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因哈德刚掏衣袋,伊丽莎白已抢在头里,急急忙忙把自己钱包中的一切全倒在了讨饭姑娘摊开的手中,然后飞快转身走了。莱因哈德只听见她抽噎着,跑上了楼。
他想上前拦住她,但一转念,停在了楼梯口。穷姑娘仍站在那里,手拿着布施的钱发呆。
“你还想要什么?”莱因哈德问。她猛一哆嗦,忙说:“不,什么也不要了。”说完就慢慢走出门去,只是脑袋仍转过来,一双眼睛傻愣愣地望着他。他喊出一个名字,但姑娘已经听不见。她垂着头,双臂抱在胸前走过院子,下坡去了。
死亡,唉,死亡将带给我以孤寂!
一支古老的歌又在他耳中震响,他几乎停止了呼吸,过了一会儿,他便转身回房去了。
他坐下来工作,可是思想集中不起来。他努力了一个小时仍不成功,便走到楼下的起居室里。室内空无一人,只有一片朦胧、阴凉的绿意。在伊丽莎白做针线的小桌上,放着她下午戴过的那条红围巾。他拿起围巾来,心中顿觉一阵痛楚,又赶快把它放回去。他心慌意乱,不觉走到湖边,解开小船,划着船到了对岸,把他刚才和伊丽莎白一块儿走过的路全部重新走了一遍。等他再回家来时,天已经黑了。他在院子里碰见车夫,车夫正牵着拉车的马上草地去,出门办事的两位刚刚到家。跨进走廊,他听见埃利希在花厅中来回踱着。他没进厅去见埃利希,只在外边悄悄站了片刻,便轻脚轻手走上楼梯,回房去了。他在房中靠窗的扶手椅中坐下来,极力想象自己是在听楼下园中紫杉篱间那只夜莺的鸣啭,实际听见的却只有自己的心跳。楼下所有的人都已安寝,夜也如流水般逝去,只是他不觉得。他就这么坐了好几个钟头,临了儿才站起来,把上身探出敞开的窗户。夜露在密叶间滴答着,夜莺已停止歌唱。渐渐地,东方出现一片黄|色的光晕,驱开了夜空中的墨蓝。一股清风随之起来,吹拂着莱因哈德灼热的前额。就在这时,第一只云雀欢叫着,跃上了天空。——莱因哈德猛地转身走到桌边,用手摸索铅笔。铅笔摸到了,他便坐下去,在一张白纸上写了几行字。写完,他取过帽子和手杖,轻轻拉开房门,留下那张字条,下楼去了。——屋子里还到处是一片朦胧昏暗,家里养的大猫在草褥上伸着懒腰,莱因哈德下意识地伸过手去,猫便把自己的背耸起来。不过,外边院子里的麻雀已在枝头唧唧喳喳叫开了,告诉大家,黑夜已经遁去。突然,他听见楼上一扇门开了,接着便有谁从楼梯上下来,他一抬头,伊丽莎白已站在面前。她一只手抚着莱因哈德的胳膊,嘴唇翕动了几下,却无半点声音。
“你不会再来了,”她终于说,“我知道的,别骗我,你永远不会再来了。”“永远不会。”他说。她垂下手,再也说不出任何话。他穿过走廊,到了门口再一次转过身来。她呆若木鸡般站在原地,两眼失神地紧盯着他。他跨前一步,朝她伸出双臂;但突然又猛一扭身,出门去了。——外面的世界已静卧在朗朗晨光中,挂在蜘蛛网里的露珠给朝阳照着,晶莹闪亮。他头也不回地快步往前走去,那座宁静的庄园便渐渐落在后面,展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辽阔广大的世界。
老人
月光不再照进玻璃窗,屋里暗起来了。可老人依旧坐在扶手椅中,手握着手,呆呆地凝视着前方。渐渐地,在他眼前,那包围着他的黑暗化成了一个宽阔幽深的大湖,黑黝黝的湖水一浪一浪向前涌去,越涌越低,越涌越远;在最远最远那道几乎为老人目力所不及的水波上,在一些很大很宽的叶子中间,孤零零地漂浮着一朵洁白的睡莲……房门开了,一道亮光射进屋中。“您来得正好,布莉基特,”老人说,“请把灯放在桌上吧。”
随后,他把椅子也移到桌前,拿起一本摊开的书,专心致志地研究起他年轻时就已下过功夫的学问来。
①见《圣经》:《旧约·但以理书》。
②忽布的籽可用来酿造啤酒。
③这首古老的民歌名为《修女》,讲一位贫苦女子不能嫁给自己心爱的伯爵,便在修道院中度过终生。
.?小?说?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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