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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妖女无敌234未完 > 56

56

我施施然梳头穿衣,神清气爽地出现在集合地点。

四下一望,却有点奇怪。

也许是芬丹布置任务已毕,大家各自散去,现场并无人影。

我跟鼻涕泡儿面面相觑。我问它:“嘿,你们塞利斯塔拉的第一要臣,上哪儿去了?”

它无辜地摇头,嘶叫了几声。

那个加兰又板着一张脸无声无息地出现,对我传旨:“芬丹大人命你往中央要塞城楼上见他。”

我抬头一望天­色­,讪笑着指指天空,问道:“这么晚了,芬丹大人还去巡视要塞防务?”

加兰白我一眼。

“那媚姬在城外扎营,只怕明日天亮便会发起攻势,大人当然是要加倍谨慎,做好一切可能的准备!”

我耸肩,这个加兰看来不太待见我,跟他的上司一样啊。

“也罢,那么我就赶着去了。”我跨上鼻涕泡儿,把加兰扔在原地,颠颠地往那座曾在我手里失陷、又由芬丹夺回来的中央要塞进发。

这个芬丹,也不知道是不是属猫头鹰的。好像我每次和他碰面,多半都在晚上。白天他就跑得连个人影都不见,也不知道他就是一武将,哪来那么多大事小情让他日理万机。好像只有到了夜­色­降临的时候,他才有空搭理我似的。唔,夜黑风高,月­色­撩人,这样下去很难不让我想歪啊。

我到了要塞城楼上,一路上无数人热情地与我打招呼:“喔,黛蕾尔,你又被放出来了啊——”

我恼怒。什么叫“又”?!

虽然我知道这些思考线路比较简单的善良小绿人儿们没有别的意思,但是……这话听起来真的很像是在说“喔,狗狗,你家主人怎么又没把你栓好,让你跑出来了啊”!

我全身迸发着怨念的小宇宙,气冲冲登上了城楼。

芬丹正在城上一边眺望城外拜娅拉的大营,一边听取我方探子的报告。我暂时无事可做,看着城上城下无数人来来去去,为明日可能到来的大战做着密切有序的准备,不由得也被这样的豪情壮志所感染,即席赋诗一首: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君若有胆量,出阵来决斗——”

四周忽然静了。

我环视左右,发现人人都是一副被雷劈了的目瞪口呆状。我讪讪,心想我不过是发发感慨,最多也就是吟得抑扬顿挫了一些,至于这么惊恐么。

毕竟还是芬丹镇定,顿了一霎之后,又张罗着听取汇报、布置工作,一时间把那些地位还在我之下的小小头目们调动得脚不沾地,一片繁忙。

我也不敢再吟诗抒情了,乖乖站在城楼一隅,等待芬丹吩咐。

终于他把每个人都派了一堆活儿遣走了,城上重新恢复了宁静。这时,他才有空转向我,脸­色­陡然一黑,吼道:“为什么你就是不能安生一会儿!刚才你叽叽咕咕都说了些什么?”

嘿嘿,­精­灵们不懂古代中文啊。我暗喜。

说到这里,我要赞叹一下那个把我丢进该游戏的大神。虽然我英文程度不错,但也没利索到连这游戏里通用的古英语都能玩转的地步。但是当我作为耶泽蓓丝睁开眼睛的那一霎开始,不管我脑子里用的是中文还是英文来进行思考,反正我嘴巴里冒出来的就都是游戏里的官方语言。

所以当我偶尔唱唱中文歌,吟几首打油诗的时候,他们就如同听天书了,绝对是有听没有懂!

这让我很有一种小小的优越感。曾几何时,我也成了双语人才哩!

我满脸堆笑地把我方才吟诵的那首打油诗的意思给他翻译了一遍,满意地看到他那张严厉面瘫脸上­阴­晴不定。

嗯,是谁说过,如果有本事把一个冷面无情男折腾得七情上面,就说明你对他实在有些影响力。这么说来,即使他连关了我两回禁闭,且对我面如阎罗地训斥过无数次——不过,我们大约还是应该有了一个良好的开始。

但是,我想芬丹一定不这样认为。

因为他的神情严峻得厉害,紧皱着眉,索­性­不再理会诗兴大发的我,双手撑在城墙的栏杆边上,向要塞外遥遥望去。

我也跟着他往城外看去,看到影影绰绰的简陋营帐,东一堆西一堆风中凌乱的篝火,还有或站或坐或躺或卧的恶魔军队,三三两两凑在一块,一看就是一副军纪松弛人心涣散的模样。

不过,我和芬丹心里都很清楚,恶魔军队胜在人数众多,阵中会几手简单的破坏魔法的也不算少,加上妖姬这一系与生俱来的无限反击技能,若是修炼到宠姬那个级别,一出手就连攻对方三四个兵种的部队,确实也不容易对付。

何况看来拜娅拉这次要在魔王面前露脸的决心不小,一次次派手下狗腿子来进攻都被打退,此番亲自带兵赤膊上阵,一昼夜之内就直抵中央要塞城下,只怕知道我也在此驻扎,想必也是存了一箭双雕的心:要嘛攻下要塞,在魔王面前狠狠挣一回面子;要嘛攻不下,回去只管在魔王面前进谗,把责任都推我头上,说我暗怀贰心,只怕早晚要给魔王坏事云云,她自己好趁机踩着我的肩膀上位。

哼,我在心里暗自冷哼。

拜娅拉,我已经为了卖个人情给你,蹲了好几天草棚子了。才被放出来就又成全你一回?你哪来这么大面子?何况我这边,眼看着魔王给我的任务刚刚有一丝起­色­,要是这个时候我胳膊肘往恶魔那方拐去,恐怕这微妙的情境立时要变为查处内­奸­喊打喊杀,回去怎么向魔王交待?我可不想开自己小命的玩笑。

今夜奉了芬丹的吩咐,大家一律不得回营安歇,而是都在要塞大门之内的空场上,拉开阵势露天宿营,以备从来都是十分卑鄙的恶魔军队万一半夜偷袭,大家也好及时响应。此刻城下亦是燃起一堆堆篝火,衬着流萤飞舞,与城外那些面目狰狞行为愚蠢的恶魔们相比,却完全是另外一副情境了。

夜晚的风挟带着篝火暖热的气息扑面而来,风里带着木柴烧焦的淡淡糊味,有些呛人。我不禁咳嗽了一声,眼里也被呛得有些酸涩。

36

记得上一次看到这样多的篝火,还是在年少时学校组织的一次春游远足。那一次不知道老师为什么脑筋搭错,居然把我们带到荒郊野外深山野岭里,借住农家一宿,且第二天必得闻­鸡­起舞,清晨登山。自然大家一片怨声载道。

然而当夜在山脚下举行的露天篝火晚会,却那样闹热,那样纷扰,那样欢乐,那样温柔。拂面而过的晚风中都带上了一丝暖意,老师们善解人意地留在房间里闲聊或者打牌。而我们呢,有人从外衣怀里掏出偷偷带来的听装啤酒;有人笨手笨脚地跟着农家院的主人一家学着在篝火上烤­肉­,还卖弄着信口胡编的新疆腔普通话;有人在火堆旁伴着录音机里播放的磁带金蛇狂舞,博得阵阵笑闹叫好。

我记忆里的那场篝火晚会,永远是那样混乱吵杂而温馨如昨。我永不能忘却当我在冲着旁人递过来的一串烤焦了的羊­肉­串皱眉噘嘴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突然捕捉到的,那个少年的温文轻笑。

他对着正在做鬼脸的我笑着微微摇了摇头,我们的目光越过那些笑闹喧嚷的人群和熊熊燃烧的篝火,在半空中轻轻一碰,瞬即飞快转移,然而心头突然而至的那一抹欢喜,混合了一丝模糊的心悸和隐隐的期待,如跳跃在火光里的温暖,那样令人屏息。

只是彼时的我们不会知道,那一瞬的灿烂,如同在半空中爆开的烟花,只有片刻的耀目,却终究没有了结局。

“……黛蕾尔?……黛蕾尔!”

我突然听到耳边的声音,吓得直跳起来,下意识立正高呼:“在!”

我喊得够响亮,芬丹皱着眉头,审视着我。

“大战在即,还如此散漫不上心,­精­神不集中!”他数落我。但是鬼使神差的,在训斥之后,他忽然加了一句。“……你有心事?”

我简直像是被雷劈了一样,这回真是瞠目结舌。

啥?我没听错吧?这个绿­色­冷面无情肌­肉­男,居然要关心起我的心事?我这进程算不算是一日千里?魔王知道了还不得欢喜得奖励我白白砍拜娅拉几十次过瘾?早知道沐浴走光这么天雷兼小白的招数也如此管用,我怎么不早……咳,我是说,那我也不能特意牺牲­色­相,洗给他看!

我胆气倏然壮了十倍,先前那点虚无的感慨也暂时抛到了脑后,笑眯眯地回答他:“有啊,当然有。”

芬丹看起来难得地打算洗耳恭听。我怎能不趁热打铁,语出惊人,好一举在他心目中留下深刻的印象?

“芬丹,我在想,哪天你能对我自始至终和颜悦­色­了,这世界也就实现你所追求的终极和谐了……”我信口胡诌,想先蒙混过关,再创造一个比较温柔容易下手的氛围,好继续贯彻魔王的指示,使出全身解数散发魅力吸引他。

谁知道芬丹的直觉锐利起来也足够心细如发。他并不接受我的敷衍。

“你最好说实话。”他冷冷地盯着我,完全无视我脸上一团和气的和稀泥笑容。

我泄气,难道他就不能让我消停点么?非要我承认我在缅怀一个他闻所未闻、且永不可能理解的世界,在怀念着一个跟我如今其实已经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人?

我灵机一动,伸手指着城下空场上的那一堆堆篝火。

“其实我是在怀念,从前曾在森林中见过狮鹫帝国过境的军队,跟着他们享用了一回用篝火烤­肉­……不是我说,芬丹,我们整天吃素,偶尔吃了一回烤­肉­,实在是人间美味……”我眼见他脸­色­一沉,心想坏了,这个追求和谐社会的环保人士,只怕要骂我草菅畜命哩,慌忙改口:“啊我是说,实在惨绝人寰,全没味道。肠胃都受不了,好几天肚子里都闹得慌!”

芬丹冷着脸,眉心拧在一起,眼神在我脸上如同两道探照灯一般扫视了两三个来回。

我八风吹不动,继续老神在在地维持满脸堆笑的状态。

芬丹终于调开视线,凝视着城下那些状似轻松正在休息的­精­灵们,缓缓说道:“只要恶魔一日不除,这世间便没有真正的和谐……”

我突然记起他效忠的上司——阿拉伦国王,貌似追求和谐已经到了一种要走火入魔的程度,甚至认为敌人的存在也是必要而有价值的。那么,芬丹的追求,岂不和他忠于的国王陛下相悖?

我的思考线路比较短,稍微粉饰了一下语言,就把这个疑问直接当头丢给了已经为了整军备战殚­精­竭虑的芬丹。

芬丹却并没生气,也没有呵斥我胡思乱想,只是微微地沉吟了片刻,说道:“……作为统帅,在对敌人心慈手软的同时,想要取得战争的胜利,是不太可能的。”

我暗笑,这个绿­色­严厉无情肌­肉­男,还会这么委婉的说话?被他斥责得多了,我几乎都要忘记了他原本在游戏说明里的定义,不是一位“勇士、诗人和外交家”么?

我灵光一闪,顺口试探道:“那就只能靠你的长才了,外交术——你不是还做过艾罗兰派往狮鹫帝国的特使么?想必很懂得如何与他国势力打交道,只怕面对那些恶魔和丧尸,也知道如何不战就能屈人之兵……”

芬丹一怔,淡淡说道:“我不懂什么外交术。去狮鹫帝国,只是为了维护古老的联盟和谐。我也不喜欢与邪恶势力谈什么条件。谁做了对这世间的和谐有害的事情,我绝不想容忍。那只会给邪恶势力的再度作乱,留下更多机会。而我,不想给任何邪恶势力半点机会。”

他说得正义凛然,而我听得后背上暗暗出了一背冷汗。

要是他知道了我原来也是他誓要除灭的“邪恶势力”中的一员大将,我还会有什么好下场?

最近,魔王交给我的任务进展得实在有些太过顺利,使得我丧失了应有的戒慎。芬丹对于我的步步进逼步步试探,虽然有些惊异有些抗拒,但是并没有太清晰而绝对的拒绝,所以我有些得意忘形了——

我慢慢在脸上挂起一个心无城府的笑容。

“国王陛下觉得敌人的存在才令这世界和谐,你却说要消灭一切敌人……我看啊,虽然我还没能领略到和谐的真谛,可是难怪国王陛下才是国王啊!”我说得无比拗口,存心引开话题。“一百个人的心里,只怕有一百种和谐的真谛……哎,芬丹,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真正领悟到呢?”

芬丹显然没想到我打着阿拉伦国王的旗号小小地数落了他一下,把脸一板,不再看我,语气也变得死板板的。

“你?你还是先领悟一下有没有什么真谛能让你稳重一点不再闯祸吧!”

我假装听不出来他的训斥。

“我本来就没闯过什么祸么,那些事情,不过是一个游侠成长为英雄的过程中必须历练的小小挫折……”我大言不惭。

芬丹横了我一眼,仿佛对我的论调不甚同意。“是么?怎么我从来没经历过这些小小挫折?”

我很随和地大咧咧拍他的肩,“你是艾罗兰的大英雄么。英雄也分三六九等的,像我,也就是冲着一个普通英雄的方向来养成的,只不过落在你手里,走的不是简单而是史诗级难度……”

哦,糟,我一时不察,剧透了。

37

我慌忙补救:“啊我是说,在你手下,跟着你历练,虽然难度比别人都大得多,但是一定也会获益匪浅!简单的路人人会走,至于能不能走成史诗,就得看个人努力了,哦呵呵……”

我汗得很,这么故弄玄虚的措辞,不知道能不能唬弄过去。

又或者,我应该说,芬丹给不给我这个台阶下?

我正在胡思乱想,芬丹却淡淡开口了:“你想成为史诗里传说的英雄人物?……看来你确实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他故意把“很长”那两个字拖慢了一点,拖得我老脸泛红,恼羞成怒。

奇怪,­干­吗他近来这么喜欢讽刺我?也不见他对别人如此刻薄。难道是我人品爆发,激发出了他­性­格里深藏的另一面?

哼,如此­阴­暗如此计较如此小心眼,够格跟现下的阿格雷尔未来的雷拉格一道,下到地下世界去,做个黑暗­精­灵了。

我趁着夜­色­掩护之下,暗暗向芬丹翻白眼。却不料他突然转过头来对着我,我的一个白眼翻到一半就卡住了,好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却被苦主捉了一个现行,十分尴尬。

可是芬丹并没有像我想的那样,直接对我生气。

今夜月­色­阑珊,城里城外却是遍地篝火,冒起很大的烟雾。在那些跳跃着的火光里,他的面容也忽明忽暗,唯有一双眼眸亮晶晶的,灼灼有神。

曾几何时,记忆里也曾经有一双相仿的眼眸,篝火的热浪温暖了那眸光里的温度,映衬着夜­色­如水,带出我无法回头的一段最美的时光。

我有点出神,喃喃道:“你如果不折磨我不对我怒目以对,看起来竟然还很有爱。”

这句话果然招来芬丹习惯­性­的皱眉。我发现每当他听不懂我所说的话的时候,就会拧眉头给我看。

“你那个脑子少胡思乱想一些,少做些惊世骇俗的事情,会有更大的进步!”他严肃地训诫我。“身为一名统率军队出征的游侠,居然还会小偷小摸!你知不知道就算是裁缝铺,里面要制衣的麻布数量都是固定的,你顺手摸去两块,他们到时候交出来的猎装数量就不够,让他们如何交差?”

我汗下,真没想到他辖下管理如此严格。艾罗兰说白了不过是一大片森林而已,差不多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植物人——谁知道他居然连给人家多少布、能制成多少衣服,都要严格登记造册,按量验收?

就是现代世界,我们不是都能经常在外贸小店里买到知名品牌的外贸余单尾单衣服么?可见就是国外大牌子,也知道多给中国的加工厂一些面料,交货的时候还容许你有三两件扣子钉松了线头多缝了之类的不合格品哩。可是落到艾罗兰这个大森林里面,这个绿­色­严厉肌­肉­男,却如此一板一眼,不讲情面,不打折扣?

我打哈哈,“下次我一定小心,还不行嘛?芬丹,这回我用都用了,也不方便再退回给裁缝铺做衣服了,你……你如果要我赔,等这一仗打完了,万一国王陛下,体恤将士们参战有功,赐下几块麻布或者几个铜子,我一定决不藏私,都拿去赔……”

芬丹板起了脸。“赔?要指望你想像中的赏赐来赔偿,不如­干­脆按照法令……”

我大慌,“又要关我禁闭?芬丹,你也行行好嘛,国王陛下交给我们的一个任务还没完成,我都被你关了两回了……回去要是国王陛下问起我跟你都历练了些什么,我总不能说‘只锻炼了蹲大牢的意志品质和决心’吧?”

芬丹冷着脸教训我:“现在知道慌了?那么当初为什么不多用用脑子!要我不处罚你?那裁缝铺交不出符合规定数量的猎装,他们怎么办?代你受过?”

我大大地伤脑筋,叹了一口气。

唉,我早应该知道的,对这个绿­色­冷血无情肌­肉­男,­色­诱和耍赖,一概都是不管用的。八成,只能激起他继续惩罚我的斗志吧……

我垂头丧气,认罚道:“好吧。你关我吧。我不能让人家无辜被我带累。只是,等打完这一仗再关吧。恶魔来了,多一个人上阵,总是多一份力量……”

半天没有等到芬丹的回答,我不由得抬起头来,却一眼看到他眼里隐隐约约的温和。也许,是我认罪态度良好,他就打算把我坦白从宽了?

可能我这种直勾勾的盯视方式太呆了,不适合游侠这样响当当的身份,引得芬丹又瞪了我一眼。

“关?你倒是坐牢上瘾。……罢了,既然见你诚心悔过,这次的事情就这样算了。只是裁缝铺那边少一件猎装,你又是国王陛下指派到我手下的,我须得对人有个交待,才好登记;那就只能算是我领用的好了……”他说着,忍不住又狠狠剜了我一眼,那凌厉的眼刀,钉得我心中刚刚露头的一线欣喜又畏畏缩缩地躲了回去。

我­干­笑,刚要说话,就听见“轰”的一声巨响,连忙调转视线往下望去,却看见城里城外都突如其来地忙乱起来,拜娅拉带着的那些恶魔军队居然乱七八糟地集合成几队,开始用投石车砸要塞的大门。

我大愕。这个拜娅拉是派了眼线在我周围吗?我和芬丹刚刚大眼瞪小眼了这么一小会儿,难得地没关注城下的状况,她居然动作快到连投石车都能拖出来!

芬丹这一下可是勃然变­色­。他的脸­色­一下涨得通红,又倏然变为铁青,最后,握紧双拳重重擂了一下城堞,愤声喃喃道:“这种时候,我竟然丧失了应有的警觉心……我早该知道恶魔的卑鄙!”随即向城下吼道:“整军!列队!准备迎战!”

奇怪,我想,为什么他的脸会涨红那么一下子呢?难道,是气极了的关系?

是气拜娅拉手段卑劣,趁夜偷袭?还是……气自己一时间失去了警觉心?可是,他为什么会说自己丧失了警觉心?他不是一直都在城上忙着整军备战,给大家布置工作么?如果这样还不够警觉,那么什么样子才算是真正的警觉?

我想得十分头痛。眼看芬丹匆匆下城而去,慌忙追在他身后。

芬丹走得十分快,我一路从楼梯上下来却是脚底频频拌蒜,索­性­一手捞起长裙的裙摆握在手里,大步流星跟上他。

芬丹到了城下,正有人替他牵来他那匹银­色­独角兽的坐骑。他上马之前,回身看了我一眼,不禁怒道:“瞧你,又不成个样子!”

我诧异地低头,上下将自己打量了一番,最后才注意到自己挽至膝上数寸处的裙摆,倒把双腿都露了多一半出来,慌忙手一松,哗地一声,长裙重新坠下来盖了个密实。

只是我心有不甘,只为自己把裙子弄成超短裙也似,就要生生受他一个怒眼,不禁嘟嘟囔囔:“怕什么,花妖们比我暴露多了,也不见你说她们……改天我早晚把这碍事的裙摆都给撕了!”

“嗯?!”芬丹瞠目,冷冷哼了一声,显然对我的整改态度十分不满。

我也只好唯唯诺诺,腆着脸蹭到鼻涕泡儿身边,一翻身上了马,抢先往要塞大门那里去了。

38

这一番恶战可是甚为激烈。

拜娅拉带的人马不少,又玩了一记先下手为强,在要塞的外城墙上轰开了几个大豁口。

幸好芬丹事先在城墙外布置了不少地雷。那些地雷看似都是蔓延在地面上生长的刺藤,实则都是效果极为恐怖的“地缚藤”,只要一踩上去立时死伤甚众,即使侥幸活命,也得受到无法驱散或消退的强大“树藤缠绕”魔法的禁制,使敌人再也无法移动。

我眼看着拜娅拉带来的宠姬不惜力地和我们这边的­精­灵猎手对着远程狠劈,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滋味。

战争真是令人厌恶,且能磨灭世上一切纯真和美好的东西。

芬丹亲自应战。他新近研习了一种能够将自身魔力注入弩车的本事,加上他手下带的弩车本身就强悍得很,攻击时是三连发,比我们这些小喽罗配备的普通弩车要强出不知凡几。此时他也不惜跟我一样浪费箭枝了,手一挥,弩车箭下如雨,还附送魔法伤害,那场面实在壮观极了。

他却没给我派什么具体任务。于是我就混在一群花妖中间招招蜂群,滋扰一下敌人。

眼看一直打到日上三竿,拜娅拉那边死伤枕藉,渐渐不敌。

芬丹一声令下,一群远古树­精­们终于敞开了要塞大门——城外唯一没有下过地缚藤的地方,率先奋勇冲将出去。

树­精­们一个个长得好似行走的­鸡­毛掸子——啊我是说,行走的大扫把——但是打起仗来却也是毫不含糊。虽然行动慢点,走得也慢,但是被这群大扫把扇上一巴掌,却是要了亲命——不但立时死伤一片,剩余人等还能即刻加个“树藤缠绕”的魔法禁制,动弹不得。加上他们防御值又高,守城的时候出击打头阵,倒是不错的选择。只是我一直喜好速战速决,自己领兵的时候往往振臂一呼,就把麾下人马都遣上去冲锋了,树­精­们跑得慢,总是没多少建功立业的机会。今日在芬丹手下,终于得到发挥的舞台,自然个个奋勇得很。

我夹杂在花妖们中间,也跟着树­精­们往外冲。往日自己领兵,总是遵循这游戏里的规矩,往往站在本方大旗下耍魔法远程攻击,但既然今日后方有芬丹坐镇,我也不好意思抢他位置。何况我先前站在花妖那队里,她们一跑,我若留在原地,实在太显眼,只怕以后在艾罗兰的声名要下降一个档次。所以只好硬着头皮往外冲。

到得城外,战场上已是兵荒马乱。趁着四处绞杀成一团的当儿,我窥见拜娅拉在不远处站着,还在疯狂指挥军队死战,歇斯底里地大声哮叫。

我悄悄脱队往她那边去,想让她带着剩余人马逃了就算了,毕竟看见那群平日里拿我这个耶泽蓓丝当偶像一样崇拜的宠姬们在我面前折损大半,我心里也总是不落忍。

我潜到拜娅拉近前,她才发现我,披头散发慌慌张张地吼叫:“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一边要叫人来劈了我的模样,我赶忙上前几步。

游侠的武器都是统一配发的弓箭,真令人郁闷。我身上也没带着管制刀具,想要作个威胁状也没趁手的兵刃,索­性­几步上前,一把扼住她喉咙。

拜娅拉待要挣扎,我压低声音凑近她的脸说:“你最好识相点,配合我一下。毕竟你我同出于妖姬一系,也同为大王效力,若是此时非要斗个你死我活,伤了和气,日后大王若是查问起来,我们都不好交差!”

拜娅拉挣扎着,从被我扼住的喉间咝咝地发出变了调的声音。

“你……耶泽蓓丝!你好狠毒!功劳都被你一个人占了……现在还想踩着我上位……我、我告诉你,没门儿!……”

我叹息,“我可没这个心思。我不是说过么,你也是妖姬一系出来的人才,难道我会故意打压你么?只是你还是愚钝,看不出来大王的意思,就是要声东击西,你来袭扰边境,不过是大王的障眼法罢了!我谢尔戈的军队也不是平白无故从天上掉下来的,现下你败局已定,死伤过半,还不快快收拾了残兵败将,回去将养一番,也好给自己保留一些势力,将来东山再起?”

拜娅拉一愣,尚在全力挣扎嘶叫:“你胡说……大王是什么心思,我不知道,难道你就能知道了……”

我作出诚恳的表情,语速很快地趁热打铁:“我是替你着想。最近你我都在外出任务,谢尔戈的情势,你又能比我多了解多少?大王手下永远不缺愿意为他效劳的人,你的优势,不过是经验多一些,手下人马规模也不差……你要是损兵折将,光杆一条地回去,大王难道还能主动抢了别人的手下,聚敛起来,好再拨给你一大批人马?……不如靠自己多打算一些。你带着现剩的这些军队回去,整理整理,休养生息,暗中再多招一些人手,过不了多少日子,你还是大王面前得力的­干­将……”

拜娅拉显然没想过这些可能­性­,面上显出些踌躇的样子来。

我心下大喜,趁势道:“你放心,我现在手下一个恶魔的人都没有,不过就是一个密谍,难不成将来还能次次跟你抢功?……你多挣扎几下,下手狠一些也无所谓,我等一下假装被你打倒,你就可以全身而退……”

拜娅拉终于点点头。于是我们心照不宣地在原地扭打起来。

我们过了几招王八拳,我觑个空子,忽然手上松了劲道。拜娅拉也不傻,连一声“得罪了”都不说,立时腾出带着丑陋尖刺手套的双手,还出动了身后那根长长的、带着尖刺的尾巴,齐齐向我袭来。

她的招式却颇为狠毒,手套上的尖刺直取我面门。我不得不松了两手,身体往后疾倒,闪避她的进攻。

在我仰倒的那一瞬,我看到了拜娅拉脸上漾起的狞笑。

我心下一震,下意识地以双手护住脸和胸口,往旁边就地一滚。拜娅拉手套上的尖刺堪堪掠过我手臂,划开许多血口。我的双臂上一阵尖锐的刺痛。

39

我放下手臂,慌忙查看自己的伤势,心头火起。还来不及跳起来唾骂这个忘恩负义之徒,已经听到一票花妖们的尖叫:“啊!黛蕾尔!你怎么了黛蕾尔……你受伤了没有……”

拜娅拉此番却还算知情识趣,得了便宜就卖乖,站在那里冷冷一笑,对我低声说道:“没想到你在这里也混得如此风生水起,大王若是知道了,一定会很欢喜的。”说罢扬声打了个唿哨,就要带着军队退走。

我心中暗骂:这个偶蹄类混蛋,一定是回去又要在魔王面前上我眼药了。这次战事一结束,我定然得把我手底下那些情报网都撒开,尽快找到阿格雷尔,唆使他早日寻着蒂耶鲁,变身成黑暗­精­灵,好让这个混帐拜娅拉在魔王面前出一回大丑。

我还没在心里骂完,一道狂猛的风势挟带着不小的力道,自我身后不远处迎面向拜娅拉打去!

拜娅拉猝不及防,被那道夹杂着高级魔法的力道打了个正着,噔噔噔一连后退了十几步,一跤坐倒在地,呕出一口血来。

她飞快地从地上爬起来,呸了一声吐出口里残留的血,冷笑道:“芬丹?没想到你来得这样快啊。怎么,还怕我出手太重,把她打死不成?”

我大吃一惊。

芬丹不是原本在后方督战么?什么时候却跟着我们一道冲出来了?这样也不符合游戏里的对战规矩啊……

我还没想完,就看见拜娅拉带着手下的残兵败将,速速逃走了。

芬丹大步跨过我身边,好像还要下令继续追击,我慌忙假装胸口疼,双手却摸到自己的脖子上狠掐了一下,立时嗓子眼恶心欲呕,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我仓促之间一时没拿捏好力道,对自己下手太狠,这一通咳嗽直是咳得我呼吸不畅,眼中飙泪。

……双面间谍,真是太难当了。

我刚刚感慨了这么一句,在胡乱抹泪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已经瞥到一角拉风的树叶大披风,停在我面前。随即,那披风的主人弯下腰来看我。我立刻又爆发出一阵更加剧烈的咳嗽,直要把嗓子眼里的扁桃腺——如果­精­灵也有扁桃腺的话——都喷出来,以示虚弱。

芬丹似乎犹豫了一下,就屈起一膝跪下,认真查看我。我在咳嗽的间隙,听到他清清楚楚地叹息了一声。

我好不容易终于调匀呼吸,咳得脸上发热,视线不能聚焦。

“……伤到哪里了?”芬丹耐心地等我喘完,轻声问道。

我胡乱抹抹脸上的泪,吸了吸鼻子,把双臂亮给他看。拜娅拉下手还挺狠,我双手双臂上,皆是一道道深深的血痕。

还有,我跌倒的时候可能撞到了肋骨,腰侧感到一阵闷痛,也许撞出了淤青。

我当然不能就势撒娇,颤巍巍扶着自己撞痛的腰侧,就要爬起来。“我没事,你指挥军队去追击恶魔吧……别让他们跑了……哎哟!”

我的劲道不慎用错了方向,又抻了淤青的腰侧一下,这一回疼得有点狠,我龇牙咧嘴,不禁叫了一声苦。

芬丹的一只手及时扶上我的右臂,有力地将我的身子撑持起来。他并没有下令追击,只是简单地说:“恶魔死伤大半了,剩下的现在也追不上了……你逞什么能?居然单枪匹马地跑来和那个恶魔领主斗?”

我从他的语气里听出愤怒,慌忙解释:“我只是看她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周围又没人保护,觉得擒贼先擒王,把她拿住了,剩下的恶魔军队就一个都跑不掉了嘛……”

“简直胡来!”芬丹愤愤地喝止我。他看着我的表情,就好像我是艾罗兰排名第一的小白。

“你是不是嫌自己命太长?你到底知不知道恶魔领主都有多危险?你到底要在战场上吃多少次亏才知道厉害……”

我愣愣地望着他愤怒的脸庞。经过如此一番激战之后,他甚至连那一头很正的金发都没有乱,在正午的阳光照耀下闪闪发亮。可是他清晰深刻的五官此刻全都挤在一起,眉心的皱褶深深刻成竖着的“一”字形,显示出强大的怒意。

一点也没有爱。

一点也不友善。

一点也不亲切。

这样的声­色­俱厉。

这样的鄙视我。

这样的刻薄,骂着我的时候简直是轻车熟路,一看就知道以前就已经练习过很多次了。

可是,我的眼里逐渐涌上了两股浓浓的热流。

芬丹,我能不知道,恶魔领主有多危险么?我自己,就是一个恶魔领主啊。

芬丹,不知道恶魔领主真正有多厉害,多危险的人,是你吧。

我就这样愣愣地仰着头望着他,直到他狼狈地停止了对我的训斥,低声诅咒了一句什么,很不友好地转身拖着我就往城里走去,完全无视我一路上跌跌撞撞才能跟上他的脚步。

“该死的,我能跟你讲什么道理呢?……算了,跟我去医疗帐篷!”

我一路上简直狼狈至极,长裙拖在脚下,又要极力跟上芬丹的步伐,不知道几乎绊倒了多少次,最后简直是被他生生拖到要塞里临时搭设的医疗帐篷外的。

我一看这个地方,有点发愣。

原来,临时的医疗帐篷就搭建在上次关我禁闭的草棚子旁边。也许是那里空地较大,方便大张旗鼓地对伤员进行医治和急救。又或者那间草棚子临时还能改作他用,此时那间草棚子也是房门大敞。

突然,那个芬丹的心腹加兰,从草棚子里躬身钻出,一眼看见我和芬丹,怔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飞快走到芬丹身旁,对他俯耳说了几句什么。

芬丹的表情亦是一怔,回头看了看我。

加兰肯定地又对芬丹点了点头。芬丹略一沉吟,就对他说:“找个医师到这里来。我们先进去看看。”

加兰领命去了。芬丹这才皱着眉头看向我,说:“你又在草棚子里搞什么破坏?……你跟我进去看看!”

我呆了一呆。我能搞什么破坏?我连那摇摇欲坠、四面漏风的破木板墙都没舍得踢上一脚。

不过芬丹已经雷厉风行地把我扯进了那间草棚子,指着一面墙,问道:“那些奇怪的符号,是不是你刻的?”

40

我定睛一看,原来是我禁闭期间,闲来无聊,拿破石片刻的歌词,不禁胆子先怯了三分,陪笑道:“嘿嘿,嘿嘿。”

芬丹仔仔细细把那些字都看了一遍——自然,他一个字也没看懂——又转过头来皱眉问我:“这些,都是些什么符号?莫非,是什么符文……”

哎呀呀,他又要怀疑我了。我慌忙灭火。“啊不是不是!这些都是字,是……是东方大陆以前的古文字,这些是一首诗……”

芬丹闻言,不但没有放松下来,脸反而绷得更加严厉冷峻。

“是么?是从‘未知的东方大陆’那边传来的?那你又是如何学会的?”

我汗,总不能说这就是我的母语吧。所以我绞尽脑汁,想要自圆其说。

“我……我和母亲,以前为了躲避战乱,住在森林里。有一天,一个衣衫褴褛的人突然出现在森林里,说他是从遥远而未知的东方大陆来的,骑着……骑着一只鹅!”我脑海里忽然冒出小时候看的那部动画片《尼尔斯骑鹅旅行记》,仓促之下只能,嗯,借鉴一下了。“他说他原本不爱护小动物,喜欢恶作剧,所以被一个小­精­灵变成了一个很小的人,只能骑着鹅,往西方大陆出发,想找到小­精­灵的同族,再把他变回去……”

芬丹蹙眉,“小­精­灵?……可是艾罗兰并没有这种会将人变成小人儿的­精­灵。或许,他记错了,把他变成小人的,是学院族的小­精­怪或者别的什么身材不高的法师?”

我慌忙打蛇随棍上。“我的母亲当时也是这样说,不过他和鹅飞行了太远的距离,当时都是又疲倦又落魄,累得不成样子,就在我家附近住了下来,休养了一段时间,才接着上路……我母亲给他指出了南方银­色­城邦的方向,他就骑着鹅,继续往那边飞去了……”

芬丹沉吟,脸­色­高深莫测。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我早有准备,对答如流。“尼尔斯。”

芬丹从我的回答里没发现什么可疑的破绽,眉头稍微舒展了一点,指着满墙的中文字问我:“这些字,是这个尼尔斯教你的?”

我连忙点头,表情无比诚恳。

“……是啊。那时候我还很小很小,他想念家乡的时候,就跟我聊天,教我唱他们家乡的歌……可是我后来都忘得差不多了,只有这一首,因为和我们这里的情形还有几分相似,所以还记得一些……那天被你关禁闭,实在没事可做的时候,突然想起这首歌,就刻在墙上了……”

芬丹静静注视着那一个个的方块字,许久才开口:“……这首歌,唱的是什么?”

我给他解释了一遍。

芬丹听着,眉毛愈挑愈高,最后严肃地点点头说:“嗯,是有几分道理。狮鹫帝国现在大不如前,他们的骑士,都去给亡灵巫师效力了,说起来,果然是很危险……”

我绝倒。他能把一首情歌解读成这样?这个榆木脑袋的绿­色­肌­肉­大木鱼!

我想附和他一下就算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地又说了一句:“那个……芬丹大人,这首歌的意思,其实是说,一个女孩子,被她梦中的骑士欺骗了感情……所以感觉很受伤,才感叹说原来骑士比龙还危险……”

“嗯?!”芬丹挑眉,不太能够苟同地盯着我。

我汗下,但事到如今话已出口,我也不好收回来,遂走到那面墙之前,指着开头那四行字,对他解释道:“这四句话就是说,即使有魔力的水晶球也看不出来,她的骑士已经变心了……她还在自己的城堡里等着骑士来解救她,可是她的骑士已经去了别的城堡,爱上了别人……所以她的结局,只能是泪流满面……”

芬丹很认真地听着,似乎我讲得还不够透彻,而他竟然对这“古老的东方文字”起了无限好奇心似的,他居然也走到墙边,俯身认真辨认我所刻的那些字,还好学不倦地问我:“这是什么意思?”

我一看,他偏偏指的就是第四行。我怎么给他讲解?直译么?只好硬着头皮,老老实实说:“这一行的意思是,她的骑士已经去了另外的城堡,嗯哼……”

我语塞。可是芬丹的好学劲儿显然正在兴头上,追问道:“什么?怎么不说了?”

我暗忖,这可是你逼我的。我这会儿可一点要引诱你的意思都没有——“她的骑士去了别的城堡,嗯……吻了别的姑娘。”

芬丹大大地一愣,脸­色­突然变得不怎么自在起来,悻悻道:“……东方大陆的歌谣,果然直白露骨!”

我在心里偷笑。

纯情的绿­色­肌­肉­男啊,你不会是从前只见过异花传粉吧?

我做出一本正经的样子,说道:“呃,芬丹……这么说来,我似乎真的没在艾罗兰听过这么坦白的歌词呢。”

芬丹狠狠横我一眼,怒道:“你还是多用点心在战术和魔法的修炼上吧!瞧瞧你如此学艺不­精­,功夫稀松,差点就送掉一条小命!”

完了,他怎么又提起来哩?我头大,陪着笑岔开话题:“我知道啦。芬丹,东方大陆,呃,民风淳朴,唱歌唱得直白些,也没什么错嘛。来,我教你每一句都是什么意思。我保证,只有这一句不成体统,其它的,都还是不错的……”

说着,我也不管芬丹愿不愿意,先用汹涌的歌词把他淹没最好!于是竹筒倒豆子似的,指着每一行,都仔细解释了一番,意图趁机蒙混过关。

芬丹倒还是有着几分绅士风度,也没有强行打断我,反而还是听了下去。

我说得兴起,随手在草棚子里的桌上找了纸笔——看来加兰原本是奉命把这间草棚子改成临时的医疗帐篷附院的,桌上纸笔一应俱全,显然是要拿来写药方的——就唰唰地把整首歌的歌词都写下来,一边在旁边注上每一行文字的意思,一边还摇头晃脑地给他表演:

“为什么就是找不到不谢的玫瑰花

为什么遇见的王子都不够王子啊

我并不期盼他会有玻璃鞋和白马

我惊讶的是情话竟然会变成谎话

为什么幸福的青鸟要飞的那么高

为什么苹果和拥抱都可能是毒药……”

芬丹脸上的表情简直是缤纷极了。他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一会儿又变黑。

“……这歌谣实在不好!”他最后简单粗暴地下结论,“听起来是说,世上的男人都是坏人。”

我笑得前仰后合,他的思考线路简直匪夷所思。“别太介意嘛,也许写这首歌的是个刚刚被坏男人欺骗了,正在失望伤心的姑娘呢。”

芬丹的脸还是板板的,一点都不活泼。“唔,说得也对。可是这歌谣还是不好。一个姑娘家,整天脑子里想着这些事,实在太没志气。而且,世上的王子能有多少?像我艾罗兰,就没有王子……”

我瞠目,随即笑场。“芬丹,这首歌只是比喻,比喻!跟艾罗兰有没有王子,没什么关系……”

“唔,这么说来,你上次似乎还说过,你梦想着艾罗兰能够出现一个身手不凡的俊美王子……”芬丹的语气冷冷的,眼神如刀,嗖嗖地钉在我身上。

我被他的眼刀剜得体无完肤,灰头土脸。

“那个……嘿嘿,芬丹,那只是,嗯,故事里的人物啦。我也不相信这世上有这样完美的人的。”我好言好语地讨饶,“如果有这么完美的人出现,到时候说不定有很多姑娘都去仰慕他,是会破坏和谐的。所以,我还是想想就算啦,嘿嘿。”

41

谁知道芬丹一点也没消气。他冷冷地瞪我,眼光里简直好像带上了“深度冻结”的魔法,冻得我差点要打寒颤。

幸好加兰来救命了。

他在草棚子门口说:“大人,医师来了。”

我从来没觉得这个花花刺青男这么可爱过,连忙飞扑到门口,热情地向他道谢:“谢谢,谢谢,加兰,你人真好。”

加兰被我这种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一愣,脸上的神情也变得跟他身上那些刺青一样,五颜六­色­的。

芬丹在屋里淡淡地应了一声:“哦,辛苦了。加兰,你可以走了。去带人打扫战场吧。”

加兰一怔,“大人,这任务一向不是……”

芬丹的声音平静地截住了他的疑问,“怎么?你还有什么问题?”

加兰看看我,再看看草棚子里的芬丹。棚子低矮,且光线很差,就算现在是日正当中的午后,芬丹的多半张脸还是都笼罩在暗影里,看不清楚。

加兰很快放弃了辩解。“是,大人。我这就去。”他匆匆地转身走了。

医师是一名德鲁伊,看样子颇为年轻,不过却很是絮叨。随着他来的还有一名花妖,看来是打下手的,不过和医师一唱一和,自顾自地就能聊得热火朝天。医师将随身的手杖往棚子墙上一靠,就地给我开始上药。

­精­灵族的草药对付这种外伤还是很见效的,不过,我腰侧那块淤青,我拿不定主意是不是告诉他,还是自己扛过去算了。

医师还在跟那个花妖一搭一唱地絮絮叨叨:“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什么?你直接扑到那个恶魔领主身上跟她纠缠?哎呀,你怎么打起仗来不要命啊!你到底知不知道恶魔领主有多厉害啊?你现在还能囫囵个儿回来,真是奇迹……你好歹也是国王陛下亲自派给芬丹大人带的,要是你打几仗就没了,让芬丹大人怎么跟国王陛下交待?……算起来你也被芬丹大人关了好几次禁闭了吧?怎么人还是这么冒冒失失的……”

我被他数落得心头火起,没好气地顶了他一句:“这不是还活着么。恶魔领主又有多么可怕了,不过是划了我手臂几道,撞了我腰一下么。也没见伤到什么了不得的地步……”

“你还想伤成什么了不得的地步才算完?”芬丹大概是听不下去了,忍不住呵斥我。“还有,你那个腰又是怎么回事了?难怪刚才走得歪歪扭扭的,快让医师也看看!”

我苦笑,老大,我走成那个狼狈样子,跟扭了腰没关系么。分明是你大步流星,我腿短跟不上,频频倒脚绊住而已么。

不过,对付这个绿­色­严厉肌­肉­男,我也逐渐有了一点心得。好好讲道理是没用的,只有出奇制胜才行。

“……好吧。”我作为难状,“可是伤在腰上,这衣服拉拉杂杂的,没办法看啊……”我扯了扯自己的长裙,向他眨眨眼。“大人,咱们阵中又没女医师,还是随便给我些药,我自己涂涂抹抹就好啦。”

嗯,我想芬丹一定收到我的暗示了。因为他皱了皱眉,显得一时间没个计较的样子。最后,他狠狠地拧了一回眉,说道:“罢了,你先跟医师形容一下腰上受伤的情形。等大军回了丹拉德,再另行找人来看。”

我得令,龇牙咧嘴地扶着腰,跟那名医师比手划脚地形容了一回我想像中腰上的那块淤青。那医师凝神听了一阵,笑道:“听起来却并不严重。也罢,我给你一些配好的草药,你回去捣烂了敷在痛处,通常几日就好了。记着这几日别上蹿下跳的,小心再拉伤了痛处。”

我讪讪,怎么连个普通的医师都知道我捣乱的名声?我点头如捣蒜,等着那名花妖出去帮我拿了药,立时不敢乱说乱动了,像个孕­妇­似的扶了腰间痛处,慢慢挪出草棚子去。

加兰去而复返,在草棚子门口正好截住我与芬丹。他向芬丹禀告道:“大人,我们的探子来报,恶魔军队已经全线撤退了!”

芬丹神情一振,“哦?消息可靠么?”

加兰点头,“据报,这次被我们击退的恶魔军队,领军人物是魔王手下的大将,拜娅拉。她带了大多数恶魔此次出来的兵力,被我们击溃之后,无力再来袭扰边境,刚刚已经全部退去了!就是她本人,也受了伤……”

芬丹颔首,“这个我知道。如此说来,边境上的危机,可以解除了。”

他们疾步向中央要塞赶去,我一瘸一拐扶着腰,也艰难地跟在后头。

开玩笑,要班师回朝,胜利凯旋了,我怎么能错过这么大的一个热闹不去凑?

我慢吞吞赶到要塞城下,正好赶上芬丹重整军队,大家集体举手欢呼:“要塞已被夺回,我们恢复了和平!西莱纳万岁!”

我讪笑,也只好混在人群里跟着那帮欢欣鼓舞的单细胞­精­灵们手舞足蹈,山呼万岁。

这么单纯而热血的场面,好久没见过啦。

芬丹雄赳赳气昂昂地骑在那匹银­色­独角兽上,背景衬着还没处理掉的恶魔尸体,威风凛凛地开始作总结发言:“又少了一个威胁。虽然刚才只差一点就把恶魔首领捉住了……”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忽然从远处风风火火冲过来一个花妖,直奔芬丹马前,向他匆促行了一礼,说:“我从阿拉伦国王那儿来。国王要你马上返回首都——亡灵和狮鹫大军已经侵入艾罗兰,我们被包围了!”

芬丹一怔,身为戍边总司令的那根神经立刻发挥了作用,他正­色­对那个花妖说:“我会和其他戍边部队取得联系。”言下之意,要带大部队一道回京勤王。

那个花妖语气非常急促地打断他:“国王已经下令,命他们全部返都。你必须马上返回——塞利斯塔拉决不能陷落!”

芬丹闻言一怔,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我在内——也都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说得如此严重?看来事态紧急。

芬丹立刻­干­脆地应道:“当然,我决不会坐视国家沦陷!很好,回去禀报国王,我已经在路上了。”

那个花妖应了,一阵风似的又跑掉了。

芬丹立刻雷厉风行地开始整军,清点人数,留下足够的人手继续在边境要塞驻守,然后命令大家迅速收拾东西,即刻开拔。

我扶着腰,状甚艰难地爬上鼻涕泡儿的背坐好。

看来,是要疾速驰援艾罗兰的首都塞利斯塔拉了。我是没机会再拐去丹拉德好生休养生息了。好在其实腰间淤青也不是太疼,只是我为了保险起见,行动尽量迟缓些,好将养一下撞伤的地方。

我抱紧鼻涕泡儿的脖子,对它俯耳说:“鼻涕泡儿,我们要回首都了。这一路上,全靠你啦。”

它­精­神抖擞地鼻子里喷出一声,以前蹄刨地,显示它的­精­神焕发斗志昂扬。

然后,一撒丫子,就跑出去几里地。啧啧,多么的神勇,这个速度,只有芬丹那匹坐骑可以并驾齐驱吧?不愧是阿拉伦国王赐下的宝贝啊。

于是,大军一路日夜狂奔,终于赶在大家都累得七倒八歪的时候,进入了艾罗兰的首都——塞利斯塔拉。

42

塞利斯塔拉说是首都,但仍然拥有着­精­灵城镇的特­色­——幕天席地,内外通透。所不同的,是比别的城镇在都市议会的基础上多建了一个国会罢了。

而且,塞利斯塔拉跟别的­精­灵城镇一样,都没有召唤和培养­精­灵军队终极兵种——绿龙、翡翠龙和青晶龙的建筑,飞龙祭坛和飞龙神祠。

我有些纳闷。怎么会这样呢?那他们往后又如何把这些终极兵种弄到手呢?等着从天上掉下来么?是我当初没好好玩游戏,错过了什么支线情节不成?

只不过我现在暂时没时间困惑。

塞利斯塔拉的人们听说艾罗兰的大英雄芬丹得胜归来,纷纷热情地涌上街头,排列在街道两旁,热烈欢迎芬丹的大军凯旋。

我狐假虎威地骑马跟在芬丹的马后,连鼻涕泡儿也与有荣焉地喷出几个响鼻,很神气活现的样子。

到得国会门外,欢迎的人群级别升高,已经换成了一水的­精­灵族游侠。

芬丹跟里面几乎所有的人都熟识,于是我们就一同下了马,我跟着他和那些游侠寒暄。

大家看我的眼神多半都是好奇而审慎的,毕竟我的光荣事迹,想必已经传遍了艾罗兰全境:年纪轻轻就获得阿拉伦国王特别青睐,晋升为游侠,还御赐坐骑;打仗几次三番受伤,可见十分英勇;获得“蜂群女王”的称号,行事灵活不拘一格;但是,也在短短一个多月之间,被严格治军的戍边司令官芬丹大人,连关了两次禁闭,申斥无数……

我在脸上挂起一个人畜无害的和煦微笑,暗忖:这帮人只怕都是来围观的吧。

不过这群人里,脸熟的还真多。

比如曾经阻挡过阿格雷尔进入艾罗兰境内、被阿格雷尔骂成“坏脾气的花匠”的吉尔里恩,出身自剑舞者,背后斜背着一柄大刀,板起来的脸上有很深的严厉纹路,看着就是个很难相处的人。

又比如和芬丹一样是­精­灵猎手出身,拿着一根长弓,穿着一袭自己打来的白虎皮做成的衣服的奥瑟;画着满脸的迷彩装饰,身上也密密实实穿着绿衣和树叶制成的连帽风兜,背着弓箭,一眼看过去就是个做探子和猎人的好料的韦恩加尔;和我一样长着一头红发,号称身为“火泪之日”唯一的幸存者,心中燃烧着狂热的复仇欲望的塔兰纳;有着一头银­色­长发,长得颇为英俊,却面容严肃目光灼灼,背挎两把大刀,肩头还趴着一只猫头鹰——啊不,是猎鹰的温利尔;以及我从前差点就决定要去扮演的那个­精­灵族女英雄——同样一头白­色­长发,发间点缀着朵朵蓝­色­小花,面容温柔如水,穿着一袭白­色­长袍的“独角兽少女”于尔辛。

还有,闻名不如见面,号称保护森林生物的决心无比强大,甚至得到了西莱纳女神佑护的金发女郎,安雯。

我不由得对她多看了两眼。

安雯的专长是复仇,看着她腰间斜坠的两柄剑,我想她一定出身于剑舞者。她金发碧眼,脸上也画着绿­色­图案,身穿绿衣——嗯?这个装扮特点怎么跟芬丹有些相似?

我再细细打量她。她的身材也很不错,衣着又极之­性­感,上衣是蝴蝶形绿­色­抹胸,腰间围着一条镶着许多绿宝石的棕­色­皮带,手臂上不但画着绿­色­图案,而且也戴着几个­精­美的雕花臂环,左腕上还戴了一个镶了绿宝石的手镯——

我暗自腹诽,还是­骚­包得很。

就在大家跟我打招呼,互相认识的当儿,我眼角的余光瞥见安雯很激动地奔到芬丹面前,絮絮地跟他说着什么。

我心中警铃大作。

啥?魔王派给我的任务眼看好不容易刚有点起­色­,又冒出来一个情敌?多了个从中作梗的人,只怕我的进度这下子又要慢下来了;这样我拿什么跟魔王交待?

哼,芬丹,看不出来嘛,你长得这么一张面瘫严厉冷血无情的脸,居然还惹了挺多风流债。

只是我现在一回来,身份就尴尬些了:阿拉伦国王只派我跟芬丹一道去戍守边境,如今这任务圆满完成,也不知道国王是不是就当作我已经历练出来,可以独当一面了?我闯了那么多祸,被关了两次,如果就这样还能算是历练有成,那就真的是没天理了——

“黛蕾尔?”我正在胡思乱想的当儿,旁边有人叫我。

我吓了一跳,一回头,发现居然是那个目光灼灼眼神锐利的猫头鹰——唔,猎鹰男,温利尔。

吓!这个人,我记得游戏说明里说他“富有远见,善于观察,善于进行敌我分析”,而且战斗经验之丰富,几乎不在芬丹之下;这么一个人,却来跟我和和气气地打招呼?莫非是怀疑我的来历,想窥探一番?

我打叠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拿出自以为最有爱的­精­灵族标准亲善微笑,应道:“哦,你好。听说您身经百战,是我艾罗兰的大英雄,我才出道,以后需要跟您学习的地方还很多,还希望您不吝赐教。”

我的客套看来令猫头鹰男很是欣赏,他难得地挂起一个很浅的笑容,对我颔首道:“你太客气了。‘蜂群女王’的赫赫名声,都从丹拉德传到这里啦。你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造诣,很好,很好。”

我趁机说:“哪里,哪里。年轻而出­色­的游侠,塞利斯塔拉多得是……比如安雯,我可是还在做个普通的德鲁伊,跟随军队辗转作战的时候,就已经听说了她的声名……”

温利尔微微一怔,随即淡笑着点了点头,道:“安雯确实作战十分英勇,维护森林生物之心拳拳,也难怪西莱纳女神对她青眼有加,也很得国王陛下的赏识和大家的欣赏,确实是艾罗兰最耀目的后起之秀啊!”

糟,情敌的段数看来还不低。我虽然心中打鼓,可脸上不敢表现出分毫,摆出一副最诚恳的神情,说道:“是么?那她就是我奋斗的目标了。能够为艾罗兰贡献自己的力量,是多么荣耀之事!……”

对于我无限诚挚的表白,温利尔看起来很是赞赏。他肩膀上停着的那只猎鹰,也扑扇了几下翅膀,对我叫了两声。

温利尔回头去安抚了一下那只猎鹰,才微笑着回过头来对我说:“唔,法尔肯也很赞同你的话哩。”

我几乎绝倒。法尔肯?这不是“猎鹰”这个词的英文发音么?莫非­精­灵族人都是这样没创意的?就直接拿了宠物名称的英文发音来做名字?那么我给自己那匹御赐坐骑起了个名字叫鼻涕泡儿,不是太显眼了么?唔,看来将来得低调,一定不能让大家知道了这个隐秘的名字,免得有谁觉得我给宠物起名的风格,跟­精­灵族人不一样,进而怀疑我——

我笑着跟那只猎鹰打招呼:“谢谢啊,法尔肯。”

那只猎鹰又冲我扑扇了两下翅膀,我被它逗得笑起来,不由得伸手去逗它的下巴。

它很温顺地任我逗弄,平日里身为猎鹰的凌厉一概都不见,不由得令我对它更多加了几分好感,笑着偏过头,去问温利尔:“它实在很聪明通透哩,想必是你平日里的好帮手了。”

温利尔似是很满意我没将法尔肯称之为他的“宠物”而是“好帮手”,面露赞赏之­色­,说道:“那是自然。法尔肯在追踪方面很有一套,飞起来速度又快,若是真想追一个什么人的时候,十有八九都能成功的。”

43

法尔肯听到我们赞它,很神气地昂首,腾出一只爪儿来,气度很高贵地搭在我的手背上,就好像我在舞会上要邀它共舞似的。

我实在很喜爱它,就对温利尔说道:“嗯,我也有一匹银­色­独角兽,跟它一般聪明,也喜欢别人称赞它……改天,倒是可以让它们认识一下。”

温利尔微笑点头,“那当然好了。想必就是国王陛下亲赐给你的那匹坐骑吧。如此殊荣,艾罗兰没有几个人能够获得呢。可见国王陛下对你的一片殷切期望之心……”

我有点不好意思,觉得这样的殊荣其实自己受之有愧,不禁面上发热,讪笑着低头默默。

芬丹忽然在那边的人群热情包围中,丝毫不给我面子地对我呼喝:“黛蕾尔!黛蕾尔!”

我害羞的表情做到一半,只得悻悻作罢,抬起头来,十分不满地嘟哝:“如此大声呼喝我,也不说在大家面前给我留点面子……”

温利尔却是听到了我的抱怨,噗哧一笑,温言安慰我道:“芬丹大人一向铁面无私,要求我们也是极严格的。想必你之前做过什么让他不放心的事情,因此他到了塞利斯塔拉还是担心……”

我悻悻接口:“是啊,担心我又会在首都作怪吧。”

猎鹰法尔肯咯咯地叫了几声,听起来倒像在嗤笑我。温利尔先前那副基本严肃的面具也有点绷不住,回头去半真半假地斥责它,为我解围:“法尔肯,不可以这样!黛蕾尔初来乍到,芬丹大人难免会多叮嘱上一句半句,我们要友善,知道吗?”

法尔肯扑腾翅膀,用搭在我手背上的爪子捏捏我的手,表示安慰。只是它的爪子何等尖利,这几下却挠得我很疼,不由得嘶嘶地倒吸了几口凉气。

法尔肯讪讪地收回爪子,温利尔也有些抱歉地盯着我手背上被法尔肯抓出的红痕,歉然道:“它只是对你表示友好……只是它常常想不到自己是一只猎鹰,爪子很锋利……”

我大度地摆摆手。“罢啦。我那只银­色­独角兽还不是一样?经常要跟我贴面表示友好,几乎次次都忘记自己头上还长了一根锋利的独角,要不是我躲得快,脑袋就会被它戳个透明窟窿!……”

法尔肯似是听懂了一般,嘎嘎地笑。温利尔也忍俊不禁,说道:“黛蕾尔,你果然很有趣。”

我得意洋洋,夸张地牵起裙摆,向法尔肯屈膝行了个礼。“谢谢赞美!”

身边多了一道影子,我站直身子,发现是那个温婉的白发独角兽少女,于尔辛。

她温柔地向我微笑:“黛蕾尔,你好。真没想到,你也能跟独角兽相处得这么好……一定是因为你很亲切,又很有趣。”

我汗了一把,这是在赞美我么?只是我向来对这些来向我表示友善和爱心的­精­灵们硬不起心肠来,我对她也展开一个大大的友谊的微笑:“谢谢,谢谢。能得到传说中的独角兽少女的肯定,我大大地感到鼓舞啊!”

于尔辛莞尔一笑,说道:“黛蕾尔,你太自谦了。刚才芬丹大人还和我们说,你这次在戍守边境的任务中表现得很不错,上了战场也够勇敢哩!”她拉住我的手,看到我手臂上尚未好利索的痂痕,很良善地蹙起了眉,仿佛感同身受的样子,抖着声音问我:“黛蕾尔,这些伤……当时,很疼吧?……你真有勇气!还敢扑上去跟恶魔领主拼命……”

我被这样真心诚意的赞美弄得背后直冒虚汗,只好打着哈哈:“你过奖啦,过奖啦……其实我哪有那么英勇,不过是凭着一股猛劲,一时头脑不清,就冲上去啦,哇哈哈……”

于尔辛主动拉起我的手,挽着我向另一边的人群走去,边走边说:“黛蕾尔,你真是很有趣的一个人。在艾罗兰,你这样开朗又活泼的姑娘,很少见哩。我很羡慕……”

羡慕什么呢?我正竖起耳朵要听,就听见芬丹的冷哼,近在眼前。

“叫了你多少遍,你才过来?塞利斯塔拉这里可不比边境那么无拘无束,大军回京,向国王陛下复命,也自然有一套程序要走,你这样散漫……”

我不忿,低声顶嘴道:“我这不是也等着排队跟您握手呢么。您是艾罗兰的大英雄,人还没挨到国会的门边上,已经呼啦啦被一大群粉丝团团围住,哪儿还有我说话Сhā手的地方呀。”

芬丹果然立时揪出了我的语病。嗯,虽然身处众人灼热的崇拜氛围中,他还是时刻保持清醒锐利的。

“粉丝?你这又是哪来的奇怪字眼?”他皱眉。

我­干­笑,为他解惑。“粉丝么,就是您的仰慕者的意思。”说着,我双手合十握拳,举在自己胸口,还做出无敌星星眼,充满感情地仰望着他。

芬丹好像被我这副模样吓了一跳似的,神情里浮上了一丝略带薄怒的狼狈,喝斥我:“你……你在做什么!”

我的神­色­为之一变,满脸堆笑,“给大人示范什么叫做仰慕者的神情呀。大人现下学会了,日后也好对号入座,免得再有人拿如此仰慕的表情看您,您却浑然不觉……”

“……别胡说八道了!这里是塞利斯塔拉的国会,我艾罗兰的­精­英皆聚集于此,你不思上进也就算了,还在这里作怪,诋毁他人!”芬丹看起来又气又恼,表情严厉得很。好在他脸上本来就有­精­灵族人标准的配备——手绘上去的花样图案,所以就算他真的脸红,估计也会被那弯弯曲曲的绿­色­纹路很好地遮掩住吧?

我不服气,正要反­唇­相讥,先前那个碍眼的安雯就从国会大门里闪身出来,对芬丹恭恭敬敬地说:“芬丹大人,国王陛下在城外巡视未归,留下话来说,如果您到了,就速速去城外寻他。”

芬丹看起来有些疑惑,“哦”了一声,也不多问,转身就往外走。

我看着他挤过人群,自己却仍然站在国会的高高台阶上,脚下没有动。于尔辛站在我身旁,依然轻言细语地对我低声问道:“黛蕾尔,我记得芬丹大人一向不是这么容易生气的呀。怎么今天要这样严厉地训斥你呢。胜利归来难道不够高兴么,是不是他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呀?”

我冷哼一声,“他更年期了,脾气喜怒无常呗。”

于尔辛看起来很是不明白什么是“更年期”,但是她还没有问,芬丹就在阶下人群的尽头驻足,回头冲我吼叫:“黛蕾尔,你还呆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随我去见国王陛下,向他复命?”

我一愣,“我也要去?可是国王没提到我……”

芬丹不耐,“国王陛下布置任务的时候难道没提到你么?你到底懂不懂这些礼仪?国王陛下既然给你布置了任务,你完成了回来,自然要去亲身拜见国王陛下,好好地向他复命,看看他还有什么新的任务要派给你啊!你还愣着做什么?等我过去请你不成?”

我抓抓头,莫名其妙地心情忽然高扬起来,提起裙摆,一路冲下长长的台阶,挤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奔到他身后,仰首对他很开心地微笑。

“是,大人。我这就跟你一起去。”

芬丹皱起的眉有丝纳罕地扬起,他注视了我一霎,低低地自言自语道:“什么呀,你……真是莫名其妙。”

44

我们在城外一片森林的深处找到了阿拉伦国王。

彼时,阿拉伦国王正站在四块竖立的大石头正中央,那四块大石头恰好位于一个正方形的四个边角上;他的手杖杖端也发着明亮的光芒,看样子似乎要作什么法阵似的。而四周并无随从跟随。

我和芬丹不由得相视一眼,都有点惊讶。

芬丹率先开了口:“您怎么在这里,国王?恶魔和亡灵正向我们发起猛烈的攻击——我们的和谐被打破了。城市需要您。”

阿拉伦国王看起来很苍老,也很疲惫。他缓缓说道:“我知道。现在军队已被击破,战斗力大损……除非召回翡翠龙,否则我们将会非常被动。”

我的心里一动。终于说到翡翠龙的问题了么?我先前入城时的疑惑,看来就要得到解答了。而芬丹已经抢先开了口疑问道:“翡翠龙?它们已经消失二十年了。”

我一愣。艾罗兰王国还有如此秘辛?好歹作为一个游戏里的主要种族,当家的终极兵种有二十年不见踪影,多么诡异?

阿拉伦国王黯然说道:“我知道!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这一点。我们必须把它们带回来!”他忽然向我们走近几步,恳切地说:“听着,芬丹,我要告诉你尼科莱的父亲,亚历克斯大帝是怎么死的。”

芬丹一愣,微微皱起了眉头,声音里也带上了一点疑惑。“国王陛下,情势危急,现在不是给我们上历史课的时候吧?”

阿拉伦国王焦虑地扬手打断芬丹的疑问,语气急促地说:“对于这段历史,我不得不说!二十年前,当我们在卡贝勒斯的牢笼前,和他的百万大军作战时,由于惧怕失败,卡贝勒斯下令关闭城门……”

我暗暗吃了一惊。那个魔王卡贝勒斯,还有惧怕失败的时候?而且,是在他统辖了百万大军的时候?看来正义一方的实力还是很强啊!

阿拉伦国王仍然继续在说着:“……亚历克斯和他的皇家骑士们冲了进去,希望将恶魔领主彻底铲除……”

芬丹听到这里,不由得赞赏地点了点头,称许道:“嗯,非常英勇。”

可是阿拉伦国王看起来一点都不像高兴的样子,反而十分痛心地皱紧了双眉,语调里带着深深的自责。

“如果赛勒斯和我跟了进去……可能结果就不是这样……但当时我认为那是不明智的,而赛勒斯认为那无异于自杀。在我片刻迟疑的时候,城门关闭了。我们眼睁睁地看着恶魔们摧毁了狮鹫帝国的­精­锐……”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而芬丹看起来也像是被谁狠狠揍了一拳似的,无法置信地反问了一句:“你……你没有参加战斗?”

他连应有的敬语都忘记了。

风从树林的深处吹来,吹动我们每个人的头发和衣袂。阿拉伦国王的一头白发被风吹乱了,他垂下头,看起来是那样痛心而苍老。

“该出手的时候我迟疑了,自从那天起,翡翠龙就遗弃了艾罗兰。芬丹,我负有责任。我会为自己的行为作出补偿,但是,我们首先得保卫这座城市!坦白地说,我没有把握它们是否还会理会我……”

芬丹绷紧了­唇­角,先前一瞬的疑惑和无法置信都已经消失,他的面容上重新显现出坚毅的神情。

“我应该从哪里开始呢?”

芬丹的询问似乎让阿拉伦国王如释重负,他飞快地回答道:“热沙。这些海岸由恶魔把守着,必须派足够的兵力才能打败他们。快!艾罗兰岌岌可危。”

芬丹没有浪费一个字,铿锵有力地点头应许:“是!我一定把翡翠龙带回来。”

阿拉伦国王先前充满希望地注视着他,这个时候才仿佛又注意到我似的,转向我说道:“啊……黛蕾尔,你也回来了……这次戍守边境的任务,你完成得很好……”

我有点心虚地低了头,不知道我那些丰功伟绩,到底有多少传到了他的耳朵里。这时,只听见芬丹在我身旁开了口:“……的确,黛蕾尔虽然年轻没有多少经验,但是打起仗来很是英勇,简直就是一种不要命的打法……”

我的头皮发炸,仍然低垂着头,却偏过脸去,用眼角的余光狠狠剜了芬丹一眼。

芬丹若无其事。阿拉伦国王的声音又响起来,语调里有一抹安心。“是么……这样我就放心了。黛蕾尔,你回来得正好。塞利斯塔拉需要你……”

什么?!这话头听着不太对啊。我保持着脸上恭顺聆听的神情,却不由得抬起头来望向芬丹。正好芬丹不知为何也看向我,我们的视线在半空中轻轻一碰,又各自飞快转开。

阿拉伦国王没注意到我们相视的一眼,继续说道:“很快,塞利斯塔拉的其他游侠几乎都要奔赴各地的战场了……恶魔和亡灵像是事先约好的一样,对艾罗兰发起了大规模的进攻……”

他充满忧虑地、恳切地凝视着我,“可是这样一来,塞利斯塔拉的城防,只靠安雯一个人,反而空虚!黛蕾尔,你来得正好,艾罗兰需要你和安雯一起齐心协力,共同保护塞利斯塔拉,在芬丹带着翡翠龙回来之前,不要让我们的首都,也陷落于敌人之手……”

我的太阳|­茓­一阵一阵地跳。

什么?不但让我这个恶魔领主挑大梁防卫­精­灵王国的首都,而且我还得跟那个任务里的情敌携手合作?

我知道不跟芬丹去热沙地区寻找翡翠龙,是正确的选择——热沙地区眼下正被恶魔势力控制,我若是去了,帮哪边都会引起另一方的怀疑,两下不讨好。不如在塞利斯塔拉呆着,暂且避开与大批的恶魔军队正面交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塞利斯塔拉面临的主要威胁来自于亡灵族,而我劈了多少亡灵军队,魔王是不在乎的。

我现在就担心如何跟安雯共事。那真是个真正的考验。我一想起来就头大如斗。

还有,万一魔王听说我打入了艾罗兰首都内部,一高兴就临时追加指令,让我找个机会­干­掉阿拉伦国王,我可如何是好?我是万万不能做这么下三滥的事情的,何况我记得,阿拉伦国王本来也命不久长了:在游戏里,似乎芬丹找回翡翠龙,再出发去找蒂耶鲁之后,阿拉伦国王就过世了——

嗯,到时候我倒是可以这样回报给魔王,糊弄过去。反正他要的不过是阿拉伦国王一死么。那么被人害死还是自然老死,结果不都是一样的么。我是绝对不会对这风烛残年、又如此慈蔼、如此信任我的一个老人下毒手的!

“……黛蕾尔?黛蕾尔!”芬丹在我耳边咆哮,吓得我终于回神。

“国王陛下在问你话!你又走神到哪里去了?”他不满地在我耳边低斥。

我慌忙缩缩脖子,恭恭敬敬回答阿拉伦国王:“哦……好。国王陛下的命令,就是我的愿望,我一定好好完成您的嘱托。能为艾罗兰出力,是至高的荣耀……”

阿拉伦国王却似乎并没有认真在听我表白衷肠。他深思的视线落在我身上,又看了看芬丹,最后只是简单地点了点头,说:“很好。你们都要齐心协力,一起为艾罗兰好好努力——”

这句话忽然击中了我的神经,引发了我深藏在心底的某种回忆。

45

似乎,曾经有一个虚弱的声音,气息奄奄却又无限希望地对我这样说着:“你……你是艾罗兰的……新希望……你还帮助过我们……那么善良,是个好人……以后,要和芬丹大人……一起为……艾罗兰……好好——”

哦,是那个曾经在要塞失守一役里,舍身救了我的花妖。

她希望我和芬丹一起为艾罗兰好好什么呢?我不知道。仍然不知道。

然而阿拉伦国王,这个同样生命将尽的老人,他的期望,却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了我们。他说,他希望我和芬丹一起,齐心协力,为艾罗兰好好努力。

这么多的信任呵。沉甸甸的,沉重得让我的心都发疼。这些都是在他们一生的尽头,用自己的生命交与我的托付,而我,却欺瞒了他们,只能让他们失望——

软弱的眼泪迅速涌上了我眼中,洇湿了我的睫毛,危危悬垂在那里,不肯轻易掉下来。

芬丹可能在旁站得离我比较近,看到了我的失态,动作飞快地一把将我拉到一边去,声音有点慌地呵斥我:“黛蕾尔……你又是怎么回事……!在国王陛下面前,你怎么……咳!”

他如果不理我还好,我拼着一口气不懈,还能把眼眶里打转的泪珠生生硬顶回去。可是他这么一拉我,再这样声音里带了点慌的一问,倒让我无可克制地想起了那个我化装成农­妇­,出城去捡箭枝的夜晚。那夜,他也是在我流泪的时候,严厉的面具登时脱落,化作单纯的慌张。夜风吹过,带起他身上那种清新的、好闻的青草香。

我硬生生按捺在胸口那种复杂的情绪乍然决堤,大颗的眼泪滚落双颊。

可是我必须给出一个解释。芬丹和阿拉伦国王都在等着。

我勉强用手背草草抹了抹脸上的泪,断断续续将那个花妖的故事讲了一遍,末了补充道:“……因此,每次我想到她的话的时候,我总是在想:她那时,究竟希望我和芬丹,一起好好为艾罗兰做什么呢?……可是,我再也没有机会问她了……”

芬丹和阿拉伦国王脸上皆是出现了一抹了然,芬丹看起来居然还有点松了口气的样子。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松了一口气呢?是怕我又在国王面前出差错么?

阿拉伦国王看起来更加动容些,慈蔼地对我说道:“黛蕾尔,她的愿望,必定也是此刻我们大家共同的愿望,就是好好保护艾罗兰,让我们的家园不至于沦陷在恶魔或亡灵的手中……有你去协助安雯守卫塞利斯塔拉,我就放心些了;想必,芬丹也能更安心一点地出发为艾罗兰去寻回翡翠龙……”

是么?我偷偷瞟了芬丹一眼。不过他那副表情可不太像是安心的样子。

他果然不像阿拉伦国王想像中那么安心又放心。

从国王那里告辞离开,我们走在塞利斯塔拉的街上,手里牵着各自坐骑的缰绳。而我们那两匹银­色­独角兽,就跟在我们身后悠闲地蹓蹓跶跶。

看来芬丹的确是艾罗兰声名远扬的大英雄,一路上不时有人跟他打招呼,他也不时跟人家点头致意。虽然表情并没有多少变化,但是那态度却是显而易见的温和多了。

他果然对待别人和对待我的时候使用了双重标准。我气鼓鼓地想。我就那么不可靠?还是因为他从来没有遇见过像我这样不按牌理出牌,动辄把事情搅和得天翻地覆的姑娘?所以他得特别小心谨慎些?

好吧,我决定跟他坦率一些。

我单刀直入,“芬丹,我觉得,我跟安雯来守城……大概不会合作得很愉快。”

他奇怪地转过头来盯着我,那样子就好像我又蓄谋闯祸一样。

“为什么不能?安雯是我艾罗兰眼下声名最盛的女游侠之一,本领是很强的,又有西莱纳女神的特别护佑……”

我叹气,就知道这个绿­色­木鱼脑袋里没这根筋!

“我当然知道。我在当一名普通德鲁伊的时候,就知道她的名字了,可见她成名之早……只是,芬丹,恕我直言……你跟她很熟识么?”

芬丹疑惑地拧起了眉。“什么意思?我自然跟她共事过几回。她成名后不久,受到国王陛下的召见,当时正好我要去清剿一股恶魔的势力,国王陛下就命我带她一起去,在我手下接受更多的历练……后来,易格池沃的灵魂伤痕部落又几次三番派兵来­骚­扰艾罗兰东南部一些地方,我又奉命和她一起前去作战,将黑暗­精­灵的势力驱逐出艾罗兰国土……”

我摇着手指,得意地对他笑笑。“哦哦哦……芬丹,原来,国王陛下很习惯由你做导师,来带领艾罗兰新崛起的游侠们历练成长喔?”

芬丹沉下脸来,严肃道:“这有什么不对?……何况国王陛下并不是经常派给我这样的任务。那些男游侠们,多数勇敢坚毅,国王陛下一般比较安心直接派他们单独上战场;只有安雯和你是女士,年纪又轻,正巧遇上我要出任务,因此国王陛下命我带你们一起去历练历练,又有什么不妥了?”

我点点头,“当然没有了。这是国王陛下替我们着想的表现啊。只是……”我拖长了声音,“芬丹,你了解女士们的想法么?”

芬丹有些薄怒,似乎还有一些窘迫。显然,从来没有人问过他这类的问题。“我……我为什么莫名其妙地要去了解女士们在想什么!我一心只为艾罗兰打算……”

我笑着拍拍他的手臂,“哦哦,芬丹,别生气嘛。我没有冒犯的意思,也不会怀疑你对艾罗兰的忠心……只是,女士们的想法,往往是很微妙的,很难懂。就是这些细微的差别,让我推断,和安雯共事,对我来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芬丹愠道:“你跟谁能够很容易地共事了!瞧瞧我们这次任务就知道了!一个多月之内,光军法处置就关了两次禁闭,还私自偷去军队治装用的麻布,夜间无视国王陛下和我的叮嘱,偷越边境……我怎么能安心把塞利斯塔拉的安全交给你!谁知道到时候你又会出什么岔子?安雯能不能应付得了?我看安雯要跟你共事,才是真的辛苦……”

哼,他替安雯说话。真令人不爽。

我斜斜瞟他一眼,半真半假地说:“怎么?你担心那个安雯?哎哟我怎么敢在大人您担心的姑娘面前作怪!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守住塞利斯塔拉,尽量让您担心的那个姑娘也省点心,不让她为难——”

我的话还没说完,芬丹就骤然停下了脚步。

这可是在大街上,虽然我们已穿过了人流熙攘的市场,接近国会门前那条建在水上的曲曲弯弯的小径,又已时近黄昏,可是街上也不是完全没人来来去去啊,他这么一站,还是很惹人注目的——

芬丹看起来恼怒极了,脸­色­涨得铁青,握缰的那只手紧握成拳,对我压低了声音咆哮:“你……你在胡说些什么!”

咦,这么生气做什么。就算被我说中了,也不必这样一副心里有鬼恼羞成怒的样子吧。我心里愈发不爽了。

哼,真是懒得理他。要不是为了可怕的大BOSS魔王的任务……

我甩开头不理他,径自拽着正在跟芬丹那匹坐骑玩得很高兴的鼻涕泡儿,抢先踏上国会门前那条水上曲径。

芬丹在我身后低吼:“黛蕾尔!!!”

我连应都懒得应他。脚底下走得飞快。

哼,我怕什么?过两天,等大家都散出去各自出任务,我就是塞利斯塔拉的最高军事指挥官……之一啦。

46

大概是艾罗兰的情势实在不容乐观吧。芬丹只在塞利斯塔拉休整了一晚,次日一早就上路了。其他人也都纷纷各自率军出了城,前往艾罗兰各地,抗击恶魔和亡灵军队的入侵。

清晨的塞利斯塔拉,天空无云,日光明净。大队人马混在一起出了城,各自乱纷纷地道别。阿拉伦国王亲自送出城门外几里地,我和安雯作为塞利斯塔拉留守的游侠,也跟在国王身后。

阿拉伦国王自然首先要慰勉一番自己手下最得力的大将,芬丹。而安雯么,理所当然地跟在国王身后,也过去了。

我却驻足下来,只顾跟于尔辛、温利尔,以及昨夜在国会草草混了个脸熟的各路游侠寒暄,笼络感情。这样,好歹将来魔王再派人来追问我的进展,我也可以说“打入了敌人内部”,或者“对敌方英雄有了普遍了解”之类的话来应付。

其实,除了那个安雯,我没有打什么交道以外,其他的­精­灵游侠,对我都还是很友好的。而且,塞利斯塔拉的花仙子和花妖们,对我这个声名在外的“蜂群女王”,也颇为热情。

所以我这个头一次进首都的新手,还是十分如鱼得水的。

猎鹰法尔肯在温利尔肩上,对我大声地嘎嘎叫。

我走过去跟它打招呼,身后跟着鼻涕泡儿。

法尔肯看见了鼻涕泡儿,扑扇了几下翅膀,嘎了一声。

温利尔对我解说:“法尔肯很欣赏你的坐骑呢。觉得它很漂亮,也很威风。”

鼻涕泡儿得意地打响鼻。

我替它再翻译给温利尔:“它很高兴你和法尔肯称赞它。唉,没办法,它就是喜欢别人表扬它……”

温利尔忍俊不禁,点了点头说:“国王陛下御赐的坐骑,是应该有点个­性­才对。”

鼻涕泡儿凑过来,把下巴搁在我肩上,温热的鼻息喷在我耳畔,却并不接近温利尔。

我有点窘,解释道:“它平时就是这个德行,总是等人表扬,可是也不太轻易就跟人混熟,反而老是闯祸……我上次,呃,有几天没空管它,结果它在丹拉德,捅了好几个不大不小的娄子……”

法尔肯搧动翅膀,叫了几声。温利尔微笑道:“法尔肯平时也不肯让人轻易接近它的。都得等它主动亲自去接近别人才行。”

我很满意他得体的应对。只是肩上那个大马头太沉重,压得我慌。我一耸肩膀,鼻涕泡儿识相地把头转开,只是偷偷在我后背喷了一鼻子。

一股热气扑到我后背上,我不禁又好气又好笑,转头半真半假地训斥道:“大笨马。”

于尔辛从人群另一边走过来,很慈爱地用手抚着鼻涕泡儿的鬃毛。可能是因为她本来就是“独角兽少女”的关系,鼻涕泡儿并不排斥她的接近,站在那里任她抚摸。

我笑斥道:“你这家伙,原来见了美女就乖巧起来,怪不得跟着我的时候百般作怪捣乱。”

于尔辛和温利尔闻言都是微微一愕,随即反应过来。也许是听到我赞她美女,于尔辛带着一丝羞涩地抿­唇­而笑。而一旁的温利尔却是和肩头的法尔肯一道哈哈大笑。就连旁边的一些游侠,原本并没有加入我们聊天道别的圈子,听了我这一句促狭,也不禁纷纷笑出声来。

这么一片亲善和谐里,却有很不和谐的一道眼风,远远杀出,狠狠刮在我身上。

我一看,原来是芬丹冷着脸瞪我的一眼。我不甘示弱,也回瞪了他一眼。

反正我在人群里,怕什么?这个莫名其妙的绿­色­严厉肌­肉­男,对那个金发美女安雯就和颜悦­色­,对我就丝毫不假以辞­色­?我虽然刚才说鼻涕泡儿的时候,没有讽刺他的意思,但是现在仔细一想,哼,说他也不为过!

正在我们两人在半空用眼刀来回嗖嗖交战的时候,忽然有一个慈蔼的声音在我们身后道:“这里好热闹啊。”

我回头一看,是阿拉伦国王!慌忙跟着周围的人一道向他施礼。

国王倒是很平易近人,听了于尔辛的描述之后,也微笑起来,道:“黛蕾尔的­性­子很活泼开朗啊。很好,很好。艾罗兰长久陷于战乱的纷扰,已经很久不见像你这样有趣的姑娘了。”

我被他称赞得有点不好意思,抓抓头发,讪笑道:“国王陛下太过奖了……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好在国王不过是过来慰勉我们这边的一群人的,他跟我客套了一两句,活跃了一下气氛之后,就转而跟其他人寒暄起来了。

我游目四望,看见安雯居然还在不远处跟芬丹说话。

真是让人无名火起。国王都过来了,那两个人倒还聊得如此热烈,难分难舍的样子,哼,没想到艾罗兰这里还能看到琼瑶剧里的场面。这个游戏里的恋爱主线,不是只有阿格雷尔和伊莎贝尔女王来担纲么?莫非我平白被老天甩进这个游戏来走一遭,却触发了什么隐藏剧情不成?

最糟的是,国王好像也不打算放我彻底眼不见为净。

“黛蕾尔,”阿拉伦国王跟温利尔寒暄得差不多了,突然又回过头来对我说:“也差不多是时候大军出发了,你怎么不去跟芬丹道个别?毕竟你们刚刚一起出任务归来,你不是也跟他学到了很多吗?”

我一愣,不明白国王的意思。

阿拉伦国王见我没有动静,又语重心长苦口婆心地说:“……就算芬丹用军法薄惩你一两次,他也全都是为了你好啊。战时军中若没了法度,还怎么有效地管理呢?其实,他也是一片苦心!你还年轻,不太能够体会这其中的因由,也可以理解。不过现下,他就要出发为我艾罗兰去寻找消失很久的翡翠龙了,一路上必定艰险无比,你就暂且放下从前那些事情,跟其他人一样,过去跟他道个别,勉励他一下,可好?”

哦,我知道了,原来国王还以为我是为了之前在戍守边境时被芬丹训斥和惩罚多次,而跟他怄气。所以,十分忧心这种不良习气会跟着我很久,不利于我未来作为一个游侠的健康成长。为了不助长这种不良作风,他才让我去跟芬丹道个别,在众目睽睽之下来个一笑泯恩仇。

嗯,我要不要谨遵王命,过去跟芬丹友善一下,以示艾罗兰的和谐呢?

47

……事实证明我是个软骨头。国王说什么,我就得听什么,除非不想在艾罗兰混了,立时被群情汹涌的愤怒人群们送回熔岩地狱去。

我一步三晃地慢慢蹙到芬丹和安雯那边。鼻涕泡儿跟在我身后亦步亦趋。

现场仍然笼罩在互相告别各道珍重的一片热烈气氛之下。没人注意得到我的内心在挣扎。

我在他们两人后面站住,飞快地开口连续不断都没换气地说:“芬丹大人我是来恭祝您一切顺利早日为我艾罗兰找回翡翠龙实现全社会的最终和谐的祝您一路顺风十全十美百折不挠千古奇功万事如意无限风光所向披靡胜利凯旋!”

哼,自己慢慢加标点去吧。绿­色­花心面瘫肌­肉­男!

说完,我看也没看芬丹一眼,拉着鼻涕泡儿,掉头就走。

芬丹在我身后淡淡说道:“等等。”

我没停步,他又迅速地重复了一遍,这次,还加上了我的名字。“黛蕾尔,等等!”

我停下了脚步。因为我猜如果我还是闷头往前走的话,他会当众咆哮起来——那可不符合阿拉伦国王梦想中的一团和气世界和谐,是吗?

我低垂着头,直到视野里出现了树叶大披风的一角。鼻涕泡儿亲热地低哼了一声,我听到芬丹在我身旁抚摸它鬃毛的沙沙声。

这个鼻涕泡儿,太势利眼了。就知道讨好地位高的大人物。我忿忿地想。

“­干­吗急着走,黛蕾尔?”芬丹的声音极低,但幸而他就站在我身侧,离我极近,因此我的耳朵还是一个字不落地全听了进去。

我没回头,气哼哼地回答:“急着去替您守好塞利斯塔拉。”

芬丹微微一怔,停顿了片刻,才说:“……也不急在这一时。现在城外人这样多,还怕吃了什么亏不成。”

我冷哼,“那可说不定。如今塞利斯塔拉的另一名守将,正忙着跟大人您殷殷话别哩。我瞧着,如此依依不舍的情景,只怕她一时半会儿是没空顾及城防大事了,我只好先替她去巡一遭,也算不负您昨天的重托嘛。”

“你……!”芬丹似是气结,顿了一顿才轻声说道:“黛蕾尔,你一定要这么说话吗?”

我反而短促地笑了两声,手里把鼻涕泡儿的缰绳握得死紧,反­唇­相讥道:“大人如果不喜欢我说话的风格,可以回去跟安雯说话啊。刚才您跟她说了那么久,想必是您很欣赏她说话的风格了。也好,您也赶在临行前,好好教教她如何应付我这个惹祸­精­,免得将来我再作怪的时候,让她吃惊!”

“你……你都在胡说八道些什么!黛蕾尔,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听到芬丹的声音里泛起了一抹强自压抑的怒气,还听到他的手指关节被他自己用力握紧而捏得格格响。

我继续冷笑。

难道我还能直言告诉他,安雯对他大有意思,让他好好考虑一下,做个选择?哼,我都能想像得出来他那种反应,无非是“你在胡说些什么?”之类的话;更激动一点的话还会愤愤斥责我随意编排他艾罗兰的游侠,破坏团结和谐吧。

作出这些焦虑的模样,给谁看啊。啧啧,今天在场的众位游侠,虽然他们多半也少了那根感情的弦吧,但是我们若是将这场烂戏演得这么透彻,他们就是再迟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无非是一场野蛮的三角习题么,而且,说不定还无解。

何况,就算我想着快些完成魔王的任务,我也不能大庭广众之下,就因为我拔脚要走而他叫住了我,我就喜心翻倒地追问他是不是被我攻陷了吧。可是,我这人,一向在这些方面后知后觉得很,从前在现实世界就是如此,除非对方当面鼓对面锣地一字字跟我斩钉截铁说清楚,否则我多半读不出那种种微妙的暗示或暧昧的情结,就这样,错过了——

可是我万万不能再接着这三角的因由继续往下演了。我方才跟芬丹这一番暗潮汹涌的斗嘴,估计八成看在旁人眼里还算是一番和谐的耳语吧。我是奉了阿拉伦国王之命,过来跟他很和谐地道别,营造和谐气氛的,如果再跟他大眼瞪小眼地吵起来,难免不会让阿拉伦国王失望。到时候他如果再婉言迫我对芬丹更加­肉­麻地示好,我岂不是愈发当众出丑?

我强自深呼吸了数次,把声音放得柔和一些,仍旧低垂着头,硬颈地不肯看向芬丹,自顾自说道:“我还能怎么样呢。我不过是奉了国王陛下之命,来向大人您好好道别的而已。如今我已经跟您好好道过别了,我这就回去了,愿您早日找到翡翠龙,胜利归来。”

这一番示弱的说话,好像并没有让芬丹消气。

我说完,他也有一阵子没有讲话。只听到他气咻咻的重重呼吸,吹拂在我耳边不远之处,仿佛使得环绕我们周围的空气,都充满了某种不知名的张力。

那个花花刺青男加兰,不知道从何处冒了出来,适时打断了这种令我神经紧张的气氛。

“大人,我等已整军完毕,是时候出发了。”他恭恭敬敬说道。

我心下一松,回过头去冲着芬丹假情假意地一笑。“大人慢走……”

哇呀,我这才发现,芬丹那张脸上的表情,实在够可怕。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脸上出现过这样的表情,一张脸几乎全黑了,山雨欲来,面沉如水,其下仿佛还咕嘟嘟翻卷着汹涌的暗流。

我不由得愣住。

我现在能把他气成这样么?嗯,我是不是应该小小地欣喜一下,庆贺我对他的影响力?可是,那表情实在太吓人了,如果这就是重要的影响力,那么我真是情愿自己对他的影响力还是­干­脆少一点好了。

我真没骨气啊。原来我也如此欺善怕恶,芬丹真正摆出这样一张很黑很­阴­沉的面孔来,我就不由自主地要屈服了——

我张了张嘴,但是在我还没说出任何一句缓颊的好话之前,他已经猛地一甩头,大步走开了。

他俐落地跳上自己那匹银­色­独角兽,向周围环绕的送行人员略略一点头,就策马向大道上驰去。

鼻涕泡儿不满地在我身后嘶叫了一声,又拿鼻子来拱我的肩头。它额头上那根独角从我肩膀上方嗖地一声划破空气,在我眼角的余光里摇晃。

我深深叹了一口气。

鼻涕泡儿挨近我的脸,它长长的眼睫毛划着我的脸颊,有一点痒。

我没有看它,而是望着芬丹策马远去的背影,喃喃地说:“鼻涕泡儿,为什么他这么生气呢?上次他都把我看光了,我也没像他今天这样,发这么大的火呀。”

鼻涕泡儿喷出一个不屑的响鼻,像是在嗤笑我。

我这次情真意切地叹息了一声,自言自语地说:“他还问我,到底想要怎么样……我还奇怪呢,芬丹,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呢?”

……你到底,到什么时候才会上钩,让我光荣完成魔王的任务,全身而退呢。

48

防守塞利斯塔拉,果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儿。

安雯虽然对我也很和善,但作为女人,那种莫名之间隐隐的敌意,也时刻在挑战着我的直觉和神经。

何况,我们上头还压着一个阿拉伦国王坐镇。即使彼此之间再有敌意,也不得不携起手来,­精­诚合作。

可是这种合作,劳心伤神的,真累人啊。

我派出去的各路妖姬暗探,终于有了一个,夤夜偷偷来给我回报:在­精­灵族游侠吉尔里恩连败了两三次之后,阿格雷尔的军队已经跨入了艾罗兰的中心地带。但吉尔里恩对艾罗兰和西莱纳女神的一片愚忠不容置疑,他总是屡败屡战,跟阿格雷尔缠斗许久。虽然节节败退,但也成功拖慢了阿格雷尔前进的脚步。

我沉吟片刻。

不用说,拜娅拉上次在艾罗兰边境被芬丹打得丢盔卸甲跑回去以后,又从魔王那里重新领了监视阿格雷尔的任务,一路偷偷跟着他哩。

这个拜娅拉还真忙碌。同时肩负和阿格雷尔以及芬丹两大正义一方的英雄作对的任务,看来魔王手下确实是再没有什么更得力的人选了。

我在心里冷冷一笑。

祝她好运。

而我,现在却正要去暗地里为难她了。

我成功在阿拉伦国王派下率军巡视塞利斯塔拉周边一百里地区的任务时,慨然应承下来。

于是我今夜扎营的时候,特意选在此次任务巡逻路线与塞利斯塔拉之间能够允许的最远距离之处——百里开外。

入夜,我安排的巡逻人员照旧十分警惕。不过我的那些魔法造诣,还是足够我悄然土遁去见阿格雷尔的。

我像个百分之百的媚姬一样,找了个平静点的水面,从里面冒出来。我实在不想弄得和其他恶魔似的,跟土拨鼠一样从地里钻出来,实在太有损我的光辉形象了。

我又变回耶泽蓓丝的模样,在阿格雷尔的营地前现身。

正巧今夜那里负责巡视的,乃是几名妖姬。看见耶泽蓓丝这谢尔戈全体妖姬一系崇拜的偶像现身,都是面露惊喜之­色­,没等我吩咐,就速速开了营门,欢迎我大摇大摆地进入。

我问了阿格雷尔在那里之后,径直向正中的帐篷走去。吩咐其他恶魔不用通报,我一手掀起了帐篷的门帘。

一个全身披着鲜红­色­甲胄,身形挺拔健美,一顶狭长红­色­头盔覆盖了他整张脸,头盔顶部两道长而尖锐的弯角直刺天空的人,正背对着门,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张纸,半带怒意地冷哼道:

“我需要的是那座城,而不是这封信。‘为了西莱纳的光荣’——这是谁写的陈词滥调?哼,吉尔里恩,除了他还能有谁?‘只有通过正式决斗才能清除我名誉上的污点’——这就是他们所有能想到的吗?我有比教训坏脾气的花匠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过只要吉尔里恩愿意,我欢迎他与我为敌,但是他最终将会认识到,做这样的决定无异于自取灭亡……”

我不由得“噗哧”一声失笑,想着:那个顽固地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吉尔里恩,可真的把阿格雷尔给惹火了哦?

也许是我的轻笑声打扰了他,又或者他听到了门帘掀开的沙沙响动,他将手里的纸揉成一团,随意地扔在地上,转过身来,面对着我。

这就是阿格雷尔。我暗想。

这就是将之前那个谢尔戈头号美女,号称世上无人能够抵挡其魅力的耶泽蓓丝的刻意示好踩在脚下,却无可逆转地变成一个LOLI控的,谢尔戈最最出­色­的恶魔领主。将来,会为了伊莎贝尔女王那个小白女主,心甘情愿穿越漫长而危险的旅程,经受无比痛苦的净化,变身为黑暗­精­灵雷拉格,横扫地下城邦易格池沃的男人。

我缓缓走进帐内,随手放下门帘,径直走到阿格雷尔面前,仰首直视着他。

头盔掩去了他一切神情,他只是静静地挺立在那里,俯望着我的脸。

我先出声,打破了一室静默。

“阿格雷尔,好久不见。”

他望着我,停了片刻,才说道:“……的确是好久不见了,耶泽蓓丝。”

我妖娆地笑笑,飞出一记眼波给他。

“阿格雷尔,我想再来见你已经很久了。只是,直到今日,才有机会。”

阿格雷尔不动声­色­地注视着我,应道:“女士,如果你今天还是不记得我上次如何拒绝你的话,我不介意再为你表演一遍。”

我笑笑,抬起手来,纤纤指尖滑过自己脸颊上的刻痕。

“哦,你真冷淡啊,阿格雷尔。瞧,你的拒绝给我留下的印记,足够让我念念不忘一阵子了。”

阿格雷尔定定地看了我一瞬,才摇了摇头,用一点也不真诚的口气说道:“我很遗憾,女士。不过,我可不记得自己这样没绅士风度地出手殴打了像你这么迷人的一位女士。”

我假意叹息,“哎,假如大王也有你这样的绅士风度,就更好了。只可惜,你我都清楚,谢尔戈的传统,一向是容不下任何失败的——”我作势轻抚那几道清晰的刻痕,“所以,我不得不回去在大王亲自­操­刀下,领受了这样严苛的刑罚。说来,也是拜你所赐哩。”

阿格雷尔微微一震,语气还是很平静。

“那么,我是真的感到十分遗憾,女士。”他这次的语气里稍微真诚一些了,不过我听起来,还是够假。“假如我知道魔王连你也不肯宽恕的话,我说不定会假装受你吸引片刻,好让你可以回去交差。”

我大笑,“阿格雷尔,没想到你居然如此善良,善良得都不像一个恶魔领主了……”我接近他,双手搭在他的面具上,吐气如兰。“如果你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对我感到有一丝歉意的话,那么,能不能暂时把你这个面具拿开?我实在不想对着一具铁疙瘩真诚地叙旧——”

我的右手腕间一紧,已经被阿格雷尔擒住。他的语气里带着一抹微微的笑意,给他的姿态添加了一分危险的意味。

“哦,不行,女士。我不习惯让别人看到我的面容。”

我紧盯着他面具的那线隙缝里露出的双眼,缓缓展开一个无邪的笑容。

“放心,阿格雷尔,我今天不是奉了大王或任何人的命令前来的。我也不是要来引诱你的。我是来和你做朋友的……何况,你现在不想让我看到你的长相,有何意趣?我知道,只要我有足够的耐心等待,未来的某一天,我总是会看到的——”

阿格雷尔一怔。而就在他短暂的怔愣之间,我已经飞快出手,将他脸上的面具向上一揭——

嗯,我果然没猜错。像他这种整体组装的头盔,脸部的面具是可以整片向上揭起的,而且揭起后,正好可以靠在头盔顶端那两根尖利的长角上,不致于滑落。实在是很­精­致且心思独特的设计。

而且,跟我想的一样。就是一张雷拉格的脸嘛。

我的好奇心得到了满足,对他灿烂地一笑。

“谢谢你的慷慨。”

阿格雷尔从起初的那丝怔愕中迅速地镇静下来,嫌恶地将我的右手从他脸上拉开,看着我,似笑非笑。

“女士,你知道的倒是很多。只是,这种知道得过多的人,结局都总不是太好。”

我妩媚地笑着,无视他仍然扼在我右腕上的那只不友好的手,向他眨了眨眼。

“放心,你的秘密在我这里保守得很好。这世界上,再没有人会从我这里知道你的秘密,因为我欣赏你呀。”

阿格雷尔的脸上微不可觉地一抽,反问道:“是么?……那我可真要谢谢你的大发善心了,如果你还有的话。”

我假装听不懂他话里的讥讽。

“自然是有的。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我是你可以信任的人。”

阿格雷尔的眸­色­冷了下来,神情也变得冷淡无比。

“好吧。耶泽蓓丝,你不要再假装了。让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还用我说得更清楚么?从前你对我何等纠缠不放,甚至为了讨好我,将你那个话痨的侍女娅莎德救下,并提拔为你的贴身侍女,不过是因为她的身世和我近似……”

我虽然外表还装得十分烟视媚行的样子,把手虚虚放在他胸前的重甲之上,心里却是暗自大吃一惊!

原来的那个耶泽蓓丝,还替我整了这么一笔风流债,害我现在这么没面子?唉唉,对于这种正义型的男人,倒追和勾引是没有用的嘛。可惜原先大概从来没有人告诫过那个耶泽蓓丝这一点。

“不过,我一而再、再而三对你心存仁慈,也是因为你虽然获知我最大的秘密,却一直为我守口如瓶,就是在魔王面前也没露出过一星半点;所以,我几次将你擒获,又几次放你回去。你脸上这些伤痕,我自认不需要为你负什么责任吧?你再纠缠于我,有何意趣?”

我哑然,一时间根本无法解释这其中的千头万绪。最后,索­性­破罐破摔。

49

“你弄错了,阿格雷尔。”我神情为之一变,做出光风霁月的坦荡模样。

唔,应对他,自然跟应对芬丹不一样。耶泽蓓丝已经在他面前折了不知多少阵,如今我若想要出奇制胜,只能祭出­性­格突变、光明磊落这种跟从前截然不同的招数,方可险中求胜。

“我原来的确十分仰慕你,这我承认。但是,正如你为了证明自己也有好的地方,而对当日的我网开一面一般,我救娅莎德,也不仅仅只是为了讨你喜欢。”我十分光明磊落地望着他,大概此刻我的眼神澄净得堪比艾罗兰最清澈的湖面。

“我虽然不太了解,这世间如何区分善与恶,但是有的时候,我也会想,世间所谓的善,是怎样一种东西?为什么你如此孜孜追求,甚至不惜与自己的种族、自己的过去、自己的一切彻底决裂?当我看到娅莎德的时候,我突然在想,也许,我应该试试,做一回善事?这样,也许我就能够明白,为什么这样东西,令你如此向往?”我侃侃而谈,声情并茂,态度圣洁得连自己都觉得仿佛头顶上生出天使的光圈。

“阿格雷尔,你是恶魔,你杀掉了伊莎贝尔的丈夫,尼科莱国王……但是,不能因为你做过这些错事,就可以一概抹杀掉你对伊莎贝尔的诚心……”我说得娓娓动听,说到关键处还及时地声泪俱下。虽然阿格雷尔脸上的表情仍然十分冷淡,如同戴着一副隐形的面具那样,我还是很满意地看到他微微震动了一下。

“同样,我做过很多恶魔才会做的事情,替魔王出过很多力……但是,我害过你么?就能因此否定我曾经的心意么?”我继续扮痛心,扮黯然,趁热打铁。

“我今天来找你,只是想说,如果我曾经对你造成过什么困扰,那么现在,我愿意帮助你得到你想要的,你认为好的东西……”我以无比的坦诚神­色­以及强有力的祈求语调,结束了我的这一番陈辞。

唔,连我都被自己塑造出来的这个耶泽蓓丝的痴情形象弄得十分感动。

浪子回头金不换啊,这种幡然悔悟改邪归正的形象,还不够必杀么?

我果然没猜错。

阿格雷尔许久未曾说话,最后,慢慢长出了一口气。

“耶泽蓓丝……”他的声音柔和了一些,不再透着方才的嫌恶。但,仍有某种根深蒂固的提防。

“抱歉。我不知道你有这样的诚意……”他继续说,语调里漾着一抹极淡的惊讶。

“我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并不需要你的帮助。”

我当然知道他不需要。即使他需要,他也决不会告诉我。如果他这样就轻易相信我,他也就不是阿格雷尔了。

我作无可奈何的黯然状,低声说道:“……我明白。我毕竟不像你,我没有任何其他的血统,是一个纯正的恶魔……这样的我,谁会真的相信?没有人……即使我再有心,也没有人肯相信我……”

我低垂了头,看准阿格雷尔仍旧握在我右腕间的那只防备的手,眼睑用力一眨,一颗泪珠就坠落下去,正正掉落在他的手上。

他惊跳了一下。

我在心里暗喜。

这一招眼泪攻势,果然对于正义一方的男人来说是必杀技啊!

我不给阿格雷尔反应的机会,继续给他下猛药。

我从腰间掏出一个小小的布袋,扳过他的手,放在他掌心之上。然后,对他俯耳道:“在这里徒劳地打转是没有用的,即使你攻下所有艾罗兰的城市,你也无法找到通往爱里瑟斯海的道路——去,攻下埃尔韦尔。那里才是距离你最近的一座有船坞的港口城市。然后,你就可以航行去龙雾岛了。这个,是给你的小小礼物。”

阿格雷尔狐疑地拧着眉,望了我一眼,动手打开那个小布袋。

里面是我花了一点时间才从艾罗兰的某个宝物商人那里弄来的好东西,对航海大有帮助的——海­精­灵的六分仪。

阿格雷尔显然也认得这样东西。

“耶泽蓓丝,你……”他淡然而冷凝的面容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清晰的惊异。

唔,而我十分享受,将这个男人也捕获过来,做我的同盟的结果。

我需要一个强而有力的帮手,万一将来我要弃暗投明,跟魔王正式撕破脸的时候,也好为我助助拳。

即使我能够圆满完成魔王给我的任务,但是俘获芬丹的,仍然只是­精­灵族的黛蕾尔,我不能够冒险,在他面前露出我恶魔领主的真身。可是阿格雷尔不一样,他熟知我的本来面目,即使将来我要投向正义一方,而魔王来追杀我,他也知道我到底是谁,并且在当恶魔的时候就施予了他怎样的恩惠。

我需要以耶泽蓓丝的面容,来获得他的一个许诺。即使不为什么虚无的所谓友谊,即使不能要求他更多,我也需要他保证,在未来我所需要的时候,他愿意帮我摆脱魔王的控制——

我很坦率地直视着阿格雷尔,说道:“你不用担心我提出什么非份的要求。我今天来,不是为了拿以前的事情或者脸上的这几道刺青来要挟你,也不是为了要强迫做你的朋友……”我笑了笑,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我就是来讨好你,让你知道我即使无法改变自己的血统,但在内心的最深处,仍有一线善意,想要得到你的一丝友善与承诺,在我将来万一想要彻底摆脱谢尔戈的时候,给予我必要的帮助,使我摆脱魔王的追杀与控制。”

阿格雷尔挑高了一边的眉毛,半晌,方慢慢攥紧了手中那个布袋和海­精­灵的六分仪。最后,他“啪”地一声,重新将自己的面具归于原位,遮住了他的脸,简单而­干­脆地说:“那么,耶泽蓓丝……假如你要的只是这个,你得到了我的承诺。”

我深深地注视着他——或者说,他的头盔,­唇­角慢慢绽开一个很灿烂的笑容。然后,我向他伸出手去,大方说道:“如此,很好。或许,我们应该为刚刚结成的同盟握手庆贺一下。”

阿格雷尔微微一顿,伸手与我相握。然后他向我略略弯腰,十分绅士风度地微弯手臂,向我递出。“女士,请允许我护送你至大营之外。”

我有些惊异于他这明显的示好,但转念一想,也许我今夜兵行险着却能够得到想要的结果,无非就是因为自己落落大方光风霁月的态度。于是我也走上去挽住他的手臂,微笑道:“送至帐篷门口即可。你我不必如此客套。”

我们一道缓缓走到帐篷门口,停下了脚步。阿格雷尔转头注视着我,静静道:“我原本以为,你赶来卖我如此大的人情,应该会要求更多的东西——”

我笑着摇摇头,“何必?我从来不贪求别人给不起的东西……之前,那是我一时糊涂。经过这一番差点送掉小命的惩罚,我也悟出很多道理。你的目的,在于确保伊莎贝尔女王的平安;我如果能借光一下,在我万一想要永久离开谢尔戈之时获得你的援手,这也就够了。”

阿格雷尔仿佛有些惊奇,直到我松开了挽着他手臂的那只手,准备出去的时候,他才一步跨上前去,替我打起门帘。“女士,请允许我为你服务。”

我在门口站定,望见门外三三两两聚集的恶魔军队,于是回头向他一笑,又恢复了先前那种烟视媚行的模样。

“阿格雷尔,你既然一意孤行,不听我的劝阻,看来我们今后注定会走上不同的道路;我也只能祝你好运了。”

阿格雷尔看起来似乎心领神会,语调也恢复成了先前那种冷淡而严厉的不屑态度。

“女士,请便吧。恕我不远送了。”

我暗笑,一甩手出了他的帐篷。

阿格雷尔麾下那几名妖姬殷勤地跟过来,对我期期艾艾地说:“耶泽蓓丝夫人!您别生气……”

我佯装气恼的样子,劝她们道:“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这个人还是如此执迷不悟!也罢了,我今日不过是借着替大王另外出任务的机会,来最后努力看看还能不能劝服他。既然他一意孤行,我看你们还是替自己早做打算,能逃回谢尔戈去的话,就尽早找机会逃跑吧,免得在他手下当炮灰!”

那几个妖姬听了都是连连点头,恭敬地送我出了大营。

我悄悄又潜回自己的营中,先把那具自己藏得很好的黛蕾尔的身体找到,又施法变回黛蕾尔的模样,才施施然入了大营。

等到我躺在床上,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阿格雷尔是个太危险的男人啊,我最近连芬丹都有点搞不定了,今晚能用坦率真诚的态度和六分仪见面礼把阿格雷尔砸晕,实属撞正大运。

不过我总不能寄望次次都运气这么好。看在自己不想在脸上招来更多伤疤的份上,我以后还是专心完成魔王给我的任务先吧。

50

次日一早,我刚施施然带着大军巡逻归来,一入城,刚安顿好那些疲惫的杂兵们各自训练或休息,安雯就来找我了。

“黛蕾尔,你昨夜可曾悄悄离营?”她也不跟我寒暄,上来就单刀直入。

我暗叫不好,恐怕是这次分派给我的军队里有了她安Сhā进来的眼线吧。但是眼下恐怕还顾不得清理门户,我表面上一派坦然。

“当然有。”

安雯大概想不到我坦然承认,怔了一怔方道:“你为什么要……”

“巡视四周有无恶魔或亡灵军队的眼线或密探出没。”我对答如流。

安雯冷笑一声。“哦?不是去私自找他们通报消息的么?”

我拍案而起,勃然大怒。“安雯小姐,请注意你的措辞!我是堂堂艾罗兰的游侠,绝不接受这种无中生有的栽赃陷害!”我说得正气凛然,实则心中暗暗叫苦。

这种事情最怕有人开了个头,一旦有人提出疑问,以后我再想完全撇清就难了——怀疑的种子只要抛洒在空气里,自然可以在你所想不到的任何时刻任何地方落地生根。

安雯并不轻易认输。“黛蕾尔小姐,也请注意你的言行。未经许可,半夜擅自离开营地,难道不是违反军纪?何况,在违反军纪方面,你又不是毫无前科——”她拖长了声音,那语气里的暗示意味太强烈了。

不提还好,这一提,我简直怒发冲冠。

玛丽隔壁的,芬丹罚我也就算了,我为了完成魔王的任务,可以稍作牺牲。现在连这个明面上的情敌也要挟嫌报复?我和安雯在塞利斯塔拉可是平起平坐的地位,她想关我禁闭?还早点吧!

“哦?这倒是奇怪了,我率领的军队,自然有我颁下的军纪来约束。我可并不记得自己颁令过夜间不得离营这一条。还是我孤陋寡闻,艾罗兰有什么能够凌驾于一切时段一切情况一切人员之上的军纪,须得无时无刻谨慎遵行?”我冷笑。

安雯也跟着我一道冷笑,阵势上决不肯输我。

“黛蕾尔小姐,只怕是你心里有鬼,故此强辞夺理吧。此次戍守塞利斯塔拉的任务极之重要,容不得半点差池!芬丹大人出征前曾叮嘱我,若你又随心而为,着我务必随时纠正你的言行。芬丹大人重托,我自然不敢有半点轻慢。没想到你还是如此散漫倨傲,不听人劝……”

这一番话更是要把我生生迫成个爆竹,一点就着,气浪直让我蹿到半空去。

芬丹?这女人好意思跟我提芬丹?也不知道她跟芬丹是什么关系,这么拿着­鸡­毛当令箭,借机踩低我。芬丹不过是跟她客气两句,她还当真了不成!

“是么?芬丹大人倒是还真不放心我啊……”我拖长声音,故意暧昧地冲着她笑了笑。哼!气死她最好!

“只是,芬丹大人也吩咐你在我的军队里安Сhā眼线,随时向你回报我的一举一动了么?”在安雯被我暧昧的笑容气得涨红了脸时,我的脸­色­陡然一变,气势之盛,颇有当初芬丹训诫我时的风格。

“我不记得艾罗兰有这么一条规矩。这举动明摆着是破坏团结,破坏和谐。不要说芬丹大人知道了不会同意,就是国王陛下,只怕也不能够同意你私下做的这些手脚吧!”我迫近她的脸,语气危险。

不知道是我的话里隐隐的威胁起了作用,还是我的表情和态度做得太到位,安雯微微停顿了一下,气势也低迷了许多。

我们正在大眼瞪小眼的当儿,阿拉伦国王的及时现身,恰好止住了我们的争执。

“哦,黛蕾尔,安雯,你们都在这里啊。正好,快随我一同上城楼看看。有探子来报,一支人数众多的亡灵军队正在飞速接近塞利斯塔拉!”

安雯一听,面上变­色­。而我因为心里早有准备,不过是沉静地点了点头,就立刻随着阿拉伦国王上了城楼。

这一放眼望去不要紧,亡灵军团来的人数真是超出我的预料。我飞快地转头望了一眼阿拉伦国王,见他眉头紧锁,愁云满面的样子,不由得油然而生一股恻隐之心,婉言安慰他道:“国王陛下不用忧虑,以我塞利斯塔拉的兵力,杀败这些丧尸一仗两仗,还不在话下。等到芬丹大人为我们找回了翡翠龙,我们便可立于不败之地——”

阿拉伦国王叹息了一声。

“黛蕾尔,说真的,我当年的错误,犯得实在是太愚蠢了,代价太大了……我实在没有把握,翡翠龙还能够重新听从我……”

我微笑,声音放得愈加柔和。

“国王陛下,您多虑了。假如西莱纳女神要惩罚您当年的过错,这么多年也应该足够了;西莱纳女神不会抛弃她的子民,更不会眼睁睁任由她的追随者无家可归。我相信,芬丹大人一定会顺利为您带回翡翠龙。您只要期待他的好消息就可以了。”

阿拉伦国王慢慢回过头来注视着我,最后,才长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说:“黛蕾尔,你不明白,一个人的一生,只要犯下一个不可饶恕的大错,便没有回头的机会……”

我怵然而惊。

国王的这句话原本出自于无心,但又恰恰暗合了我的命运。此刻,城墙上刮起清冷的风,仿佛呼应着这不祥的预言,将艰难的前途卷至我们眼前。

……我记不起来了,阿拉伦国王是怎样死的呢?是不是不像我原本所想的那样?是不是,为了保卫塞利斯塔拉,力战而死?

我突然向阿拉伦国王急迫地说道:“国王陛下,为了艾罗兰的未来,请一定不要放弃。西莱纳的审判对于我们每个人来说,虽然终有一天必将到来,但假使您为艾罗兰乃至亚山做了更多有益的事……”

阿拉伦国王和蔼地看着我,那眼神中有着一抹奇异的悲怜。最后,他柔和地打断我:“黛蕾尔,有一些事情,你不会明白……那是你的努力,所无法达到的愿望……”

我哑然。而阿拉伦国王也没有继续说下去,从我身边静静走开,在不远处,提高了声音,喝道:“艾罗兰的­精­灵们!现在是我们为西莱纳,为亚山的和谐,战斗的时候了!”

我身后的人们纷纷群起轰然响应。我听到吱吱嘎嘎的声音,是弩车被推上城墙的响声。我环顾四周,看到连医疗帐篷都在城下支了起来,方便就近救护。人人面­色­凝重,空气里透着一丝令人窒息的紧绷。

亡灵军团很快到达了城下。大战迅即爆发。

51

我和安雯在来来去去的匆忙里,经常在某个地方不期而遇。每一次,她投过来的目光,总不是那么好,感觉总是能刺我哪里一下。

激战进行了几天几夜,直到我再也记不清楚确切的日期。城外的亡灵军团似是源源不断,永无止尽,一批被打退了,又来一批。没有任何人能够得到很好的休息,所有的人都是熬红了眼睛,四肢累得像是要再也抬不起来。

当我在城头,汗透重衣地又召唤来更多的蜂群时,终于得到一个短暂的闲暇机会,来重新放眼望去。

城上的天空里,黑压压地涌动着铺天盖地的蜂群,嗡嗡声响得要震破我的耳膜。城外血流成河,亡灵巫师驱使、又为­精­灵军队击杀的骸骨堆积成山。密密麻麻的蛆虫在那些僵尸周围蠕动出没,­精­灵军队与亡灵军团,就在那一团团绿­色­的毒气里拼死厮杀。

我深呼吸,想着我大概把整个艾罗兰的蜂儿们全数招来助拳啦。只是要召唤和驾驭数量如此巨大的蜂群,需要强大的魔法力量。而眼下,我后背上不断渗出的冷汗浸湿了衣服,体力严重透支,法力也几近枯竭。

我伏在城墙上,闭了闭眼睛。

我忽然想起芬丹。想起那个中央要塞失陷后的晚上,我一个人在森林中游荡,明里似乎是要等候魔王派来的妖姬跟我通报消息,暗里其实却被巨大的自责伤得体无完肤。

芬丹,你此刻在哪里呢?是不是正在与恶魔军队激战?那些头顶冒火的小东西,有没有与你为难?还有那些崇拜着我的妖姬宠姬和媚姬,攻击起来可是会三连击的火球,有没有惹得你大动肝火?

塞利斯塔拉就快要失陷了,芬丹。你在哪里呢。

这一回,我必定拼尽全力。不让你再有关我禁闭的机会。芬丹。

然而,芬丹,你知道么,塞利斯塔拉是注定要在我和安雯手中失陷的。正如阿拉伦国王的生命注定在那一刻走到尽头一般。这只是一场注定了结局的游戏,然而此刻在我看来却太真实,城外人人都在以­性­命相搏,而我徒然知道这游戏的结果,却救不了他们中间的任何一个。

芬丹,你知道么,我可能是自己看过的文里,最没用的穿越女。白白占了横跨黑白两道的便利,却无法在这个游戏世界里建立一个女尊的帝国……或者,我们不要女尊,不要小白,但哪怕是给我一道天雷,让我能够把城下那密密麻麻似乎无穷无尽的丧尸们都劈死,也好呀。

可是我没有天雷,也没有地火,只有蜂群。只有这黑压压铺天盖地的蜂群,消耗着我慢慢积累起来的体力和魔力,但却是我手边唯一可以召唤来的援军。

我学会了召唤元素人,然而奈何自己等级低微,只能召唤出十来个土元素人,慢吞吞的,在战场上晃悠。

这就是地形条件的限制,艾罗兰地处平原,只能召唤来风元素或者土元素人,前者没什么杀伤力,后者速度慢过蜗牛,等到它挨到敌人面前,只怕己方部队也已经伤亡惨重了。

芬丹,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好好学习终极的召唤凤凰魔法,好么。

我艰涩地苦笑了一下。如果芬丹真的此刻就在我眼前,只怕是又要拉下脸来,教训我道“这些难道在魔法行会不能学么?你就是不用功!早些学会了,也不至于今天弄到如此狼狈的地步!”——

我一咬牙,奋起最后的一丝力气,一指亡灵军团中穿着半脏的白袍、头戴高帽的大尸巫,喝道:“去!”

半空中黑压压的蜂群骤然俯冲而下,直扑大尸巫队列。黑与白的对比和缠斗,看起来无比诡异。

突然有个声音,气喘吁吁地在我身边说道:“‘蜂群女王’,果然身手不凡。能够驱使如此之多的蜂群作战,难怪芬丹大人要对你印象这么深刻。”

我一听就知道是那个拿着复仇当爱好的安雯,顺口就回她道:“谢谢,你也不差——有西莱纳女神护佑的游侠,在艾罗兰可是无人能出其右,上战场定然无往而不胜。”

安雯经过一番混战,也是形容狼狈,头发乱得可以。她虽仍然手持双剑,但手臂上早就多了许多血痕。幸好都不深,可是看着这横七竖八的,也够触目惊心。

我猜,现在的我也是一头虚汗,浑身脏污,蓬头乱发,状似疯癫。只怕看在她眼里,形象也不会太好。

可能是我这虚弱脱力的样子太惨了,安雯竟然还过来拍了我肩头一下,道:“你应该下城去医疗帐篷里。你的法力也用得差不多了吧?我好歹是剑舞者出身,普通攻击也不弱。你呢?听说你是德鲁伊出身,那么没了法力,你还能做什么?”

我苦笑。这个女人,命运注定我们就不能好好说话么?就算她说的其实是关心的话,我怎么还是听着觉得那么别扭呢。

“谢谢。你也应该下城去医疗帐篷里包扎一下。瞧你这手臂,再放着不管的话,都快变成加兰那种刺青了。”我回道。

安雯一怔,也许我提起加兰,令她联想到了芬丹。她幽幽地叹息了一声,说:“不知道芬丹大人此刻又在哪里……如果他能回来就好了。我们也许就不用面对这样艰难的局面……”

我双手撑在城墙上,用力撑直自己的身子,才觉得腰酸背痛,浑身上下每一个关节都在吱吱嘎嘎作响。

我走过去一拍她的肩,示意请她在前下楼。

“在他出现之前,我们还是想想如何能撑到他回师援救的那一天吧。”

我扶着楼梯的栏杆,一步三摇晃地往楼下挪着。安雯听了我的话,脚步一滞,才继续往下走。我们之间出现了一段难得的静默。

52

作者有话要说:

11月2日更新:

首先,郑重感谢沧洛筒子的长评……虽然俺看得要昏倒了……@_@

然后,郑重声明:再这样TX乃至糟蹋俺或者俺文章里的主角,俺就只能停更了……=_=\\\

本来最近进展就不是很顺利……再经常看到这些让俺脑中风的八卦……

俺捶地,大哭……555555555555……

嗯,话说回来,筒子们谁能猜到下一章会发生什么事?哇咔咔~~

俺总算很合理地把情节与游戏脚本设定好的剧情给串联起来了~~:)

话说,俺近来觉得恩雅的那首Only Time很适合这篇文,所以这一章俺试着加了背景音乐……^^

不喜欢的筒子,请把声音关掉,或者按IE窗口顶上的“停止”就行了~~

另外,下周那个新的帅哥情敌就会出场了,哇哈哈~~

等他出场之后,男主就又会重新登场了~~

我很不习惯,没话找话道:“呃,那个,国王陛下在何处?还安全么?”

安雯回答:“国王陛下尚在国会,负责军队的一切后勤管理……不然敌军势强,国王陛下硬冲了上来,只怕也不比我们两个顶得住,不如在后方坐镇,还能稳定人心,让我们没有后顾之忧……”

我点了点头,称赞她道:“说得很对。就算把我们都丢了也不要紧,重点是国王陛下要安全,塞利斯塔拉不致于陷落敌手,到时候芬丹大人回来,我们才好交差。”

安雯不禁又回头看了我一眼,神情很奇特地慢慢说道:“黛蕾尔,你确实想法很特别。难怪……”

我脚下一个没留神,狠狠扭了一下,身体也随之一晃,我惨叫:“哎哟!”慌忙双手把住楼梯扶手,站稳身躯。

我咝咝地倒吸着凉气,很艰难地才忍过那一阵疼痛,也顾不得再跟安雯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挪到城墙脚下搭建的医疗帐篷,就慌忙唤了医师过来帮我看。

医师来了,替我检查一番,将手臂和腿上那些细小的伤口一通擦洗、上药、包扎,顺便帮我按摩了几下扭到的脚踝,再把我按到一旁的树墩子上,让我好生休息。

不一会儿,安雯也包扎好出来了,手腕上结结实实地包裹了长长的一大圈纱布,看着像是长手套,倒也好看。

我继续按摩着自己酸痛的脚踝,跟安雯默默无话地面对面坐着歇息。

突然,塞利斯塔拉城门处传来“嘭、嘭”的几声沉闷的声响,我们都惊讶得站了起来。不多时,一个德鲁伊长老匆匆向我们奔过来,禀告道:“两位大人!我军伤亡惨重,力战不支!城外那群丧尸已经开始用投石车炮击我们的城门和箭塔,眼看城门就要被攻破了——”

我和安雯大惊失­色­,飞快地交换了一眼,就双双奔向城门。安雯看上去­性­子颇刚烈的样子,眼见如此巨大劣势,早杀红了眼睛,就要从城墙上被击开的倒塌处跳出去,与城外那些亡灵军队展开­肉­搏。

我一个没拉住,她已经飞身跃出城外,高叫道:“艾罗兰的战士们!现在是你们舍命保护自己家园的最后时刻了!跟我冲啊!西莱纳女神必将与我们同在!”

随即纷纷有人应声,士气倒是高涨了不少,一群剑舞者和战舞者跟着她从城墙上的破洞里跃出城外。就连那群独角兽和树­精­们,也挤拥在城门之后,跃跃欲试地准备打算打开城门,冲出去和那堆丧尸们拼死决斗。

我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开什么玩笑?现在是玩千里走单骑那种英勇的时刻吗?我方明显人数上处于劣势,就应该龟缩城内防守为上,加上远程攻击的猎手和德鲁伊们,以及三连击的弩车,还可保存些实力,抵挡得一阵子。到时候芬丹一旦带领他找到的翡翠龙回师救援,我们也好里应外合。可现在……安雯堂堂一个游侠兼塞利斯塔拉的守将,居然带着这一群舞刀弄剑左右互搏的家伙们,单枪匹马地杀出去了!我是有义气地出去支援她,还是有理智地在城中据守,不理她的死活啊?

……我,我也做不出来太狠的事啊。

我眼看着安雯逞一时之意气,果然现在渐渐露出不敌之势,无可奈何地叹息了几十声,仰天长啸道:“啊啊啊怒其不幸哀其不争啊啊啊——!”

“黛蕾尔!这……这是怎么回事?!”阿拉伦国王震惊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一惊回头,发现阿拉伦国王不知何时也已来到了前沿阵地,早把安雯的鲁莽出击看了个透彻。

我在心里七上八下地衡量了片刻。

让阿拉伦国王负责指挥,我出城去援救安雯?可是阿拉伦国王毕竟已经上了年纪,我该不该拿他的安危来赌一把?

正在忐忑间,眼看安雯已经被一群死灵包围,我头皮发炸,恨恨骂道:“玛丽隔壁的,不争气的家伙!还有那个闲心来跟我争风吃醋咧——”

我得救她。要不然我的形象,我的为人,我的品格,就会跟着这个愚昧的情敌毁于一旦。

就算我保住了塞利斯塔拉,而让安雯送了一条命,我怎么跟芬丹解释?

他X的,那个榆木脑壳不带转弯的绿­色­木鱼肌­肉­男,肯定不会想得像我这么多,也不会体会得到我有多么的左右为难,而是会直接判定了我的死刑——到时候,我就可以光荣地滚回谢尔戈去,给魔王送上我的左半边脸,让他刻花了。唔,我记得耶稣教导我们:要有爱,若有人划花了你右半边脸,为了感化他,便要把你左半边脸也送上前去让他划花——

我一咬牙,阿拉伦国王好歹还算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廉颇老矣还能吃吧!

我顺手抄起地上不知谁人丢弃的一柄剑,回身对阿拉伦国王道:“国王陛下!事情紧急,只能请您暂且充任艾罗兰军队的指挥官了!我带人去救安雯,不然她一定会被那群丧尸围攻至死……”

阿拉伦国王十分惊异,急声阻止我道:“黛蕾尔!不可如此……城外敌兵太多,你出去也是……”

我咬牙切齿地冷笑道:“国王陛下,难道我还能坐视安雯被那些丧尸打死?这样就算是我守住了塞利斯塔拉,芬丹大人也不会放过我的!请您坐镇指挥这里,我去了!”然后不等阿拉伦国王同意,就扬声大吼:“大家都听着!大家都留在这里,保卫塞利斯塔拉和国王陛下的安全!花仙子和花妖们跟我来,去援救安雯!”

身后一片轰然应声,我奔到城墙破洞前,手一撑就要跳出去。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高昂的嘶鸣,鼻涕泡儿跑过来咬住我的裙摆不放。

我急得脸上流汗,回头狠狠对鼻涕泡儿吼道:“乖!别在这里阻拦我!你也回去!去保护国王陛下,知道吗?我回来时如果看你没好好完成这个任务,就抓你跟我一起去关禁闭!”

鼻涕泡儿哀嘶,不肯松开我的裙子。

我大急,顾不得许多了,回手一剑将它叼着的裙摆一角削落,就手脚并用地攀上城墙的破洞,嗖地一声跳了出去。

花仙子和花妖们本就身体轻盈,擅长飞行,此刻纷纷随着我奔出城外,加入战团。

53

作者有话要说:

11月3日更新:

说真的,俺平时确实不看BL或者百合,所以,这样的长评,俺看了确实是一点灵感也没有……

沧洛筒子的盛情,俺是十分感谢的。而且,沧洛筒子的才能,俺是充分肯定的~

但是,可能是因为俺已经老了的关系,这种题材,确实看不太进去。

而且,忽然觉得写着很没乐趣。反正写出来的角­色­不是耽美化就是百合化么……

老实说,我已经三天没有正儿八经写文了,今天好歹靠着游戏的剧情,设计了一场戏。

写的时候还在想,这个反派,拉雯,十分适合百合。因为她的人设就是雌雄莫辨么。

明天,新的帅哥情敌会出场。

·本章出现的魔法:

癫狂诅咒:令目标部队陷入疯狂状态,不受指挥并且自动攻击离它最近的战斗单位,不分敌我。无法被净化或驱散。可对本方兵种使用。不可以对亡灵、元素、机械使用。

冥府诅咒:对战场上所有非地狱势力和亡灵势力生物造成大量的邪恶伤害。不分敌我。

·拉雯的人设图:

·本章尝试另一种背景音乐,Aerosmith的I Don't Want To Miss A Thing. 大约十年前的一部电影《世界末日》的主题歌,布鲁斯·威利斯、本·阿弗雷克和丽芙·泰勒主演的。个人感觉这首歌很有那种一片荒野上狂风骤起黄沙漫天的苍凉感,很适合激战的场面。

我眼见先前自己召唤来的蜂群和大尸巫犹自缠斗,已阵亡了许多,不禁一阵心痛。可是此刻哪里顾得上为它们哀悼,我和那群花妖们形成一个阵形,集体向安雯的方向且战且进。

到得安雯附近,我定睛一看,头都大了,顾不得再掩饰什么,出手便是一记“严冬冰环”魔法,将安雯四周的死灵­干­掉几个。这个魔法说来正好对路——呈环状的冰属­性­攻击,唯有正中心那个人是不受魔法攻击的。在死灵们被我打得七零八落,一时乱了阵脚的时候,正好让我有机会把安雯拖出死灵的包围圈。

安雯已经遍体鳞伤,好在神智还清明,看清来人是我,刚要张嘴,我已经抢先恨恨地骂道:“你他X的这个没用的东西!就会自己逞能!快跟我回去,守城为先!国王陛下还在城里,你自己要送死不要紧,别拖着我们!也别害得塞利斯塔拉失陷……”

还没骂完,我陡然觉得身侧一阵冷厉的风,下意识飞快侧身,堪堪避过镰刀的锋刃。原来是一个死灵用手中的镰刀向我劈来!

我恨恨地啐了一口,往身后的死灵堆里回敬了一招“流星火雨”魔法,拽着安雯的手臂就往回跑,一边跑一边继续骂:“还好我反­射­神经强韧,躲得快……还好死灵不够级别,镰刀刃短……要是来的是死神,那弯月形的大长镰刀,非把我给劈成两半不可!你这个女人脑袋瓜子是被雷劈了吧?你耍白痴就耍白痴,求求你别拖累我行不行?……”

安雯被我一路骂到城墙脚下,可能也觉得自己理亏,并不回嘴。只是周围亡灵军队越聚越多,我们先前各自带出来的花妖战舞者之类皆死伤殆尽,单独为战,更是吃力。

我累得手臂都抬不起来,心想自己从前哪里受过如此洋罪,都是为了这个愚蠢的情敌!就算之前在中央要塞输过一仗,也是半推半就之下,兼且知道芬丹好歹就在左近不远之处,心里多少有底。可现在,孤立无援,敌人来势汹汹,城中守军人力不足,我理论上唯一能够依傍的阿拉伦国王和安雯,又是老的老,笨的笨……

说到笨,我自己也够笨!能有哪个间谍,蠢成像我这样,拼了老命帮敌人守城!我堂堂谢尔戈的要臣,魔王面前的得力­干­将,如果光明正大以耶泽蓓丝的身份出行,也是横行谢尔戈方圆几百里,凡遇心怀不满者一概扫平!结果今日,却落到拖着情敌只身逃命!

真熊啊。

正在感叹处,只听“嘭”的一声响,然后就是“哗喇喇”的声音,正好在我们头顶。我抬头一看,糟,一个箭塔已经被敌方的投石车打坏了,城砖和土石崩毁四溅,掀起一阵黄雾。

我火急火燎,扯着脖子冲城里喊叫:“快找人去修!快……”一边拽着安雯的手,朝着城门且战且退。

但我们慢了一步。

敌方领军的亡灵巫师的惨白面孔,突然在城上箭塔倒塌而迸溅下来的土石尘雾中显露出来。那是一张女­性­的脸,双颊深陷,嘴­唇­乌黑,头顶却光秃秃的没有一根头发,前额上刺着一只张牙舞爪的蜘蛛图案,黑­色­紧身长袍的领口高高堆至下颌。

安雯低声说道:“是拉雯!‘摄魂者’拉雯!”

我这回简直是五官都皱作一堆了。

拉雯,我当然知道拉雯。亡灵巫师里难得的女­性­之一,本人是银­色­城邦的法师出身,自然­精­通各种魔法。他X的,还懂得摄魂,要是对着安雯这个笨蛋来上一记黑暗魔法里最歹毒的招式之一——令目标陷入疯狂,不分敌我地攻击距自己最近的人,且魔法效果无法被净化或者驱散的“癫狂诅咒”,我就得有好果子吃了——

我立马警惕起来,对安雯吼道:“你快往城墙那个破洞那里退!我殿后!”

安雯还要跟我废话客套,我急了,抬起脚来就在她身上踢了两脚,吼叫道:“你他X的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跟我玩那套虚的做什么!快他X的给我往回滚!跑慢一步我就宰了你!!”

安雯似乎被我这种披头散发状如疯­妇­的癫狂模样给吓住,果然提了双剑就往城墙上那个破洞奔去。我在她身后不远处落下几步掩护,心想:我这谢尔戈的“妖­妇­”,被情势给逼得今日也成了艾罗兰的疯­妇­了……还好我有恶魔领主耶泽蓓丝的底子,万一敌人卑鄙,使用黑暗魔法,我那点防御力还够抵抗两回的——

靠,那个“摄魂者”拉雯,果然没让我失望。

她冷笑着,对我们发动了比我预想中的“癫狂诅咒”还要歹毒一百倍的黑暗魔法攻击——终极的“冥府诅咒”!

我眼看她的魔法掀起的气浪,以排山倒海之势向我们推进而来;而我们先前带出来的那几个花妖战舞者,就算勉强力战幸存至现在,也都不能抵挡“冥府诅咒”的强大威力,被扫得身躯飞上半空,几近尸骨无存!

我来不及多想,脑海里只反应出“冥府诅咒”是不会攻击到恶魔和亡灵族人的——这么说来,我自己应该不太危险吧?

眼看情势大大的不妙,我扔开手里的剑,用尽全力,双手在已爬到城墙破洞上的安雯背后猛力一推!

还来不及看清楚她是否跌进城内,我的身子就被那股来势汹汹的魔法气浪卷拥而起,又摔在地上,骨碌碌一路连滚了七八圈,摔得老远。

我在翻滚中头晕脑胀,只能抓住一个念头:玛丽隔壁的,就算我骨子里是恶魔领主,可我现下这个外壳是­精­灵游侠啊!所以,这具­精­灵身体应该挨的伤害,我应该是躲不了了。我……我又被自己的伪装马甲给拖累了——

我的身躯好不容易才停下来,我艰难地爬起来,头脑一阵眩晕,眼睛也不能对焦。等到我能够看清楚眼前的事物时,几柄死神的镰刀早已架在我脖子上,那种冰冷冷的感觉,仿佛要穿透我的骨髓,渗入我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

而骑着一匹以马骨组成的亡灵马的拉雯,正停在我眼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唇­角带着得意的冷笑。

我,被俘了。

54

我被囚禁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地牢里,此刻正懒洋洋地仰躺在一堆稻草上。因为终年­阴­暗,我似乎听到地牢的某处滴滴答答地在往下渗水。稻草也不知道在这里放了多久,微微透出一股潮湿的霉味。

我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回安雯的愚蠢,又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回拉雯的歹毒。正打算继续骂芬丹不早点来救我的时候,我这间牢房的地面又悄然拱了起来。

一个妖姬从地下现身。

我慌忙扑到牢房门上四周扫视了一遍,确认没人注意到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虽然眼下这地牢里只关了我一个人,正是和恶魔族传递消息的好机会,我也不能大意啊。

那妖姬显得十分忧虑的样子,对我诉说了一阵对于我的意外被俘,魔王如何如何的不悦。我听了半天,才闹清楚魔王的不悦,除了因为我办事不力,居然一时大意折在丧尸手里,大大丢了他的面子之外,还有对亡灵族的不满——魔王以为,要论邪恶势力,谁能赶得上谢尔戈。亡灵族如今也出来浑水摸鱼,他看在能够搅乱局势,让恶魔族趁机渔利的份上就没有多管,不料亡灵族蹬鼻子上脸,现在连他的威权也胆敢挑战了,这是断断容不得的。

我想了一回,理清了自己自从被俘以后,已经构思多日的措辞,对那妖姬十分诚恳地说道:“亡灵巫师居心险恶,大王对他们的防备之心,实在圣明得很!不过我这次佯装失手被俘,却是早就打算好的一招试探的妙棋:与我一同戍守塞利斯塔拉的那个安雯,对芬丹很是仰慕,处处针对我,又号称有那些小绿人儿崇拜的西莱纳女神的护佑,若是上战场的话,迟早是谢尔戈的大敌,我早就想找个一石二鸟的机会,将她不着痕迹地除去……”

那个妖姬听得认真,不时连连点头,称赞我明见万里。

我暗喜,面上做出一副恳切的模样,续道:“何况,谁知道芬丹心里对于安雯的仰慕是怎么想的,如果我为了救安雯而被亡灵巫师捉了,我也可以趁机打探一下在芬丹心目中,我们两人孰轻孰重。就算是安雯从前跟他更熟吧,我来这么一下,结结实实吃点黑牢的苦头,只怕芬丹也会多可怜可怜我吧?”

那个妖姬崇拜地望着我。

我冷笑:“这么一来,安雯害我被俘的恶名注定要背一辈子了。这样既打压了安雯在艾罗兰的前途和她在芬丹心目中的地位,又可以趁机提升我在芬丹心目中的形象和重要­性­,暂且蹲几日亡灵族的黑牢,实在不是什么大事。我还要拜托你回去跟大王回禀,此乃在­精­灵族众人面前,打压安雯的形象、便于我自己上位的一记猛药,而且还可以顺便为自己在芬丹心目中的份量再度加码,为顺利完成大王交给我的任务再进一步……”

那个妖姬看起来实在是心悦诚服得很,喜滋滋一迭连声地说:“还是夫人您智计百出!大王若是知道了,只怕会对夫人的本事更加信任!”

我假笑。听任那个妖姬大肆赞美我的缜密心思一番,和蔼地与她道别,看着她喜滋滋地去了。

其实,说真的,我虽然当时救安雯时没想这么多,但静下心来一想,就觉得老天帮忙,这一招实在必杀得很。

我之前把恶魔军队来三个杀两个,来两批宰一批的做法,简直就是在挑战魔王忍耐力的极限。眼下我为了掩护安雯而败给亡灵巫师,失手被擒,呆在这丧尸的黑牢里,虽然条件实在差了点,但好歹暂时不用再带人出去横扫恶魔野兵;能够有如此光明正大的理由避开魔王的怒气和给他造成的暂时­性­的办事不力的印象,多么一举两得。

我正在得意处,外面突然有镣铐拖动的响声,不多时,我的牢房隔壁的一道门“哗啦”被拉开,一个人踉踉跄跄被推了进去。然后,那些负责押送来人的、身上冒着青黑­色­幽光的死神,就又拖着长长的镰刀,离开了。他们自始至终保持沉默,没有人说一个字。

我­精­神一振,好奇心又冒了出来,爬起来跑到自己的牢房与隔壁牢房相接的那道监栅旁,透过栏杆,看到有一个高大的人影倒在地上。

我有点担心了。看那个人的样子,披着重甲,只怕是人族的骑士吧。只是这些丧尸不知为何把他捉来。不是伊莎贝尔女王已经和亡灵巫师马卡尔合作了么?

我试着隔栅叫他:“喂喂,那个,先生……您怎么样了?您还好吗?”

那个人艰难地呻吟了一声,慢慢翻转了身,当他看到我的时候,却是很明显地一怔,喃喃道:“你是……­精­灵?”

我点头,说道:“我是艾罗兰的游侠,黛蕾尔。您是……”

他勉强地笑了一笑,答道:“……拉特格。”

我皱起眉头,最后“啪”地一打响指,用法力在空中缀出几点光来,如同流萤聚集一般,这才算看清了他的面貌。

他有着短短的金棕­色­头发,面部线条深刻,五官称得上英俊潇洒。他侧卧在地上,身形即使蜷曲起来,还是可以看得出原先的高大挺拔。他身披甲胄,即使在这样的幽光里,还是可以看得出甲胄之下覆盖的身躯健美而有力。他身后巨大的鲜红­色­披风破了几个洞,随意地被他压在身下。

唔,英雄末路的萧索,不但没有让他显得狼狈或猥琐,反而给他增添了几分落拓不羁。我微笑了一下,从容说道:“狮鹫帝国有名的浪子,无拘无束的行者?听说您一向追求浪迹天涯,自由自在的生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拉特格听到我给他下的定义,眉心跳了一跳,还是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回答道:“女士,您真是有幽默感。艾罗兰的­精­灵小姐们,都像您这样,对邻国的骑士了如指掌吗?”

我一怔,这个家伙已经伤成这样了,居然还在跟我调笑!

我觑得四下无人,捏了个诀,使出“次元之旅”魔法,瞬移到他的牢房里。话说这个魔法实在没什么大的用处,使出来的时候跑也跑不远,无非方圆一二十步之间的范围;除了能够无视这一二十步间的障碍物,还算是个有点用的特点之外,我在玩游戏的时候基本上是懒得在这个魔法上花自己的法力的。

我蹲下身去,察看了一下他的伤势,就扶着他一条手臂,问道:“您还能调整一下您这蹩脚的姿势,平躺下来吗?我也粗通一些光明魔法,若是拿‘活力再生’和‘魔法净化’来替你治疗一下,却不是很困难的事。”

他闷哼了一声,很费力地按照我说的调整成平躺的姿势,笑笑说道:“女士,您真是好心的天使。眼下,就算狮鹫帝国跟贵国都已公开撕破了脸,您还不吝于对我施救,实在是莫大的恩典……”

我不理他的调侃,看了看他并没有中什么恶毒的魔法,不必替他净化。只是身上那些外伤看得我确实有些心惊­肉­跳,好在我已经在这黑牢里蹲了几天,体力和法力都恢复得七七八八了,就单膝点地,运起法力,使出“活力再生”魔法。一道柔和的亮光霎时覆盖他的全身。

55

他发出一声满足的低哼,居然闭起了眼睛,很享受似的,对我笑道:“好心肠的小姐,您的魔法造诣着实令人惊叹啊!艾尔拉思还是眷顾我的,让我落到如此地步,还能沐浴在像您这样一位美丽而善良的小姐为我带来的温暖之下——哎呀!”

我被他似真似假的调笑弄得有点气恼,右手手势一变,招来一只蜜蜂,叮了他脖子一口。

等闲人被蜂儿叮,都不是闹着好玩的。他龇牙咧嘴,显出疼痛的表情,睁开眼睛望着我。我的手一挥,那只蜜蜂又嗡嗡地打牢房墙上高处的通风口里飞走了。

他的笑容有点迟滞,最后,慢慢缓和了表情,正­色­说道:“是我一时没想到……黛蕾尔小姐,原来,你就是传说中的那位艾罗兰的‘蜂群女王’!怪不得能够如此自如地驱使蜜蜂,给我一个小小的教训……”

我抿着­唇­,得意地笑笑,见他已经恢复了一些元气,便收住了法力,打算站起身来,在那些丧尸没有发觉之前再回到自己的牢房里去。

我正欲起身,手腕却倏然被他攫住。他握在我腕上的那只手格外有力,使得我不由得怀疑起他方才的气息奄奄是否出于假装。

我眯起了眼睛,防备地看向他,却发现他的一双眸子也炯炯地锁在我的脸上。与芬丹湛蓝­色­的眼眸不同,拉特格的眸­色­是极浅的蓝­色­,令我想起自己被老天丢进游戏之前的那个故乡,当污染指数经过一番艰苦的治理终于徘徊在良到轻微污染的程度时,头顶上的那片天空。

彼时的我,经常在想,怎么会有蓝得这样清浅这样漫不经心,这样有气无力的天空呢。那是如水洗之后褪­色­一般近乎于白的蓝­色­,带着有限的清冷和轻微的寡情。而这样的颜­色­,我今日又在对面那人的眼里看到,一时间不由得微微怔住。

“还有事么?如果没事的话,我要先回到自己的牢房里去乖乖呆着,以免那些丧尸看到。在有人来救你之前,你最好也好好睡上一觉,恢复一□力。”我苦口婆心地嘱咐他。

拉特格并没有立刻放手,只是勾起­唇­角,慢慢笑了一笑,那完全是一派骑士中的浪子,在孤身单骑走天涯的时候,在某个小镇上的小酒馆里勾引无知未成年少女芳心的调调儿。

“黛蕾尔……”他的语气很轻柔,后面的那个女士还是小姐的尊称也不明不白地省略掉了。他用大拇指摩挲着我的腕间肌肤,引得我机伶伶打了个冷颤,寒出一身­鸡­皮疙瘩。

“你救了我,我应该怎样报答你呢?”

我心里警铃大作,觉得自己如此多事,认为他也是被那些丧尸抓来关的,一定是好人,就巴巴儿地跑来救他一命,简直就是史上著名小白,误救­色­狼的,东郭先生。

我皮笑­肉­不笑地回应:“您只要让我平安溜回自己的牢房,就十分令人感动了。”

拉特格微微一挑眉,似是没有想到我尚未被他浪子的风范迷倒,显得有些意外。

我懒得与他废话,直接拉下脸来,­干­巴巴地说:“还是,您愿意再次接受更多的蜜蜂或马蜂,给予您那张英俊的脸庞上的更多亲吻?假如您想要逃离某个世仇的追杀,我建议您不妨试试,定然会让您的面容和从前相比大有改观,没有一个您认识的人会认得出您——”

拉特格哈哈大笑,终于松开我的手腕,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您真是狠心,要知道像我这样的人,总是凭借这副外表来获取更多的友谊的呢。”

我得了自由,又使出“次元之旅”魔法,闪回自己的牢房,隔着监栅,谆谆教导他:“你得知道,不是所有姑娘都偏爱你那一套行事风格的。”

拉特格倒像燃起了很大兴趣一样,摸索着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向后靠在地牢湿冷的墙上,充满兴味地望着我。

“当然。正如不是所有姑娘都会被那群丧尸捉来这里关一样。”

我没好气地向天翻个白眼。

“你是狮鹫帝国的骑士,想必本事比我一个小姑娘大得多,还不是一样落到丧尸的手里?”

拉特格闻言却慢慢地坐直了身躯,眼神变得有丝凌厉。他的视线从我身上转开,漫望着前方的一片黑暗,语气冷峻而带着一丝萧索。

“狮鹫帝国已经沦为了丧尸的墓园……每一寸土地都在丧尸的­阴­影下呻吟!我只可惜自己没有那么大的力量,能挽救狮鹫帝国的命运……伟大的艾尔拉思啊,你是否已经离弃了信仰你的子民?”

我从他的话语里听出一些苗头,讶然问道:“你在狮鹫帝国反抗马卡尔的统治?可是他已经控制了伊莎贝尔女王……那你不是等于造反?难怪会被丧尸投入监狱!”

拉特格的视线重新转向我,­唇­角微微勾起来,那种惆怅的语气已经消失了,重新换上了一副轻快的调调儿。

“那么,你呢?美丽的小姐,你‘蜂群女王’的名声已然传扬在外,想必本事也很大……又是怎么落到丧尸的手里的呢?”

我愤愤地呼出一口气,胸中犹自不平。“还不是因为在数量巨大的丧尸军团进攻我艾罗兰首都的时候,被无能又脑残的同僚给拖累!居然自己单枪匹马冲杀到一群死灵中去了!我为了救她,只好自己也闷头往丧尸堆里冲……”

拉特格四下看看,然后好脾气地对我微笑。“看来,至少你在被丧尸暗算之前,还成功把你那位,呃,‘无能又脑残’的同僚给救回去了。不过,美丽的小姐,什么叫做‘脑残’?”

我一愣,看着他认真求知的神情,哈哈大笑。

“就是笨蛋,白痴,愚不可及的大傻瓜!要不是落到这个地步,以我们­精­灵的良好修养,实在也不愿意骂人啊……”我感叹。

拉特格煞有介事地严肃点头,说:“唔,虽然从前我没有追求过­精­灵族的小姐们,但想来她们定然也不会和你一样有趣和……呃,美丽动人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悉悉索索地挪动身躯,靠近我们两个牢房之间用来分隔的那道监栅,一只手臂弯曲,以肘撑地,另一只手却握着监栅上的一道铁栏杆,眼睛闪闪亮地望着我。

我被他看得有点发毛,暗自沿着他的视线作延长线,最后发觉,他眼神的落点,是我当初为了摆脱鼻涕泡儿的纠缠,而削落的那一段裙摆之下,露出的腿。

我大怒,就这样被一个莫名其妙的种马男用眼神吃了豆腐,实在太亏了!

我一翻手,使出“神秘水晶”魔法,顿时牢房里放出一道光,一块巨大的紫­色­水晶倏然出现在我们之间,高高耸立,阻隔了他的视线。

我气哼哼地一翻身,不理会身后他发出的遗憾的叹息,径自埋进地上那堆稻草里,睡觉了。

哼,要不是天­干­物燥,这里又有这么多稻草,须得小心火烛,我就­干­脆引一道“火墙阻隔”魔法,不但让他什么也看不见,还要把他烤成外焦里­嫩­!

56

这一回我结结实实地蹲了一回大狱。不过拜隔壁那个经常Сhā科打诨,卖弄风流倜傥,嬉皮笑脸的种马男所赐,我的监狱生活也并不如何难熬。

这天种马男闲得无聊,开始睡午觉了,说是要把自从自己加入狮鹫帝国恶狼属国的军队之后,这些年来东奔西跑,没休息够的那些积劳都一次睡个­干­净。

我也埋在那堆稻草里,右臂屈起枕在脑后,闭目养神。

我忽然想起了芬丹。

芬丹,也许你都没有想到,你连关了我两次禁闭,原来就是要给我突击培训,好让我今天更能适应被那堆丧尸关押在这黑暗不见天日的潮湿地牢里吧?

拉特格在隔壁那一边睡得很香似的,呼吸十分平缓,好像很是适应这里的环境。那堂皇的态度,仿佛这里是哪个城镇舒适的客栈,而他不过是浪迹天涯,停留在此的观光客。

我想起那夜在中央要塞之外,城楼之下的­阴­影里,芬丹是那样气急败坏地攫住我的手臂和头发,教训我说:你这样一头红发,怎么能够冒充得了狮鹫帝国的普通农­妇­呢?

那时候,我歪着头,假意天真烂漫地问他:芬丹,如果我被抓去了,你会来救我吗?

我遗憾地想着,那时候,他并没有正面回答我。

可是,芬丹,我现在真的被人抓去了,你会来救我吗。

真没想到啊,你这样一个绿­色­无脑­骚­包面瘫严厉无情冷血古板肌­肉­男,居然还能惹下这等风流债,害得我莫名其妙就吃了个暗亏,还得跟在你后面,替你收拾烂摊子!

现在,你找到翡翠龙了吗。

回到塞利斯塔拉了吗。

塞利斯塔拉陷落了吗。

安雯是注定守不住那座城的,那么……阿拉伦国王,那慈蔼的,如父亲一般的老国王,为了他的首都,已经燃烧尽了最后一点能量,去接受他口中念念不忘的,西莱纳的审判了吗。

那么,芬丹,你向他发誓了吗。发誓要赶在恶魔之前,找到蒂耶鲁?

芬丹,你知道吗,已经晚了,在你应承他的那一瞬间,已经晚了。

蒂耶鲁注定要这样不明不白地在芬丹找到他之前的一刻,死在拜娅拉的手下。我一直不能够明白,蒂耶鲁是龙骑士,是游戏世界里仿佛能够了解一切的哲人,他都能够帮助阿格雷尔摆脱恶魔的身体,那么为什么又不能够帮助自己摆脱最终的命运呢。

我突如其来地,有点感伤。

“嘿,黛蕾尔,你醒着么。”隔壁传来拉特格大呼小叫的声音。

我一惊,猛然坐起来,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此刻正半靠在墙上,跷着腿,嘴里斜斜叼一根稻草,双手屈起枕在脑后,显得十分惬意似的。

我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这样大呼小叫,看来你已经痊愈了。”我讽刺他。

他也不在意,照样招摇地对我嬉皮笑脸,不正经地冲我挤挤眼睛。

“看你心事重重,莫非……是在想着什么人吗?”

我心底暗暗一惊,觉得脸上有点发热。幸好这地牢里采光很差,我不用担心他隔着这么远还能看出来。我懒得理他,反诘道:“是啊,我在想着,我被丧尸抓去了,不知道有谁会来救我!我实在不想再在这个活死人墓里,对着一个只会骗取未经世事的少女芳心的男人呆着了……”

我的话音还没落,眼前骤然一花,感觉有一股力量,抓住了我的上臂,直接把我提溜了起来。我大吃一惊,等到自己的身体站稳,定睛一看,才发现竟然是拉特格!

他就站在我面前,微微得意地笑着。

“瞧,女士,我并不是你想像中那种只知道骗取女人欢心的、没用的小白脸。不过是‘次元之旅’魔法么,其实,我也会。”

我吓了一跳,亟待挣脱,却发现他的双手像铁钳一样,紧紧抓住我的双臂。我被困在他面前不到一尺之处,气得涨红了脸。

玛丽隔壁的,我虎落平阳啊,居然被一个小白脸给非礼了!作为熟知游戏进度的穿越女来说,我实在是混得太逊了。居然自己触发了这种蹩脚的隐藏情节,还浑然不知,一派天真地动用魔法帮他治伤哩!

我气到极点,反而笑了出来。“我倒不知道,您风流倜傥的盛名,原来都是靠强迫女孩子得来的?看来是我错了,您不是什么狮鹫帝国的浪子骑士,倒是采花大盗哩!”

拉特格微微一怔,随即仰首大笑,一点也不生气,反而愉快极了。

“黛蕾尔,你总是这么有趣吗?为什么我以前没有发现,唔,耳朵尖尖的­精­灵姑娘,原来比那些呆呆的人族女子好多了……”

我怒从心头起,伸脚就想踢他。谁知道他一定是被姑娘们踢得多了,经验丰富,双手倏然一收,将我生生拽进了他的怀里。

我猝不及防,踉跄几步,撞到了他身上冷硬的盔甲。

我这下可谓是恶向胆边生,敢占我的便宜?我既然能用魔法把你治好,当然也可以用魔法把你废掉!

我突然仰首,冲着他灿烂一笑。

“拉特格……”我柔声唤着他,果然见他微微愣神的样子。“你觉得……跟我很来电么?”

话音未落,我的温柔笑颜突然变成了罗刹的狰狞脸孔,恶狠狠地喝道:“那就让你尝尝触电的滋味!”手上也不闲着,一记“霹雳闪电”魔法,就从天而降,直劈他的头顶。

陡然生变之下,拉特格的反应却是极快,他双手紧紧箝住我的身体两侧,猛然向一旁侧身,连转了几个圈之后堪堪躲开。几乎在同一时刻,那一记霹雳闪电,“啪”地一声劈到他原来站立的地方,把地上烧焦了一片。

他作状伸着脖子张望了一下,摇头咋舌道:“女士,你实在太狠心了。”

我冷笑,“您早该了解,­精­灵族的姑娘不是您想像中那种小可爱,倒像是睚眦必报的小气鬼,您可得小心一点儿,免得被我们的蜂儿蛰了!”

拉特格哈哈大笑,凝视着我说:“不,黛蕾尔,我猜,­精­灵姑娘必定也都是小可爱,除了你之外。你才是‘蜂群女王’啊……不过,我很好奇,对于拜倒在你裙下的追求者,你总是这样跟蜂儿一样蛰人么?”

我大大地一愣。这个满嘴里跑火车的浪子,到底在说什么?

拉特格仍在继续,以一种蛊惑人心的眼神,赞叹:“黛蕾尔,你真是我所遇见过的,最特别的女子。”

我心中警铃大作,冷冷撇开头说:“不过是救了你一回,用不着就感激得以身相许。”

拉特格挑眉,语气里有着极度的兴味。“以身相许?唔,这倒是个绝好的主意……”

他贴近我,以一种无比诱惑却真诚的语气,低叹道:“女士,你实在太吸引我了——”

他还没说完,只听得“砰”的一声,地牢大门被人踢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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