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很深,和他那无脑严厉肌肉男的外形一点也不相称。我看不清他的眼珠是什么颜色的,但是我看得出他的眼中似乎浮上了一层微微的眩惑。
为什么呢?因为此刻他距离我太近的关系?还是因为这破旧的小木屋里布置太美,气氛太好,如同不真实的梦幻?又或者,只是因为,他不能适应与一位正值妙龄的美丽少女在一间阴暗狭小的屋子里单独相处?
最后的这个念头令我轻轻抿唇笑了出来。
我以前从未想过这个绿色严厉肌肉男如此纯情哩。不过,也有可能是他们精灵根本没长这根弦——譬如说花妖吧,树精吧,独角兽吧,哪里来的什么爱情,无非异花传粉,传宗接代,子子孙孙往下生罢了。芬丹虽是精灵族里的猎手一类出身,但看多了那些树精花妖独角兽之流的生活,耳濡目染,缺乏感情,也未可知呢。
也许是我脸上半隐半现的那个微笑引动了芬丹的神经,他骤然后退几步,恼道:“你……你施了什么魔法在这间屋子里?”
我一怔,随即被这种纯情的说法弄得更加笑不可遏。“我?我没事在蹲禁闭的时候施什么魔法?我又不脑残,使用魔法很消耗法力的,这里又不打仗,我使出来做什么?”
我猜他不知道什么是脑残,但是他看起来好像很气恼,也顾不上问我了。
“你还说没有!这些长藤,这些叶子,这些花……还有那几只蜜蜂!你不是一向很擅长驱使蜜蜂的么?”他左右看看,忽然显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指着我怒道:“……黑暗魔法!莫非你使出了‘迷惑心智’?!你是怎么学会黑暗魔法的?!”
我简直啼笑皆非。
“我哪里会什么黑暗魔法!我连召唤魔法都没学全哩。我也不知道什么是‘迷惑心智’魔法。芬丹,”我走上前一步,尽量诚恳地注视着他,放柔了声音。“你不相信我吗?即使我已经很努力了,你还是不相信我吗?”
芬丹脸上的表情近似于狼狈了,脱口呵斥我:“你……你胡乱说些什么!……”
他还没有说完,门外就奔进一名剑舞者,语气急迫地报信:“芬丹大人!方才探子来报,一支恶魔的军队出人意料地出现在艾罗兰的边境地区,就在我们边境要塞的外围游荡,动向不明!”
芬丹的面容骤然凝重起来,冷声说:“是么?既然如此,我们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消灭他们,防止恶魔入侵的悲剧重演!”
我可没他那么踌躇满志。我只知道,这一支不知从何而来的恶魔军队,到底是要做什么呢?这下,命运对我的试炼又要来了——我是为了博取芬丹的信任,卖力上阵狂K恶魔,然后又招来一个深渊恶魔替魔王来面斥我呢?还是为了保留魔王的信任,出工不出力,敷衍了事,然后回来被芬丹更深一层地怀疑呢?
唉唉,这实在是无解的二选一啊。我的头更痛了。
然后,我听到一声痛呼——那个来报信的剑舞者回身奔出去传令的时候,不慎踩上了芬丹原先拽下来丢在地上的刺儿果。
我闷笑,有点歉然地看着那人,也不好解释这些地雷出现在那里的来龙去脉。
芬丹先是温言慰问了那个倒霉蛋几句,还命门外原本负责看守我的两个战舞者扶他去医疗帐篷;然后,看着他一瘸一拐挨出门去,芬丹又转过头来对着我,表情很严厉。
“你!别在这里耍些整人的花招了。恶魔军队来袭,边境五个要塞都需要人就近驻守,你也快点去吧!”
我得意地笑,还不识相地追问了一句:“可是我的禁闭期还没满呢……”
芬丹已经大步迈向门口,自然,他谨慎又不着痕迹地绕开了地上那堆刺儿果,头也不回地答我:“见你诚心悔过,特此赦免你了。”
啧,这个绿色严厉肌肉男。瞧瞧他那副口气,自己又是多大一个官儿啊,还要特赦我呢——
我手一挥,招来几十只马蜂,趁他没注意,在他背后一指他那袭树叶缀成的大披风。那些马蜂就嗡嗡地分头飞了过去,停在那堆树叶间不动。
也许是我“蜂群女王”的名头太响亮,况且我走到哪里,附近都有蜂儿飞舞,因此芬丹并没在意那些嗡嗡声。
我得意,一壁跟着他往外走,一壁招来更多马蜂往他的树叶披风上爬。
到了议事堂外,他吩咐我点齐人马,先去边境要塞巡视一番。
我正巴不得他派我这个差事。没了旁人跟着,我正好趁便觑个空子,潜出边境,好好打探一番那支恶魔军队的来历目的,好早做准备。
我唤人牵来那匹我的坐骑——御赐银色独角兽,翻身上马,就径直向大本营跑去,打算尽快点齐手下那群杂兵,出城去也。
刚刚跑开几十米,就听到身后有陌生的声音鬼吼鬼叫:“啊呀呀——!好多马蜂——!”
唰。是很帅气的甩动披风的声音。估计那姿势也十足潇洒,那简直是一定的。毕竟,他是“勇士、诗人和外交家”嘛。
我憋笑,一夹马腹,更快地逃离。
唉,就是可怜那些无辜路人,被那件密密麻麻爬满马蜂的披风给吓到了。
至于芬丹嘛,我一点也不担心他会怕马蜂。他怕过什么呢?
只不过,我又给了他一个当街振衣耍帅的机会。要是放在现代世界里,他这样的背景身份地位,各项软硬件设施又如此过硬,玩上这么一招,还不得抖碎一地暗恋的少女心?
芬丹在我身后怒极咆哮:“黛蕾尔——!”
我哈哈大笑,勒慢了自己坐骑的脚步,左手握缰,右手“啪”地打了个响指,伸出食指向天,随意地挥了几圈。
身后那些作怪的马蜂随着我的手势,嗡嗡地飞散了。
20
到得边境上,我才知道要塞虽多,但都不设什么驻守的长官,每座要塞都是派几十人在那里坐等,其中不乏经过良好训练的高级兵种。虽然要塞修得甚好,兵力也派得不算少,但是我却有些隐忧:万一真的有哪个恶魔领主率军打了过来,要塞这边群龙无首,估计也讨不到多少便宜。
五个要塞之间互有大道相通,基本还算一条东西方向的直道,我暗忖,这简直是长安街嘛。所以如果我想率军依次巡视过去,也不需要走太多的弯路。
芬丹还在丹拉德或者来要塞的途中,倘若这个时候恶魔军队就打了过来,教我如何处置?
这是我第一次独立作为游侠出任务,且没有芬丹在旁;如果我有心让过恶魔军队,丢了一座要塞,虽然芬丹多半也会奋力夺回,但是从此我在精灵族里的前途就断送了。接触不到更高层的人和位置,也就谈不上探知什么秘密,或者暗中搞搞鬼了。
但是如果我自去守要塞,将恶魔军队打退,那么那个多疑且阴险的魔王,将会怎样想我?多半,是又要怀疑我的忠诚,派人来敲打我了吧。或者,他本人也是神出鬼没的,虽然不能在地面世界久留,但亲自在我面前现一现身,飞快地一巴掌把我拍死,也不是没可能。
我们在中间那座要塞附近扎营。入夜无声,我仍然想得长吁短叹。
突然,地面又有隆起。
我无奈,看着一个憨态可掬的魔童费力地从地底下拱出来。除了头顶冒火,表示它已经经历过了良好的训练、升过级之外,它手里还拿着一个大大的瓶子。
我诧异。这次魔王派来的使节,降格得也太猛了吧?上次好歹是军队里仅仅排名魔鬼之下的老二深渊恶魔,这次怎么就改成最低等的魔童了?虽然好歹是个升级版的,但是这假如代表着我在魔王心目中的地位的话,那么未免也掉得太快了吧?
那只小魔童眼巴巴地看着我,仿佛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样子。
我心软了一点,想何必与这个小东西为难呢,遂放轻了声音,问道:“你是谁派来的?来此做什么?”
小魔童蹦蹦跳跳地走到我面前,紧紧抱着怀里那个瓶子——它在战场上盗取敌方法力的宝贝,仰着头看我,仍然有点惧意。
我有点想笑了。莫非我也大有进境了?连恶魔军队里的兵都能被我吓着?
“乖,说吧。我不会为难你的。”我哄它。
小魔童半信半疑,抖抖索索地向我施了一礼,终于开口:“耶、耶泽蓓丝夫人,俺、俺是拜娅拉大人派来的。”
我一愣。啥?
这小魔童不仅一开口说话土得掉渣,而且居然不是魔王,而是传说中那个坏事做尽的媚姬,我的前手下,拜娅拉派来的?
我有点想笑。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娅莎德曾经告诉过我,单论妖姬、宠姬直至媚姬这一系,耶泽蓓丝才是最高领导人,这个拜娅拉,不过从前是一个我手下的媚姬,以后逐渐上位而已。难道,我已余威不存,就连我的前手下,也有权利给我下命令,指挥我了不成?
不过我何必与面前这个已经快吓破了胆的小魔童为难。我仍旧维持着良好的仪态和妩媚的微笑,问它道:“哦?不知道拜娅拉找我有什么事情?”
哼,疑惑归疑惑愤怒归愤怒,我言语应对里的地位可不能丢。拜娅拉想使唤我做这做那?她还没那个本事!叫魔王亲自来跟我说!
小魔童见我和蔼可亲,拘束劲儿也稍微放开了一点。它的声音天生尖细,叽叽叫着对我说道:“夫人,俺们拜娅拉大人叫俺跟您说,她这次带兵到了艾罗兰边境上,想攻下个把要塞,回去也在大王面前给您长长面子,还请您给行个方便……”
我哼哼冷笑,“哦,原来对面是她带的人啊?想得倒美。她不是早就独当一面了么,还用得着我这里给她放水。回去告诉拜娅拉,说我这里也是奉了大王的旨意出任务的,必得先守好此地的要塞,博取精灵族人的信任,才能深入为大王开展工作。若是我的任务没完成好的话,回去在大王面前,大家一概没面子。”
小魔童可怜巴巴地蹲在那里抱着那个大瓶子,不敢吭气。估计它也听出来我语气不善,大概说的也不是什么好话,回去如实汇报了八成也讨不到什么好,因此害怕万分,迟迟疑疑地在我面前磨蹭,不敢答应。
我挑眉,“没关系,你就这么跟她说。再告诉她,我在这里立足未稳,也没多大权利随便开门揖盗——”我看小魔童一脸傻呵呵浑然不解的样子,只好改口说得浅显一些。“没多大权利随便开门放她进来,还保证她的那些杂兵不被其它军队攻击。她如果带的兵多,自己凭实力打进来好了,我还乐见其成哩。”
小魔童耷拉着头,哭丧着脸,大概也觉得自己的任务没完成好,回去不好交差。我见他实在可怜兮兮的令人同情,就问了它名字,吩咐它回去汇报之后,得空就偷溜回谢尔戈去找娅莎德,让娅莎德在我手下给它寻个打杂跑腿的差事,别在地面上跟着拜娅拉兜圈送死。
小魔童闻言大喜过望,连连朝我下拜行礼,也不再犹豫着怕如实转述我的话,回去不好交待了;而是屁颠屁颠地跑开几步,一溜烟钻进地里不见了。
21
这个拜娅拉,真是不知深浅。
头天晚上刚派那个土鳖小魔童来探过我的口风,叫我硬硬地挡了回去;竟然次日一早就派了个打手,率军来打我的要塞。
这对我的尊严简直是赤果果的蔑视。生可忍,熟不可忍?!
接到前方飞报时,我在帐篷里暴走了五秒钟。
其实哪还用得着什么飞报。我的大营就扎在要塞城下几十米开外,吃饱了晚饭散步过去也就是几分钟的事儿,我站在帐篷门口都可以看到拜娅拉那个混蛋派来的狗腿子所带来的投石车,在砸要塞城墙的时候溅出来的灰土和石块。
我怒。立即点集麾下杂兵,浩浩荡荡往要塞去。
他X的,我治不了魔王治不了阿格雷尔治不了芬丹,我还治不了你拜娅拉手下的狗腿子么?
行。拜娅拉,你明摆着急着跟我抢功,我怎么能平白无故成全你?你既然派人来试探我的底细,我不敲打敲打你,倒叫你看轻了。
我登上要塞城楼,俯瞰城下叫阵的敌军。
嗤。我冷笑,就这么几十号人,三五条枪,就敢来给我玩儿一箭双雕的阴招?
我不出击,自己在精灵族这边没法交待;我若是把恶魔族军队打退,她就可以趁机在魔王面前给我上眼药?她是打量我好欺负还是怎的?不久之后,她在魔王面前丢的那个大脸,比我这种为了潜伏下来取得对方信任而赢无关紧要的一两仗,可厉害多了。
不过,我一边指挥城上箭塔狂打,一边暗自想着,等这个任务了了,我是应该找个机会派人私下去找找阿格雷尔,掌握一下他的动向了。要不然,他都变身多时,魔王的火气也过去了,我还不识相地跑去瞎煽风点火,岂不引起魔王的警觉,整个弄巧成拙?
我大喝一声,右手很有气势地往下一挥。随即,我专程派人从丹拉德拖来的弩车,加上三个箭塔上的弓箭手,以及我阵中的猎手头领等等,可谓是万箭齐发!加上德鲁伊长老一旁施法魔法掩护,万千箭矢密密如雨,直扑城下那群恶魔族杂兵而去。
我可不怕浪费。出发来要塞之前,我已经派了人查问各处要塞的箭矢贮藏情况,为了以防万一,还从丹拉德城中另派了五支押送队,各自拖着几大车箭矢分别给各处要塞送去。
我不怕大场面,不就是COS当年的武侠贺岁大片《英雄》么?我一来又不是没资源,二来也绝非没本钱,要的就是这种密如飞蝗、草船借箭的效果!我甚至在那些箭手踌躇担忧的时候亲自上阵发表煽动性很强的演说,还在城头挂起一大红横幅以资鼓舞人心:让我们一起开创大场面!
于是,这一队恶魔杂兵很快全军覆没。
芬丹带着他的一彪人马闻讯赶到的时候,正好赶上我们打扫战场,维修损坏的建筑,并且,预备庆贺。
我正在教要塞里那几位远古树精们拿着自己的枝叶当天然的大扫把打扫战场的时候,扫帚们——啊不,是原本弓着腰认真扫地的远古树精们,忽然直起身躯,集体欢呼雀跃——
我回头一看,原来是芬丹到了。
我吩咐那几位远古树精继续清扫战场,转身向芬丹走去。
芬丹看样子也不是很高兴。我倒奇怪了:就算他来迟一步,没赶上亲自披挂上阵,不过我们这一仗也算是要面子有面子,要里子有里子,赢得漂漂亮亮,气势非凡,他老先生究竟还有哪点不满意?
莫非他小肚鸡肠,还在为我之前驱马蜂戏弄他而记恨?哎呀呀。
我陪笑,抢先问候他:“大人近来可好?”想想这句话似乎太挑衅了一点,毕竟我出发前刚招了一堆马蜂去给他作披风,于是又加了一句纯粹的寒暄,调和一下气氛。“大人来迟一步,我们刚刚打退一次恶魔军队的进攻……”
他冷哼,竟然回了我一句:“如果没有马蜂无故纠缠,也许我能正好赶上哩。”
啥?我晃晃脑袋,以为自己幻听。
吓,这个绿色冷面严厉肌肉男,是在与我斗嘴?
我想我一定是很不谨慎地把自己心里想的都表露在脸上了,因为我看见芬丹那张脸更臭了。
“你如此卖力,难道觉得箭矢都是不花钱不消耗资源,就能每天从地里长出来的吗?”
哦,我懂了,原来他是气我大手大脚玩大场面,浪费箭枝。
我咕哝,“我倒想让它长……只可惜农民不会种。”
嗤,说来说去,我还是不服气。
且不说我心里有数,扛过五六个星期,把拜娅拉本人击退,我们这个任务就算完成,何况我出来之前早盘点过库存,算准一定够;退一万步讲,就算我们这里缺少箭枝,诸葛亮那不是还明摆着有一招撒手锏嘛。不过我怎么能指望游戏里的精灵肌肉男知道草船借箭的典故呢?
我只好给他普及一下。
“大人,那些箭又不是射去了地狱或者几万里开外,不方便拿回来。大多就在城下,”我一指要塞城楼下,那数十具被箭枝Сhā得密密麻麻如同刺猬一般的恶魔军队丢下的尸体。“我们趁夜黑风高的时候,派些人去敛回来不就可以了么?何况,要是实在找不回来,难道我们不能从恶魔那里骗取一些么?”
芬丹挑眉,似是很不以为然。“骗取?如何骗取?我精灵族人,行得正坐得端,整日只想着骗取,不成体统!”他义正词严地训诫我。
我干笑,对他这种古板守旧的态度也很不能苟同。
“大人,我们并非作奸犯科,乃是为了达到正义的目的,行些方便罢了。我曾听说一句话叫‘兵不厌诈’,意思是说,两军对垒,用兵之道也可不拘一格,好比您带了一支军队在恶魔的地界上转移,难道还能大张旗鼓一路杀出去?”
看见芬丹居然很严肃地点头,我抚额,大叹无奈。
唉,我和他居然有代沟。无法沟通啊无法沟通。
“大人,好比您要替艾罗兰王国保留实力,这么一路直直杀出去,您的行为的确够光明磊落了,可是让很多艾罗兰的子民无谓送了命,不能留着自己的一身本事去参加更有意义的战斗,岂不……”我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
“只要能够击败恶魔族,任何战斗都是有意义且必需的。我精灵族的勇士们,原本无分先后轻重,只要能够为了消灭恶魔而献身,一概都是光荣的!”芬丹教训我。
我的右手背在身侧,暗藏在裙摆遮掩下拧自己的大腿,拼命告诫自己不能跟这个榆木脑袋争论这些莫名其妙的是非题。
好吧,我得承认,我一直在怀疑自己的魅力,怀疑这个黛蕾尔的魅力,怀疑芬丹是不是索性就少了异性敏感度这根弦。我觉得我真的要搞砸魔王给我的任务,因为芬丹从认识到现在,好像一直都在不遗余力地鄙视我的行为和觉悟。
精灵们不是都很虚心很有爱么?唯独他无视我的各种奇思妙想,天天花样翻新地踩我。
瞧瞧,这还来劲了。
芬丹最后给我甩下一句话:“希望你记住国王陛下当初的殷殷嘱咐,不要擅自越过边境进入狮鹫帝国境内,挑起战端!”
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我会忘记陛下说的,现在不是开战的时候,我们要不惜一切拖延全面战争的爆发么?我又没说要去侵略邻国。不过就是战后捡点洋落罢了。”
说到捡破烂——我忽然想起从前看过的一篇网络搞笑文,主题是假如美军进攻北京城会得到什么下场,有一段说的是美军某装甲师从塘沽登陆,沿着京通快速一路颠簸,路上无数缺失的井盖如同陷阱,到达四惠的时候坦克已经全被颠散了架,被收废品的一拥而上全部划拉走了卖给了收购站——
我灵机一动,“你就当我是当地农民,拾点破烂去废品收购站卖废铁不行啊?”
芬丹闻言两眉倒竖,看起来已经要失去身为精灵族的那种优美风度。
嗤,哪来的不靠谱说明,竟然说他是什么勇士、诗人和外交家。据我看,只有指环王里的精灵王子莱格拉斯那般的倾世风华,才配得上这样华丽丽的称呼。
哼,至于芬丹么,我还是叫他绿色无脑骚包面瘫严厉无情冷血古板肌肉男好了。
22
自从午后我把赠送给他的谥号——哦不,是外号——又多加了六个字之后,我和芬丹陷入了恶劣的冷战中。
被损坏的要塞建筑并不多,最严重不过是掉了几块砖、塌了一段墙,大家合力,已经修复完毕。树精们也够卖力,地面上的一团混乱都打扫得差不多了,就连四处飞溅的血迹,他们也都清理干净了。
大家已经在要塞后的那片空场上摆开一片其乐融融要庆祝的架势,结果被芬丹给喝止了。他的理由是才胜了一仗,恶魔又没完全退去,不到庆祝的时候。这也没错,但是在晚上巡夜的时候,我看到那些士兵们的情绪都不是太高。
我脑海里还想着白天芬丹跟我罗咤什么箭枝吃紧的事儿。玛丽隔壁的,我就不信他次次都能挑出我的理儿来。
我决定伪装出去把那些密密麻麻的箭枝回收,循环利用一下。
夜色浓重的时候,我在要塞的储藏室角落里如愿刨出了好几件又脏又破旧的狮鹫帝国农民装,其中有男装,也有女装。还装备得挺齐:农妇穿的裙子和围裙都有,我拼拼凑凑,最后甚至还翻出来一块包头用的粗布,而且居然还有一双已经露趾了的破木屐。
我兴高采烈。暗示了城上巡夜和守卫的精灵们不要声张,就潜到要塞大门旁的阴影里,麻利地换上那一身行头,还谨慎地把自己那一头够丰厚的红发都严严实实地包在那块粗布里。
我悄悄把大门开了一条缝隙,侧身轻盈地一个滑步,就到了城外。白天激战过后的战场无人清扫,和城内的干净整洁形成鲜明的对比。
城外那片空地上依旧是一片狼藉,横七竖八躺着的恶魔尸体堆叠成小山,且都被射成了刺猬。半夜有丝惨白的月光照在血流成河的地面上,土地上那一块一块已经被渗入的血染成暗红色的斑点,颇为触目惊心。
我有点胆小了,嘴里念了两句“南无阿弥陀佛”、“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但既然已经壮着胆子出来了,就得把回收的事情做好了才能进去,否则明天不免又要被芬丹狂踩。
我一拂手,稍稍用了一点魔法,让那些刺入恶魔身体很深的箭枝变得容易拔一些。但是我也不敢大张旗鼓地用魔法来聚敛,倒不是因为怕招来恶魔军队——反正都是老熟人了,再不然如果他们混帐到不看这分情份的话,还可以直接武力解决——我是怕自己这魔法用得爽了,可城外这魔力风起云涌的,会招来芬丹一看究竟,然后再把我拎回去关禁闭写检查什么的。
我蹑手蹑脚,动作也不慢,一会儿工夫,地上就堆满了我拔下来的箭枝。我拔一路,丢一路,计划是全都拔完了,再拼着让芬丹发觉的危险,小小地用一次魔法,把那些箭枝直接送过城墙去,然后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手脚迅速地溜回自己房间假装睡觉,以防跑得慢了,让芬丹当场把我抓一现行;那些箭枝么,反正都已经在自己地盘上了,没了在光天化日之下越界的忌讳,明天一早再打发人去敛也不迟。
月色逐渐西沉,我加快了动作。夜里很静,白日激烈的战争场面,那些惨叫与爆炸声,仿佛都已经离得很远。
我做了许久,也放松了一些,眼看马上就要大功告成,何况城里还有我串通好的那些巡夜和守卫的眼线,因此也放了心,动作轻盈地跃过一堆箭枝,跳到要塞城墙根下,伸手到墙角的阴影里的某个长角恶魔的尸体上,去拔那些箭——
面前突然掩来一片阴影。我还来不及反应,那只伸出去的右手也在腕间被人紧紧扼住。我大惊失色,几乎下意识地作出应激反应,左手一扬,就是一招“深度冻结”魔法,袭向对方!
那人低哼了一声,出手竟是比我更快,我左手那招冰系破坏魔法还没完全使出来,只觉左腕亦是一紧!
这下我双手都为人所制,不由惊慌。脑海里一瞬间如电般闪过数个念头,最后却放松下来。
是啊,我怕什么?除了魔王,我谁也不怕。
如果是为正义一方所擒,那么我就是精灵族的“蜂群女王”黛蕾尔。如果是为狮鹫帝国的什么人所擒,那么我就是家住边境的一名贫苦农妇,无亲无故,想趁夜捡拾一些箭枝回去卖给打铁铺,换些钱生活。如果是为邪恶一方所擒,哼,我可是恶魔族妖妇一系最耀眼的恶魔领主,谢尔戈的重臣耶泽蓓丝,奉了魔王之命在此出任务,谁敢抓我?那么就到魔王面前说理去!
唔,我开始有那么一点觉得,游走于正邪两界,黑白两道通吃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话说回来,想通透了这一层,我便镇静下来。甚至,还有些庆幸自己和对面这人此刻身处要塞城墙根的阴影中,又是视觉死角,要塞里的那些人却是看不到我们的动向的。这样对方万一真是恶魔族哪个不开眼的混帐,我要在此开骂,也没什么太多可顾忌的。
只是,虽然阴影掩着他的面孔,我还是好奇,以我的身手,就是拜娅拉来了,单打独斗也不见得吃亏;在这片地面上游走的人里,据我所知,除了芬丹和阿格雷尔,谁还能有这么大的本事在两招之内就制住我?
我的唇边渐渐浮起一个微笑来。
阿格雷尔还没变身成黑暗精灵呢,现在的他,那身鲜红的重甲走到哪里都太显眼了,而且,也太硌得慌了。
……那么,可能的人选,就只剩下芬丹了。
23
我本来是有点慌张的,可是鼻端传来的隐隐约约的青草香,以及能够感受到的那股温热的体温,却莫名令我心情平静下来;甚至,还慢慢浮起了一丝隐秘的喜悦。
很好,芬丹。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却自己闯进来——我正在发愁魔王给我的那个引诱的任务如何着手,绝妙的契机这不就自动送上门来了——
我在现代世界的那一世,也不是什么十五六岁,单蠢怀春的小白少女了。那白衣飘飘的纯情年代,唉,如今猛然想起来,还惹得我的一颗老心怪怀念的。
要不是猛然被那场诡异的车祸甩进了这个荒谬的游戏世界里,我本也可以自封为相亲大师,出一本踩雷大全了。这年头,剩女的年龄区间从二十五六岁就开始往上延伸到正无穷,我不幸也将将卡到了下限的边边儿。
所以,我到了这里来,虽然没继承耶泽蓓丝那些勾引、色 诱等等的天才,但是根据我这些日子对于芬丹此人的专业鉴定,该人在异性情感方面绝对缺的不是一星半点,可谓是一点经验都无;我觉着假如我选对了诸如下手时机作案方式等等先决条件的话,此人也不是铁板一块无法攻陷。
我觉得我从现代世界带过来的那些经验值和雕虫小技,虽然在精明锐利的阿格雷尔面前八成使不上劲,但是搞定芬丹,还应该堪堪够用……吧?
也许是他终于看清了我的表情吧,芬丹有些恼怒地开口:“你……!有什么好笑的?”
我笑眯眯,“我还以为自己被恶魔抓住,好紧张啊……后来一看是你,我心里好高兴呢!高兴,就笑了呗。怎么?你不让啊?”
芬丹火起,又不敢爆发,只得压低了声音怒道:“你还知道高兴!真是没脑子!白天我那么千叮万嘱,叫你别越过边境,一转头你晚上就偷跑出来!坏了国王的计划,我看你如何交待!”
我愈发欢喜,“芬丹,你很担心我做错事,没法跟国王陛下交待哦?”
虽然我们两人身处城墙阴影里,实在不太能看清楚彼此,但是此刻芬丹看起来仍然是快要大脑充 血的样子。
“你……!你胡说什么!我是怕国王的全盘计划都被你打乱,破坏大局……”
我笑着打断他,“知道啦,知道啦。芬丹,你没看到我的伪装么?如果狮鹫帝国真的有人发现我,那我就说我是附近的贫苦农妇啊,无依无靠的,实在无以为生,趁夜来捡些箭枝,拿回去卖给铁匠铺,换几个钱生活啊。谁会怀疑我说的话?”
芬丹看起来真的要气得厥过去了。他突然一用力把我往他那边拉过去一点,然后伸手一下揭掉我头上用以包着头发的粗布,我的红色长发应声披落肩膀。
他一点也不温柔地揪住我的红发,举到我眼前来,气道:“你看看!你看看!谁会怀疑你的话?狮鹫帝国那些人,要么是黑发、褐发、棕发,要么是我这种金发,你顶着这一头这么扎眼的红头发,谁会不怀疑你?!更不要说你一个小姑娘,出手还挺狠,哼,‘深度冻结’?要是来的不是我,只怕对方会吃你的大亏,这下谁还看不出来你不是一个普通的农妇?你……你怎么一点脑子都没有!”
我的红发在他掌心和指缝间如流泻的瀑布一般柔顺而夺目,虽然他拉扯得我的头皮有点痛,我还是继续向他展开纯真的笑意——一时不察啊一时不察,我那招魔法确实挺狠,碰见个识货的容易露出破绽——只是眼下,我还是先蒙混过关吧。
“芬丹,如果我被抓去了,你会来救我吗?”
我的无厘头让芬丹一愣,怒道:“你这都是哪里来的混帐问题呀!”
我的右腕仍旧被他握着,他的右手却握着一把我的红发举在我眼前。我头一次感觉到他的手温热而有力,我的脸颊不由自主有点发烧。
但是我如果此刻挺不住而害羞,我计划好的那些满足魔王任务的行动就全泡汤了。我只能无视自己脸上烫热的感觉,继续作天真烂漫状。
“芬丹,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我这种随心所欲、没点章法的应对体系,彻底让芬丹失去理智。他压低着声音,不想吼得太大声招来其他麻烦,但从他双眼里,透出难以控制的灼灼怒意。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想给我捅多少娄子才够?竟然还串通了其他人,放你出来!要不是我实在不放心,怕你真的鲁莽起来做什么顾前不顾后的事情,夜间巡查时顺便去了一趟你的营地,我还真的不知道你把我白天的叮嘱当作马耳东风,自顾自地偷跑出来了!”
他越说越生气,声音也不自觉地高了一点。
“你问我如果你被抓去,我会不会去救你?我干吗要去救你?如果你是因为英勇作战,力竭不敌,我还师出有名;可是你只会一直给我拆台,自己做一些无法无天的事!我干吗要跟在你后面替你收拾烂摊子?你不是很能干吗?不是‘蜂群女王’吗?不是短时间内就从一个普通的德鲁伊晋升为游侠吗?……既然你神通广大,本领通天,我还救你做什么!你想必是觉得自己能力高强,那你万一被抓起来的话,就凭自己的能力冲出来啊!靠别人算什么……”
他突然噎住,因为我使用在我们俩四只手里唯一一只未被占用、能够自由活动的——我的左手,突如其来地抱住他的腰。我甚至一不做二不休地把自己的脸贴在他的胸口,尽管他胸前那枚护符硌得我皮肤生疼。我不禁龇牙咧嘴地想,嗯,诱惑男人,果然是个技术含量很高的,体力活啊。
“芬丹,你真是个好人。”
24
芬丹简直都僵在那里了。我感觉到面颊之下的躯体骤然僵硬起来,贴在他胸口的那只耳朵里听到他急促的心跳,他的呼吸也蓦然紊乱了许多,因着如此的接近,他温热的鼻息吹拂在我头顶。
“你……你这是做什么!”他恼怒地低吼,此时好像才发现自己的双手都已被占用了,而右手还被我丰盈的长发纠缠着,一时半会儿腾不出来。
他仓皇撒开我的右腕,想用自己的那只左手快快把我推开;不过我早就料到他这种慌张而纯情的反应,当我的右手重获自由的一瞬间,就飞快把右手也围上了他的腰间,形成一种双手环抱的姿态,把他困在当中。
我暗笑,料定他不过是闷骚而已,其实心底必定跟普通精灵族人一样,都是很有爱的。所以我接下来务必要以退为进,卖弄可怜,博取同情才是。
“芬丹,我的家人,早就都不在了……所以,我躲在森林的最深处,多少年了,从来没有人对我这样好过……我在家乡的时候,有时候会想,即使晚上屋里突然进来一个大恶魔,把我抓走了,杀掉了,第二天,第三天……也没有一个人会发现我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我原本只是想渲染一下我,哦不,黛蕾尔凄美可怜的身世而已。但是最后这一句话,我说的语气无比沉痛,一个字一个字说着的同时,也意外地击中了我心底深藏的那层隐痛。
我从原来那个世界里消失了,要到什么时候才会被人发现呢?会有多少人想念我,记得我,想要找到我呢?
我,什么时候才能摆脱这足以令人疯狂的一切,回家去呢?
这个念头在我眼中突然迫出了来势汹汹的泪。
我的眼泪流到他胸口上。天气很热,在夏天的时候,他在上身那件绿色马甲里面,都是改穿一件棕色薄布无袖坎肩,并且还骚包地不系扣子。此刻,我的泪水透过那层极薄的麻布,沾湿他的胸膛。
芬丹如遭电殛,好像有点惊慌起来。
可怜的大英雄啊,以前可能没有一个女子对你做过这一切吧?不管是擅改军令,还是在禁闭室里给他设陷阱,又或者在并不富裕的时候打仗时豪爽地大洒箭矢,战后偷溜越境回收……
或者,与你这般无限接近,暧昧相拥?
哼,芬丹,我抽噎着想,我这般出尽百宝楚楚可怜,就不信你还不心软。
“你……黛蕾尔,你、你别难过……”芬丹的声音果然软了下来,且出言吞吞吐吐,全然没有了方才对我劈头一通猛轰的气势如虹口才便给。
我不应他,趁机把脸颊更用力地贴紧他的胸口,继续飙泪,无比脆弱。
“你……唉!”他无可奈何,长长叹息了一声,只是手足无措,想必神情也很尴尬,两只手更是没地方放一样,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夜色极深,四周寂静。今夜的晚风吹起他身后那袭树叶披风,带来一阵好闻的、属于森林的清爽气息。
莫名地,令人安心。
这是一幕奇怪的场景,我想。
身侧是边境要塞那高耸的城墙,墙上还因年深日久爬满了青苔。要塞的巍峨城楼投下的巨大阴影,将我们两人笼罩其中。脚下散满了箭头上沾着血迹的箭枝,以及七横八竖的恶魔尸体。这是日间激烈厮杀的战场,实在不是一个谈情说爱的好地方。
然而,当我的面颊下,熨帖着那个绿色严厉肌肉男胸口温热的肌肤时,我却奇妙地感到某种温馨的意味。
我距离他如此之近,能够听到他如擂鼓般激烈的心跳声,能够闻到他身上总是带着的青草香。我深深呼吸,鼻端钻入的,是一种清晨在幽静的山林里才独有的清新气息,令人心灵平静而想要亲近。
在那一瞬间,我眼里莫名涌出了大颗的泪珠。因为这种感觉,这种温馨而平静的感觉,已经离我很久不见,令我不由自主地怀念和留恋。
我想,这太危险了,我不能这样任由自己失控下去。
面前的这个人,不过是游戏里的人物。就算他再好,也不是我应该拿着这样认真的心情去欣赏的。
我不能够沉迷,只应该沉着。我不可以在他身上寻找什么心灵上的平静,我应该自己冷静。
我连续深呼吸了数次,感觉自己头脑里那一时的眩晕慢慢散去。
我警告自己,这不过是一个任务。一个不能容许任何失败的任务。魔王无疑要比芬丹无情得多,他冷血而狠毒,毫无容忍且缺乏耐心;我若想在他面前保得性命无忧,就只能完成他的命令,且,全身而退。
我咬牙,想着这一抱的猛药,火候是够了,接下来也许我应该试试欲擒故纵或者若即若离。撩拨这种事情,贵在有意无意之间。去得太尽,只会弄巧成拙。何况,我也不能够在这种虚幻的温情当中,耽溺得太久。
主意既定,我慌忙直起身子,仓皇地拿手背拭着脸上纵横的泪痕,带着不敢直视芬丹的不安神情,声音颤颤地说:“啊……真、真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
我适时一眨眼,睫毛上颤危危含着的最后一滴泪珠应声坠落脸颊。我猛然一低头,飞快地说:“芬丹,我……我很抱歉!”
然后我转身飞奔向要塞的大门。那一转头之间,我忘了他的左手还握着我的头发,这一下猛然扯掉了好几根,头皮上一阵疼痛。
可我都顾不得了。我灵活地侧身钻过大门微敞的那道缝隙,无视一路上巡夜和值守的精灵们,直冲过那道要塞,跑过那几十米距离,奔进自己的营帐。然后呼呼喘息,心跳得很快。
假如我是真的耶泽蓓丝,也许芬丹根本不会给我这个可乘之机。我看得出来,他对于真正的恶魔是很敏锐的。大概正因为我不是真正的恶魔,行为作派没有那种狠毒邪恶或者故意妖娆,他才会一时间放松了戒心,造成我有机可乘,趁便下手。
但我不是真的耶泽蓓丝,所以现在就轮到我更加地伤脑筋。
第一步看来是成功地走出去了,但以后呢?
现在我实在没有足够的信心能完成这个任务了。我真是低估自己原本的那颗心,对于芬丹代表的这种光明系的一种自然向往之情。毕竟,哪个正常人不想做正面角色,维护正义的英雄呢?那种趋光的本能让我不停地想要弃暗投明啊啊啊啊——
原来,这成功的第一步只是让我明白了,自己就是一没脑子的向日葵。
25
芬丹好几天没理我了。
这样下去可不妙。
魔王近来又派了人来逼问我的进展——不过这次,可能代表魔王心情还算好吧,他派来的是个妖姬,反而跟我叙了半天的旧,顺带把谢尔戈国内近况都竹筒倒豆子,告诉我了。
对于我来说,这个妖姬也算没来错。娅莎德资质实在有限,我虽然临行前给她交待了那么一番话,让她有个奔头,但是她每周给我传来的那些谢尔戈的八卦要闻,实在让我哭笑不得。最后,我灌了一脑袋谢尔戈的爱恨情仇攀高踩低之类的无聊消息,忍不住回信给娅莎德,嘱咐她如果有空或者有机会,就去参加一下谢尔戈的恶魔军队的训练啥的,也好增进点知识和能力。
于是娅莎德这阵子都卖力地去培训了。我想要得到有用的信息,还得另辟蹊径。我叹息,她那些恶魔八卦,实在只有给我添乱的份儿。
好在谢尔戈的妖姬一系,看起来除了拜娅拉从头到尾跟我离心离德之外,其他人都视我为偶像,要从她们那里得到我想要的消息,并不困难。
也许我是时候培养一些妖姬来时常给我通通消息,免得我对谢尔戈的近况一无所知,万一魔王哪天真的恼了我,我还蒙在鼓里,没有及早预防哩。
我再三向那个妖姬保证,进展绝对喜人,虽然我白天又出现在另外一个要塞,给拜娅拉新派来的那一队小股恶魔一顿胖揍,但那一来是因为要进一步博取精灵族的信任,奠定我的地位和声望;二来是气不过拜娅拉无视我的计划还不肯配合我,绝非出于跟魔王离心离德。而且,我几天前的晚上就取得了突破性进展,魔王要我使用引诱的手段,我已经迈出了成功的第一步——
妖姬很振奋,喜滋滋地走了。
而我么,唉,完全没她想像中作为偶像级人物的那般风光,还得腆着脸去继续招惹任务对象。
我在训练场边找到芬丹,他正坐在场边的一棵大树下,身形半隐在树荫里,看来是要暗中监视场中的那群人训练有无偷懒,随时抓人去挨剋。
“你来做什么?”他好像不太欢迎我的出现,皱眉问道。
我嘿嘿笑,“来了解一下近来我军的训练情况嘛。不是说近期要集中训练一批高级的兵力?我来看看能不能分一杯羹……”
芬丹看起来很不满意我抱有的不劳而获心态,训诫我:“不要老是想着从别人那里拣现成的!你现在已经成为一名游侠了,自己带的兵,要自己训练出来,他们才会更肯替你努力……要不然,你老是从别人那里抢,谁会服气你?”
我喜笑颜开,“芬丹,你是在担心我资历尚浅,怕大家心里不服我么?没想到你这么肯为我……”看到芬丹那突变的、好像要宰了我的眼神,我连忙改口,“肯为别人着想,怪不得大家都崇敬你哩。”
芬丹冷哼一声,索性继续远望场中,不理我了。
我继续嘻嘻笑着,心想:你这个人倒是真放心我,连我麾下的杂兵也没去仔细了解了解。我早就跟在他们ρi股后面督战许多时日,那一个个杂兵早就都训练圆熟,升级成功啦。
“芬丹,”我作出天真的样子,追着他没话找话。“魔王是个什么样的人?”
“混蛋。”芬丹言简意赅。
我差一点喷了。这人,怎么一点没有普通精灵族人说起话来那般文雅和弯弯绕?简洁得令人喷饭。
魔王是个啥人,我能不知道么?丫就是一满脑子想抢了别人老婆来给自己生儿子的混球,而且,还是世界上最厉害的混球。
我继续天真无邪,“他为什么老要跟大家为敌?”
这也是废话。游戏里没有一股反面势力,还怎么玩?那就变成啥恋爱养成的游戏了。
芬丹斜了我一眼,好像有点受不了我如此白痴。
“他只有主宰整个亚山,才能光明正大在地面上呆着。”他像对待一个小孩子一样信口敷衍我,显然是不想在我身上多浪费半点脑细胞。“换了是你被关在熔岩地狱里,你想不想逃出来?跑到地面上来自由自在地到处行动?”
我暗笑。逗着他玩,好有趣。
我继续耍白痴,“那就跟对待那个考德威尔领主一样,大家给他划出一块小地方来让他闲晃呗,大不了各国加派人手监视着他的动向,不让他乱来不就得了?”
芬丹这回可真被我的谬论折服了,我想。因为他居然露出一些深思的表情来,慢慢拖长了声音说:“哦……这也是个办法,为什么大家之前都没有想到?”
我傻眼,我不过是故意玩脑残……这样也行?!
在我目瞪口呆的时候,芬丹唇边却缓缓露出一线笑容,伸手敲了我的头一下。“不过还要各国加派人马时时监视,太麻烦了。不如大家联合起来把他消灭了,多么一劳永逸?”
我额头上吃了一记,不由得一边伸手揉着挨打的地方,一边嘟嘟囔囔:“……那时候大家就该玩内战了……”
这个游戏里的发展史,总结总结,可不就印证了这一句话?外患既平,内乱继起,大家打完了大仗就各乱各的:学院族里出现了亡灵巫师,于是一通乱打;森林精灵族里出现了黑暗精灵,恶魔趁机搞了个挑拨分化的“火泪之日”,于是连国王和神树的命都搭进去了——
芬丹脸上的笑容消失,皱起眉来问了一句:“什么?!”
我慌忙双手齐摆,脸上陪笑:“啊啊,没有啦……和谐嘛,和谐社会才是我们要追求和建设的终极目标!!!”
芬丹对我的觉悟好像还算满意,松开了眉头,又转过头去注视着训练场,不理我了。
26
我很觉无趣,原来引诱这种勾当是如此困难的技术活儿。
还是单刀直入好了。
我托着腮帮子,天真无邪地望着场中操练的精灵猎手们,似乎自言自语地说:“……也不知道被我上次一大肆铺张浪费之后,他们的箭还够不够用。”
果然,我感觉芬丹的两记眼刀立刻嗖嗖地钉在我身上。我若无其事地耸了耸肩,抖掉他那喷火必杀的眼神攻击。
“哎,芬丹,”我没大没小地直呼他的名字,“上次我在城外不是敛了不少箭枝?后来,还有没有派人去搬回来接着用?”
芬丹不睬我。
我很熟络地用自己的手肘顶了顶他的手臂。“哎,芬丹,说嘛说嘛。你都不知道,那身农妇的衣服有多脏!要我打扮成那样,出城去捡破烂,真是苦刑。要不是想到你说我不知体谅国家艰苦,就奋起一股力量的话,真要被那身衣服脏死在当场了——”
芬丹绷着脸,被我的Сhā科打诨也搅和得没法再继续摆严厉,冷哼了一声说道:“难怪那些箭上落满灰土,大家练习时都弄个灰头土脸。”
我蓦然大喜,扭过脸去,扯着他手臂问道:“芬丹,你真的叫人把那些箭都拿回来用啦?”
芬丹横我一眼,似乎很不悦,懒得应我。
我继续拉扯他的手臂。“芬丹,你看,我的办法虽然笨了点,但是,最后能够奏效的,总还是好办法嘛。你觉得呢?”
芬丹瞪着我抓着他手臂的那双魔爪,眉头愈皱愈紧。迫不得已,他终于开了口:“怎么?你如此鲁莽,做事不顾后果,还想让我赞扬你不成?”
我嘻嘻笑。虽然如此面带愠色,但是他好像没有要甩开我的意思哎。
我猜想,对于芬丹这种纯情严厉肌肉男来说,不太排斥,就是好的开始。
可惜事态发展得太快,没给我进一步勾引的机会。
有人匆匆来报:“芬丹大人!有恶魔族的细作,在西部两座要塞附近出没!”
芬丹立刻站起身来,顺势把我的魔爪甩开,神情也恢复了一贯的冷静。
“我立刻带人去看看。”他转向我,皱了皱眉,没有叫我的名字,只是简单地吩咐我:“你留在这里,继续巡视这座要塞及附近要塞的周边状况,提防恶魔军队来袭击。”
我也跟着他站起来,视线遗憾地流连在他那只方才被我揪着的手臂上。
嗯,他上臂戴的那个雕花臂环,真精美啊。
坐得离他近了,才发现他背的箭囊,囊口、背带上,都绘着精美异常的纹路。就连他照例在脸的两侧结的小辫子,辫梢都是以同样的雕花细环束着。
唔,还是真骚包。
我盯着他远去的背影,忽然想起他那双尖尖的精灵耳朵,不由得又联想到指环王里风华绝代的莱格拉斯,不禁喃喃自言自语:“人家莱格拉斯,就是一袭布衣,也是干净简洁,所谓粗服乱头不掩国色,照样身手轻盈,无限风华……同样都是精灵,怎么差这么远?”
“莱格拉斯是谁?”我忽然听到芬丹的声音,还离我挺近。
我吓了一跳,“你不是带人走了吗?”所以我才放心大胆地在这里赞了一回莱格拉斯的美形。早知道他如此神出鬼没,我就应该再谨慎些。
芬丹的表情却不甚好,似是在等着我回答问题。我暂且安慰自己:时下正是用人之际,就当他是求贤若渴。关于他那些恶劣的态度……算了,反正又不是第一回。自从认识他开始,他似乎就从来没有赞同过我的言行似的。
我很纠结地抓头,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清楚这复杂的前因后果。最后,觉得还是战情如催命,无谓我这里还浪费他时间;我简要叙述的好。
“啊……他是,嗯,幼时我母亲给我讲床边故事时,里面的主人公,是个很俊美又身手不凡的精灵王子。”
我尽量把莱格拉斯形容得普通一点,以前从网上看来的那些铺天盖地的赞美之词更是一点不敢用,以免芬丹生出了什么疑心。毕竟,在艾罗兰这个地方,本来就是精灵满地跑,有什么可稀罕?而且N多年来没有什么王子出现了,我又怎么解释我口中的母亲为何要整一个王子出来骗幼小的我乖乖睡觉。
谁知芬丹果然根本不信我。
“是么?可你方才说得却是满面仰慕,十分向往的样子,可见此人除了身份断不可能是我艾罗兰的王子之外,说不定真有其人,否则你怎会露出那样神往之色。”
我很纠结地瞪着他,只想赶快把他轰去别的要塞督战。
“啊是啦是啦他就是我从小到大的梦中情人啦!如果这个就是大人想听到的,那么我已经说啦。大人请快快上路吧,恶魔军队可是不等人的——”
奇怪,我如此体贴,如此识大体,却不得芬丹的欢心。
他狠狠剜了我一眼,一声不吭地上马走了。
徒留我在原地,很迷惘地生生挨了他这两记眼刀。
唔,剜得我心中开始有点七上八下了。别是要惩罚我的先兆吧?
27
也许我应该趁早在要塞里整理出一间舒服点的单人牢房,把柔软被褥美味饭食乃至无聊时解闷用的书籍都事先备好,免得他打仗回来又要关我禁闭时,我还像上次一般措手不及,凄凉孤寒。
说做就做。我招手唤来两名花妖,命其中一人去通知我麾下杂兵和城防军队加强防守,注意巡逻;又命另一人速速去给我找出间适合关上一天一夜的房间来。
那花妖也是当初在丹拉德随了大队人马趴过我破烂房顶送过我瓜果鲜花的,自然立时明白了我的用意,忍笑而去。
不过上天果然很眷顾我。
芬丹这一去,就在西边几座要塞呆了一个多星期。好容易率军回防,又给我玩了一招过门而不入,直接浩浩荡荡又往东边两座要塞去巡视了。
要塞里的驻军都很不解。
我更不解。
这厮莫非想玩大禹治水?
可眼看我们往这几座要塞驻防都已经快一个月了,近期来攻城的恶魔军队是愈来愈强了,人数也翻着番的往上涨,快赶上杂交水稻的亩产了。拜娅拉似乎想跟我较劲。
可我跟她可较劲不起。
我已经打死打伤无数恶魔了,就算我还能顶得住拜娅拉这些狗腿子千万次的来,我也快要顶不住魔王派人来对我千万次的问。
魔王现在是每周必定派一妖姬过来了解情况顺便训诫兼震慑我一番,随着我打退的恶魔军队愈来愈多,妖姬们带来的魔王口信也愈来愈猛。上次更是放了狠话,要我在这个月结束之前用行动表达一下自己对魔王的效忠,吓得我夜间频频盗汗。
我左思右想,没个计较。什么用行动表示效忠?还不是就明说了让我私下放水,输掉一仗,让拜娅拉攻下这座要塞?
那时候我也可以等着芬丹大军回来劈我了——
等等。这个主意似乎有戏。
芬丹不是喜欢在要塞外面那条连通各要塞的长安街上游弋么,那我就选个他的大军就在左近的日子,故意佯装力战不敌,先把这座要塞输给拜娅拉。然后,拜娅拉那个人一心为了让我在魔王面前多多没脸,最好是出任务的时候就工伤挂掉,以后再没机会跟她在魔王面前争宠,因此她必定会挥军追来,要对我赶尽杀绝。我只要跑在她前面让芬丹看见就行了。
我很愉快。没想到我奸猾起来也有几分天分。
好在这座要塞里经过一段时间的战斗减员,兵力也不是太足,又因为这阵子拜娅拉的军队都在其它几座要塞附近袭扰,那边情势更为吃紧,所以丹拉德及周边地区征来的兵力,多数都补充到其它几座要塞去了。
我手下的杂兵们本就不多,加上芬丹一直提防我这艾罗兰突然冒起的新贵,根本没怎么给我补充兵力,所以我的计划要实行起来,却也不难。看着兵力不敌,卖个破绽让拜娅拉攻上城头就算了。
说做就做。
话说又是一个双方短兵相接的激战之日。拜娅拉这回是铁了心啦,不但正儿八经派了个就是在谢尔戈也是挂得上号的恶魔领主领兵,而且派来的兵力也又翻了一番。
我都奇怪,拜娅拉这次从地狱折腾上来多少人?怎么可能还在频频派人袭扰其它几座要塞的情况下,弄了这么庞大一支军队来攻击我这里?
……还是,魔王故意要试探我对他的忠心,因此也默许了拜娅拉的这种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给我个教训的行为?
我已不敢往下想。城外敌人发起一波又一波猛烈的攻势,尤其是这次敌军中的深渊领主,人数非常多,他们都是精通“连珠火球”和“流星火雨”的施法生物,一道魔法下来能劈死我一片人马,就算我凭手里这些小杂兵能挡得住这一役,恐怕下次敌人再来袭的时候,我也得大败而逃。
……还是,顺势卖个好给魔王吧。反正,在游戏里,丢了一座要塞没什么,只要让芬丹再夺回来就行了。
我开始寻找一个体面退出,把要塞让给恶魔军队的机会。
只是这样的机会不太好找。精灵族人确实挺血性,都拼死在与恶魔战斗。两军在阵前绞杀成一团,我都不敢使用大面积群体破坏魔法,生怕不分彼此地来上一记,反而又断送了自己好些手下。
我从要塞高塔上下来,决定亲自到战场上去寻机将剩下那些手下带出来。精灵族军队死伤过半,我看着也很痛心啊。就连我那匹绑在城下一株树上的坐骑银色独角兽,都不安地用蹄子刨着脚下的土,发出愤怒的鼻音。
我这一出现不要紧,对面那恶魔领主究竟想干吗?还真的笨到跟我来擒贼先擒王这一招?我愤怒,避过他的一记“霹雳闪电”魔法。
我靠,我要怒了。在我面前卖弄破坏魔法?耶泽蓓丝的魔法本来就不弱,在我认命地继承了她的身体和事业之后,为了保命起见,更是没日没夜地钻研魔法,现在好歹也是小有所成。丫竟敢拿霹雳闪电劈我?不知道我是出身媚姬,远在当小杂兵的时候就不肯吃亏,天生会反击的么?
他X的,对面那家伙还来劲了。大概是刚才我躲得实在有些狼狈,他觉得有机可乘。趁我立足未稳之时,他又来了一招“连珠火球”——
“黛蕾尔,小心!”
我还没来得及自己躲开,就听到这样一声尖厉的大叫,随即身体上被人用力推了一记,重重往远处跌去。
28
我被推得成了个滚地葫芦,骨碌碌摔了一串跟头,连滚了好几圈,好容易头晕目眩地从地上灰头土脸地爬起来,一看简直目眦尽裂。
我原先站着的地方,已经成了一片焦土。除了七横八竖躺下的双方军队之外,一个花妖正伤痕累累地面朝下伏在地上,原先可爱明净的外表已不复见,头发也燎得长一截短一截的。
我惊呼一声,飞奔过去,也不敢移动她,听她含含糊糊哼了一声,才小心地扶着她的上身慢慢翻过来,急急问道:“你……你怎么样了?还好吧?我马上带你去急救帐篷,你撑着点!”
那花妖艰难地摇头,指着要塞里,断断续续地说:“黛、黛蕾尔……看来,我们今日……是守不住了……去……去找芬丹大人……他、他一定能够……帮我们……把要塞再……再夺回来……”
我一阵激动,眼里泪下。此时我才认出,原来她就是我们初入丹拉德之时,负责守城的花仙子之一。只是在我派人重建了仙子神树之后,大约她经过严格训练,已经升级成了花妖,此次,也随队出征。不料,却是她救了我!
我一阵心酸,不由得痛泣出声。
假使她知道我其实根本不是精灵黛蕾尔,而是魔王的要臣耶泽蓓丝,她会后悔救我吗?假使她知道我本来就是要退出要塞,把这个地方拱手让给恶魔军队,以迎合魔王的要求,消弭他对我产生的疑心,她会后悔救我吗?……
“黛蕾尔……”那个花妖又气若游丝地唤我,还奋力拉了一拉我的手。
“你……你是艾罗兰的……新希望……你还帮助过我们……那么善良,是个好人……以后,要和芬丹大人……一起为……艾罗兰……好好——”
好好什么呢?我没听到。
事实上,我再也听不到,她希望我和芬丹一起为艾罗兰好好什么。
我还在软弱地痛泣,愧疚的泪水爬满一脸。
我把那名花妖的遗体放下,站起身来环视战场,最后,咬牙吼道:“撤退!”
我跳上城下自己那匹银色独角兽,回头看到精灵军队剩下的那些老弱残兵,虽然也许都杀红了眼,不解我为何下此命令,还是无条件遵循了我的指令,都跌跌撞撞地保持队形跟在我身后。
我一咬牙,双足一夹马腹,冲出要塞。
我离开要塞几百米之后,勒马回头望去,看见恶魔军队已经得意洋洋接管了要塞,城上飘起鲜红色的恶魔旗帜。
我紧紧握着手中的缰绳,直到缰绳勒进了掌心,勒出一道血痕。掌心传来的疼痛使我回神,我毅然转身,尽量不让自己的脆弱和愧疚流露出来,冷冷地喝道:“全军后退十里扎营!”
他X的,我也不知道十里这个距离是过远还是过近。反正我就呆在这儿了,我就不信拜娅拉会真的私自瞒着魔王,把我谋害在这里。今夜想必会有魔王的信使再度前来慰勉于我吧,毕竟这场大捷是谢尔戈期盼已久的胜利,我在拼尽全部兵力之前就主动撤退,也算做了个姿态给魔王看;拜娅拉想借刀杀人?我也可以趁机在魔王面前给她上点眼药!
我派了几名没受伤、还跑得动的剑舞者出去四处寻找芬丹的大军,汇报要塞失守之事,就将剩下的人分成几组,除了伤员都在医疗帐篷接受救治之外,其余人等虽然兵力捉襟见肘,但仍要继续巡逻,防止恶魔军队进一步前进。
入夜,我独自出了营。
我知道魔王派来的信使会找到我。
在森林的深处,我身后传来一个妖姬的声音,向我传达着魔王的满意和嘉许,说我这一役既有效消耗了精灵军队的兵力,又将要塞不着痕迹地巧妙让于恶魔军队之手,还做足了姿态,使自己日后不至于引起精灵族人的怀疑,为继续潜伏下来完成魔王交给我的任务创造了良好的条件。魔王对此十分满意,特意派了一个妖姬来慰勉我的辛苦,鼓励我继续为谢尔戈做出更大的贡献云云。
我按捺着心底汹涌的情绪,殷殷地向妖姬表达了深受魔王知遇之恩的感激之情,托她一定回报给魔王。
妖姬显得很是兴奋,不住口地称赞我能在如此险恶的情况下顺利杀出,找到一条两全其美之道,不愧是全体妖姬一系的偶像。
我却忽然作忧愁状,亮出日间受伤的手臂给那妖姬看,伤感地说:“可日间那领军的恶魔领主,也不知是受了谁的怂恿,一上来就对我招招追命,要不是我躲得快,险些在他手下就把命给送了,坏了大王的大事!你也是我妖姬一系,自然也是我信得过的人;回去见到大王之后,千万帮我向大王说明此事,就说我耶泽蓓丝伪装成精灵族人,孤身一人在此,若是有人想瞒着大王暗中算计我,以我们现在所辖的兵力之比,我是万万不敌的,纵有再多的忠心,也只怕哪天就不能为大王继续效力了——”说着,还默默掉了几滴泪,显得万分悲哀的样子。
那妖姬常做密探,自然也不是傻子,亲眼看了我手臂上纵横交错、有些尚未完全结痂的伤口,也大表愕然,愤然道:“夫人受了这样大委屈,一定是拜娅拉嫉妒夫人的地位和成就,瞒着大王做这些勾当!大王是绝对不会容忍有人敢瞒着他搞这些手脚的,夫人放心,我回去就立刻向大王回报,大王一定会为夫人主持公道的!”
我拭泪,动容地再三谢了那位妖姬,说我全仗大王给我作主,自己是万万不敢在大王指示之前就跟拜娅拉斗这个气的。那妖姬更加义愤填膺,拍着胸脯一壁安慰我,一壁愤愤地走了,说要一五一十,都跟魔王禀报清楚,必定要极力在魔王面前为我争取,云云。
妖姬离开之后,我放下了那只受伤且拭泪的手。
手臂上日间所受的伤还隐隐作痛,但我更加隐隐作痛的是在自己的心底,良心的苛责令我觉得无颜面对那名为了救我而牺牲自己生命的花妖。
我凝望着远处那座要塞的方向,默默地想:假使有一天,我不得不背叛了这些如此相信我维护我的,善良的人们,我又会作何感想?假使有一天,他们都知道了原来我是如此阴险邪恶,不值得他们浪费半点气力维护的,他们又会如何?
假使有一天,芬丹知道了我原是恶魔领主,是魔王面前得意的要臣耶泽蓓丝,那么他又会怎样?是恨我欺瞒,后悔当初与我分享了那个温情的拥抱,还是索性结果了我?
……我想,多半是后者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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