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燕京侯司空炎动身准备去益州了,司空娆亲自出宫送行。
京城上下都是如此的热闹,跪在街道两旁的百姓,低着头,用眼睛的余光偷看着皇上与司空炎的风采。
随行在司空娆的身边,帘子罩在司空娆所做的车子旁边,我看了看里面,司空娆半靠在马车的沿上,眼睛却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前方的司空炎。
司空炎骑在马上,腰间佩戴着司空娆御赐的宝剑,微小的环顾着左右的百姓,果然,全身笼罩着王者的风范。
走到城门口,司空娆从车内下来,一身艳黄的袍子,格外的耀眼。
“微臣……向皇上请辞。”
司空炎跪下来,身旁所带的一干士兵也跪了下来,人群之中,站着的,就只剩下了司空娆和我。
司空娆没有说话,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司空炎,看了许久,最终,轻轻摆了摆手,口中发出轻柔的声音。
“平身。”
“谢皇上。”
看着司空炎站起来,司空娆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嘴唇微微动了动,但是目光却移向别处。
“保重……哥哥!”
“谢皇上关心,微臣一定会不负众望。”
司空炎的声音似乎有些冷淡,句句之中都只有作为臣子的那些冷淡,今日的司空炎,我似乎从类未曾见过。
“走吧,朕累了,摆架回宫。”
司空娆坐上马车,司空炎跨上马,两支队伍,向着相反的方向不断前进着。
身旁的司空娆依旧靠在车沿上,慵懒的蜷缩着身子,目光,似乎望着帘子外的一切,又似乎,什么也没有看见。
“要回来呀……一定,哥哥……”
突闻司空娆发出声音,转过头,竟看见他低下头,脸埋在手臂之间,身体不断的颤动着,那身鲜艳的鹅黄,如被雨水染湿翅膀的蝴蝶般,不断地挣扎着,抖动着。
司空炎离开时候,似乎一切都过得特别的平淡,大臣们每日上报着无关紧要的东西,司空娆每日按时去给太后请安,然后一整日都坐在园子里,或是叫我帮他画画,或是什么话也不说,眼睛望着很远的地方。
“皇上,要回宫休息吗?”
停了笔,我一脸笑容的望着司空娆,他拿着酒杯,却没有放入口中,似乎根本没有要喝酒的意思。
“嗯……什么?”
半晌,司空娆才反应过来我有说话,转过头,看着我,有些迷茫的眼神。
“不……没什么,只是微臣画完了。”
心中有点点失落的感觉,毕竟,你跟一个人说话,而对方却根本没有将你放在眼中,任谁都会有失落的感觉。
“哦!”
听了我的话,司空娆继续转过头,手中依旧拿着酒杯,没有喝下去,也没有放下的意思。目光看向远方的某一处。似乎是在等待,等待着那个已经离京多日的人回来。
“皇上,这是燕京侯派人带回的急报。”
宰相手中拿着一张黄|色的小折子,小太监将折子递了上来,司空娆结果折子,打开。脸色突然大变。
这么多年来,我从未看见过司空娆有如此显露感情的表情,是惊讶,还是沮丧,又或者是气愤,可能还有伤心。众多的表情全部出现在司空娆那张精致的脸上。
猛然,他将折子愤恨的扔在了脚边,站了起来,说了声退朝,直直向大殿之外走去。
“辅台大人,这……”
朝下的大臣们看着我,似乎希望我能给他们一个交代。
捡起折子,打开,空白的纸上,只用黑色的墨写了一行字。
“恳请皇上交臣兵权镇匪。”
有点愣住了,这么多日没有丝毫音讯,没想到唯一的折子竟然是这个。看着司空娆离去的地方,我似乎有些明白他为何要生气了。
“先退朝吧,这件事我会跟皇上商量下。”
拿着折子,刚刚走进炎殿的寝宫,我就听见了里面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宫女太监们忙碌的来去着,徘徊在寝宫之外,不敢进去。
“怎么了?”
“皇上一回来就大发雷霆,将炎殿燕京侯爷曾经送的瓷器全部砸了。”
“是吗……”
一路走来,看着一地的碎片,几乎都是些极品的瓷器,看来司空炎送了司空娆不少好东西。
砸东西的声音没有了,走进寝宫。看见司空娆拿起剪刀,向着手中拿件雪白的狐裘剪了下去。
那件狐裘上所用的毛坯,全部都是司空炎一只只狐狸打回来,然后亲自挑选,命京城里最好的手工师傅一针一线缝制出来了。
可谓得上是一件价值连城的东西了。
“皇上……”
“这是怎么回事,娆你现在已经是一国之王了,怎么还发这种小孩脾气?”
我的话还没出口,门口就传来了太后的声音,转过头,忙请安,看见太后责备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然后径直走到司空娆身边。
“来人,传太医过来。这一屋子的奴才全部都是养来吃白饭的?皇上发脾气也不知道劝劝,竟然任由皇上摔摔砸砸的,成何体统。”
听见太后说要拿药箱,我才注意到皇上紧紧抓住那残破不堪狐裘的双手。雪白的狐裘上面染了些鲜红的血,那样的刺目。
太医急忙赶了过来,看见了一屋子的碎瓷器似乎有些惊讶,随即马上走到了司空娆身边,有些皱眉的看了看司空娆的双手。
一双漂亮的手,此时被那些瓷器割得鲜血淋漓。
或许还有被剪刀划伤的地方。
“皇上,请让微臣为皇上诊治双手。“
太医轻声说了一句,司空娆没有任何动静,依旧是紧紧抓住那件雪白的狐裘。
“砸也砸了,摔也摔了,剪也剪了,让太医给你看看。以后要发脾气,打那些不醒事的奴才就好了,不要再伤了自己。”
太后伸出手准备去拿那件狐裘,可是司空娆依旧紧紧抓住,不给任何人。面无表情的脸庞那样的苍白。
“娆……”
“唔……咳咳……”
几声剧烈的咳嗽,一口鲜血突然从司空娆口中涌出,沾湿了太后的衣服,然后整个人就那样直挺挺的倒在了太后的怀中。
“皇上——!!!”
“娆——!!!”
距离上次司空娆吐血,已经是很长时间了,长到我几乎都已经忘记了司空娆有这点顽疾了。
虞国的王遗传下来的疾病,如果好了,就没有丝毫危险了,如果好不了,那么可能一生都会被这病折磨了。
听说是为了偿还那些虞国开国时候犯下的杀戮之罪。
太医焦急的为司空娆诊治了,司空娆躺在床上,手中依旧紧紧地握着那件狐裘,丝毫没有放松的迹象。
太医拉了拉狐裘,只引来昏迷中的司空娆一阵皱眉,于是也只能罢了。
诊疗之后,太后坐在司空娆的床边,帮他盖好了被子,转过头,似乎才发觉我的存在,目光随即又移到了我手中的折子上面。
“拿来哀家看看。”
望着太后伸出的手,我有些迟疑,但是依旧将手中的东西交了过去。
打开,看了一眼,又关上,将折子交还到我的手中,太后没有说话,只是又转过头看了司空娆一眼,再次帮他盖好被子。
“好好照顾皇上。”
太后离开了炎殿,我屏退了房间中伺候着的宫女,关上了门。
躺在床上的司空娆睡得极不安稳,手紧紧地抓着狐裘,关节处有些发白,眼角还有泪水,嘴唇微微的颤动着。
苍白的脸,没有丝毫的血色。
靠在椅子上,我就这样手拿着那本折子,注视着司空娆。
或许这次,他们两人都走错了一步吧。
两日之后司空娆的身体才恢复了过来,狐裘被放在床角,他没有去上朝,也没有出寝宫,就坐在软塌上,眼睛看着屋顶,那样的空洞。
两日来朝中大臣也都听说了司空娆吐血的事情,并没有再提司空炎索要兵权的事情,只是问了问我司空娆的身体如何了。
太后也没有提那件事情,每日带些补品来叫司空娆喝下,在炎殿坐坐就离开了。
那本折子被我放在了御书房一堆折子的最下面,没有任何人再提起这件事情,仿佛根本没有发生般。
下了早朝,来到炎殿。站在殿外的小太监看到我过来,脸上露出苦笑,摇了摇头。吩咐他退了下去,我走进寝宫。
司空娆依旧躺在软塌之上,就仿佛如一具木做的人偶般固定在软塌之上,根本感觉不到一丝生命的气息。
“皇上!”
听见我的请安,司空娆的头稍稍往这边转了转,然后又看向屋顶。
头发有些凌乱,脸色依旧苍白。
“屋子里阴暗,皇上要去外面做做吗?”
走近司空娆,对我的话他没有任何反应。我的目光看向了床上那件破烂不堪的狐裘。
听人说司空娆不让任何人碰,太后说拿去缝补一下赏给其他人,他也依旧没有答应。
“皇上,今天外面除了太阳,外面可能暖和点,微臣也想画殿下雪中的模样呢。”
这次,司空娆终于有了一点点反应,微微动了动双唇,许久,在发出无力的声音。
“叫人到湖边摆下膳食。”
“……是,皇上。”
我叫人在膳食的两面挡上了屏风,没有了那件狐裘,只凭一件普通的斗篷,恐怕司空娆没有办法抵御湖边的寒冷吧。
自从司空炎送了他那件袍子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看见过司空娆冬天用其他的斗篷。
如今就这样剪了,或许是多少也有些后悔吧。
司空娆用着午饭,似乎吃的有些艰难,好像稍有不注意就会哭出来一样。
“灵……哥哥他……会回来,会回来的吧?”
突然,司空娆抬起头来,半含着泪水望着我,被这样漂亮的眼睛突然望住,我的脸瞬间觉得发热。
“这……”
“他答应过,答应过我的呀……”
司空娆的情绪依然还有些不稳定,放下了碗筷,抱头痛哭起来。
若是司空炎,此时可能会搂住他好好的安慰一番吧。
我不是司空炎,所以我无法了解司空娆心中所想,也无法做到司空炎那样的事情,如今的我,只能眼睁睁的望着如此美丽的人在我面前哭得如此凄惨。
第五日,司空娆总算是上了早朝。
气色也好了很多,就是每个大臣发言的时候,他的嘴角都会微微的颤动。
那几日,好像所有的一切变得平息下来。
大臣们也没有追问那件事情皇上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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