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官场上的一种特殊现象:一个人,他的官位可能很小,甚至于没有正式的官职,可是他如果是某一个大人物的亲信,他就一样可以有权有势,翻云覆雨。
江海就是一个大人物的亲信。
像江海这样的人,毫无例外绝对不可能可爱,属于一想起就叫人皱眉头的那一类,这当然就是白素刚才皱眉的原因。
我不禁埋怨白素:「那你又同意我见他?」
白素道:「他打着老人家的旗号,要是拒绝,老人家知道了会不高兴。」
白素这个理由,说能成立实在不能成立,说不能成立又有成立的可能,我也无法反对。
白素又解释:「有一个相当长的时期,天下财政都掌握在他和他的主人手中,这样的一个人,还是可以见一见。」
我闷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过了没有多久,陶启泉的电话来了,他和我熟,所以说话也就不那么客气。
他一开口就道:「世界上的事情真没有道理可讲——你架子那么大,偏偏有人想要见你!」
我心中一动,回答道:「是不是那个叫江海的老家伙?」
陶启泉哈哈大笑,和他笑声混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很娇甜的女人笑声,那当然是水荭了。陶启泉和水荭黏在一起的程度,越来越甚,我很怀疑他们两人每天是不是有超过十秒钟会看不见对方的,这两个人,真可以说是旷世奇缘!我对于水荭始终有一定程度的保留,然而却可以肯定陶启泉确然非常非常享受他拥有水荭这个娇美的小妖精。
我曾经和白素说起过,白素笑我:「看不出你这个人竟然会迂腐到这种程度!你管它水荭是真情还是假意,只要陶启泉感到真正快乐,就是一切!」
白素所说有理,所以尽管他们的状态,令人肉麻,还是替陶启泉高兴。
陶启泉笑看:「他来过了?」
我道:「还没有——大亨居然肯为他打电话给我,真不知道为了什么。」
陶启泉笑得更甚——我们的话题并不可笑,所以我肯定必然是水荭在捣乱,多半是在呵他的痒痒,所以他才会笑成这样子!
我没好气,大喝一声:「水荭住手!」
这一喝果然有效,陶启泉却还帮水荭,在叫:「向他做鬼脸!」
不知道水荭做了一个什么样的鬼脸,陶启泉又乐不可支,我提高了声音:「回答我的问题!」
陶启泉道:「我和大亨,还会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钱!」
我还想问江海这家伙很有钱吗,水荭却抢着在电话中大叫:「白姐好!卫哥好!」
我长叹一声,放下电话,又觉得好笑。
白素却回答了我的问题,她道:「天下财数曾经尽在他们掌握之中,虽然事过境迁,可是以陶启泉和大亨对金钱嗅觉之灵敏,江海要是没有两下子,他们怎么会为他打这个电话!」
我想了一想:「真想不出他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白素也想不出来。
后来江海来了,他来找我们的目的,确然出乎意料之外。
江海是当天下午来的,他是一个看来很普通的老人,七八十岁,还有一半头发,精神不错,除了眼神透出他有过人的精明之外,没有特别。
他向我和白素递上了一张相当大的名片,上面印着「江海」两个大字,下面还有「寄余生」三个小字——这「寄余生」当然就是他的外号了。
看了他的名字和外号,我忍不住语带讽刺,道:「不能忘却营营,只好在金钱堆里打滚!」
他并不见怪,笑道:「要忘却营营,谈何容易,以苏学士之矿达潇洒,也只好无可奈何叹一句「何时忘却营营」,而不说「何不忘却营营」,由此可知他也有放不下处,何况我等平凡之人,只不过借苏学士的词,来聊表心意而已,倒是见笑了。」
这一番话,不亢不卑,说得我感到不好意思,而且他这样解释苏东坡的词句,也颇具新意,确然,苏东坡如果真有意,随时可以放开,何必还要问自己「何时」?
所以我对他不免另眼相看,客气了几句,就问他:「江先生来,有何见教?」
他倒也爽气,立刻道:「上次见到令岳,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我想见他有要事相商,只是他老兄是世外高人,神龙见首,云深不知处,烦请两位告知他在何处逍遥,我好去打扰他。」
原来他来找我,是为了要白老大的住处。
这个我可拿不了主意,我立刻望向白素,白素犹豫了一下,道:「不知道江先生找家父,是为了什么?」
江海笑道:「没有什么大不了,有一段隐语,想和他老兄一起研究,解开谜团。」
我想开口叫他如果有什么解不开的隐语,不妨现在就拿出来和我们研究,不必大打扰白老大了。可是我还没有说出来,白素就重重地碰了我一下,阻止我开口。
而江海接着道:「白老大神仙岁月,固然逍遥,也需要一些调剂,我去和他谈谈往事,或许可以使他增添几下笑声,也是好事一桩啊!」
白素点头:「江先生说的是,家父在法国南部——」
接着白素就将白老大所在农场的地址说了出来,江海立刻取出笔记本,记了下来。
白素说的是法语,江海也用法文记下,非常流利。
然后江海也没有再耽搁,就此告辞。
我立刻问白素:「你肯定他老人家愿意见这个人?」
白素点头:「肯定。老人家对于各种隐语密码都有浓厚的兴趣,何况这隐语来自江海这样的人物,说不定解开之后关系着什么样的秘密,就当作是老人家的消遣,也是好。」
白素是白老大的女儿,对白老大的了解当然在我之上,所以我没有再说什么。
白素又道:「刚才你是不是想要江海把他所说的隐语说出来?」
我点了点头,白素笑道:「你怎么那么不通人情世故,他当然不会对我们说,只会对爸说,你提出要求,岂不是自讨没趣!」
我哼了一声:「谁希罕他的什么隐语!」
当时当然我不知道江海相当坦率,他见白老大当真就是为了一段隐语,我也不知道会从这段隐语中引发出许多事情来。
却说江海有了地址之后,要找白老大当然不是什么难事,几天之后,他就在农场草堆旁看到了白老大。
他离远看到了白老大,就大声叫:「有一套大富贵,来送给老大!」
在这之前,白素有足够的时间告诉白老大,有这样的一个人会去找他,虽然江海出言惊人,可是白老大好象并不是十分欢迎,只不过懒洋洋地举了一下手,倒是草堆后面转出一个人来,笑道:「这不是赤发鬼刘唐要见晃天王的对白吗?」
刘唐见晃盖,接下来就是《水浒传》中精采的情节「智劫生辰纲」,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了,不必细表。
而那从草堆后面出来的人,正是白奇伟。白奇伟来探视白老大,父子二人相聚甚欢,已经有好几天了。
江海为人非常机灵,他虽然没有见过白奇伟,可是一眼之间就判定了白奇伟的身份,他来到了近前,就道:「白老大,天伦之乐乐何如。」
白老大给他一句话就说中了心中的快乐,呵呵大笑,道:「你也看到我并不寂寞,有什么话,快说!」
江海吸了一口气,道:「不知道两位有没有听说过瑞士的银行有一种特别的保险库?」
白老大神情不屑:「有何值得注意之处。」
这时候江海刚接过白奇伟递过来的一杯酒,他先大大地喝了一口,才压低了声道:「我知道老板在瑞士一家银行的特别保险库中,有一个保险箱。」
这句话,白老大听了,怔了一怔,不怎么样,白奇伟却颇为动容。
由此可知这句话很有份量。
而使得这句话有份量的,其实只是话中那「老板」两个字——这两个字出自江海口中,白老大和白奇伟一听,就可以知道这「老板」是个专门名词,并不是普通称号。
江海就是这老板的亲信。
在当时官场上,甚至于在民间,或者在国际上,只要提起「老板」,大家就都会知道指的是什么人。
老板掌握天下财权,是真正的人间财神,不过这个财神却并不造福平民百姓,反而利用权势,把官僚资本耍得出神人化,广开财源,予取予携,千方搜刮,百计聚敛,二三十年间,517Ζ把天下财富集中到了一人一家的手中,终于刨空了国家的根本,使得河山变色,生灵涂炭。
老板究竟聚敛了多少财富,确确实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老板的豪语是:「财富可以说出一个数字来,即使是大约的数字,也就不能说是什么了不起的财富,要拥有根本连数字都说不上来的财富,才能算是富翁!」
照老板所说的这个标准,现在什么世界首富亚洲首富包括陶启泉大亨天嘉土王等等,根本不能算是富翁。
老板的标准定得如此之高,当然是因为他本身就是这样的缘故。
老板究竟掌握多少财富,一直没有人能够做出估计,有一些事实,或许可供参考。
老板并不长命,未到古稀之年,就在一个宴会上,由于一个可笑的意外而一命鸣乎。
老板的生意遍及全世界,分布在各行各业,他将这些事业交给亲信、亲信的亲信,甚至亲信的亲信的亲信打理,也没有什么合约文件,反正只要老板在,人人都知道那是老板的生意,其余所有人都是替老板工作而已。
等到老板天不假年,一死下来,那些事业的管理人,倒是人同此心,全体行动一致,都将自己管理的企业,据为己有——本来只是替老板工作的董事长,变成了真正的董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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