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卢申天讶异道:“先生莫非是浙江人士?”
冷江寒摇摇头,苦笑道:“我自己却也不知是哪里人了。至于先生二字,还是送予那些人吧。”
他嘴角示意,卢申天扭头瞥了眼那几个哭哭啼啼的书生,不由点头。那汉子想了想,道:“看你惧冷,莫非染了伤寒?”
冷江寒叹道:“正是。你可怕与我共坐一桌?”
卢申天正容道:“卢某岂是那等贪生怕死之辈。不过我在塞外时,营中曾有多名兄弟染上,大多不治而亡……”
他陡然想起此话极不吉利,忙道:“啊,在下并非是说……”
冷江寒却是毫不在意,笑道:“说得是,得染伤寒,多是该死了。只是死前,却须痛饮番才是。听阁下所言,莫非曾从过军?”
卢申天心中一阵释怀,暗道:“此人说话,虽也有些文绉绉,但还算是大度开朗,与我那杨兄弟多少有些相象。”
如此一想,便觉着和冷江寒有了些亲近,便抱拳道:“正是,在下卢申天,曾在塞外军营度过数年。敢问阁下是?”
冷江寒也抱拳道:“小姓冷,名江寒。”
卢申天脱口笑道:“初次见你冷得哆嗦,倒与这名颇似……”他顿时又知语误,慌忙捂嘴。
冷江寒干笑两声,道:“卢兄说得好,让我这一笑,倒也不太冷了。”
他勉强坐正,将皮裘褪下,道:“既不冷,便不再受这劳什子束缚……来,你我先饮了此碗。”
先不说他二人畅饮闲聊。那边一镖师上前察验死者状况,返回摇头道:“果然是死了。唉,熊兄弟的霹雳拳何等厉害。莫说这些文弱书生,纵然是练武的强壮身躯,给他结实打中,五脏六肺怕也都要碎裂了。”
先前拉熊海衣襟之人,指捻长须,皱眉道:“这可如何是好,若是遇见拦路打劫的盗匪,杀了便也就杀了。这些却是寻常百姓……哎,若是官差来了,叫我们如何应付,再耽误了这交镖一事,又怎生向老镖主交代?”
那几名书生远远听见,其中一人急道:“恶贼,莫非你们想逃?”
熊海啐了口,怒道:“你奶奶的才会逃,老子生来就不识得这个鸟字。呸,人是你爷爷杀的,有本事你等就将爷拿下见官去。”
长须镖师似乎是这群人中做主的,出声止道:“住口,若不是你性子暴烈,与人斗气,怎会生出这祸事来。”
他又缓和面容,对那些书生施礼道:“在下孟青图,适才变故,皆因我这兄弟脾气粗暴,失手伤……伤了你等朋友性命。唉,人既已亡,又非他故意为之,不知可有商量余地,而不必惊动地方。我等出门远行,也还带得些银两,你等可有做主之人,给这亡者……”
那少年突然抢前一步,道:“孟叔,分明是他出言辱骂我等,你怎还……”
孟青图慌忙阻住他话语,赔笑道:“我家少主人年少,几位莫放心上。”
那吕姓书生冷冷道:“好一个世道,人命便能使银子买了。哈哈哈……”他凄笑几声,又道:“依着你说,我这朋友性命该当几钱?”
他目光扫向远处镖车,又道:“或许,你等还有甚比人命更值钱的宝贝?”
孟青图神情大变,身子微微一颤,随即目光凛然,镇定道:“阁下言重了,我等不过寻常走镖之人,若说宝贝,也就是些黄白之物。”
那书生不屑道:“我等读书之人,见金银如见粪土。还是等官差来到,还一个天理。”
双方僵持,那少年不由怒道:“与这几人罗嗦做甚,索性一并杀了,也就无人知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卢申天远远听见,也不由一怔,回首望一眼,叹道:“小小年纪,杀机竟也如甚。不知幼时,家中父母如何教训的。”
冷江寒摇头道:“人性天成,如何怨得他人。”
卢申天一愣,不解道:“冷兄此言何意?”
冷江寒叹道:“岂不闻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圣人尚且如此,世间子民又能做何。飞禽走兽,行人草木,生是何样,死为何状,岂是后天能为。”
卢申天军中长大,不曾念过几本书,只得家母言词教导忠孝礼义。听完冷江寒所言,他心中只觉迷糊,似乎对,似乎又全错。他摇摇头,心说,怕只有杨兄弟才听得明白了。
他又想,这人语中尽显消沉,好似将死之人的厌世之说。啊,对了,他不正是重病将死之人吗。
卢申天不由升起丝怜悯,一时间,竟也忘了自己那许多烦恼。
几名书生像被那少年吓住,一人脱口道:“你,你们可是要杀人灭口,你们就不怕王法吗?”
另一书生又道:“杀我等,莫非还要将那两人也灭口不成?”
他抬手指向卢申天与冷江寒。那少年斜眼扫下,冷冷道:“既是灭口,你说可该杀?”
出人意外的是,孟青图竟未出声叱责,反一双冰冷目光望向凉棚头端那张桌,似乎与那少年一般动了杀机,全然无了先前形态。
吕姓书生怒道:“果然是贼,只怕都是些打着走镖幌子而做强盗的恶人。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所幸已叫掌柜先去报官,他可还记得你等模样,纵然我等被杀,官府仍能举图缉拿。”
那少年童声大笑,走身后拽出短刀,左手擎住,刀锋上血迹未干,惨红一片。他得意道:“莫非你等还以为他能过得江去?”
声音尖利刺耳,再看他幼小双足,膝下潮湿,鞋面淤泥结块,粘着几根枯萎芦叶。众人恍然大悟,原来这少年见事不妙,趁众人慌乱时,尾随那掌柜而去,将他杀死在了芦苇丛中。
这少年心机狡诈,出手狠毒,而面上却幼稚童真,更令人心寒哆嗦。 电子书 分享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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