉悠哉,真是让人羡慕。”
她轻哼一声:“我有什么让人羡慕?”
“有闲也有钱,你还想怎样?”小唐的语气隐隐带了一丝妒忌。
她冷笑:“如果你愿意,我倒真的想你和互换角色。”
“你在逗我?”
她不语。
小唐听出几分寥落的心绪,于是小心翼翼地问:“他不陪你过平安夜?”
“他很忙。”她替他开脱。
小唐哦了一声,抱歉地说:“怎么办,我已经和我男朋友约好了,不然我一定过去陪你。”
“没关系,”她表示理解:“我只是想打个电话给你。你们玩得开心点。”
电话被窗外震耳欲聋的炮竹声隔断了,她合上手机,推开咖啡厅宽大的木头门,独自走进茫茫夜色之中。风呼呼地拍过来,她裹紧身上的风衣,望着漫天飞舞的烟花,心被狠狠地刺痛了。众人皆喜,她独悲。这样让人沉醉的夜,本该有另一人的陪伴,可是她的身边,全是看不到的虚无。她的生活就像炸开在空中的烟花,只是看起来绚烂夺目,一瞬后便碎了,留下的,只有悬浮在空气中那些令人作呕的酸臭。
一个穿着紫色外套的小女孩儿走过来向她兜售玫瑰花,她俯下身,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抱歉地说:“我不喜欢玫瑰花。”
小女孩儿转头走了,可是没走两步便摔倒在地。她急忙跑过去扶,女孩儿推开她,一瘸一拐地朝前方走去。她不忍心了,把手伸到口袋里去拿钱包,希望在这样的夜,凭一己之力让那个陌生的孩子得到一丝温暖。可是,她的口袋里却是空的。她愣在那里,回想起刚刚的一幕幕情节,不由打了个冷颤。那个卖花女孩儿的身影还没有完全消失在她的视线范围内,可是她的脚却定在那里不能移动,她不忍心去追。
小唐给她发来一条彩信,是一捧鲜红的玫瑰花,上面闪动着夺目的金色字体--要快乐哦。她的泪水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掉了下来。这一刻,她是一个身无分文的孩子,而乔东,作为她的家长,把她遗失在这让人绝望的平安之夜。
她还要跟他继续生活下去吗?这样的孤独何时才是尽头?她在心底画上了沉重地问号。
“我和他早已结束,不会再有以后了,不会再有了。”斯诺在心底悲伤地念。
其实,那年的平安夜,悲伤的又何止她一人?
那个平安夜,张明辉很早便赶回家中,他不想留斯诺一人在这样喧腾的夜。她化了妆,从衣橱里找出一套红色长裙,展一派热闹的气息。
他安静地看着她,笑着说:“脖子上好像少了点什么东西。”
她伸手去摸,幽幽地说:“好像没有合适的项链来配。”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绑着红丝带的小金绒盒子,递到她的面前:“看看这个和你的衣服配不配。”
她疑惑地接过来,打开来看,那是一条坠着心型水钻的铂金项链。她皱起眉,略带不悦地问:“哪儿来的?”
“怎么?你不喜欢?”他紧张地看着她。
“到底是哪儿来的?”她愠怒。
“从国际商场买的,”他无措地看着她:“我以为你会喜欢。”
“我不喜欢!”她把那个漂亮的小盒子扔到茶几上,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他弯身捡起那个盒子,默默地把项链扯出来,用力攥在手里。他们沉默地对视着,时间滴答滴答地走过,与餐厅预约的时间早已过去。她颓然地脱掉身上的红色外套,蹲在他的面前,哭了起来。她说:“对不起,我很累,我们不要出去了。”他把她揽在怀里,温柔地说:“没关系。”这个深爱她的男人用自己的全部耐性忍受着她的反复无常。
是乔东的那通电话打破了她在心里努力构建出的平静。那条项链,乔东曾送过一条一模一样的给她。当年,乔东刚刚参加工作,他为公司跑了一份大单,作为奖励,得到两千元奖金,他跑到商场里,为她买了那条项链。那是他们相爱以来,他第一次送礼物给她。两千元,曾是他的全部家当,他把他的家当全都递与她的手中,她捧在手里,每一晚都要摸一摸才能入睡。那样甜蜜而踏实的快乐,她这一生都不会忘记。
他们分手后,乔东把她曾为他织缝的所有衣物全都整理好,退还给她。她哭着取下脖子上的那条项链,放在他家里的茶几上。从此,他们两不相欠了。
可是这一晚,在她意外的接到乔东打来的电话后,又意外地接到了那条已经被她搁浅在记忆里的项链。偏偏是在这样一个夜晚。她感到不可抑制的悲伤。
张明辉捧着她的脸,抱歉地说:“是我不好,我们不出去了,我陪你待在家里,求你不要哭,不要哭……”
她看着他,眼泪却不可抑制地越涌越多,十年前与乔东初识的那个夏天,勾勒着她如今最无助的绝望。张明辉心疼地抱紧她,用唇轻轻去啄她脸上的泪,她却怯怯地躲开了。这一躲,深深刺痛了他的心。他失落地看着她,幽幽地问:“故地重游,旧爱相见,我真的变得这样无足轻重了吗?”
她睁大眼睛凝视着他,从内心深处撕出一声残破的声音:“你调查我?你竟然调查我?”
他转过身,以一个孤绝的背影默认了她的质疑。
这样的沉默,无疑推进了她的愤怒,她不假思索的冲他大喊:“既然这样,你又为什么把我带来这里,如果发生什么变故也是你造成的,是你!”
“你承认了?”他悲伤地问。
“我承认我忘不了过去,我承认,那又怎么样?”
他看着她,心“咣当”一声,撞出了失望的声响。他没想到她会答得那样决绝而利落,有些话,一旦说出,便再没有挽回的余地。无论她的话是否出于真心,他都照单全收进耳里,脑里,心里。他后退两步,冲她点点头,又点点头,转身推门而去。
那个不平静的平安夜,她在失落与悔恨中独自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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