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
一声童稚的声音划破了夏日清晨的乾热空气——
“小双!”
见到人就已动弹不得,单双闻声更是倒退了一大步,从没看到这软硬不吃的女人有一丝犹豫,她的反常表现让他不禁往声音来源望去。
站在几公尺远处,一个看起来极天真可爱,稚幼的女人圆滚滚的红肿双眼泪光闪烁,朝著单双伸出了双手。
“小双,开姊说你的心脏停止跳动,都是我害的对不对?我不应该帮你解开手铐的!”申敏云激动地道。
单双眼前浮起掩天盖地的红,望著申敏云,有一种头昏脑胀、心如刀割的强烈痛苦。
从十九年前,她就发誓宁死也要守护的只有这个人儿的笑容,但她还是让敏云哭了……夺走了敏云的双亲,害无辜的她不幸,现在又害她哭成这样,不知道她哭了多久?
“不……”闪现的记忆如海浪袭来,车祸时汽油燃烧的恶臭又充塞鼻腔,那对温柔的男女吩咐小女儿,务必要抱住虚弱的自己的焦急声音回响在耳畔,她想要解释所有的一切都不是敏云的错,却说不出话。
这是她的错,是她太执著於活下去,若她早一些放弃,就那么被折磨死,所有的悲伤也不会降临在天真善良的敏云身上。
申敏云拚命的摇头,大颗眼泪不断地落下。
“不对,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小双,别再说什么这是你一个人的战争了,我从来不要你报仇,我只要你和我回十二刻馆。”她哀求著。
单双几乎无法站立,忽地,原本只是作势拥著她的臂膀用力拥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她抬眼,菲尼克斯的表情异常复杂,很担心似地看顾著她。
她努力地要自己冷静。
“是单开要你来的,对不对?她知道我会买你的帐。”她无奈地笑著。
申敏云摇头。“是我自己要来的,小双,我不要你因为抵抗而激动,你的心脏病会更加恶化的,就算不愿动手术,至少也不能再增加它的负担了。”小小人儿抽了下鼻子,“小双,你听清楚了,我现在很幸福,但若失去你,我一定会不幸的,把你心中仇恨的箱子交给我,我可以承受了,我解放你,不要你白白送死,和我一起快乐地活下去,小双,让你自己幸福吧!”
单双强挤出笑脸。“敏云,你不用管我了,阻止他是我的使命,是我的责任。”
申敏云更加用力地摇头。“不对,让你自己幸福才是你的责任!”
她能说什么?
害死敏云的父母,害得敏云失去记忆,然後还在生死关头,密闭起火的车厢里,像老天捉弄地爆发了超异能,轰开了车门,之後只要碰到任何锁上的东西都会二话不说地开启,带著这个诡异能力,视自己是一个麻烦的女孩,一生再也无法像个平凡人活下去,面对她,单双早就失去幸福的资格了。
她不是执著,而是根本就无法不为了过去而活。
十九年来,她只有这个想法。
孤独地拥抱著那段回忆,不敢忘记地活著,因为只要她忘记了,那对尽忠职守的警官就会被人遗忘。
她不能这么做!
“菲尼克斯,带我走……”无法诚实的告诉敏云心中所想,单双握住了紧拥自奇#書*網收集整理己的男人的手,想攀住最後的浮木。
下一秒,她感觉自己双脚离地,闭上眼,不敢再看申敏云的脸,像云一样,被风吹到不知名的地方。
抱著脸色苍白,十指捣著胸口,痛苦万分的人儿,菲尼克斯飞快打开车门,将人放进去後,迅速地发动车辆。
虽然刚才申敏云阻止了藏身在附近的人追上来,但是谁也说不清事态会怎么变化,他只能带著她逃。
因为这是她的心愿,她所想要的。
“你还好吗?”他一边开车,一边担心地问,方才那个自责、满是罪恶感的女人,连站都站不稳,令他几乎认不出她是单双,不忍卒睹。
单双整个人瘫在座位上。
“我的……糖果……在口袋里的……糖果……”
听著她蹙眉强忍的破碎话语,菲尼克斯连忙在路边停车,伸手到她的右侧口袋,找到了她这几天不时服用的“糖果”,倒出了两片,正要放进她没有半点血色的小嘴时,他没有理由地僵住了手指。
半晌,他迟疑地伸出舌尖,轻舔那白色片状物,爆炸般的苦味瞬间在舌尖蔓延,直袭脑门。
“这是药?”菲尼克斯不敢置信地问。
虽然痛苦得快要不能忍受,但吃了药就能舒解,双手得紧压胸口,单双只得忙不迭地点头。
“给我……”
言犹在耳,菲尼克斯还来不及忘。
“你有心脏病吗?这是心脏的药吗?”
单双咬著唇,半晌,非常不甘愿地点头。
菲尼克斯的大脑一片空白。
天啊,她有心脏病,还从桥上跃下,若他没有跟著跳,那么她纵然有全世界的好运气,都不可能活的。
太可怕了,乱来,这么做等於是在玩命啊!
他居然不知道,差点失去她,和她错身而过的猛然恐惧,全面席卷了菲尼克斯的心。
“你一直都有病吗?”
不明白男人在拖拉什么,但单双也没有回嘴的余裕了。
好痛苦……
“十九年前我被绑架……不停抽血留下的後遗症……”不愿示弱,但有问必答,因为她想要他手中的药。
後遗症?
因为和刑案朝夕相处,菲尼克斯多少有一点医学常识,他知道急遽失血的情况下,为了运送不足量的血液,心脏及心血管会强烈收缩……据资料显示,她在歹徒手中数十天,每隔五天就有一袋100C。C。,约莫她总血量二十分之一的血浆被送到单家……
骨髓造血不是眨眨眼就能完成的工作,而一个人只要失去五分之一的血液就会有性命危险,其中一个死因正是心脏衰竭,她的心脏因为缺血,一直不断过度地使用啊!
他阅读那平铺直述的档案不下一千次,或许是申氏夫妇和申敏云的下场太惨,让他的焦点全放在上头,所以他第一次意识到她的心脏,不可能在那事件後还完好无缺。
“为什么不动手术?单家权势惊人,拥有自己的医院,设备医护都是一流顶尖的啊!你要什么医疗得不到呢?”菲尼克斯激动的摇晃著那紧闭双眼的痛苦女人,颤著声音问。
单双缓缓地睁开眼,全身颤抖。
“不能死,我绝不能死……我才不动死亡率达百分之七十的开心手术,反正不需要拥有健康的身体……”
她的情况怎么会这么严重?!
“你这是在玩命啊!”
“无所谓……这是我一个人的战争……”
“心脏的问题非同小可,别开玩笑了,你可能会死啊!你为什么非要跳海不可呢?!”菲尼克斯不敢置信地道。
她的生命以常人不知几倍数在流逝啊!
单双虚软地微笑。“这种事情,你不说我也知道……我的心脏乱跳、懒得跳,得靠心律调整器辅助,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我自己清楚……跳海为的是让附在心律调整器里的超微形发报器一起停止活动,若它不停,单家才不会相信……”
先前不知道她有心脏病,更不知道已严重到需要使用心律调整器,现在看清她总是挑最危险的路走。
因为不能死所以不动手术,但为了诈死化明为暗取信於单家,自己硬去弄停本来就爱跳不跳的心脏,那时若没人救她,她不是可能会死,而是死定了啊!
单双会死。从未有过的愤怒,如幽暗地狱迎面而来,菲尼克斯感到近乎绝望的痛苦。
“你清楚?你不清楚!如果清楚,你会接受治疗啊!”
单双想伸出的手,被男人挥开。
“无所谓,我不在乎死,只要别死在事件结束前就可以了。”她用尽全力,清楚地、明白地诉说决心。
太强烈的告白,让菲尼克斯的呼吸断了。
那不容怀疑的语气一如单双言出必行的风格,她早做好了死的打算,那他该怎么办?
她是个很敢下赌注的豪赌客,该放任她靠药物支撑不堪一击的身体吗?
一步步在他眼前义无反顾地走向死亡吗?
然後他再也碰触不到她,她霸道的行为、妖艳的笑容、可怕的想法都将消失,永永远远去一个他触手不及的地方。
一个人要学会悲哀,只要失去心爱的人就可以了,而为什么他要束手无策,亲眼目睹这种事情发生呢?
不,他不能容忍,也不能容许这种事情!
感觉男人不停地往後退,而救命的药物也在远离,单双捣著胸口,狠狠瞪著菲尼克斯。
“给我药……”
这药搞不好也有鬼,要不然就是猛药,他坚定地摇头。
“我不会给你药的,你在玩命,但你不见得次次都能死而复活,比起你的生命,任何灾难都不重要,我不管郑浩哲在策划什么,我要联络单家或侦十队,无论任何一方都会救你、医你,我绝不让你死!”
语毕,菲尼克斯头也不回的拔了钥匙就下车,接著反锁车子,单双只能眼睁睁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车潮之中。
他的离去让她的心脏狂乱失序地跳动著,震耳欲聋,如有人在她的耳膜上直接拍打,眼前一片腥红,突地,负荷不住心脏的快拍里,掺人大量的间断符号,取代压迫感的麻痹感升到最高,视觉所及渐渐灰去。
她的五官一一失去功能,听不见,看不见,没有感觉,连胸口都慢慢的不再疼痛,呼吸也有一下、没一下地跟著停止。
单双经验丰富,她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时间和空间都慢慢失去了意义,过往不停在眼前流过,然後她就要走了,心怀不甘地……
一道苦涩的冰凉液体缓缓地流进她乾燥的口腔,沿著食道到胃,胃壁最後运作般地吸取了混在液体中的成分进入血液,随著她最终的挣扎,如同强烈的电流瞬间冲向她的心脏,她倒抽了一口大气,新鲜空气塞爆了肺叶,全身无处不痛,她再也承受不了这过强的刺激,昏厥过去。
望著单双那瞬间张大又落幕的眼眸,分开交接的唇瓣,菲尼克斯尝到了这世上最苦涩的滋味,凝在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万魔之王,你不会乖乖听话就范,最後会如申敏云所说,为了脱逃而弄伤了自己,对不对?”苦涩的言语无法诉尽更为苦涩的心情,他只好笑著埋怨,“明知道你就是又倔又烈,但为什么我放不下你呢?”
车窗外,厚厚的乌云遮住了天空,台风所带来的第一道雨水从天顶射下,好似代替菲尼克斯流不出来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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