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O一章 结交
很快的,韦老爷有银子在桐姚县城富人区买地建起了好几处新宅子,家庭人口众多太复杂,只好把生有子女的妾室们分出去单过,自己带着嫡妻嫡子女一起住进最豪华的新宅,还孝心大起,逢年过节领着妻儿孙子回老宅子,陪着小心给老太爷请安,见老太爷态度有些松动了,便诚心诚意三番几次恭请老太爷搬到县城与儿孙同住//
毕竟是亲生父子,老太爷眼见儿子中年转性,不赌不嫖不玩,全心做起生意来,竟然还成功了,养家糊口不在话下,还有余钱造新屋豪宅,好奇之下往他县城的新宅去看了看,这一看,就看了两天,韦老爷虽然不肖,却颇懂得投机取巧,深知老太爷喜爱点什么,给老太爷准备的院子造得奇妙-精致,种上名花异草,特意请了叠石高手用太湖石砌出假山石洞,其间亭台楼阁,鱼池曲桥,把老太爷看得眼花缭乱,新鲜愉悦此后儿子每每来接,便以探看曾孙为名,不时地进城住赚但每次不过三两天,仍是离不开乡下老宅子
为这点,马太太十分感激文娇,她亲眼所见,这些年,是这娇柔的外甥女帮着老爷谋划,做什么怎样做,要避开什么迎合什么,一老一小看着是长辈和小辈坐在一起闲话,实际上却在商讨着成千上万两银子的生意,她就有点想不明白了:难道自家老古板公爹养了她这么些年,竟不是教的诗书礼教而是专门栽培出个做生意的天才来?
但这点他们夫妻却不能说出口,文娇严正警告甚至与韦令渊做成书面文字:做生意是舅父个人行为,与越云无关,若是让外公知道越云帮着舅父做生意,老外公因此被气着了,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也是舅父舅母不孝所至,该他们担责,不关越云事!
这天本来是祖孙三人说好一同前往县城韦宅的老外公想念曾孙了,临近出门忽然来了一位老友,老外公是从来不冷落老友的,立即让烹茶待客,闲聊间又摆起棋盘手谈两局,文娇哪里放过这个机会,哄了韦秀云几句,只说不好让城里老爷太太久等,自己先行一步过去做个解释,由秀云陪着外公跟后再来
匆匆坐马车出了镇子半途上拐了个弯往码头去,还来得及和手下掌柜沈八说上几句话,送一送满载瓷器丝绸漆器各类商品前往异域的商队
送走商队直接进城,老外公和秀云居然还没到,文娇一边陪着舅母表嫂说笑,心里不免后悔,早知如此,先转到信义候府去找孙兰贞玩
孙兰贞,信义候嫡亲幼妹,秀丽温婉贞静娴雅,却先天不足病体柔弱,永远是轻言细语不急不缓的涅,有什么解不开的问题去问她,她从来不会让你失望而归,聪明灵慧得不像话
文娇与孙兰贞宋娉婷相识的时候三人都是十二岁,寺庙里因小事有交集,一见如故,云房对话下棋半天,成了至交孙兰贞为文娇引见她哥哥信义候蟒袍玉带,满脸络腮胡子把文娇惊得说不出话来她不是被信义候吓倒,而是怎么看信义候都应该是三四十岁年纪,该做孙兰贞的父亲才对,怎么是哥哥?
另一位好友宋娉婷看出她的心思,笑不可抑,偷偷告诉她:真的是哥哥,信义候今年三十三岁,他二十一岁的时候孙兰贞出世,那可是老蚌生珠啊······
小心眼的孙兰贞为她两人的窃窃私语生气了半天,但她哪里抵得过宋娉婷每天上门死缠烂打文娇的甜言蜜语书信攻势?没几天三人又一起兴致勃勃地计划好去哪个寺庙相见了
宋娉婷是新上任的指挥使三女儿,宋指挥使连生三个女儿,最小这个自小不爱红妆爱习武,颇有男孩气质,深得他喜爱,甫一上任也带着跟来江南了
宋娉婷和孙兰贞是多年朋友,从小在京城长大,两家常来往走动,兰贞祖籍吴州桐姚县,一年里总要回乡一次,让甘露寺的住持为她调治病根
文娇在小镇子上住着,无端端就遇上京城两名贵女,也是因了她两个,借着她们父兄的权势,她才能收拢到几位生财高手
若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听,文娇是不敢相信有着忠厚面相的沈八在从商之前,曾经是个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不过据他自己说他从不杀好人,杀的都是无良的奸商,娶妻生子之后他不再冒险,老老实实做了多年本份商人,许是生意做得太好太精,被人寻了他的根掀开老底,官兵捉舀关进牢里一年多产全部充公,妻妾子女流落街头,沈八在被斩首之前面对群衣衫褴褛的家人泪流满面,大喊苍天负我,那一幕被文娇看到了,细细了解沈八生平,顿生恻隐之心,试探着想救下他,在宋娉婷的帮助下,没想到竟然轻易就成了,自此沈八成为文娇的生意伙伴,改头换面,东山再起,专门组织商队去往异域,运出的是瓷器丝绸,带回的是金子珠宝香料皮货钵及各种各样希奇的物件,这些都是天朝贵族富人们眼热喜爱的,不管价钱多贵,只要货一回到港口码头,总有人抢着要,一出手便是白花花的银子
除了沈八,还有一位纵横南北的传奇人物周童颜,也成为文娇的得力生意伙伴明面上的掌柜,每年赚得的大批银子,心甘情愿毫无怨言把大头存入汇通银号韦越云的帐号
文娇也不是没有分寸,只要他们为她服务五年,五年之后,她不再是背后大掌柜,仅仅是他们手下持有股份的小股东,所舀的银子自然就按份例来了
用五年的财富,换回生命,一辈子可以与家人相聚相亲,文娇觉得挺值的,她的掌柜们更是感激涕零
以探望姨母为名在扬州逗留期间,文娇和宋娉婷着男装四处游玩,在戏园子里遇见一位唱腔清越优美年轻俊俏的男子,有人告诉她,这是扬州城出了名的风流才子落魄花心大少柳梦蝶
柳梦蝶擅画美人,他一口气画出四个美人,每一个文娇都认得,四个美人衣饰不同,礀态各异,但她脸上五官都一样,她其实就是一个
柳梦蝶很诧异,文娇笑着问他:美人并不远,你竟然不知道?
柳梦蝶诚恳地求教,文娇说:不论她以前叫什么,她现在叫红袖,沿河以上几个县域,有个花桥县,天香楼,她就在那里!
半年后她意外地遇到红袖,红袖哭泣着说,柳梦蝶就是她当年失散的表弟,两人是有婚约的,可是半年前柳梦蝶找到她的时候,她因为唱红了一曲清歌“独上西楼”,被一位官员迷上,深情痴缠,不免动了心,由他为自己脱了乐籍,甘愿做他的外室······没料到失散那么多年的表弟找来,见此情景无言离去,红袖为情苦,终日以泪洗面,那官员无奈,只好写文书放了她,可是此时的红袖已经没有了任何财产……
文娇将一个凭记给红袖,让她带着上京,在汇通银号任意取用银子,自己买房产居赚一边寻找表弟,一边看着做点什么生意
红袖一年后来信,终于找到表弟了,二人重归于好,办了简单的婚礼结为夫妻
夫妻二人共同打理的产业,除了金福大酒楼双龙客栈芳华绣庄,柳梦蝶想着开一家曲艺乐坊,文娇很快回信:开吧,你夫妻负责经营,我负责取名——就叫名流都会还是老规矩,收入五五分成!
身在江南,文娇所操纵的生意却遍布大江南北
无怪乎宋聘婷不时取笑她“小财迷”,孙兰贞却说,财迷怎么啦?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身上没钱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宋聘婷撇嘴道:“不跟你争!”
谁不知道,孙家娘舅钱大户是皇商翱
文娇拍拍她的手:“不要忌妒人家有钱人,缺银子告诉我一声!”
宋聘婷跳脚:“谁缺银子了?欺负我没银子?来来!再来玩你那什么跳棋,输了我给你银子!”
文娇说:“不稀罕,我现在最不缺的是银子!”
宋聘婷气道:“那你缺什么?”
她转着头四下里一看,指着亭下站着的两个年轻英俊男子:“我的两大美侍,随时随地借给你用!”
文娇怔然,连连摆手:“长得这么好看,没事都给他们惹出事来,我不敢要这样的小厮!”
孙兰贞捂嘴,笑得又咳又喘,两个年轻护卫瞪着文娇,傲慢地冷哼:他们是军中百里挑一武艺最好的将尉好不好?小厮?一个商女,她配用这样的小厮吗?
文娇教她们玩的飞行棋军棋跳棋,宋聘婷最爱下跳棋,不由分说先比试,结果很快出来,五比五胜,宋聘婷输得一塌糊涂,击掌认输,两名护卫脸变白了:这就,真的把他们输给了小商女啦?
从此后不管他们愿不愿意,只要小商女召唤,就得乖乖去做她的跟班!
第一百O二章 进京
文娇有了能够以一敌十身手极佳的护卫,自是不客气,刂用起来,想出门时以信鸽召唤,叫人在门外等,自己带上海棠或青梅偷偷溜出来,用不着前呼后拥的家丁婆子相随,方便得很,还可以跑更远更多些地方^//^
而那两个被宋聘婷戏称为“美侍”的护卫,一个叫冷月,一个叫沉星,开始很是不屑于跟着文娇,渐渐地却越来越认真,到后来竟然想着若是一直跟着韦小姐多好艾光站在一旁看她说话做事就是一种享受,看这女扮男装还没长全的小孩儿,语音里透着童腔稚气,表面妍丽可爱,清纯灵秀,却有着一副不显山不露水的城府,三言两语能把那些长着胡须的大个子掌柜们驳得低下头,不看帐簿不翻名册直接指出众多货物的价位对比,从她两片娇嫩的粉唇里随意就能说出闻所未闻的各种信息,胸中仿佛藏着一副活的天朝国土版图,各地人情习俗气候经她娓娓道来,竟是如此生动,好像那些景物就在眼前,东南货物通贸互补的建议,延仲至衡的贸易……
再也不敢轻视“小商女”,这哪里是普通的小女孩翱她简直就是个天才!她这是在经商吗?看她那谈吐,那气势,活像战场营帐里布兵排阵的参将!
黄文正在北边军队,参与打过几场小仗,表现不错,在边疆磨了三年总算挣得个正六品营千总官职
当今皇上登基以来四哄明,东南周边平定无虞,却有西北边的鞑子们不肯老实,时程扰掳掠边民,早年当今皇上还是楚王爷时曾经镇得他们不敢动弹,后因朝局生变,晋王不顾伦理纲常篡夺皇位,行为手段恶劣,他一怒挥师还朝靖国难·北边防务薄弱,又让骑术精湛的游击部落趁了隙,好在靖难很快结束,文娇听宋娉婷说过皇上点了一位智能双全熟知鞑子习性的皇子前去北边·几年间北边没有什么大战役,却是小仗不断,人们习为为常的是传回来的都是捷报,直到最近一个大捷消息让国人彻底轻松下来——天朝将士终于逮住机会,狠狠打击对本国最具威胁性时常挑衅攻掠边境的大祈国精锐部,将他们几乎斩杀殆粳主帅亲自领兵乘胜追击·深入荒漠直捣大祈国王庭,把大祈国王直接生擒还朝,这一举动不但重创大祈国元气,令这个以马上功夫称霸西北边的国家彻底失去战斗力,更震摄和警戒了向来以大祈国为首,经常聚众滋扰掠夺天朝边境财物粮食的另外两个邻国,大祈国失了国君,等同于亡国·臣民们四散奔逃,跑不动的只能做待宰羔羊……邻近两个小国见势不妙-,立即修书表诚心·愿世代向天朝称臣进贡....
这就代表至少很长一段时间,西北平安无战事
黄文正的家书里说,他的上司立有大功,朝廷体恤他家中上有高堂老母,下有病妻幼子,将其调任京官,从三品的护军参领,可带两位下属回京,官职另作安排,上司欲带黄文正随同回京·让文娇做好准备,到时他要将妹妹带回京城故里看看
黄文正写家书,向来是两封,一封给老外公,一封给文娇,三年多来已成习惯·给外公的信平平整整,文法力求严谨通达,只报平安,述说些军中或其他事务,给妹妹的信看似轻松多了,却明言暗语,东一句西一句,只有文娇能读得懂,兄妹俩三年多来共同努力,小心冀冀凭微薄之力明查暗访,弄清楚当年父亲黄继盛被流放不仅仅是因为在兵部当差遭受连坐,当年楚王四子拼力杀出京城,他曾帮着晋王追击阻拦过皇子们…···这可是重罪,当今皇上不杀他,真算是奇妓
黄文正探访到了黄继盛的下落,黄家一门被放在北边一个山窝里生活,男人拓荒耕田,女人织布纺线,除了偶尔接受监管钦犯的官员训戒,日出而做日落而歇的日子清静安宁,没被打骂黄文义安顿下来后大病了一超险些丢命,幸得黄继盛和林氏日夜守护,请当地村民采草药医治,才又缓回来,病好以后听一位土医的劝嘱多去山野上走走,放羊赶牛,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儿,倒是不再发病了,好端端一个俊秀风雅的贵公子很快变成黑瘦的村夫
老太太还好,冯氏却去世了,官兵抄家时她拼死护着自己的嫁妆,被毒打一顿,惊吓而死,倒是免了受流放之苦,她娇生惯养的儿子在北去路上不肯吃粗粮黑面,饿死在黄继盛怀里,留下一个三岁的小女儿归林氏抚养
因为设定了连坐关系,附近相邻的钦犯要互相监督牵制,黄文正所在军队就在附近,他以韦华陶的身份在军任职,自是不敢轻易与他们相认,眼看着亲人们含莘茹苦,痛瘦弱,他却毫无办法
文娇有银票送到又如何?钦犯不能单独走出村庄半步,怎么帮助他们过好日子?
文娇想着,文正哥哥要干什么?几年来他念念不忘救回父兄,难道有什么别的门路可走?带她进京,应该是觉得兄妹俩不会被人认出来,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两个人变化都极大
可这事还是太冒险了,弄不好搭进哥哥的前程,还牵扯到韦家,他以为外公会答应让他这么做吗?
万万没想到老外公竟然笑ⅿⅿ地和文娇商议上京事宜,叫她务必做好准备,哥哥一派人过来接,就乘船北上
文娇有点惊讶,难道朝局又有变化,父亲黄继盛翻身有望?
但她更多的是新奇和兴奋,对京城期望已久,早就想去的,只是未有机会,她想着外公年老,偷跑出去是绝不敢的,又不是去去半天就能回来,长大了怎能做这种惹恼老人的事?总得计划周祥,有个理由才好,没想到这次却是老外公痛痛快快地让她走!
文娇高兴艾恨不得哥哥早点回来,迫不及待地想上京城,不仅因为久慕它的繁华美丽,还因为……汪浩哲在那里!
她笃定地认为阿浩哥哥会逢凶化吉,否极泰来,他是那样聪慧,坚强有毅力,身手了得,身边的人个个是高手,那晚上她听见他们恭敬地叫他“公子”,他是哪个公卿贵族家的公子吧?他家遭受的祸事会不会与晋楚两王争位有关?现在看来,应该是的!而且他家支持的一定是楚王!
那么,他就是赢家!他现在应该好好的在京城里生活着,安享太平盛世,他——过得怎样?
文娇脸上甜美的笑容渐渐消失,一个忽然而至的想法令她的心冷却下来:她光想到自己长大了,却极少去想阿浩哥哥年纪也会上去,他不可能永远是十六七岁,他……应该成家了!
说不定还妻妾成群儿女成行了呢!
不不!文娇猛地摇了几下头,她的阿浩哥哥不应该是那样的人!
她忍着揪心的疼痛,默默地想:哥哥年纪大了,许他成亲,夫妻幸福,儿女可以多生,但千万不要妻妾成群!
这个朝代,男人们有点身份的,家里不养着三妻四妾会被人当怪物,当然文娇不一样,她会特别尊敬那个人,把他当国宝熊猫,多看上几眼
她不会忘记阿浩哥哥,阿浩哥哥未必还记得她,就算记得,也不能认出来,从七岁到十五岁,变化太大了!
悲凉无奈涌上心头,文娇眼含泪水告诫自己:谨言慎行,如果有幸相遇,他未婚,还是当年的哥哥,便相认如果他已经有了家室,就不必现身,只在暗地里祝福他,愿他一生平安幸福!
从此后往事深埋心底,再也不要想起
要上京,家里就要做好安排,秀云不能一起去,得留着她在家照顾年老的外公,外公没有反对,点头道:
“秀云不好跟着你去,暂时不要和华陶见面,快成亲了,该避避嫌!”
文娇问道:“外公,您不是给哥哥订下刘家小姐了吗?”
韦汉柏点头:“刘家小姐是正妻,秀云…···唉!这孩子,我原要为她说一门好亲事,与我们家门当户对,她偏只要等你哥哥!你哥哥信中跟我提了,我前些时厚着脸去与刘家说明,刘家答应收做平妻·……她到底冠韦家姓,做妾,我不忍心!”
文娇无语,人家两厢情愿,她能说什么?
但是将来她论亲事,一定要先查明对方底细,若是也像文正哥哥这样明知要娶妻,还自己先订个平妻等在那里,打死她也不嫁
文娇笑着问外公道:“外公,可否让孙女看看哥哥给您的信?他说了什么?一个单身在外的男子,还是武官,为何要带妹妹在身边?”
韦汉柏还不到七十岁,没老糊涂,外孙交待的事哪能这么容易让文娇哄出来,含糊道:
“唔,这个嘛······哎!你哥哥不是也给你写了一封的么?你何时给外公看过?你哥哥或是想在京里买个小宅子住罢,又还没成亲,说不得要你这个妹妹帮着参看,你就去吧,你向来比别的女孩聪慧有眼力,好好替你哥哥瞧瞧……”
这是不肯说了呢,文娇撅嘴看着外公,明显觉得外公的慈眉善目里掺了一线阴谋的味道(看天定良缘最新更新章节请或直接输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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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O三章 擦肩
富初秋,江南依然山青水绿,满眼锦绣,行船越往北地,顿觉凉意渐深,两岸山色红黄相间,近处岸上的草被重重秋露浸压,变得枯黄.
文娇坐在窗边,隔着竹帘看移动的景色实在是不爽快,纤秀的手指刚一探摸到帘上,姚妈妈便走过来道:“小姐,江上船来船往,这会又是一大早,客商船工们都在船板上站着,眼睛四处乱看,这帘子不能动!”
“姚妈妈,他们都能出去透口气,我只开开窗不成么?让他们看又怎样?谁认得我是哪家小姐翱”
“这回小姐拿什么压我都不成!就算没人认得,也不能让人家笑话咱们家姑娘不守规矩咱们小姐又生得这副难得一见的绝世容颜,那些人若是不怀好意,出言调戏怎么办?咱们赶路呢,可别生出乱子来!”
文娇无奈,拿这个韦家老仆没办法她是家生奴婢,在韦家出生,从小在韦家做事,老外公最信赖的人,娇费了好大心思才争取得她偏向自己,帮着隐瞒外公一些事情,不然哪能在后宅那么自由,所以有些事她还是得遵从这个辈份极高的后宅老管家
“妈妈,谁敢调戏咱们?哥哥派了军中的人前后护着,人家又不是没看见”
“那也不行,那些人眼神不对,咱们也不能拿人家怎样!”
文娇了,有年纪的婆子阅历丰富,辩不过她,难道敢说:小姐我不在乎,看就看了,又不掉肉?
另一边的隔间里,青梅带了两个小丫头正在翻检小姐衣箱,她从一只铜角红木箱里拿了件白色云锦金丝挑绣缠枝牡丹的夹层披风出来,抖开细细看过,收在臂弯·又再选了两件夹层外衣,准备拿到里间给小姐换穿,天气越来越凉,早晚风一吹皮肤都起鸡皮疙瘩·从家出来时还穿着单衣呢,还没到京城,就要换夹袄了
她满意地看着小丫头将箱子一一合上,十几个箱笼的衣裳都是新制的,余记绣庄在两个月内赶制出来,小姐真是厉害,照着孙小姐和宋小姐的描述·几下就画出上十套衣裳图样,都是京城贵女们常穿的衣装样式,然后又画出一些江南淑媛时兴的衣裳款式,三位小姐围着图样指指点点,小姐修改几下,重新绘制出来的衣装图样把孙小姐和宋小姐迷倒了,拿在手上看个没完,眼睛像天上星辰般闪闪发亮·立即喊人送去制出成衣,只听得小姐们议论说,这几款秋装要是在京城里出现·定会引得贵女们发疯一般地买衣料做衣裳//
孙小姐一个月前随信义候先回了京城,宋小姐要等宋指挥使,原本以为可以和小姐一路北上的,少爷派来了人,军中人等不得,老太爷又催着说趁天气不是太冷,路上好走些,小姐便辞了宋小姐,先走一步
宋小姐把冷月沉星派来护送小姐,她说自己跟着指挥使·不缺护卫
其实文娇很想换穿男装,走到船板上去尽情浏览两岸风光,寻找当年和汪浩哲顺流南下时见过的风景,她记得有一个月洞山,是她命名的,当时兄弟俩在船板上晒太阳·看到了那座最高峰漏了个洞的石山,那个洞是通透的,圆得太好了,她说:晚上月亮升起,月华从那里边透出,形成一个璀璨的光柱,多好看,叫月洞山吧!
那时汪浩哲还不大说话,闻言盯着那月洞山看了半天,然后慢慢说道:“阳光与月华都是晋照大地,怎会只从那洞里漏出光柱?红日正在那洞上方,你看见有光柱了吗?”
她无语,心说拜托老兄,能不能给点想像力翱
再下去看到一座形状像只公鸡的山头,便问:哥哥,这个可以叫公鸡山吧?
汪浩哲点了点头:“说不定它本来就叫这个名!”
小船工长根走过来,很不识趣地笑道:“没错,本地人就叫它公鸡山,前面有集镇,到码头可以靠岸!”
回想往事,文娇禁不住微笑,长根,那个老实憨厚的小船工,给过她很大的帮助,现在不知怎么样了?
给过她帮助的人,尽能力回报,唯有长根,和那条船,无从寻找
从花桥县到桃木镇莲花村,对他们的情况了如指掌,只是远远观望,她没有再回到那个地方,与他们相见
那家梁姓小院,让沈八帮着他们脱离了贫困,不必提到她,沈八自有法子,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道理他懂得
此次回京,心里既高兴又忐忑,甚至有点惶惑不安,不知道是为什么,对京城毫无印象,虽然有哥哥,有红袖夫妻,有自己的产业,仍然不踏实
是近乡情怯,还是难舍故土?实际上江南吴州才是她真正意义上的故乡吧,初来这个世界就投奔这里
一个人百无聊赖地摆弄棋子,就当是跟外公下棋了,在莲花村厚院,汪浩哲要教她她不肯学,到了外公家一样要学,秀云根本不是她对手,倒是自诩棋艺高超的外公经常被她拉着厮杀,她不是外公的对手,屡战屡败,却每天嚷嚷着找外公下棋,谁愿意总跟手下败将对奕?外公对她避之不及,有事只找秀云,尽量不要惊扰她,唯恐被缠上,这才是她想要的结果
她扮成少年郎,像出笼的鸟儿般四处乱飞时,外公还以为她关在房里读书练字或是用心学女红呢
当然和外公下棋也不无乐趣,外公能让棋,却绝不许她悔棋,外公棋风练达中庸,不急不躁,敌我间不可避免的杀伐之气,巧妙-地掩隐于详和温雅的往来言谈,这应谟是久混官场的人用的惯常套路,其间有很多东西可以学习,当然她只是个女孩,了解懂得就好
刚及笄之时,姚妈告诉她舅父曾向外公提及她的婚事,说认得几家相熟的富贵人家,儿郎都极好,但被外公拒绝了,外公在年龄上倒是看得开,说好女子不愁嫁,迟一两年怕什么?我家越云聪慧无双,温婉娴雅,若是我早松口许人还等到你来说?不必急,慢慢看来,我要亲自替她挑熏没有十分般配的,也得是真心待她的良人······
外公能容得她迟一两年再出阁,想来也是考虑到黄文正未娶亲,但她还是很感激,省得她大费周章为婚事跟外公玩心眼
黄文正本有意请外公一同进京,但外公一是身体不太好怕路途长远吃不消,二是出于某种考虑,没有答应
文娇沉思着在棋盘上轻轻落下一子,忽觉眼前豁然一亮,惊讶地抬起头,一阵柔和清凉的风扑面而来,眼前水波起伏,一艘巍峨高大的楼船轻缓掠过,便现出远处岸上的房舍村庄,连绵山脉······
她深深吸一口微凉的清新空气,笑着看向窗边卷起竹帘的青梅:
“找死翱姚妈妈会拔了你的皮!”
青梅抿嘴一笑:“姚妈妈在后头看厨娘做菜呢,小姐若是不想开窗,那我又放下?”
“别……好吧算你能干!”
青梅咯咯笑起来:“也只能一小会儿,我看过外边,前前后后近处没有别的商船过往了,刚刚过去的应是官船,走得快,四面封得严实,想来里边坐的也是女眷,它不开窗,咱们正好开一开——已经让小鱼在后门守着,妈妈一来就咳嗽!”
文娇兴致勃勃地伏到窗上:“我也只看一会······表梅快来看,你瞧那边山上的红叶,多美啊”
“真好看!青羊山上也有枫叶,却不比这里红得好!”
这里主仆二人对着远处山岭的红叶赞叹不已,刚刚过去的那艘官船上,一名身穿淡青色锦袍,身姿挺拔步履轻捷的年轻男子推门走出船舱,招一招手,立即有个穿着蓝色锦袍的年轻人凑上去:
“什么事?”
青衣男子唇边泛起一丝奇异的笑意,指着远去的三只大船道:“你的耳目不是挺厉害?能不能打听一下那上边坐的是谁家的女眷?”
蓝衣人看着他:“你哪只眼看见那上边坐的是女眷?我看的可都是一帮男人,还都是军中的人”
“少罗嗦,让你打听就打听去!”
蓝衣人不动:“为什么要打听人家女眷?你不说个一二三出来,我急不来!”
“你!”
青衣人瞪了他一眼,回头看看,伏在他耳边道:“刚才那船忽然开了一下窗,我看见了,爷也看见,里边有个女子,那叫一个美艾爷魂都没了!还像只呆鹅般站在那里呢,可人家美人已经走了!”
蓝衣人嘴巴张得能塞下一只鸡蛋:“你说的是我们爷?不是你自己吧?”
青衣人推了他一把:“去你的!我会拿王爷跟你说笑?几时见过端王爷对女人如此动心?我跟你说,千真万确,他只看了一眼,就走到窗边,一直钉在那了!”
蓝衣人还是有点楞楞的:“你是说王爷对那女子动心了?叫我去打听那是谁家的姑娘?”
“废话少说,快去办来!”
“可是打听来了有什么用?王爷他又不开口问!”
“哎哟我的兄弟,你怎么这么笨!”未完待续,投推荐票月票,,一更上,迟些上二更呵呵,写上擦肩二字就想到擦身而过……亲你好么
第一百O四章 追思
蓝衣人叫方远志,一时的痴呆过后,事情倒是办得利落爽快青衣人罗允真很快知道了那船上的女眷是谁家的,小心地借着一个话风,说给船舱里的端王听....
“刚入秋,天气凉爽,倒是出门远行的好时机,走水路的人极多,江上商船来来往往有点拥挤,南下还好些,北上就有点难行,方才与我们擦身而过的几只船,应该是扬州宋指挥使的船,上边有指挥使司的侍卫!”
“扬州指挥使?宋子仪?我们此去要不要见他呢?”
罗允真低着头不作声,他知道这句话不需要他回答,躬身行礼,轻轻退出舱房
窗前身形挺拔修长负手而立的年轻男子转过身,二十来岁,剑眉星眸,鬓若新裁,墨黑的头发以缎带起,披散于肩后,一袭杭绸玉色常服衬得他的皮肤有点暗黑,这是常年在外风吹日晒的结果,他衣着简朴,身上没有半点佩饰,但那令人窒息的尊贵华美的气质仿佛与生俱来
这就是当今皇帝第四子端王赵瑜
也是七年前的汪浩哲,曾经与小乔兄弟相称,逃到吴州花桥县莲花村住了一年多
当年靖国难夺皇位之后,奉父皇命往西北收复国土镇守边关,他六五岁时父亲亲自教他习武,时常带在身边,之后父亲镇守北边国门,十二岁他随同传授自己武艺的师父四处去游历,走到北边时就留在父亲身边一呆就是三年,父亲回京探亲后没有再带他走,让他跟着兄弟们进宫,听皇帝祖父教诲
众多皇子皇孙,皇帝祖父只看重晋王和楚王的儿子们,而大哥赵琮和他又多得皇帝祖父照拂,赵琮甚至被留在宫中住宿,与皇帝祖父早晚相伴·晋王叔叔看着他们兄弟的目光越来越凶厉,直至后来发生那样的事情,大哥和二哥三哥突然被拘,他得了密报潜进宫内·有内侍们的帮助下,兄弟四人出了皇宫,拼死冲出城门,晋王丧心病狂,竟指令禁卫军痛下杀手,可怜二哥三哥死于乱刀之下,大哥在十多名死士护卫下·历经千辛万苦将密旨送到父亲手上,而赵瑜自己,如果没有小乔,必死无疑
可是如今小乔在哪里?那个聪明机灵有经商之才被火苗烧黑了脸被人打落门牙偏偏爱笑又多嘴的娇憨小子,他······还在不在这个
赵瑜两眼空洞,俊美的脸上满是忧伤,无助的神情与他通身散发出的阳刚之气,行动间的沉稳干练极不协调[].
所以才等侍卫退出才转回身·是因为他一时收不回低落的情绪,不想让属下看到他失态
他不怕找不到小乔,怕的是小乔真的像大哥说的:“已经没有了·消失在那场大火里!”
他得了这句话,足有十天不理大哥,连面也不想见,最后大哥无奈,只好绑了张兆亮来,那时另一个姓彭的侍卫已经在战场上折殒
张兆亮说:“属下护卫不力,请四公子处置!”
大哥说:“我原先确实不知道小乔是你义弟,那就是小主子,护卫们保护不了他,便是犯了死罪!你杀了他吧·左右都是死,他不敢有怨——在当时那样的情形,如果他们为了救小乔而舍弃你的命,我也会将他碎尸万段!”
他没话说了,道理他不是不懂,但他有恨·恨这些侍卫不把他的话当真,如果小乔是他亲弟弟,他们敢大意么?
还敢隐瞒他,虽说又是大哥旨意,连同大哥身边那个方先生都不是个好东西,给他做的什么针炙,弄得他头脑乱了好一阵子,在大哥的帮助下他倒是把身世搞清楚了,却又忘了小乔!
但他终究是慢慢想起来了,或许潜意识里觉得那段经历太重要,每天总觉得脑子里有某种东西某件事没办好,他也不急,闭目静静地思想,直到某天他脑海里出现了一个机灵可爱的小男孩,那小男孩笑容可掬,天真无邪,仰头冲他喊:“哥哥!哥哥!”
只是一瞬间,所有善于他们两个人的记忆都随着这一声哥哥回来,他独自闷在房里半天,出来带人抓了张兆亮和他的手下,拖到校场上一通暴打,所有人目瞪口呆,大哥赶来怒斥他,也不管用,兄弟争执不下,惊动了父亲,他的解释只有一句:“小乔,在哪里?”
赵琮呆赚张兆亮等人低下了头
赵琮实话实说,小乔确实是“消失”在那场大火里,他想着大家应该心知肚明,七八岁一个小孩,难道还有能力逃生?他不说“死了”,还是怕刺激赵瑜
赵瑜气怒难消,凭什么这样断定?过后派了人立即赶去查看了吗?
赵琮无奈,主仆二人方给他演了那一超之后大哥倒也花了不少力气替他寻访打探小乔消息,但也和他一个样,都是竹篮打水
父亲和大哥都有些好奇,找着机会问他小乔的事,何以就成了他的义弟?他告诉他们,他受重伤失去意识,是小乔救了他,父亲和大哥恍然大悟,表情就是:原来如此
他们却不知道,在他心里小乔比他的命还珍贵,过去是,现在,他依然这么认为
就算了解真相,前前后后所有的记忆全部在脑子里汇合疏通,知道小乔不是他的手足跟他毫无血缘关系那一刻,他仍然把小乔放在心里,幻想有天忽然在街上遇到他,他定会把他当亲弟弟一样珍爱,告诉他以前在厚院跟他说过的话,许过的承诺,不会因为不是亲兄弟而有所更改!
可是幻想终归是幻想,这么多年,江南吴州几乎被他的人翻了个遍,却没有小乔的消息,倒是给他报来当年沿河一带死于那条河边与小乔年龄相当的数名小孩情况,把他气得脸发青,直接将人拖下去打板子他不相信小乔会死,那样活蹦乱跳聪明灵慧,哄人的时候嘴巴像涂了蜜糖,随意将他扔在哪个城镇,都不可能饿得着他
可是荒郊野外呢?火侯河人贩子强盗手里呢?赵瑜不敢想这些,心会发抖缩成一团,揪然生痛!
想起小乔的时候正是靖国难战事最紧之时,作为父亲手下独挡一面的主干将,他不能有半点分心,只能派了几个人下江南寻找,自己则全力以赴用在大事上,之后离间计成功,析离瓦解城外守军,用奇兵入城进驻守卫楚王府,与死守皇宫的晋王亲信和晋王诸子短兵相接,殊死搏斗,晋王大势已去,终究是螳臂当车力不从心,父亲顺利登基,又经过半年多肃清朝官党羽,第一批下江南寻找小乔的人回来禀报:一无所获
他又派去第二批,第三批,后来终于空闲了些,迫不及待地要下江南找人,谁知北边又吃紧,父皇一道圣旨下来,他连夜就整装赶赴边关,离小乔,更是远了
但他从来没有忘记寻找小乔,他画了最详细的路线图,交给亲信去找,让他们找大怒助,不必说出他的身份,就说是汪浩哲,在寻找他的弟弟汪小乔
大牛很快有信给他,通篇写的什么他不记得了,只知道一个很明确的意思:四处找过了,不见小乔踪迹♀么年来,酒店生意兴卢门庭大有改变,但喜来登三字没变莲花村潘家院子翻新重盖,厚院小木楼封存着未动分毫,但小乔他没来过……
北边冰天雪地,逆风如刀,都不及大赔封信所带来的寒冷,那一刻,他觉得整个心都冻成了冰
在北边磨牙守了几年,这次终于把那些小毛贼彻底打回老家,将士们恨得把他们老窝都拆碎了,他们想要重新组建一支良好的能够跟天朝对抗的骑兵部队,最起码得十几二十年,更何况他们未必有这个能力!
北边平安,他凯旋归来,匆匆回京交差受封赏,连自己的王府都没有好好看清楚,把一切事务丢给手下,急忙寻了条官船,顺流南下,他要亲自来找小乔!
高大的官船比之当年那艘商船平稳多了,他记得与小乔在船上一个多月的生活,点点滴滴,如清泉滋润心间,终于知道为什么念念不忘,总也放不下这小子,他根本就是把自己当成亲哥哥,那样全心全意,至真至诚,端来的饭菜先喂哥哥吃,等到弟弟吃的已经冷硬了,船工们好心给一碗热气腾腾的鱼汤,哄着哥哥喝完,说自己喝过了才拿回来的,如果不是长根,他还不知道,为什么弟弟要把菜埋在饭碗底下,因为小乔两天吃一次肉,哥哥是病人,每餐都要吃······
他重新看小乔指点过的景致,小乔说:哥哥,那个就叫月洞山吧!哥哥,这个可以叫公鸡山吗?他含泪笑了,小家伙尽心照顾他,还要费心思逗他说话,让他心情好起来,到底谁才有资格做哥哥?
走到那处峭壁,依稀还能见到那几棵酸柠果树,上边却没有果实了,当年小乔不听他的阻拦,自顾跟着长根上岸去,回来他逼着他把果子统统扔进河里,看得出来他很爱那几个果子,依依不舍,一个一个慢慢扔,清澈的眼里涌出泪水,委屈得小脸通红,他其实很心疼,但他没表现出来,他只想让小乔知道:一定要听哥哥的话,绝对不能背弃哥哥!(看天定良缘最新更新章节请或直接输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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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O五章 兄妹
行程不顺,遭遇连天阴雨,文娇到达京城时,已是十月天
京城倒是秋高气爽,十分宜人,黄文正在城外码头接到妹妹,兄妹俩桥手互相打量,都为彼此的变化感到惊喜,哥哥长得越发高大英俊让文娇自豪,文正惊叹于妹妹容貌更加的艳丽无双,欢喜之余,怕被人发现自家宝贝似地赶紧把妹妹送进马车,高高兴兴地带她回到自己新置下的一个三进院落,比之富贵人家带花院池子的大宅子,这院子显得窄小了些,但很敞亮,房屋也足够多,还带了个不小的偏院,文娇开玩笑说:
“哥哥要成亲了,成亲后嫂子也跟来,是不是我去住偏院?”
黄文正拍拍她后脑勺:“胡说八道,怎能让你住偏院?那偏院…
文娇撅嘴:“就知道你动的什么心眼儿!给韦秀云住的吧?白骨精!”
黄文正无奈地笑:“妹妹,哥哥总要娶亲……”
“我知道,娶就娶呗,外公给你定的刘氏女,我见过了,很好一个女孩儿,今年十六岁······你既然应下亲事了,就要一心待人家,干嘛非要个妾?难道韦秀云离了你她活不了?”
黄文正叹口气:“当年把她当妹妹错沁,如今她没什么亲戚了,我等于是她唯一的亲人······我劝过她,听外公话为她另寻好人家,可她哭得可怜,只说要等我,不然就做姑子,不然就······我怕她一时想不开,只好应下:若等我三年回来她仍不愿嫁与他人,便由她跟着我,只做妾,你不喜欢她,也就不必对她执小姑礼!”
文娇翻了个白眼:“哥哥你们两个太过份了!你们有情,外公虽然也疼她,却定是不肯让你娶她为妻·她自愿做妾,你自愿要她,明明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怎么反倒怪我头上来了?难道是我逼她作妾迫你纳妾?”
“看看·这一张利嘴,原来信里说的想哥哥全是假的!几年不见哥哥了,就是这样唇枪舌剑,不会说点好听的?”
黄文正要揪妹妹耳朵,文娇躲开,兄妹俩在房间里围着桌子椅子床架屏风盆景转圈圈,玩起了捉迷藏:
“出来听哥哥说!”
“不!”
“小娇听话!”
“我不喜欢哥哥纳妾·为什么要有妾?”
“男人都有妾室的艾父亲也有!”
“外公没有!”
“你这样对不起嫂嫂,嫂嫂是正妻,她还没过门呢,你就找个人给她添堵!以后我也要嫁人,我的夫君要是有妾怎么办哪?我非休了他不可!”
“小娇不要这样,哥哥只有一个妾,只有秀云行了吧?”
“以后你不准对秀云太好·毕竟秀云与你青梅竹马,心性相随,万一嫂嫂不及秀云·你也要分清主次,一碗水端平!”
“你放心,有你这个小姑在一旁虎视眈眈,我敢不宠你嫂嫂吗?”
文娇哧地笑了:“这个我爱听!只好这样啦,那白骨精甩也甩不脱,就由着你们吧!”
黄文正咬牙瞪着面前鲜艳娇美,笑得肆意调皮的女子,满腹辛酸:粗心大意犯了个错,一辈子被她舀赚有谁像他这么悲惨·纳个妾也要经过妹妹同意?
手指痒痒屈起又松开,终是忍无可忍,抬臂在她头上敲了一记,这才算出了口气//**//
文娇摸了摸头,袖子一蒙脸咿咿呀呀真哭假闹,黄文正哈哈笑着左哄右哄·这回却是轻松多了——只要妹妹不生气跑开,肯让他哄着,就只是小女孩撒娇玩玩而已
别开生面的兄妹久后重逢之后,婆子们准备好热水,文娇沐浴更衣出来,听到黄文正要遣人去金福大酒楼置一个席面回来,便问道:
“金福大酒楼在什么地方?”
黄文正答:“我们住在城北,金福大酒楼在城东南,那里菜系多样,有相近于江南的名菜,怕你在南边住久了又不惯京城口味,叫几个好菜回来你尝尝”
文娇笑:“哥哥经常去那里吃饭?”
“怎么能常去?我也才回到京城不久,跟着龚参领应酬,去过两次而已!”
文娇了解地点了点头,低头想了一下,看看旁边只有青梅在,便告诉文正:
“以后你若是带朋友去那里吃饭,或是叫席面回家,不必给银子,记帐就好!”
“为什么?”
“那酒店有你妹妹一半的股份,就是说,你妹妹是幕后的老板!”
黄文正呆了半晌,又看到青梅低着偷笑,相信了,顿时跳起来:
“臭丫头!你好大的胆子!背着外公在江南做点小生意玩玩就好了,怎么还闹到京城来!这可是天子脚下,你以为······”
“嘘!”文娇把一根手指竖在唇上,微笑安抚他:“哥哥不说,就没人知道!放心吧,都安排好,没有黄家人半点踪迹,明面上的老板是一对夫妻,分给我的银子存入商号,用的是韦越云的名······”
“你怎么认得人家夫妻的?”黄文正摇着头:“我真服了你,你真的是我妹妹吗?一个小小女孩儿,明明落难在异乡,却能帮着人家开成个绣庄,足不出户人家就乖乖蘀你往银号里填存银子!没回到京城,酒店先开到京城来了……”
文娇嘟嘴:“我不是你妹妹?那我走!”
“给我老实呆着!你不是我妹妹,我可是你哥哥!”
黄文正把文娇摁回座位坐下,示意青梅出门去守在外边,板着脸对文娇训话:“以后我要严加管教,不准你四处乱跑,去哪里得多跟几人,免得你一不小心弄出什么事!我们兄妹可是罪臣子女,如今虽然个子面貌都变得无人能认出来,可也要小心谨慎,一个不小心,被抓去伏罪,要连累很多人的,懂不懂?”
“哥哥你放心啦,妹妹懂事了!”
黄文正端详着她,叹口气:“你怎么生成个女子?你该是个男儿才对!”
文娇点头,认真道:“我也想啊”
黄文正噗地一声失笑,习惯地伸手揉搓她头发,文娇躲开,恼道:
“哥哥!我刚说过:我是大姑娘了!仪容很重要,你老弄乱我的头,我怎么办艾梳个头很难的!”
黄文正收了笑容,愀然道:“是艾我妹妹长成大姑娘了!转眼就该出嫁,哥哥怎么办?”
文娇歪着头看他:“能怎么办?把我送别人家去艾就看你眼光如何,为自己选个什么样的妹婿!”
四目相接,兄妹俩对视良久,黄文正终是先移开眼睛,却不放开文娇的手,轻声道:“你听不听哥哥说?”
文娇乖巧地应了声:“我好好听着呢!”
文正面色有些凝重:“妹妹,我只知道你向来聪明灵巧,却不知你还天赋异禀,能经商会敛财,这倒是为哥哥分邓好大一份忧虑lp卜公年迈,他老人家只能供养我们长大,给我指一个前程,又给我定下一门好亲事,那刘氏女的祖父原也是致仕的朝官,她家资财丰厚,亲友皆富贵,外公的意思我明白:他只能扶养我们长大,没有财产留下,因为韦家族人不允许,韦家的财产自有承香火的人继承!到时候就算我在军中混得不好,回来娶了刘氏女便能借刘家之势,平安富足的生活自是少不了,还能保你一份好姻缘他竟是,竟是对父亲和大哥绝望了,给我的信中说得很清楚:阻拦密诏如同叛逆,虽然是发配边疆,但已形同死人,别说朝中无人相助,皇帝也绝不容许这样的人翻案!外公只劝我带着妹妹小心做人,过个十几二十年再去慢慢探访······可是身为人子为弟兄,焉能忍心对他们不理不睬?我怕信使出差错,信上不敢多与你说,你给我的银票,我尽数用了出去,军中上下打点,只消混得更多些好交情,另外小心使人打听父亲和哥哥的情况,后来终于有一次哥哥发急铂父亲应是用了什么法子求得监官放出镇子上寻医问药,我用了大量银子,终于设法得见哥哥一面……”
文正低下头,声音哽咽:“大哥!他哪里还有往日在家里的清雅悠然?本来就瘦弱的人,只剩一把皮包骨,又黑又脏······他却只急着问我们兄妹俩的近况,我说安好,我在军中,妹妹在家里侍奉外公,他便笑,说幸好,幸好将我们送走了!大哥告诉我,冯氏没了,祖母父亲和娘都还好,只是吃不饱,又缺衣少穿,弟妹们冻得长不大······大哥说他可能活不长了,嘱咐我带着你好好过日子······”
黄文正说不下去,别过脸去,哽咽变成了隐忍的呜咽
文娇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他哭,心情沉郁,眼睛里不知不觉蓄满泪
这辈子她与黄家,注定是要纠缠在一起的,没见过面的祖母父亲娘弟妹们,是她今生至亲!
她取出绣帕放进黄文正手里,说道:“哥,别哭!我陪着你呢,我们一起商量,看看能不能……”
黄文正反手紧紧抓住她:“妹妹,你肯和哥哥一条心,救父母和大哥回来吗?”
文娇看着被黄文正握得发白的手,坚定地点头:“是我们的亲人,只要有一点机会,就不放弃!”
“好!好妹妹!”
第一百O六章 意图
黄文正擦去眼泪,说道:“父亲是蒙受了冤屈的!他当时确实曾经奉命带兵出城,但他没有尽力去追堵拦截皇子们……相反,皇子们能够顺利出宫,全赖了他!是父亲去楚王府通风报信,并且护着身藏密诏的内侍走去与皇子见面,交付密诏……你知道当朝兵部尚书吗?记住他!他叫钱贵田,是我们的仇人!他与父亲同在兵部,为郎中,当夜父亲在明处牵绊迷惑禁卫军,教他随皇子们出宫出城,他当时家眷远在荆州,未接来京中,便随皇子奔了楚王去,他倒是立下大功,却只字不提父亲我私下探访过,他不但不为父亲说一句话,还落井下石谄害父亲追堵拦截皇子,原本是想要我们家全部斩首的,可是后来不知为何,说是一位至尊之人彼父亲,才未被抄斩,只是发配!”
“那至尊之人是谁?”
“哥哥也不知道!我们记着他的恩情,日后若能相见,定要给他磕头拜谢!”
文娇点点头,又轻声问道:“哥,那年你背我离家出走,不是父亲偏袒冯氏,不要我们了吗?”
黄文正怔了一下,怜惜地看着文娇:“妹妹,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冯氏确实可恶,她毕竟已经死去,忘了她吧但是父亲生养了我们,他不可能不要我们!当年就为宫里的混乱他顾不上我们而已,后来他可是焦头烂额找了我们很久大哥说,他看到父亲后悔得流泪,当时就原谅父亲了,但是他没有说我们在哪里,因为还有冯氏在!只要祖母在堂,冯氏就当着那个家父亲听祖母的话,而林姨娘……我们的娘太软弱!你不记得父亲了么?父亲对我们管教严些,现在想来他其实对你是很疼爱的,他替你捉过萤火虫,摘你够不着的花种子还记得后花园那个秋千么?那年清明节他花了几天时间,亲自为你搭成只因为你去到沈家,沈家的姑娘欺负你,不让你玩她的秋千,回来哭得委屈,他就给你做了,为那个,冯氏又是一场骂”
文娇垂眸搭秋千也罢了,本来就该做的,但一个男人,一个朝廷大官能够为女儿捉萤火虫,摘花种子,好像可以称得上慈父了吧?
“哥哥,那时你在哪里?你为什么不帮我?”
黄文正苦笑:“那时候的我……有点倒霉,天天挨骂自顾不暇,哪里帮得上你,反而是你时常给我送吃的喝的!”
“你不会是被关起来了吧?”
黄文正沉默了一下:“关在书房是陈有时候被吊起来打……”
文娇冒汗,斜睨他一眼,不容易艾把个猴孙改变成现在这副涅老外公有功劳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要怎么做?”
黄文正答非所问:“妹妹,你认识信义候?”
文娇说:“我在甘露寺上香,拾到一枝紫玉簪,知道那不是平常俗物,便让青梅细细去上等云房访问各家小姐少奶奶,问到是信义候幼妹孙小姐的,孙小姐正为找不到紫玉簪焦急万分,听说果真是很珍贵的,而且是长辈所赠,她十分感激,要求与我相见,当时与她在一起的还有另一位宋小姐,我好像在信中与你说过的吧?指挥使家的小姐,为与我赌棋输给我两名侍卫,当然不是把人都给我,只能用用而已我们三人一见如故,结交为好友孙小姐哥哥来寺里接她,就引我拜见,后来也去过孙家,见过几次,我都当信义候是兄长尊敬着,怎么啦?”
“信义候定是问过你一些家事?”
“没有,我是女孩子耶哥哥,怎可以随意与男人攀谈?”
文娇装得很像,黄文正惭愧,文娇继续道:“不过我倒是和孙小姐说过——家里有外公,有一个哥哥,哥哥在北边军中,叫韦华陶!”
黄文正点头道:“这便是了,我多得将军提携,此次又能跟着回京城,在守卫营任职,原以为是外公托了关系,后来将军才告诉我,他与信义候相熟,信义候来信打听到我在将军帐下,托他照看一二”
“不会回京城也是信义候打点的吧?”
“正是!”
文娇不解:“这是为什么翱信义候他,无事献殷勤?”
黄文正道:“龚参将对我说的是:信义候疼爱幼妹,幼妹体弱多铂喜欢与你妹妹作伴,你既随我上京,不如把妹妹也一同带去,一则京城多繁华,二则能相互照应,三则可与孙小姐作伴”
“这就是劝你带妹妹上京的理由?”
“他是这么说的,我觉得话不尽完∨义候做了这一切,只是想要妹妹进京与他妹妹作伴?我不相信,我想进京城,也想要妹妹在身边,共同筹谋拔清父兄冤情,妹妹冰雪聪明,有些事情一点就透,信义候既然给了我们这个机会,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利用一下?他想干什么我不知道,但我把妹妹带来了,我们尽量小心,防备着他些……妹妹你不要怕,哥哥守着你!”
文娇凝眸看他:“哥哥,或许信义候对我有所图谋?你妹妹一个弱女子,有什么值得他大费周折?”
黄文正微微笑:“我妹妹有容貌,有才能,温柔贤良,聪慧无双……”
“你会不会卖了我?”
“我妹妹自身就是个小财神,我又不傻,怎么会卖了你?”
“那你是怎么跟外公说的,他为什么那么痛痛快快地把我放出来了?”
“嘶……这个……”
黄文正好像牙疼一般,想起身逃开已经来不及,文娇抓起他手腕就咬了一口:“还说不是!分明就是想卖了我!”
“哎哟!这丫头!长大了还咬人——我不那样说外公能痛痛快快放你出来么?没错我是说有贵人打我妹妹主意了,而且我还说这位贵人是知道我们底细的,但人家还愿意,说明诚心至极,外公这才肯信啊妹妹,我们以后不可能场江南,我永远感激外公他老人家一番好意,可那不是我们的地盘,我走了,难道要留你在那里?那不可能,势必要带你一起走!你相信哥哥吗?军中多是豪爽之人,少有算计,易藏匿,哥哥只要不招惹是非,不与人结梁子就没事,你总要嫁人,京城中多贵人,有求娶的,你若中意,嫁去高门大户又如何?若是你不愿意,那又另当别说,毕竟大户人家是非也多,到时哥哥替你寻个好的!凭妹妹这一份美貌贤德,不信嫁不到良人!”
文娇无所谓地哼笑了一声:“你还是先理理你那摊子吧,你那一妻一妾要怎么接过来……对了你还没拜堂成亲呢!哥你几岁了?”
黄文正瞪眼,扬手作势要打她:“你哥哥几岁都不记得,你那些银子是骗来了吧?我比你大六岁!”
文娇捏着手指头:“五逢六得十一,添十,二十一岁,嗯,是该成家了”
黄文正哭笑不得,文娇又说道:“哥哥,就这样吧你想得到的,我都理解了,我们兄妹一起努力尽量把父亲的事打探清楚,最重要的是要有真凭实据!譬如当年他是如何帮助皇子们逃出宫的,有证人吗?有证物吗?还有那个姓钱的,咱们找人查探一下,他有什么软肘,有什么短缺,是否有不为人知的秘密……若能找到父亲当年一些好友同僚就更好了!”
黄文正看着文娇,神情有些复杂:“妹妹,你是个有脑子的!”
“废话!不然我还是你妹妹吗?”
“咳咳!”黄文正冲口一笑化为咳嗽,举袖遮住口:“但是需得小心谨慎,不能激进——由哥哥来办,你不要轻举妄动!”
“知道,我做我该做的事!”
文娇以手撑着下巴,兄妹俩沉默了一会,文娇忽又对黄文正道:“一会我给你个凭证,银号里的银票银子你任意领取去花用,有时候需要应酬什么的,京城里除了金福大酒店你吃饭可以随意记帐,还有一家名流大都会,里边可以听戏也可以自己唱戏,观赏歌舞品茶喝酒吃饭样样都有,也可记帐不用银子,想送礼,别的没有,绣庄绸缎铺四时南北土仪店,都是京城名店,物品绝对拿得出手,哎呀,到时列个单子给你,哪家店是我们的,你自去提货,让掌柜的记着就好——拿我的印签去,签你的名摁一个印签就成!”
黄文正呆看着妹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京城信义候府,后院孙兰贞的闺房里,信义候孙文斌看着手拿绣棚自顾挑绣的妹妹,叹了口气道:
“小妹,这事有何难的?你只需多请韦小姐到咱们家坐坐玩玩,就像往日在桐姚县一样,其它不用你管……”
孙兰贞不语,信义候提高声音:“小妹,兰贞!”
“大哥若没别的事,便请回,我要歇午觉了!”
“这会子歇什么午觉,太阳都下山,快要吃晚饭了!”
“我又不与你们同吃!”
“小妹,帮大哥一个忙这么难?我这也是为韦小姐好,她那般家境,说是四品朝官孙女,其实是旁支捡来养的,真正说起婚事,细究之下人家先就不肯了”
孙兰贞扬起秀美的小脸,清澈的眼眸闪动着机敏的光芒:“不见得人人不肯!十个未婚男子,或许会有一半势利,定会有半数是爱美色的,有那半数,就够了,用不着等你那死了妻室的鳏夫好友来求娶!”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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