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木强巴道:"我不知道。但是这个巨石阵,和我们在美洲丛林中见过的那个,无论是从外形还是样式,几乎完全相同,这绝不是巧合。"
这是,随着昌巴声声吆喝,羊群很快被驱散了。卓木强巴道:"昌巴,你知道这些斯贝多仁是做什么用的吗?"
昌巴道:"我们只知道它很古老,别的就不清楚了。"他摸了摸左耳的吊坠,突然道,"好像,几年前也有科考队的专家来过,他们有的说是原来居住在这附近的国王的墓葬。"
"墓葬?"卓木强巴喃喃道:"果然……"
方新教授那边也有消息传来:"由于历史太过久远,目前它们的建造目的还不清楚,不过有专家曾指出,它们与一些古代文献记载的墓葬有相似之处,那已经是七赤天王时期的事情了。"
岳阳和张立完成了勘测,也汇报道:"有三块石头被移动了,如果没看错,他们在复原巨石阵,但是又没有完全复原。这巨石阵似乎像一个门,一个解开入口之谜的门。"
卓木强巴道:"根据资料显示,这里是古代象雄人或更早的先民埋葬祖先的地方,能让你联想起什么?"
岳阳思索道:"埋葬祖先的地方,啊,想起来了,多吉说过,当祖先的安息之地沐浴着金色的阳光,万能的佛将为虔诚的人指引方向!是这样说的。"
卓木强巴猛然醒悟,仰头东望,只见纳南塔土林正对着巨石阵的方向。张立道:"你是说,莫金他们已经完全解开了多吉唱诵的诗句……"
岳阳道:"他们时间比我们充裕,完全有这个可能。等一等,如果这样的话,我们一路走来,很多标志物都在一步步验证着多吉唱诵的诗句。万字轮回更北方,指的就是九重万字山,从高原雪狼的口中落下,难道是狮泉河……"
"不,"卓木强巴道,"在工布村的四方瑞兽里,高原雪狼在东北方,而根据亚拉法师说起的名字,东北方的是大象的身躯,我们面前这条象泉河,才是多吉所说的从高原雪狼的口中落下。"
张立道:"我知道你们说的意思了,巨石阵正对着纳南塔的洞窟,当阳光照射下来,从特定的位置观察,就能够找到……有入口的那个洞窟!"很快他又疑惑起来,"可是,阳光照射下来的光线是向下的,那土林却比这巨石阵高啊,难道是,巨石的影子可以指出方向?"
卓木强巴道:"不,距离太远了,影子不可能延伸那么远。而且你们看这巨石阵,它是临河的一侧石柱更矮,而面朝纳南塔的石柱更高,显然观察点是从下往上看才对,阳光不可能照射出这种角度。"
岳阳道:"一定有某种联系,在象泉河的背后也是土林,太阳必须升到一定高度才能照到这里,也就是说每天沐浴到阳光的入射角是固定不变的,象泉河……入射角?是……"
卓木强巴也道:"是反射,利用象泉河的河面进行光的反射。"
[倒悬空寺二]
岳阳补充道:"观察者的位置和巨石阵的整体形状有关,必须是站在一个特定的位置,然后顺着阳光反射的方向。"
张立道:"那么当金色的光芒照在祖先的安息之地,指的是黎明,现在却是黄昏,怎么办?"
岳阳道:"我们不一定要等到黎明,既然巨石阵和纳南塔之间有联系,那么只要知道阳光的照射角度和观察者的方位,同样可以找到。"
卓木强巴道:"听到了吗,导师?我们现在去河中,进行阳光入射角测量,张立将在石柱上安装信号发射器。教官请让直升机从空中接受信号,航拍巨石阵,将巨石阵的形状和结构发送到导师的电脑上。我们需要分析它的构成,找出观察者的位置。"
五分钟后,卓木强巴他们得出结论,阳光入射角度为15度46分,方新教授的电脑分析出整个巨石阵为蛋形结构,大头朝土林,小头是对着象泉河的,观察者最有可能的位置就是蛋形结构两边相交形成的夹角。岳阳带着信号器,在方新教授的协调下一步一步朝观察者的位置移动,走到观察者的位置,卓木强巴和张立分别用水平仪和角度尺为岳阳搭建了一个仰角15度46分的观察平台。岳阳顺着观察平台的斜面往上看,视线直接透过一根矮的石柱,还有一根高的石柱,两点连成一线,最后目光锁定在那数千洞窟中的一个。
"找到了!"岳阳抑制住内心的激动,尽量平静地道。同时他惊愕地发现,当他站在这一位置,呈固定仰角时,竟然只能看到那一个洞窟,其余的洞窟全都消失了,但是稍一后仰或是侧视,其余的洞窟马上出现在视野之中,一切就像幻觉。
昌巴好奇道:"你们在做什么?在测量蛇山吗?"
卓木强巴道:"是的,我们要走了,非常感谢你,昌巴。谢谢。"他对岳阳道,"岳阳,我们需要你留在这里,为我们锁定目标。"
岳阳道:"明白。"
昌巴问张立道:"你们要上蛇山?"
张立点头道:"是啊。"
昌巴对卓木强巴道:"我知道有条近路,从这里可以直接上去,需要我为你们带路吗?"
卓木强巴握住昌巴的手道:"谢谢,太感谢了,我们赶紧走吧。"如今他们缺的就是时间。
卓木强巴向吕竞男汇报道:"我们这边的距离比你们那边更近,洞口离你们约三公里远,我们在洞口会合。岳阳在锁定方位,随后就与我们会合。"
吕竞男道:"知道了。"
路上,卓木强巴询问道:"张立,你们还发现什么痕迹没有?"
张立道:"没有,只知道他们有起重工具。还有,岳阳说他们应该是坐车来的,但是没有发现痕迹,估计被伪装了。"
他们从纳南塔的山腰走一条羊肠小道直接向洞窟攀爬,岳阳一直与他们保持着联系。眼看就快到那个洞窟时,山间一阵风吹过,所有的洞窟里似乎都传来了回响,与方才在峡谷中听到的风声不同,尖锐、高亢,显得凄厉而诡异。昌巴原先还有说有笑的,一听到这风声,突然脸色大变,也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昌巴?"卓木强巴问道。
昌巴道:"你们没听到吗?那声音。"
张立道:"是风声。"
"不……"昌巴白着脸色道,"不是,那是黑猫皇后,是黑猫皇后的诅咒!我,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我要回去了。"说完,竟然掉头就走。
"昌巴!昌巴!"卓木强巴连叫两声,昌巴才回过头来,警告道:"我一直以为,蛇山就是蛇山,这里什么都没有。可是如今看来,老人们说得不错,蛇山里有古格王的珍宝,黑猫皇后是不允许任何人触碰那些珍宝的,她会诅咒所有想要靠近的人,你们要小心。"
卓木强巴愣了片刻,才道:"谢谢你。"在昌巴回头的瞬间,他感到有一丝熟悉,那种目光,竟然和自己的父亲有些相似,那是一种充满睿智,仿佛可以洞察一切的目光,但他很快否定了自己这种想法。
卓木强巴他们来到洞窟内,这确实是一个光秃秃的洞窟,什么都没有,只是如今,在洞窟内,被人为挖开一个大洞,黑黝黝的深不见底,从土质来看刚被挖开不久。
找到洞口后,昌巴将岳阳送到上山的路口处,随后岳阳与吕竞男等人同时抵达。"怎么了,敏敏?"卓木强巴一眼就发现唐敏的脸色有些难看。
吕竞男道:"刚才在半道上,她突然有些脸色发白,不过,似乎已经没事了。"
唐敏道:"我很好,没事,可能是爬山时跑得太快了。"
吕竞男道:"那我们就下去吧,我先去侦察,你们跟在后面,一个一个来。"
吕竞男系上绳索,缓缓下坠。方新教授看着卓木强巴道:"你似乎还有什么疑惑?"
卓木强巴道:"刚才昌巴说,这里是古格王的宝库,里面有黑猫皇后的诅咒。我记得我们查资料的时候,没有查到黑猫皇后的故事啊。"
方新教授想了想,询问张立他们道:"你们知道黑猫皇后的故事吗?"
张立甩头,岳阳道:"我只知道黑猫警长的故事。"
方新教授道:"在民间流传的神话故事多如牛毛,我们不可能每一个都查得到。"
亚拉法师道:"不用太过忧虑,从我们先前观察到的洞窟壁画和吕竞男掌握的专家资料来看,这个遗址,肯定远远地早于古格王朝。现今的牧民都是移居者,他们一定是将他们听说的一些古格王朝的故事强加在了这处遗迹上面。"
吕竞男表示底部安全,巴桑也下去了。亚拉法师道:"黑猫皇后的故事我知道一些,说是古格王朝覆灭前,古格王决心与敌人同归于尽,却不忍牺牲自己心爱的皇后,于是召来了巫师,将皇后变成了黑猫,希望她在敌人破城前逃离古格。但皇后变成黑猫后,却不愿离去,国王忍着心痛,抚摸着黑猫道:'今后,谁得到黑猫,谁就是古格的主人。'古格灭亡后,黑猫皇后活了下来,它以黑猫的形态守护着古格王遗留下来的所有珍宝,任何想要盗宝的人,都会受到黑猫皇后的诅咒,至少其中的一个版本应该是这样。"听故事的人姑且一听,感觉这个故事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唯有卓木强巴不这样认为。
唐敏第三个下去,卓木强巴抓紧绳子,将心思也收了回来,随即跟着大家下到地洞里。但总感到,黑猫皇后的故事,对他有所触动。
整个入口全是实心土层,跃下秘道直落七八十米来到巨大土林山丘的腹部。就是入口处也被夯土层封了十几米,如果没找到正确入口,在别处开挖,就算利用现代化的挖掘工具恐怕也要耗费十余天时间。若没有地图的话,这地方自然是无从被发现,恐怕再过一千年,这里还是这个样子的。
九人聚在地底,看着漆黑一片的好似溶洞的狭窄通道,心中不免忐忑。土林内的人工隧道好像地道战时挖的地道一般,道路崎岖,转弯极多,洞|茓不高,需猫腰前行,不过倒是没有岔路机关,毕竟要发现这处入口就已极其困难。走了半个多小时,卓木强巴注意到,地表开始出现裂缝,缝隙里不断有风涌出,隐约能听到风流动的轰鸣声,就像用手捂住耳朵听见的那种声音。最初时,裂缝不过是一道缝隙,随着土道不断向下延伸,缝隙越来越大,由巴掌粗细渐变为人腰粗细,而缝隙明显地属于上小底大型,张立试了试,石头扔进去之后一直没有回音,不知道究竟有多深。
多吉得意地引用他们村落的传说道:"不用试了,这些裂缝直通黄泉,掉下去便进入转世轮回,根本就没底的。"
吕竞男强调道:"小心点,这些裂缝可能和地下河相通,掉下去能再次上来的几率很小。"
继续往下前行,那裂缝竟然是越来越大,卓木强巴他们脚下的路也越变越窄,而整个环境已经完全漆黑,他们估计自己已在地表以下百余米深处。方新教授观察到,周围的土质也在变化,已经由最初的沙化土变做了火山岩,如果继续向下,估计还要有所变化。
走着走着,突然走在最前面的吕竞男头顶灯光一暗,大家都以为发生了什么突然情况时,才听吕竞男道:"大家小心,前面是大裂谷。贴着边壁前进,这里全是悬空小路。"
众人走出通道才发现,他们是从一个狭窄的裂口里走出来的,一走出裂口,身体左方的裂缝陡然从一米来宽增加至好几米甚至更宽,而头顶空间距离也应该是一下子增加了好几十米。在整个变大的黑暗空间,烛帽发出的光突然变成豆火,甚至连脚下的路都看不清了。
张立一脚踩滑,险些跌落,手里探照灯脱手而落,他咒骂道:"这……这什么路,这么窄,简直就和雅鲁藏布江边的崖间路一样嘛。"岳阳道:"可不是吗,这里可是一点光都没有,比那崖间路还危险呢。"
吕竞男道:"不错,这就是一个完全埋在地下的地底大峡谷,就目前我们所能看见的,它的规模恐怕不比雅鲁藏布江小呢。"
大家瞩目着探照灯发出的光亮由明转弱,最后变成一点星光消失不见了,方新教授心寒道:"在完全黑暗的空间,那探照灯发出的光亮,一千米以外就能看见,这……这裂缝的深度竟然……真是,真是见鬼了!"
亚拉法师也道:"难不成真的通向黄泉……"
巴桑冷冷道:"就算是黄泉,再去一次又何妨。"
吕竞男更正道:"你们知道雅鲁藏布江大峡谷有多深吗?它的平均裂深便超过五千米,如果算上南迦巴瓦峰和加拉白垒峰,峡谷深度更是超过了七千米。虽然古格土林平均海拔低于两座高峰,但这个地底裂谷有两三千米深也不是没可能。"
继续斜向下行,总算抵达小路的尽头,看见了莫金他们留下的渡绳。对面有点点星光,那是莫金他们点燃的燃烧棒。张立道:"他们在我们前面过去了,我们赶快跟着过去吧。"
岳阳道:"这些钩绳是刚装好的,他们过去没多久,我们还能追上。"
吕竞男挥手道:"不忙,如果对岸有一人留守的话,我们要过去可极不容易,谁!谁上了绳索?"
只听张立叫道:"嘿,多吉!回来!"只见那瘦小的黑影却去得远了。岳阳道:"爬得可真快。"亚拉法师道:"成天在大溜索上来回的人,过这样的绳索还不容易?"
吕竞男当机立断道:"多吉无法和我们联络,又没有武器,张立,跟过去。余下的人等他们回音。"
黑暗中静静矗立,时间似乎过得特别漫长,卓木强巴仿佛回到了第一次密修实验的地方。唐敏低声道:"那些火光看起来倒是挺漂亮的。"方新教授道:"你们发现没有,那些火光点得很有规律。像一个个倒置的三角形,被一根根线连起来。"
亚拉法师眼力最佳,他很快就在火光中找到了规律:不只是一条线,被点亮的线条至少有十三条,有些线条对称分布,而中间却是一大片黑暗,根据光亮程度,有的三角形更近,有的却很远。这样的星火连线,让亚拉法师想起了一幅曾经见过的图像:巨大的摩醯首罗神像,伸展开十八条手臂,每只手掌上托起一座倒悬的佛塔,据说,那是古人的修习禅房。在很久以前,通过格西晋级的密修者,便有荣誉进入这更高一层的修行圣地,难道说……难道说……这就是那遗失在历史中的密修者圣炼堂?!
唐敏对卓木强巴道:"你看,这几道把三角形连接起来的微光好像是八臂蜘蛛伸出的手呢。"
亚拉法师眼神一厉,暗道:"小姑娘好敏锐的洞察力。"
卓木强巴道:"咿?敏敏这样一说,还真有点像呢。"岳阳道:"那么中间漆黑一团的是什么,就是身躯吗?"大家寻思而观,竟然越看越像,斑斑光点隐约勾勒出一尊有几只手臂的人形。巴桑道:"如果这真是一尊佛像的话,那未免也太大了。"
亚拉法师心道:"未见世面的人知道什么!镇压幽冥地府的摩醯首罗大神,脚踏黄泉,头顶苍天,身高万仞,岂是尔辈所见识过的。"
方新教授问岳阳道:"你见过最大的石佛像有多大?"
岳阳道:"乐山大佛啊,那可真叫一个大!他的一肩就可以做篮球场……他的基座足有足球场大小。"
方新教授道:"嗯,乐山大佛确实是石佛之最,不过它现在已不是最高的佛了。乐山大佛的全高好像仅为70余米,而几年前修的灵山大佛连座全高已达百米,最近又听说一座鲁山大佛,连座基全高据说有一百五十米,是目前世界上最高的佛像。"
亚拉法师惊讶道:"竟然新增了这么高的巨佛,如果有机会当去朝拜。"
巴桑猜到了方新教授的心思,突然冷冷一笑,问道:"你们有没有见过身高超过一千米的巨佛?"
除了方新教授和亚拉法师,余人都是一愣,随即一惊。岳阳道:"哪有可能?!一千米是什么概念?现在世界上最高的建筑不过五百来米。"
唐敏也道:"一千米等于两百多将近三百层的摩天大楼了,什么佛像能修建那么高?"
卓木强巴也道:"别的不说,就是石材也找不到如此巨大的岩体来修建啊。"
吕竞男默不做声,看着亚拉法师。亚拉法师目视远方,盯着点点星火一眨不眨。
方新教授朝光亮处一指,淡淡道:"你们眼前的,如果是一尊佛像的话,这就是一尊超过一千米高度的巨佛。深埋在不见天日的地底,庞然大物,人类奇迹。"
卓木强巴愣道:"怎的,说它有一千米高度?"
方新教授道:"我是根据比例学来推算的,通过绳的重量和弧度,以及探照灯的最远可视距离,从我们这头至另一方,中间间距在两百米以上。两百米的距离看见的物体大小比例和它实际大小比例通过简单换算,我可以肯定,距离我们最近的一个倒三角形高度超过一百米。这样一来,那条象征手臂的火线和倒三角形之间的比例也可以换算出来,它的长度更长,再根据别的三角形和火线比例,仅是曲伸在岩壁外的手臂长度就有两百来米,我估计整条手臂长度约有四百米左右。如果这真是一尊佛,手臂长度达到四百米,那么整尊佛像的高度也就可以计算出来了。而且,这里的火山岩是属于致密型的,最坚硬的岩体,这条大峡谷岩壁的深度又远远超出一千米,那么在这岩体上雕凿出一尊高逾千米的巨佛也就成为可能。"
吕竞男道:"那么承重力呢?他们怎么解决承重问题?四百米的长度,岩石要承受自身的重量就已经是极限,它们如何还能托起高达百米的倒三角形建筑?"
方新教授道:"这个可不知道,不过他们一定有办法的。如果能够雕出这样巨大的佛像,那可不是几百人几十年就能完成的工作。"
这时张立传回音讯道:"这边没有敌人,我们已经占据有利地形,你们快过来吧!来看看这里的奇迹!天哪,世界上第九大奇迹!倒悬空寺!倒悬空寺!"
吕竞男和亚拉法师对望一眼,心中均感纳闷:"怎么回事,怎么会没有派出守卫?如果在绳索的另一头,只需留下一人守护,后面的人根本就无法通过绳索啊。莫金这样的特种兵行家,是不可能犯这样的错误的,莫非是认定我们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赶到这里?还是另外设下了埋伏?"攀过绳索,在钩绳尽头,吕竞男看见了玻璃珠一样的装置,她心道:"原来是这样……"
全体队员顺利攀过绳索,这才看见那另一番天地。
莫金正用药膏涂搽肿胀的眼皮,全身上下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索瑞斯也好不了多少,额头黑了一大块。莫金气喘吁吁道:"总算活过来了,死伤情况如何?"马索道:"掉了三个,七个受了较重的伤,已经注射了镇痛剂,勉强可以行动。"
莫金道:"等一等,我们还有多少镇痛剂?"马索道:"这个,所剩不多了……"
莫金焦虑地心道:"没想到呢,才第十二座塔就已经……切,算了,反正也是用来牺牲的。"
索瑞斯手里拿着那手机般的遥控器,正仔细地盯着屏幕。必须小心谨慎,已经损失了十三只白鸽、二十二只白鼠,另有四人丧命,他心中咒骂这鬼地方怎么会有这么多机关。第一次到阿赫地宫时,觉得那里真是险要到极致,处处是危机,步步有机关,可是和这倒悬空寺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这里的许多机关让人莫名其妙,根本就不知道如何被启动的。莫非果真如莫金所说,这里本来就是为了训练那些可怕的密修者而修建的?正想着,突然红光一闪,索瑞斯笑道:"本,小老鼠进来了。有9个。"
莫金好像有些吃惊,道:"这么快?"马索忙不迭道:"老板,我带人去干掉他们!"
莫金劈头骂道:"你脑袋是木头的啊,整天就想着杀杀杀!你知道他们有什么武器?你准备带多少人去?那我们这里还要不要人了?是找到地图重要,还是把他们干掉重要?"顿一顿道,"他们没那么容易就追上来的,先找到地图要紧,人手不能分散了,走吧!蠢货!"
"等一等。"莫金走了两步,对两名队员道,"蔡、黄,你们留下来,守住这一层,如果他们能到这里,呵呵……"
牛二娃主动请缨道:"我要留下来,老板。"
莫金挥手道:"不行,你得跟我们走,下次吧,把你的仇恨留到最恨的时候。"
[圣炼堂一]
到了近处,这才看见倒悬空寺的真面目。天上宫阙,夜空堡垒,那些火炬如此之亮,好似点燃一盏盏走马灯,它们在漆黑的夜里飘忽不定,闪现出令人夺目的流光溢彩。远的,近的,倒塔形的灯光在闪烁,隐约看见阁窗外绘有色彩,若在阳光下,那一定让人震慑当场,心生向往。可惜,为何要在这永远的夜里!
站在平坛上,看着那一座座如星辰闪耀的倒悬空寺,令人生出如在幻境、误闯天庭的感觉,如果没有那些连接通道上的火烛,这些倒悬空寺便真如孔明灯一般凭空飘浮。大家凭栏而望,极目远方,竟一时忘记了此行目的。
吕竞男原本打算狠狠地批评多吉一次,可这家伙吐舌头扒眼皮地不停做着鬼脸。幸好通过昨天与大家的交流知道了,这个婆娘相当霸道,多吉才没有把他那套"女人怎么能反过来教训男人,岂不是反了天了"的理论拿出来,否则吕竞男还真担心克制不住自己,怕自己飞起一脚把这个小矮子踢下深渊去。
岳阳看着脚下犹如引路的明灯,远远地延伸出去,光芒消失在黑夜之中,喃喃细语道:"看看那些路灯照出的形状,那的确是手臂,这真的是一尊大佛啊。天哪,它可真大,这些大大小小的倒悬空寺,都被他托在掌心中,我们不过是它手心的一只小蚂蚁罢了。"
方新教授道:"这样的巨佛……这样的巨佛……这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伟大壮举,它……它的工程量简直可以和长城媲美,这至少需要上万名的工匠,耗费上百年时间才能完成……"
巴桑冷然道:"可惜,这处不见天日、修建在地底的东西便是不祥之兆,中间那尊铜佛面色狰狞,这个地方和生命之门看来果然是一脉相承,既阴森,又恐怖。"
卓木强巴和唐敏在坛台靠西,唐敏如小女孩般雀跃道:"好美、好美的地方,就像阿赫地宫里的星空一样,这里简直就像神仙居住的地方。"
卓木强巴打趣道:"根据我的经验,越是迷离的地方,就越是危险呢。这里也是工布村的圣地,如果没人进来过的话,里面的机关可是……"说着,望向唐敏。
唐敏也正在此时朝卓木强巴望来,四目相对,一双小手紧紧握住卓木强巴的大掌,目光带着为守卫幸福而付出的坚毅,声音仿佛来自天边,又是如此之近:"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一份信任,一份执著,卓木强巴松出手来,将唐敏紧紧拥入怀中,大风衣下,两人融化在一起。
亚拉法师和吕竞男不经意地在北边碰头,亚拉法师道:"这次的路可不好走,我建议让他们都守在这里,我们两人进去。哎,就算是我们两人,恐怕也未必能……"
吕竞男道:"为……为什么?怎么……"
亚拉法师低声问道:"难道你没看出什么端倪?"
吕竞男不解道:"端倪?大人,你是指?"
亚拉法师道:"难道你师傅没跟你提起过,圣--炼--堂?"
吕竞男差点惊呼出来,曾经让她无数个日夜憧憬的地方,就在眼前吗?就在脚下吗?格西修成之后,便可以作为卓仁巴进入更高层的修行,在所有的卓仁巴密宗弟子中,挑选最优异的,以后有资格继承甘珠巴大喇嘛尊号的,进入圣炼堂修行。师傅曾向往地告诉自己,那是令多少密修者向往的地方,可惜,圣炼堂也遗失在历史的长河中,通往更高等级修行的大门永远地关上了。
亚拉法师道:"如果是藏地图的圣地,那么纵使有机关也会有限,可这里是圣炼堂,原本便是为了让密修者更上一层而修建的。生命之门里的机关仅是为了守护打开这里的钥匙就已如此厉害,这里的机关可想而知。你我能否自保尚未可知,他们怎么过得去?"
吕竞男迟疑道:"可是,我该如何说呢?已走到这里,他们定不同意。"
亚拉法师一时踌躇,也无计可施,半晌才道:"就如实说,听听他们的意见,别的人都不打紧,只是,必须保护好……"吕竞男点头表示明白。
吕竞男把大家召集在一起,说道:"你们的观察力很敏锐,也都看见了,这是一尊高达千米的巨佛,我们正在这尊佛一只手掌托起的倒塔上。刚才一时疏忽,我忘记了,现在才想起来,这个地方,在研究会的资料里曾经提及,这是当年守护圣庙的那支宗教教徒用来进行训练的地方。这里的机关比生命之门多十倍不止,而其危险性也比生命之门里的机关高出不少,经过反复考虑,我认为你们目前的训练水平,还不适宜这次行动。我决定,由我和亚拉法师前往夺取地图,你们就在这门口留守,等我们消息……"
"那怎么行!"吕竞男根本没机会说完,众人大哗。亚拉法师也知道这事不好办,沉默不语。
此时,非军事化训练的弊端完全暴露出来,看见目的地就在眼前,队员人人七嘴八舌,根本不买教官的账。吕竞男无力地声辩道:"我这样做都是为了你们好,不要做无谓的牺牲,就连我和亚拉法师也没有信心能闯过这里呢。"
"反对反对!""不同意,不同意!"
"看见亮起的那些灯了吗?教官?那是本他们,他们都能过去,我们怎么就不能了?"
"我们一起来到这里,从踏入训练营的那一刻起,生死早就置之度外,教官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岂不让人心寒?"
"虽然这样做可能会冒险,但我们毕竟不是做科学考察工作,如果事事都要准备周全,我们永远也不能探寻到什么。"
吕竞男瞟了亚拉法师一眼,亚拉法师无奈,微微摇头。吕竞男道:"好吧,既是如此,你们得跟在后面,切记十二分小心。这是一尊十八臂佛,也就是说共有十八座倒悬佛塔,要进入主寺,得从这十八座倒悬塔上一一经过,每座塔各有不同机关。如果过不去,就别勉强,等大部队回来时,再一同撤回,明白了吗!还有,这些绳索上安装了感应器,也就是说,本他们已经知道我们来了。"
众人应诺,随即出发。从打开的地板进入倒悬塔内,看到了与莫金他们所见的同样光景,不过此时塔内一片灯火通明,从上望下,只觉危楼高百尺,令人生寒,中间铜柱好似齐天大圣的金箍棒,从天庭一直捅向地府。张立心头发毛,甫一进入,就觉得这空荡荡的偌大塔内阴风习习,被火焰照射得鬼气森森的,对这个宗教圣地感到莫名恐惧,所有的建筑,所有的佛像,都与他见过的不同,完全不同。
踏入塔内,亚拉法师低身察看,道:"唔,地板是铁木的,涂以胶状涂料,竟能千年不腐。"
张立道:"中间那根黑黝黝的大棍子是什么?"
亚拉法师道:"如果没猜错的话,那是铜,撑起整个倒塔和手臂的是实心铜轴。"
岳阳道:"哇,这么粗一根,那得用多少铜啊。"
方新教授道:"西藏产铜,虽然铜轴巨大,但是和整座巨佛比起来,就显得不足为道了。"
踏着木板环形斜下,走了几圈,唐敏不由问道:"奇怪了,这栏杆上的锈环和尖刺是用来做什么的?"
亚拉法师道:"这估计就是用来训练的了,铁环拴铁链与铜轴相连,横在中空,铁链便是修行者用来修炼的。至于这些尖刺嘛,如果从铁链上掉落,就会被尖刺刺死,绝无生还可能。"
岳阳叫道:"好残忍的训练方法啊。"
巴桑暗道:"原来这种以命相搏的训练法古来即有,并不是今人发明的。"
又走了几周,岳阳道:"你们看下面,好像有人。"
吕竞男取出望远镜,借火光一看,果然是一具尸体,横陈在尖刺栏杆上面,尖刺刺穿了他的身体,仅有少许露出体外。她淡淡道:"是佣兵,他怎么会死的?难道是被人扔下去的?"
亚拉法师道:"如此要小心了,说不定前面有什么机关。"
越往下走,螺旋圈越小,如今已能清晰看见巨大的铜轴,铜锈斑斑的巨大铜柱,以一种深不可测的姿态矗立在众人面前。正走着,突然听卓木强巴大叫一声"小心",只见他手臂一长,抓住了岳阳,两人突然飞身起来,被抛向塔心。危急中卓木强巴扬起手臂,飞索倒Сhā入塔壁,岳阳虽然慢了半拍,但很快回过神来,飞索也绕住了栏杆,两人有惊无险地落在了下一圈木板上。
吕竞男大惊问道:"怎么回事?"他们走前面的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卓木强巴和岳阳在中间,却被抛了出去,而事情发生时,仅卓木强巴身后的方新教授看见了。方新教授指着身前道:"这块木板突然弹了一下,将他们两人抛出去了。"
前面的张立回身在木板上踏了两下,没什么反应,奇道:"这可古怪了。"
方新教授也踏了两下,随即跨过木板,也没有问题,随后的唐敏,多吉也跟着过去。巴桑踏上木板时,突然"嘭"的一声,木板猛地一弹,升高半米左右,就像一台投石机一般,跟着又缩了回去。幸亏巴桑只放上一条左腿,这样也被震得发麻,那抛射力起码可以抛出二百公斤的物体。亚拉法师在转角处看得分明,说道:"明白了,这木板就像齿轮弹簧机一样,每人在上面踩一下,齿轮就向下压一格压缩弹簧,当力量蓄积足够时,突然全部放出,所以其抛射力惊人。"
吕竞男道:"如此一来,这些可以弹起的木板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弹起来,难怪那个佣兵会摔死在栏杆上,看来还要加倍小心。"随即俯头道,"卓木强巴,岳阳,你们两人在前面小心些!"
走下螺旋楼道,来到塔底,巨大的铜轴触手可及。从一道小拱门出去,前方便是笔直的大道,两旁Сhā满了燃烧棍,中间的大道便是他们在塔顶看见的手臂了,而铜轴在塔底一折,顺着手臂横了过来。看来果然如亚拉法师所说,整条手臂与倒悬的塔都是由这巨大的铜轴连接支撑着,难怪可以承重。铜轴在手臂处与平坦的大道融在一起,好像更宽更粗了。方新教授道:"应该是先凿开手臂走向的石槽,然后灌入铜水,待铜冷凝后,再将其余地方凿成手臂形,这些古人果然聪明。"
岳阳问:"可是,如果石臂和铜轴脱离怎么办?"
方新教授道:"古人早就考虑过了,石槽应该是上小下大的梯形或者是倒T字形的。而石槽内还可以开凿炮眼一般的小孔,铜水冷却后铜轴和石臂会紧紧地结合在一起,不会分离。"
张立道:"奇怪了,这条手臂明明直通胸腹,为什么本他们却点燃了其他手臂呢?"
亚拉法师道:"走到手臂的尽头或许便知道了。"
还未到手臂尽头,就已经可以看见,在巨大的石壁间,应该是巨佛的胸腹位置。一重重宫殿似的庙宇楼阁,依山壁而修,隐隐约约藏于暗处,忽隐忽现,虽然只能见到一鳞半爪,众人已为它们的气势所逼,呼吸为之急促,心跳亦不同寻常地跳动起来,可以感觉血液流走全身的动力,它们空前地澎湃起来。琼楼玉宇,天上宫阙,此景只应天上有吧!
和卓木强巴等人第一次看见白城一样,每一个人心里都在焦急地催促,走,快走,赶快走到那里去,别停下脚步,它们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不料,继续沿臂而行,反离那忽隐忽现的神秘的宫殿远了,待到走至手臂根处,根本就看不见那些宫殿样的寺庙了。只见山壁平伸,黑暗处不知道相隔有多远,触摸山壁,一片光滑,想攀爬过去却是不能,而唯一的一条路,是开凿在石壁上,好似阿赫地宫的悬梯般,只能直直地爬上另一条手臂。
这种垂直攀登,想来也是古人修行的一种方法吧,不过已经难不倒经过攀岩训练的现代人了。只是最后稍有困难,另一条手臂与山壁悬梯间有一米的间隙,沿山壁而上,爬至一半时,需要反身跳起,才能攀住另一根手臂的边缘。若沿这条手臂前进,又是一座倒悬的塔,可是不走这条路的话,卓木强巴举目四望,这些手臂直径约超过了五十米,加上手臂与手臂间的间隙,两臂间距在一百五十米至两百米间,根本找不到可以垂直上下的绳索或别的工具,而山壁坚硬异常,用登山镐也很难开凿出路来。唯一的办法,只能沿着手臂而行,只是不知道登上塔顶平坛,又将如何去到下一处地方。
第二处倒塔与第一处完全不同,一层层以木板隔开,每层分作六个三角形,上下层之间是普通塔楼的木制折返式上下楼梯,不知道功用如何,但他们一路倒没遇上机关。吕竞男暗暗吃惊,这究竟是做什么修炼用的,她从未见过,几次看向亚拉法师,法师也是轻轻摇头,表示毫无所知。有几处地方有烧灼痕迹,还有武器造成的缺口,估计是本那组人毁灭了的机括。到得塔顶,只见正中铜佛伸出手臂,拉直了九条铁索,通向幽幽不知的暗处。九条铁索粗如儿臂,黑黝黝的没有光泽,不知道上面涂了什么,两根横在两端,七根并排在脚下,看来要过到另一处平坛,便是从这铁索上过去了。而铁索连接的两座倒塔是分别置于巨佛左右的两只手臂,如此交替上升的话,巨佛左右两臂的间距会越来越大,看来得通过十八条手臂才有路可循。
铁索能承重,过去倒并不难,随后下塔,再由石壁攀爬至另一条手臂,如此反复。偶尔黑夜中有光芒一闪,那是本他们在用照明弹探路。路上有机关的地方都留下血迹和破坏痕迹,他们倒没遇上危险,直到第六座倒塔前面。困难是从由山壁攀向手臂开始出现的,悬梯仅能攀爬至五十米左右距离便没路了,亚拉法师手臂伸长,所触摸到的地方都是光溜溜的,心中叫了声奇怪,说道:"莫非我们走错路了?这前面没有可攀爬的缝隙了。"
吕竞男腾出一只手来举起探照灯,只见灯光尽头又出现了悬梯的影子,只是和亚拉法师相距二十余米,法师功力再高也跳不上去。后面的人询问起来:"怎么啦?""怎么不走啦?""前面发生了什么情况?"
吕竞男传声下去道:"别慌,正在找路。"
吕竞男问道:"难道是被前面的人把悬梯弄塌了?"
亚拉法师道:"不会,这石壁很是坚硬,就算用锤也未必能破坏,而且石壁光滑,显然古人修建的时候就修成这样的。奇怪了,他们是怎么过去的?"扭头看去,此时自己的高度正和另一条手臂的下缘相平行,相距约有一米半至两米远。亚拉法师心中一动,对吕竞男道:"快,照一照那条手臂。"
灯光过处,亚拉法师道:"果然如此,帮我照着。"说着,手臂屈曲,双腿一蹬,整个身体反身翻腾半周,随后双臂一紧,抓住了手臂下缘的悬梯。攀了几步,亚拉法师又将灯光照过去,对后面的人道:"看见没有,这里得跳过来继续往上爬。我给你们照着光,都这样跳过来,如果过不来就别勉强,掉下去可不是说着玩的。"
前面的悬梯都是爬到山壁尽头才反身跳过,而且可以直接落在手臂上面,如今却要在两道石墙间跳过去,而且间距也增加了不少。下面空荡荡的,是五十米高空,如果落地位置不佳,更有直接跌入不见底深渊的危险。在悬崖陡壁间,脱手跳起去抓另一块岩石,就算在攀登极限运动中,也属于极高难度的危险动作,更何况这种完全在自己背面的反身攀腾的技巧。受过特训的队员还好,大家最担心的是多吉无法跳过来,不料他轻盈得好似飞猿,大家这才放下心来。
这道悬梯爬了十几米,前方竟然又无路了,亚拉法师毫不犹豫,灯光照过,反身又跳向山壁。张立大叫起来:"有没有搞错!这不是存心捉弄人吗?"
吕竞男道:"你说对了。早告诉过你,这里是古人进行训练的地方,这前面都仅是初级的训练,越往后走,难度越高。"
[圣炼堂二]
果然,在山壁上没攀爬多久,又反身翻腾攀住手臂上的悬梯,而手臂与山壁间的距离,竟然是越来越大了。最后一次从手臂跳向山壁时,中间的间距已达到三米左右,唐敏力小,最后一跳手离悬梯还差一寸,幸亏方新教授拉她一把,又一次让大家捏把冷汗。
一番辛苦,总算来到塔下,这座倒塔仅有六层,大家都觉得这个恐怕容易通过,不料进入塔内一看,所有的人都傻眼了。这座倒塔和第一座倒塔的内部结构基本相同,属于完全中空型,所不同的是,周围的螺旋形楼梯不见了,他们就好像在一个巨大的鸡蛋内部,四壁都是人工打磨得光滑无比的石壁,没路。而中间的巨大铜轴也略有改变,做成了三十余根直径约一尺的小铜柱,每根铜柱都直通天顶。塔内无光,探照灯扫过,三十米以上一团漆黑,也看不见出口在哪里。岳阳仰着头问道:"这个,这个可怎么上去啊?"
亚拉法师走至塔心,摸了摸已生有铜锈的柱子,然后看着脚下石壁上殷殷呈黑色的血迹,沉声道:"这一层,我们得爬上去。"
张立也来到中心,仰头道:"开……开什么玩笑,爬上去!这些铜柱虽然生锈了,可是依然光滑无比,这高度起码也有六十米以上,中间一点缝隙都没有,就算是那个专爬大楼的蜘蛛人也爬不上去啊。"
方新教授道:"我们从边壁爬上去如何?边壁有弧度,应该比较好爬。"
吕竞男摇头道:"从塔的外观和内部来看,这倒塔应该是两层石壁套在一起的,石壁之中便是机关。如果从边壁爬上去的话,肯定触动机关。这是训练用的柱子,那么一定是从铜柱往上爬才对。"
亚拉法师补充道:"而且,顶端都是封死了的,要想通往上面,只能从中间爬上去。"
吕竞男拿出一副手套道:"没关系,我们有模拟壁虎的虹毛手套和鞋子,铜柱虽然光滑,但爬上去应该没有问题。"
卓木强巴打量着这个巨大的鸡蛋壳,心中暗自惊叹,那些古人是如何爬上去的呢?每根铜柱间距两米左右,围成一个环形,如果爬到一半失手掉下来,几乎是抓不到另外一根铜柱的。
戴好手套,各自选了一根铜柱开始向上爬。这些铜柱设计无比精巧,刚好一个成|人双手可以合抱,但想双手交叉抱紧柱子却不行。虽然有虹毛手套和鞋子,但是爬起来依旧吃力万分,中段铜锈少的地方,手套受力不均,稍有松动便向下滑去,九个人大多是爬五米便下滑三米,一时间你上我下,看起来颇滑稽可笑。倒是多吉,身材矮小,体重轻,学会使用虹毛手套后越爬越顺手,爬着爬着便高出众人,朝铜柱更高处去了。
张立欣喜道:"有了,叫多吉爬到顶端后把安全绳抛下来。"
巴桑道:"长度不够。"
张立道:"我们可以爬到一半再攀绳而上啊,总比爬这个强吧。"
亚拉法师道:"恐怕没这么简单吧。这是训练场,肯定对作弊的人有所惩罚,最好还是老老实实地爬上去。"
只听多吉在上面喊:"我看到啦,我看到光了,是出口!"
张立在下面叫:"好样的多吉!上去后找一个结实的地方系好安全绳,给我们抛下来。"
反正多吉快爬到顶端了,岳阳和张立索性找了处稍粗糙的地方停下来,唐敏爬了一会儿,也停下来休息。虽说是休息,要附着在铜柱上也颇为吃力。过了一会儿,方新教授也不得不停下来休息,只有卓木强巴、巴桑、亚拉法师和吕竞男四人还在爬五米滑三米地坚持着。
又过了许久,卓木强巴和巴桑同时停下来休息,上面还是没有声音,岳阳他们和卓木强巴等也已有二十来米差距,多吉消失在黑暗中已经很长时间了。岳阳等不及了,大声问道:"多吉,你爬到哪里去了?怎么不说话?"
停了停,只听多吉吃力地答道:"我……我……上面很难爬,这柱子,这柱子不是直的。"听声音,好像还是在刚才那里。张立道:"怎么回事?"
只听亚拉法师道:"我看见你啦,多吉。咿?奇怪,上面的形状果然不同,糟了,这个……这个可怎么爬?"
方新教授问道:"到底怎么啦?亚拉法师?"
亚拉法师道:"这个,这个上面的柱子像蛇一样弯曲变形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们自己上来看看就知道了。"原来,亚拉法师看见,柱子的上端并不是笔直到底,有的左弯,有的右偏,有的先向左曲然后朝右拐,还有的像麻花一样盘曲上拧,每一根铜柱的上端竟然都不相同,而从下面是根本看不见上面的结构的。多吉正匍匐在一根像过山车一样的圆圈顶部,他要先下滑然后再向上继续攀爬,显得颇为吃力。而亚拉法师自己的铜柱上面出现了一个橄榄形的膨出,铜柱突然增粗,自己就无法抱住铜柱,只能像壁虎一样贴在那橄榄球上面,要是松滑的话,那就……
亚拉法师再看旁边,好像是卓木强巴的柱子,眼球突出,更加不知所措。卓木强巴那根柱子上端,中间竟然平展开来,像一面铜锣倒扣在铜柱上,截断了向上攀爬的去路,就算卓木强巴身体再长,也无法离开铜柱攀住铜锣的边缘,这根本就无法爬。
一听多吉都爬不上去,张立大惊,咒骂起来:"王八羔子,当我是武林至尊啊,这样考我!"
吕竞男暗道:"才第六座塔就已经是这样的难度,再往下又将如何,天哪!我们的实力本不足以通过这里的,只是没想到借助现代高科技也不能通过这里!"
巴桑道:"奇怪了,本那伙人是怎么爬上去的?"
吕竞男道:"刚才抵达倒悬塔的时候你没有注意到吗,他们将两百多米的安全绳抛射过大峡谷,肯定有磁力炮一类的强力发射装置,只须将一百米长的钩绳射入顶板,他们就可以很轻易地爬上去了,可是我们没有这样的设备。飞索的最远安全射程仅为二十五米。"
这时,多吉已经通过最难过的坳口,开始继续往上爬了。可是亚拉法师发现多吉继续往上也是极难,他上面的铜柱也开始逐渐增粗,像喇叭一样,法师暗暗给多吉鼓劲。
这时,吕竞男也爬至与亚拉法师相同的高度,她的上方是增粗变大的方型铜柱,难度也是极高,因为吕竞男只能贴着方柱的一条边向上爬,或者像壁虎贴在玻璃上。吕竞男看着四周道:"咿?原来从边壁也能向上爬的。"
这塔的内壁和他们想象中的不同,果真修成了一个直立蛋形,边壁的上端渐渐缩小,最后也是通向头顶正中的出口。亚拉法师道:"嗯,不过边壁比铜柱更难啊。你想想,刚开始的时候是斜坡,随后弧度越来越大,到了中间就与地面垂直,而到了上部则完全是悬空的,没有抓手的地方,根本就无法攀爬到那个洞口,而且边壁肯定有机关,难度比这铜柱大多了。嘿,多吉,好样的!"
多吉已经爬了出去,张立等在下面听见亚拉法师的声音,大声道:"多吉、多吉,你上去了吗?放绳子,把绳子放下来。"多吉含糊地应了一声,整个蛋壳内嗡嗡作响,听不真切。
亚拉法师距洞口最近,听到咔的一声,然后头上传来了"噗噗噗"的声音,他大声问道:"多吉,你在干什么?你碰到什么了?"
多吉探头道:"没有啊,我在系绳子啊,很快就好了。"
但是法师明显感到不对了,黑暗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正朝自己而来,模模糊糊看不清楚,但是……好像是什么怪兽的触手一般,它缓缓地、蠕蠕地下来了。
亚拉法师没有闻到什么气味,想用探照灯看一看,双手却腾不出来,而烛帽的光亮又不够,在黑暗中等待,那种听见自己心跳的等待是一种对意志的考验。直到那东西到法师面前他才发现,不是什么怪兽的触手,而是一种奇怪的液体,没有味道,正贴着铜柱慢慢地滑下来。不仅自己的铜柱有,别的铜柱也有。法师伸出一根指头碰了碰那液体,感觉手套外面滑腻而微黏,亚拉法师大声叫了出来:"油,是油,上面开始喷油出来了!多吉,绳子系好没有,快点!"
这时的情况是,张立和岳阳分别爬到十三四米高的位置,唐敏在二十五米附近停着,方新教授在三十三米左右,卓木强巴和巴桑都停留在四十一二米的位置,吕竞男和亚拉法师则接近五十米,距离洞口只有约十米,但是都已经寸步难行。
亚拉法师的左手已经无法附在铜柱上,而不断浸下的油已经抵达他右手位置。张立喃喃道:"油?是油?什么!是油!靠,这柱子还不够光滑吗?竟然浇下油来。"
岳阳兀自愣道:"什么油?"
张立只差跺脚大跳了,急道:"是油啊,润滑油!上面流油下来了!"
岳阳大惊:"有没有这么夸张,我们还怎么上得去?"
这时,多吉抛下一捆绳子道:"绳子来啦。"
亚拉法师的右手刚巧松动,再也攀不稳铜柱,看准绳子抛下的方向,反手一掌击在铜柱上,跟着一蹬,准确地抓住了绳子。绳子一沉,上头又是咔的一声,接着轰的一声,看来这座倒塔的底门关上了。吕竞男那边也已经坚持不住了,但是她距离绳索很远,也不能像亚拉法师这样一跃而就。吕竞男看准方向,双腿一蹬,反身扑向另一根铜柱,下坠十米左右,总算抱住了卓木强巴所在的铜柱,跟着又下滑了约十米,距离卓木强巴有十五米远。卓木强巴所在铜柱顶上是一面铜锣结构,反而让油沿着铜锣边缘滴落,没有沿铜柱滑下,暂时是安全的。而巴桑那边则不同,油的下滑速度加快,很快就要侵入巴桑所在的位置了。巴桑看了看自己和绳索的距离,狠狠心,也横空掠起,抓住绳索后又下滑了几米,总算稳住了身体。跟着出口外面又是"嗒"的一声,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就好像碰倒了一颗鱼雷,那颗鱼雷正朝墙角滚动,随时都有引爆的危险。
亚拉法师已经接近出口边缘,眼看就要爬出洞口了。而方新教授也面临着手脚被油浸的危险,方新教授不能像吕竞男那样跃到卓木强巴的铜柱上还稳稳地抓住光滑的铜柱,也够不到绳索,只能下滑,油浸的速度毕竟较慢,他滑至与唐敏、吕竞男等高的位置停了下来。
唐敏能抓住绳子,但是安全绳的负重有限,而且多吉刚练习打结没多长时间,随时有滑结的危险,那时候一条绳上的人全部得掉下去,所以亚拉法师爬上去之前,她不敢贸然抓绳。张立和岳阳就比较惨,他们距离绳子末端还有好几米距离,这时正拼命向上爬,不过大多数时候爬多高就滑落多少。亚拉法师爬出出口,迅速抛下另一根安全绳,刚好垂至卓木强巴和方新教授中间。方新教授不能再等了,赶紧先抓住了绳子,油顺着铜柱就从教授身边滑了下去。这边唐敏也抓住了绳子,巴桑开始向上爬,岳阳张立正眼巴巴地看着还有两三米远的绳尾,不过已经能看见油了。
头顶又发出了"嗒"的一声,就好像一面鼓捶在每个人的胸口,响得蛋壳内的人心惊肉跳,吕竞男道:"不能再等了,强巴拉,你再往上爬一点,看能不能直接出去。"卓木强巴依言上爬,依稀可见亚拉法师将绳子绕在自己腰间,拖着方新教授正想办法把绳子一头系在出口旁的石像上,而多吉在一旁帮忙。方新教授攀着绳索已经到了卓木强巴的高度,和卓木强巴对视一眼,大家心有默契,先上去了。巴桑也已至出口附近,唐敏也已经高过卓木强巴,关怀地看了一眼,卓木强巴则鼓励地望着她,两人心有灵犀,唐敏也先上去了。
此时只剩下卓木强巴、吕竞男、张立和岳阳四人。卓木强巴所在的铜柱,左右两根绳子都可以攀爬,他望了眼脚下的吕竞男,一个眼神,两人各自左右跃出,分别抓住了不同的绳子,又是咔咔两声,准确得如同死神的计时器。这时,听岳阳和张立两人在下面道:"强巴少爷,教官,我们上不去了,我们就在这里等你们好了。"
原来,油已经滑到他们的位置,而他们距离绳末端总还差那么一点儿,卓木强巴不由暗骂:"这两个家伙。"只听吕竞男已经骂道:"你们两个浑蛋!赶快给我上来!"
卓木强巴和吕竞男两人,不约而同地滑绳而下,吕竞男采用的特种兵滑绳,将绳索在手臂绕一圈,在腰间绕一圈,一手抓绳上面,一手抓绳下端,可自由控制下滑速度。吕竞男道:"抓住我的手!"张立慌忙抓住吕竞男的手臂,跟着吕竞男手往上一提,张立一蹬脚,吕竞男用膝顶一下,张立第二步就踏上吕竞男的肩头,跟着就蹿上绳索,这些也都是特别训练过的。
但是卓木强巴滑下的时候,岳阳已经开始下滑,虽然他想拼命保持身形,但双手已经沾上油渍,无法再控制了。不过卓木强巴已经计算好了,他是全身倒挂着下滑的,绳索在腰上绕一圈,用腰带捆绑固定,用脚再绕住了绳索,这样又多出一米的距离,滑到底端时,刚好抓住岳阳的大背包。岳阳脱掉手套,双手紧紧握住了卓木强巴手臂。卓木强巴松开抓背包的手,两人手上使力,就像空中抛物一样,将岳阳抛得上升一段,然后同时松手,岳阳抓住了卓木强巴的腰带,而卓木强巴也抓住了岳阳的腰带,然后岳阳再抓着绳索爬了上去,卓木强巴倒旋回来。
刚爬至一半,只听鸣声大作,整个内部蛋壳好像裂开一般,露出许多缝隙,不用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吕竞男和卓木强巴在下面紧跟着张立岳阳,四人用尽力气地往上爬。上头的方新教授等人也开始拉绳子。还未到顶点时,就听到"哧"的一声,好像箭矢一样的东西急速地破空而出。跟着这种声音越来越多,声音的末端则是"嘣"的一声,好像弹断的琴弦,慌乱间不及细看,只想着爬出去再说。
好不容易爬上出口,张立就迫不及待地叫了起来:"哎哟,哎哟,我被打中了。"
跟着岳阳也坐在地上,卓木强巴和吕竞男没吭声,但面上表情也不好看。很明显,背包被刺得最多,张立被刺中了左肩,伤口并不大,但是是菱形的,血流不止,涂药上绷带压迫后才好些。岳阳的脸划伤了,大腿被蹭掉一大块皮,也进行了简单的医疗。卓木强巴伤在臀部,好在皮糙肉厚,走路并无大碍。吕竞男自己说仅是擦伤,但卓木强巴觉得她肯定伤了哪里,只是不说。
藏地密码4 第二十五章 巨门之后
[第十二座倒塔]
灯光再度照射下去时,只见一只只梭形小镖带着一条极细的铁丝不断从石缝中激射而出,长度都是经过控制的,刚好触到铜柱,身后的铁丝就到头,然后又自然下垂,石缝中的机关牵绕着铁丝将梭镖拉回石壁,而脚下四五米处正是油喷之处,此时油已经大量涌出,呈喷射之势。方新教授道:“哪里来的油呢?”
亚拉法师敲击旁边的铜佛,铜佛竟然发出“当当”空响,方新教授道:“这么大一尊佛,少说也能装四五吨油吧。”
亚拉法师道:“从佛顶将油灌注入内,再将它密封起来,一旦触动机关,便捅破底部密封层,让油大量泄漏,这些好像是不会凝固的植物油,又或者不是,它们黏度很高。而多吉的绳索,正绑在铜佛的一条手臂上,不管怎么说,活着便是万幸。”
唐敏突然道:“你们看!”只见石壁四周突然弹出四柄硕大的刀,绕着中间铜柱不断旋转,忽然当的一声,似乎刀背和铜柱相撞,发出了火花,跟着不知道什么东西被点燃,然后被投入蛋壳底部,跟着蛋壳底部的油便燃起了熊熊火焰,石壁关上,整个蛋壳都被炙热的烤着。
吕竞男道:“你们两个,不是想在下面等我们吗?”
张立和岳阳面无人色,知道这次不是强巴少爷和教官,他们已经和死神拥抱了。
巴桑道:“现在退路被封死了,想回也回不去了。”
亚拉法师道:“未必,火油燃烧之后,石门又会自动打开吧,或者,开门的机关也在这上面的佛像之中。这些地方是训练场,而不是防止盗贼的一次性封闭机关。”
卓木强巴问道:“对了法师,说起来,这些机关威力惊人,它们的动力从哪里来?”
亚拉法师淡淡一笑,道:“你忘记了吗?阿赫地宫那些机关的动力是从哪里来的?”
卓木强巴讶然道:“水力?”
亚拉法师点头道:“自然界的力量,风力和水力是最早被古人利用的,可永久循环的动力。如果没弄错的话,这地底大峡谷的底部,依然是一条奔涌的大江,只是与我们距离太远了,所以听不见水声。古人大可利用水车一类的装置,将动力源源不断的输送到这尊巨大的佛像内。”
唐敏道:“可是,已经一千多年了啊!”
吕竞男叹道:“是啊,一千年过去了,整个庞大的机械构造依然生生不息的运作着。”
亚拉法师看了大家一眼,似笑非笑道:“可怕的机械术,可敬可畏的古人智慧,不是吗?”
岳阳道:“看,光,他们已经点燃了第十七座倒塔。”
吕竞男拍手道:“起来起来,不要停下,我们还不能停,继续前进。”
这第六座倒塔顶端平台到第七座倒塔顶端平台间,只用一根铁索连接,亚拉法师敬畏道:“古人或许是从这铁索上走过去,我们做不到,但是爬过去还是可以的。”
第十七座倒塔和第十八座倒塔间,是一根直径尺许的圆形铜轴,这样粗的光滑铜轴,和第六座倒塔内的铜轴几乎一样,无法用双手抱住攀爬,但它是横在漆黑的空中,比纵向攀爬更难,而且掉下去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索瑞斯道:“怎么,和十二层一样吗?”
莫金喃喃道:“不,不对,你看,铜轴的一端是卡在塔内的,他们开凿出一个长方形凹槽,铜轴可以在里面滚动。这样的铜轴踩上去,就像在水面踩滚木一样,这么光滑,比踩软钢丝还难啊。”
索瑞斯道:“过不去吗?看来又得用磁力炮了。”
“不!”黑暗中莫金坚决道:“就算过去了,我们也无法通过第十八座倒塔吧,我记得在下面,好像看见上面有别的出路,再发照明弹。”
闪光弹在黑暗中冉冉升起,借助强光,莫金他们看清了周围的情况,山壁方向,他们正对着一个巨大的空洞,洞内黝黑阴森,对岸的最后一座倒塔足高十八层,塔底有条黑线一直向山壁下方延伸。莫金对索瑞斯道:“能飞过去看看吗?”
索瑞斯摇头道:“不行,控制范围只有五十米,这地下岩体含矿物质,干扰无线通信,超过五十米我就控制不了它们。”
莫金道:“不管了,我准备到对面山洞中去看看,如果不行再想办法,我实在不愿去那最后一座塔里送死。”索瑞斯暗笑:“你莫金也有害怕的时候吗?”
钩绳抛了出去,似乎刺入了实体,莫金拉动钩绳,试了试它的吃力程度,然后道:“可以了,牛二,你先过去看看。”
可以安全通过的信号弹升起,莫金道:“很好,我们就从这边过去。”这时,马索道:“老板,胡和金他们几个人,实在走不动了。”
莫金道:“哦,有几个人?”
马索道:“5个。”
莫金道:“那这样,让他们留在这边,替我们看好绳索,如果卓木强巴他们侥幸通过了十二层关口的话,还可以在这里阻挡他们一次。”马索领命安排去了。
通过铁索,以后的七八倒塔又不似第六座倒塔般危险,少许机关早被前面的人破坏掉了,里面只剩有各种奇怪的装置,用木板隔开,亚拉法师也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但暗自估计是古人修行所用。此后的山壁和手臂间恢复了悬梯结构,而从平台至平台间的铁索桥也变回原样,到第十一层悬塔时,亚拉法师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前面五座塔是修行所用,到第六座塔,是考试用的,通过考核,则进入更高层的修行,再经过五座不同的修行倒塔……”
岳阳道:“那么这第十二座塔也是考核用的!天哪,我们第六座塔都险些通不过,这第十二座,第十二座塔……”他昂头数了数道:“噢,它有十二层高!”
吕竞男看了他一眼,道:“没有什么可怕的,本他们能通过,我们也可以,这好像是你说的吧。现在我们只能期望他们已经破坏掉部分机关,让我们好过一些。”
来到山壁和手臂间,大家都做好了连续反身翻腾的准备,岂料,这块山壁又不是如此了,山壁底端就没有悬梯,灯光照过,上面也没有悬梯,仔细观察后发现,山壁间仅有拳头大小的几块突起,而突起与突起之间最小距离是两米,最大距离竟然有六七米远,而上面好像还是有空壁,众人彻底傻眼。
亚拉法师脱去背包,仅带一捆安全绳沉声道:“我试试,如果能上去,结两条安全绳把你们拉上来。”吕竞男也除去重负,准备攀上去为法师照明。
拳头大小的石壁突起仅能搭三根手指,仅用三根手指支撑起全身的重量,对普通人来说太难了些,何况还要在岩壁间腾挪跳跃,几乎是一项不可完成的任务。只见亚拉法师和吕竞男的身影,像腾挪在悬崖峭壁间的岩羊,渐渐攀高,身影越变越小,好几处无回旋余地的绝路,都被他们凭借过人的身手突了过去,下面观注的人肌肉也跟着紧绷起来。
岳阳低声道:“不用说,本他们一定又是用了钩绳才上去的。”
张立紧张道:“看法师,哎呀,好险……,呼呼,我都快喘不过气来了。喂喂,朝左边跳不对啊,太远了,可是,从右边走的话,下一块突起就抓不住了!啊!哎……总算抓住了。”
唐敏蒙住了眼睛,不敢看,好一会儿才从指缝中瞧了一眼,问卓木强巴道:“上面已经没路了,是吧?”
卓木强巴手心全是冷汗,道:“嗯,下一步,法师就要反身抓住佛像手臂上的突起了,要是抓不住的话,他就会掉下来,我们得准备好接住他才是。”
方新教授已经扯开帐篷顶,和巴桑张岳四人各持一角,以备不测。只见黑暗中仿佛一只灰色蝙蝠横空掠起,所有人的心都和亚拉法师的身体一般悬在了空中,过程只有短短两秒,可时空好像定格一般漫长,直到亚拉法师稳稳的攀住石臂上的突起,所有人被摄紧的心也跟着松开。多吉惊讶得合不上嘴,道:“哇,太……太,太厉害了。”
岳阳道:“瞧见没有,这就是密修大宗师的实力。”
而他们没看见,亚拉法师在石壁上兀自不住的喘息,吕竞男也感到相当的吃力,用三根手指支撑全身重量还要向上攀爬,谈何容易。亚拉法师吃力的将身体向上拉,总算找到一处歇脚的地方,蹬着一小块突起紧张的休息着,他仰头看了看上面,还需要折返两次,而山壁和手臂间的距离正在增加,如何才能办到?他自知之明,下一次跃到对面山壁只有百分之三十的成功机率,而最后一次自己根本无法跃回来,那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极限,不是拼命就可以完成的。
下面已经看不见亚拉法师的身影了,大家只能凭借吕竞男的探照灯看见黑暗中的一个移动的光斑,不过,只要吕竞男没有大叫,法师就还是安全的。正这样想的时候,就听见吕竞男轻声低呼:“法师大人!”声音焦虑而紧张,虽然很轻,但是在这个安静得十米开外能听见别人呼吸声的地下空间,人人都听得很清楚。
原来,亚拉最后一次反身翻腾,终究无法抵达手臂处,勉强贴近手臂了,但是身体附近都没有可以抓住的突起,眼看要掉下佛臂,吕竞男惶急中叫出声来。亚拉法师确是早已将这情况计算在内,手臂扬起,飞索激射,准确无误的从手臂边缘穿透石臂,从石臂正上方穿了出去,钩爪打开,牢牢的抓住了亚拉法师。亚拉法师悬吊在手臂边缘,总算松了口气,借助飘荡的力量,找到一块可立足的突起。
亚拉法师吃力的攀上了第十二条手臂,结好三条安全绳,先让体重较轻的唐敏,多吉爬了上去,接着合三人之力,让其余队员也顺绳爬上手臂。
岳阳喘息着站起来道:“总算爬……爬上来了。”
亚拉法师深畏的看着那高耸的十二层倒塔,心道:“这还仅仅是踏上第十二条手臂的一个开始。前面的路,我们该如何闯过?”
来到第十二座倒塔的下方,这座倒悬的塔越发显得岌岌可危,底端极小,顶端极大,好似一阵风吹过,那座塔便会倒塌瓦解一般。这座塔是封闭结构,通往塔顶的路是沿着塔外圈的螺旋线楼板,由于塔的上层远大于下一层,所以这些楼板都是悬空的,看架势,因该是从塔内发出各种机关来考核那些古人的躲避能力吧。
让人深怕的是,这些螺旋楼板靠外临空的一侧,没有任何防护措施,一脚踏偏,就会直接跌落深渊。众人站在塔下用探照灯观察了一下,到处都有较为新鲜的血迹,到处都是被破坏的痕迹,有的地方连塔身也被炸出大洞来,看来本那群人在这里吃了不小的亏。
亚拉法师道:“仔细看这些楼板,全是三十公分宽窄的木板拼接成的,有的横放,有的纵放,这些楼板可能有机关;而塔身的廊柱与廊柱间每一堵墙都有缝隙,有的开孔,有的横裂,说明塔内也有机关;楼层间的楼板厚度超过一米以上,说明顶端的楼板也可能发出机关。也就是说,除了临空的一面,这楼道里其余三面都是机关,不小心就跌下去,提前告诉你们,每一步都必须防止来自各方的机关。”
听完亚拉法师的话,岳阳小心对张立道:“我已经拥有必死的觉悟了,你呢?”张立嗤之以鼻。
卓木强巴握紧了唐敏的手,唐敏幸福的望向卓木强巴,两人都是一般心思,生则同生,死则同死。
亚拉法师当先踏上了木板,后面的人员顺序一切照就,不过每人之间的间距增大,是为了让前面碰到机关的人有回转的空间。亚拉刚走半圈,落脚的那根纵向木板翻转过来,一脚踩空,半条腿陷入其中,跟着塔壁底端刺出一排长矛,亚拉法师不退反进,一用力将整条腿都陷入踏空的木板,身体前倾与后腿拉成一字形,这才避开长矛袭击。后面的人看见,自然就不去踏那居中的木板。又没走两步,亚拉法师处在一排横向木板的正中,突然整排木板向外一推,像筛子一样的左右摇晃起来,幸亏法师马步稳,才没有被摇下地板跌入深渊去。
越到后面,飞索,长矛,箭簇,回力镖,毒钉,几乎那个年代能用上的倒塔内部都装上了,脚下的木板随时有踏空的危险,而且有的会前后翻转,左右翻转,抛弹,摇摆,有的横向木条会自动缩回塔内,头顶有落锤,落石,直刺,更有好几次头顶整块木板都倾斜下来,看木板上面的痕迹,因该是大型滚石,擂木,刀桩滚木等可怕装置,不过已经由本那群人完全享用了。
如此艰难前进,还没到一半就已经人人挂彩,伤重的是张立,被横向突然弹出的棒槌打伤了左肩关节,整个左臂都无法动弹了。到第八层时,亚拉法师步伐放得更慢了,他心中惊异道:“前面木板上有铁轨,这是怎么回事?”
刚踏上埋有铁轨的木板,只见左边塔壁轰然中开,一尊尊架设好的人形铁器沿铁轨滑移而出,挥拳举臂,竟不失名家风范。亚拉法师避开第一铁人直拳,扭身躲过铁腿,却被前面一人直钩拳正中下颌,被打掉一颗中齿,眼前昏黑一片。慌乱之中,滚入了塔壁,不料铁人沿轨横移,速度直赶法师,铁臂前后夹击,法师伸手格档,三臂交在一起,铁臂力大,把法师抬起抛出,直落木板之外。法师手臂扬起,飞索击穿木板,将身体悬挂在木板下方。铁人们这才退回塔壁,塔壁关阖。
铁人移出,法师中拳,滚入塔内又被架出木板之外,事情发生在一瞬间,等众人反应过来,法师已经悬吊在木板下方了,看到余下的人目瞪口呆。张立喃喃道:“这是什么机关?”
吕竞男看法师安然,答道:“这因该是木车牛马的改进工艺,类似少林铜人巷啊!”
岳阳道:“不会吧,我们可不是什么高手,少林铜人巷……”
方新教授提议道:“我有办法,我们攀爬在木板外缘,悬吊过去,这些铁人因对我们无法。”
亚拉法师在下面道:“不可!这些木板下方正中有两根承重轴,除了有铁轨的地方,其余木板全部是可以横向侧翻的,木板边缘无法攀爬,只有从两根轴中间过去,才是平稳的。而且,悬吊在外面同样会启动机关。”只见法师吊在空中,正左支右曲的狼狈躲避下面一两层塔墙发射出的箭矢飞镖等暗器,想要爬上木板却又惧畏铁人。
卓木强巴道:“那本他们是如何过去的?悬吊在木板外面同样会启动机关,这里可没有办法用钩绳一类吧?”
张立道:“会不会在铁轨上作了文章?”
吕竞男马上醒悟过来,只见铁轨上有些新的滑痕,她取出一个回形钢扣,在塔壁根处将它Сhā入楔形铁轨,塔壁打开,铁人又沿轨道滑出,遇到回形钢扣阻拦,只推得钢扣与铁轨“吱吱”冒出火花来,(奇*书*网^.^整*理*提*供)前进了十厘米才停下,吕竞男站在木板正中,铁人拳打脚踢了一会儿,始终沾不到吕竞男身体,随即退回,塔壁又关上了。亚拉法师这才爬回木板,同时看着吕竞男,两人都在猜测莫金一行人的智力和身手。
[涉险]
找到了前进的方法,这才得以平安通过铁人阵前半部分,大家还没安下心来,只见后面的铁人动作越来越快,拳脚也更加有力,就在大家看得胆战心寒时,亚拉法师突然喊一声“小心”,只见左边的铁人挥臂够不着法师,突然带着铁链的铁拳好似飞弹一般脱手而出,法师百急中堪堪避开,前面一尊铁人却是飞出一条腿来,法师仰面倒地避过,只见那条铁腿正踢在了铁拳之上,铁拳受铁链所致,顿时改变方向,朝后飞去。来势汹汹,吕竞男刚听见“小”字,就见一个物体飞至,根本来不及躲避,双臂交叉封在胸口。但铁拳力大,硬生生将吕竞男交叉的双臂压回了胸膛,打得她退了一步,张口喷出血来。
亚拉法师一个前滚翻,未见来物,先闻风声,赶紧侧让避开,右耳生风,又是一记铁拳如流星般激射而来,法师一个铁板桥倒悬,已是一身冷汗,前方不知道什么东西又已过来,眼看躲避不开,法师转身趴在地上,以狗啃泥的姿势总算避了过去,眼前突然一亮,木板夹缝里落着一个什么东西……
“大家停下!”亚拉法师突然大叫起来,让大家停在那些不会弹射铁拳的铁人轨道处,他和吕竞男也退了回来。亚拉法师在那些能将手脚飞射出的铁人中来回滚打几圈,全身已经多处受伤,兀自呼吸不畅。
所有的人排成一条线停在铁轨中央位置,每个人身边都有一尊拳打脚踢的铁人,拳风席席,虽然挨不上身,看着也心惊肉跳。亚拉法师道:“前面的铁人手脚都能和身体脱离飞射出来,我们怎么也躲不过去了。”
岳阳在弧形转角处,已经看不见亚拉法师,他大声问道:“本他们又用了什么特别的方法通过的?”
亚拉法师道:“我发现了这个。”他举起一支五厘米长的微型注射器,仅前面的吕竞男和张立可以看见。张立向后面道:“他们用了中枢镇痛剂。”
法师道:“现在我们有两个选择,一是停下来退回去,二是和本他们一样,使用中枢镇痛剂继续前进,大家自己选择吧。”
毫无疑问,大家都选择了后者,他们使用的镇痛剂与本他们的不同,属于口服药,起效稍慢,持续时间要长一点。这种中枢镇痛剂可以阻止身体各部位将感觉传达给大脑,几乎是一种绝对镇痛剂,但它也有不少弊端,毕竟伤痛是人体对损伤做出的正常调整,一旦痛觉被阻断,大脑将无法对身体各部位的情况作出正确的判断,往往会造成更大的伤害。虽然说队员穿着防弹背心,但是面对这样强烈的钝击,防弹背心的作用微乎其微,队员们只能靠自己的视觉来作出判断,护住身体最重要的部位。而且,这种中枢镇痛剂对大脑神经有很强的副作用,只能微量使用,舌下含服后,十五分钟起效,有效持续时间仅为二十分钟。
人人服食强效镇痛剂,各自打了一针强心剂,在无数的铁拳铁腿间,护住身体要害部位,竭尽全身所能,一步步艰难的向前突进。就这样,在拳打脚踢间,一行人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总算绕完了第十二层最后一圈,来到塔顶八角平台。
没有人不受伤,张立,岳阳,卓木强巴,巴桑,方新教授都有好几次就掉下木板,以凶险二字难以形容其万分之一,在平台上检查伤痛情况,张立左臂,岳阳右臂似乎都动弹不了,巴桑从脚踝到肩头全是青紫,吕竞男和亚拉法师骨头似乎没有大碍,但他们承受的铁拳铁腿最多,都受了不轻的内伤,多吉的下颌被打歪了,亚拉法师正准备给他接驳回去,方新教授走路有些瘸,看来大腿受到了重力攻击。卓木强巴身上就像开了彩染铺,黑的,青的,紫的,红的,什么颜色都有,但在他身前的唐敏似乎受伤不重,只是显得凌乱憔悴,惴惴不安。卓木强巴也就不怎么疲惫,反而显得安稳,他眼中只有她一人,娇喘嘘嘘,额头微汗,但是身体安好,没受重伤。吕竞男眼中,也有一人,全身上下,无不变色,却故做高大,好像受伤颇轻;她知道,他受的铁拳最多最重,伤筋挫骨也不知道有多少处,她知道的,因为她都看在眼里。如今药效已过,大家都痛得龇牙咧嘴,那人却强忍伤痛,嘴角还要挂着无所谓的笑意,吕竞男暗中兮忿:“哼,做给谁看呢!”突然鼻尖一酸,她赶紧别过头去,再回过头来,已是淡漠表情,做给谁看呢?她不知道。
来到第十二层塔顶,张立岳阳真是爬也爬不动了,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痛,只想找个铺满棉絮的地方躺着好好休息一番。那种药效消失带来的痛楚,直接刺激着神经,吕竞男也不得不宣布:“原地休息一下再走吧。”
卓木强巴站在十二座倒塔与十三座倒塔的连接处,全身骨裂般的痛着,时不时肌肉不受控制的抽搐,但他强忍着,看着这连接两座塔间的通道,又是一道不可逾越的考验。两座塔间是由一根直径尺许的大铜轴连接起来,“唔,不好过去呢。”亚拉法师不知何时来到身后。
卓木强巴道:“这比走钢丝更困难吧,法师。”
亚拉法师没有直接回答,却道:“抱是抱不住的,不能爬过去,只能站直了身体走过去呢,看这两座塔间的距离,也是两三百米的间距吧,对本他们就没问题,对我们可就很困难啊。”停顿道:“先休息一下,再想对策吧。”
在八角形平台刚准备休息,突然“当”的一声,让这群刚刚险死生还的人又紧张起来,除了多吉,人人都知道,那是子弹打在铜像身上发出的声音。辨明声音来源,九人都躲到了铜像身后,只见子弹掠空飞过,在空中留下一道火线。
幸亏铜佛够大,九人才能完全挤在佛像背后,巴桑骂道:“混蛋,难怪没有在入口处留人守卫,他们专选在我们最疲惫的时候动手,这里到处都是易守难攻的地方,这还怎么过得去。”
“可恶,这铜轴已经难以过去,现在他们竟然守在对岸,我们根本无法前进一步啊。”张立也恨恨道。现在大家都拿了武器在手,但是他们连走出铜佛的机会都没有,人家瞄准了这里的。
巴桑道:“两座塔间隔二三百米,他们用狙击步枪带夜视瞄准,对付我们完全没有问题,可是我们没有那样的装备,连还击的能力都欠缺,这条路没法走。”
岳阳道:“可是也不能退回去另想办法啊。”
大家都缄默不作声,退回去简直就是让他们再死一次。
……………………沉默
……………………………………沉默
吕竞男突然道:“你们想办法干扰他们注意力,我可以利用双飞索悬挂过去。”
卓木强巴道:“不行,太危险了,当你悬挂在半空中时,那简直就是活靶子。”
吕竞男道:“只能冒一冒险了,他们用狙击的话,视野很窄,只要不注意到铜轴下面,就无法发现我。”她取出一枚瓶状手雷,这便是前面提起过的声光手雷,也叫闪爆弹,反恐专用武器,起身。巴桑突然一把将闪爆弹抢了过去,拔掉Сhā销,就这样大摇大摆的从铜佛后走了出去。
岳阳道:“不行,太危险,会成为靶子的,巴桑大哥!”
巴桑道:“没关系,有防弹衣。”
张立道:“要是他们爆头怎么办?”
巴桑淡淡一笑,道:“赌一把啦。”又对吕竞男道:“剩下就看你的了,教官。”话音刚落,一粒流弹就击中他胸膛,虽然不曾倒下,但胸口承重,气息为之一窒。巴桑挥舞双臂,吸引着对岸狙击手的注意力,而闪爆弹就滚落在他身前。
蔡廷和黄毛本是可可西里盗猎团的下等角色,这次他们也不明白为何如此好运,留下来守这处险要,几乎不用冒生命危险。只见夜视瞄准镜里,那个男子中了一枪,却张开双臂挥舞着,蔡廷心道:“真是命大,这次不爆你的头就对不起我的枪。”突然,只见那男子转过身去,背对着自己,而且双手蒙头,这是什么姿势?两人还没回过神来,突然瞄准器里一片白光,强烈得耀眼,两人扔掉枪,蒙着眼睛大叫一声,一时什么也看不见了。
就在强光刚刚消退的同时,吕竞男奔出佛像,看准方位纵身一跃,同时左手一扬,飞索在铜轴上绕上几匝,吕竞男一牵一荡,瞬间就前进了十几米,跟着右手扬起,另一根飞索同样绕住了铜轴,左手飞索松脱,开始自动回绞。一左一右的前后绕紧铜轴前进,看似简单,但是吕竞男是在完全漆黑的环境下前进,必须凭借记忆才能准确无误的缠绕住铜轴,只要身体稍有偏差,飞索便会落空。
同时塔上,掩护人员纷纷开火还击,虽然看不见目标在哪里,武器的精准性也无法和狙击枪相比,但是枪声大作,也足以让双目失明的蔡黄二人抱头鼠窜。
莫金和索瑞斯并未察觉这是在巨佛口中,他们只觉得这处缺口好似一口巨大的天井,立足处是约四个足球场大小的一坪广场,头顶看不见的黑暗处是屋檐形状的悬崖,他们便在崖口下方,巨大的广场之中。广场被人工打凿得极为平整,站在广场中,任何人和机械都顿时显得渺小起来,广场尽头,便是那三重塔似宫殿建筑,当照明弹将洞|茓内照得熠熠生辉时,那高耸的宫殿露出它真实的面容,金碧辉煌,流光溢彩。那琉璃似的瓦片让整个宫殿顶端闪现着黄金的色泽,斗檐上翘立的瑞兽全部发出白银一样的光芒,红帏宫墙上装饰着宝石般闪耀的磷碧石,无数飞天夜叉和祥云瑞兽浮刻在墙上,而宫墙正中巨大的浮雕呈现三目十八臂坐像怒佛,宫门在坐像胸腹位置。走到近处,仰头望不到宫顶,环顾看不见墙角,只有身前,一扇巨大的包铜皮红门耸立,一个个海碗大小的铜钉阵列门上,看见这扇门,莫金和索瑞斯竟然同时想到一个词“巍峨”。
在宫门两端还立着高耸的石架,门闩在距离地面十五米左右的高度,用一整根粗大的原木横架在铜挡上,如今原木已经腐烂中裂,可当年,这么巨大的原木,树龄至少也是千年以上。莫金道:“看来当年走的人非常匆忙呢,连石架也来不及移开。”
索瑞斯道:“唔,直径粗逾两米的原木,如果不是它已经腐烂,要想把它从那上面弄下来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当年的古格人是怎么把它弄上去的呢?是吊上去的么?不过从石架台阶的方向来看,好像是被抬上去的呢,那需要多少人才能抬动啊?”
马索汇报道:“检查过了,附近没有机关,看来只需要把两座石架炸掉,用绳索绑住铜把手,就可以把门拉开了。”
莫金他们向广场开阔处走去,马索下令道:“炸掉石架!”
这时,远处的枪声响起,莫金微笑道:“看来他们在十二层受到阻击呢。那根铜轴,几乎是不可过,他们能不能突破我们的封锁呢?啊,结果很令人期待。”
索瑞斯阴恻恻笑道:“我倒是想知道,你玩的究竟是什么把戏。”
莫金低头盯着脚尖道:“你会知道的。”
过了一两分钟,蔡廷和黄毛的视力逐渐恢复,他们也斜靠在一尊铜佛后,看了看空中火线规矩,随即知道对岸塔上的人只是漫无目的的乱打一气。黄毛提起狙击枪,从铜佛后走了出来,愤恨道:“以为这样就可以打中我们么,竟然用闪爆弹,看我怎么给他们颜色。”
蔡廷也将狙击枪重新架在了围栏上,打开夜视镜瞄准道:“我们看谁打中的人更多吧。哼哼,咿?奇怪,躲到哪里去了?”
黄毛道:“有的在围栏下面,有的在铜佛后面,只是露出枪口乱射一通,他们也知道我们视力恢复了吧,所以夹着尾巴躲了起来。”
蔡廷道:“不会再用闪爆弹吧。”黄毛道:“他们也该知道,再用也没什么效果,兵果!打中一个。”他将枪口对准了围栏下方,瞄准器里击起一蓬血花。
“啊!”张立大叫一声,翻滚到一旁,原本尚未康复的左肩再次负伤,同时道:“离开石栏,他们隔着石板射击。”
岳阳将张立架回铜佛后,唐敏准备了器械替张立消毒,压迫止血。岳阳道:“竟然知道隔板伤人,看来他们对狙击枪的性能相当了解呢,可恶,我再用一枚闪爆弹,让他们变成瞎子。”
巴桑道:“不可以,会暴露教官的。而且,他们已经有了防范,第二次很难奏效。”
卓木强巴将枪口从铜佛腋下伸出去,又打了一梭子弹道:“教官还要多久才能到对面?”
亚拉法师道:“从铜轴上过去,至少需要五分钟,然后她会从那座塔的下面一层进入,绕到他们后面去,这中间也需要一段时间,十五分钟可能够了。”
卓木强巴道:“那再坚持几分钟吧。”心中默念:“教官,你可要成功啊,魔鬼一样的女人,因该不会失手吧。”
坚守了几分钟,估计吕竞男已经抵达对面倒塔,岳阳突发奇想,将一块包扎用的白方巾挂在枪筒上支了出去。果然,蔡黄二人目光都被那白方巾吸引住了,蔡廷道:“什么意思?想投降么?”
黄毛道:“也好啊,我们不如停一会儿,但却瞄准,等他们出来一个打一个。”蔡廷哈哈大笑。
笑声未落,蔡廷突然觉得后颈猛遭重击,想也不想,反手就将枪往回举,而黄毛觉得有股巨大的抓力,似乎本来准备擒住自己手臂,却突然改为向前抓提。突袭的人正是吕竞男,在枪声掩护下,她从塔下一层进入,绕至二人身后,然后突然出手,准备劈晕一人,擒拿一人,没想到被劈的那人头项极硬,竟然不晕,还回枪反击,顿时改变战术,准被将一人往前一提一扔,再制服另一人,那被提扔的人就算不掉下塔去,一时也会六神无主。不想,黄毛身体前倾之势刚形成,他突然弃枪,双手扳住栏杆,跟着身体一跃,竟想用双腿夹住背后偷袭者。但他身后是吕竞男,吕竞男顺势向后一靠,跟着送了他一脚,黄毛就借那一跃之势,半身悬空,赶紧抓稳栏杆,反吊在塔外,而同时吕竞男伸手在枪口一拨,“叭”的一声,一颗子弹偏离轨道,不知道射向何方去了。蔡廷反肘一击,吕竞男伸手一拿,蔡廷后踢腿,吕竞男一踩,蔡廷猛的后仰,吕竞男松手再捏住了他的头,向后一拖,蔡廷身体失去平衡,急忙挺身向前,吕竞男便轻轻一推,蔡廷站立不稳,一脚蹬在栏杆上,跟着准备扭头看看,究竟这个厉害的人是谁。
便在此时,黑暗中霹雳一声,宛若夜空炸雷,陨石坠地,光亮比照明弹还强许多,跟着整尊巨佛抖了一下,而处于手臂最边缘的倒塔则抖得最厉害,蔡廷那一脚竟然将石板踹断了,整个人一头载向黑暗空间,最后也没看清到底是谁偷袭他们,那剧烈的震动,黄毛也被震出塔外,只留下长声惨叫,声音却被那巨大的震响完全淹没。
剧烈的震动也让卓木强巴他们大吃一惊,探头看时,正看见上方光芒,只见一颗从未见过的巨大三面头颅,九只眼睛,三张嘴,六个鼻孔都在放光,那石像头颅,在黑暗中张大了嘴昂首望天,表情透着绝望,明知远不可及,偏又像近在咫尺,端的恐怖。光芒退去,那狰狞的面目却让倒塔上的人心有余悸,好大一颗头颅,这些高大的倒塔在头颅面前,顶多只有蛋卷冰淇淋那般大,那张大嘴一口就能吃掉一半。
马索清理掉被炸碎的石屑,绳索已经绑好,左右各有十人,拉动绳索,只听大门发出沉闷的“嘎嘎”之声,一千年了,它再次被开启。莫金和索瑞斯站在门口,望着那高不可及的巨大之门,在他们面前,仿佛打开的是一扇天宫之门,让两人期待不已。然后,就在巨门被拉开一条缝隙之后,门被巨大的推力自动推了开来,跟着莫金和索瑞斯同时大叫起来!
[深渊]
谁也没想到,那巨大的门后,竟然是堆积如山的尸骨,它们整整堵满了约三十多米高的大门,只被拉开一条缝隙,那些枯骨便如潮涌般铺天盖地席卷而来。首当其冲的便是莫金和索瑞斯,两人都没想到门后竟然是如此多的尸骨,顿时大叫,同时开逃。原本铜门枯骨之间的力量是平衡的,一旦这个平衡被打破,形势立即倒向一边,所以数量巨大的枯骨冲开了铜门,跟着就像泥石流一般顺着枯骨形成的斜坡不断倾泻,将广场正中完全铺满,冲出一条由枯骨铺成道路,甚至有些枯骨被冲下了悬崖,随后才慢慢停下。幸亏莫金和索瑞斯都是反应奇快,否则被卷入这枯骨的洪流中,肯定被冲到悬崖下面去了,在两旁拉门的二十余人反而没事。
马索第一时间搀扶起惊魂未定的莫金,关切道:“没事吧,老板?”
索瑞斯脸色晦暗,看着这真正的尸骨山,干涩的问道:“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玛雅的古墓,机关,凶兽,他不曾畏惧,因为他有自信,还有那个让他有自信的人带队,生命之门里的奇怪佛像,诡异机关,他也不以为然,顶多有些惊讶罢了,古格机关佛虽然凶险,但是发生在一瞬间,或许会有些后怕,不过已经过去了,直到此刻,他才真的有些害怕了。
莫金抹了一把冷汗,道:“这个谁知道呢?”这里的尸骨成千上万,全部堆积在门后,看得出这些都是古尸,和前面的重重机关完全不同,机关再厉害也是死物,可眼前这些古尸,曾经都是活生生的人,是什么,是什么让他们堆积在门后的?联想起那来不及撤走的石架,那巨大的门闩,还有跨越峡谷被人为破坏掉的过峡铁索,这里肯定发生过什么,一千年前,还是数百年前,总之这里发生了令人极不可思议的事。莫金也开始感到恐惧了,他们是身处于一个完全未知的宗教圣地,他们的机关简直要人命没商量,他们的血池开启连自己第一次见都觉得头皮发麻,而如今,又是数以万计的枯骨堆积成山,这到底是个什么宗教,他们留下这些,这些难解的谜,到底说明了什么呢?
矗立良久,终于,莫金道:“我们进去吧。”要想清除这堆积如山的尸骨是一件大工程,要进去,就得踏着这些尸骨进去,马索一怵,只希望索瑞斯能说让部分人留下,不料,索瑞斯也道:“进去吧。”一行人踏着尸骨,发出“咯吱咯吱”的摩擦声,在巨大的洞|茓中,仿佛有亡灵从地狱归来。
蔡黄二人跌落深渊后,吕竞男利用飞索悬挂在铜轴下方,另用绳结出一条路来,大家攀着绳索过去,好不容易抵达对岸,可是一想起这不过是第二次测试,还有最后一座,第十八座倒塔的考验在前面等着他们,谁也高兴不起来。
张立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巴桑道:“是本他们炸掉了什么东西吧。”
唐敏抬头道:“你们看啊,在第十七座塔那里灯火就灭了,他们没有过去吗?”
亚拉法师道:“恐怕通过第十二座塔已经是他们能力的极限了吧。”
方新教授道:“是不是另外找到路了,毕竟他们也带了许多新式装备进来,古人的机关只是针对那个时代的人设计的。”
吕竞男道:“既然他们在这里设下伏兵,那么后面的路口恐怕也有人埋伏,要小心,那些人并非庸手,刚才我差点就制服不了那两人。”回想起来,吕竞男发现那两人的身手确实了得,若非是偷袭加上那意外的震动,自己一时难以取胜。吕竞男想了想道:“如果还有伏兵的话,我们得安排点计策蒙蔽对手。”
卓木强巴道:“要怎么做?”
吕竞男道:“方才那两个人是在爆炸响起时跌落下去的,他们的叫声完全被爆炸掩盖了,所以,上面的人并不知道我们已经抵达第十三座倒塔,我们只需要在这里布置下零星的枪声,他们就会以为我们仍被堵在第十二座倒塔和第十三座倒塔之间。”
张立喜道:“知道了,这个容易,就交给我来做吧。”很快做了一个简易装置,绑了两把枪,设定为每五分钟间隔响两枪,两把枪响的时间也有不同,听起来好像毫无规律一般。一切布置妥当,九人才开始更加小心的向前迈进,越接近灯火的尽头就越谨慎起来,谁知道对方在这里伏下了多少人呢。
在第十六座倒塔顶端,看着延伸出去的一根铁索,吕竞男道:“这巨佛的十八条手臂相互展开,上下两端的手臂间距较近,中间的手臂间距较远,最底端的那只手臂距离对面崖壁最近,当时便是从那里踏上佛身的,此后一直是攀山壁到达上一根手臂,随后通过塔顶的铁索从佛像左边的手臂通往右边,然后再次攀山壁到上一根手臂,再通过铁索从右边又前往左边,如此反复而已。不过,最后第十七座倒塔和第十八座倒塔分别位于佛像两端的最高两根手臂,从十六座塔顶沿铁索直达第十七座塔底,然后绕上塔顶,再由铜轴直达第十八座倒塔,本他们的火光就是在第十七座倒塔顶端终止,他们没有过铁索,而是不知道去了哪里。如果要做好埋伏的话,这最后一座倒塔是非埋伏不可的。”
巴桑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吕竞男道:“一个一个的过去,尽量不让铁索发出声音,只要过去了一个人,事情便好办多了。我先过去,巴桑跟在后面,然后是张立和岳阳,随后的自己排序,明白了吗?”吕竞男清楚,亚拉法师身手了得,可是要说到打仗杀人,她还是更需要士兵。说完,小心的吊在铁索下方,尽量不发出声音的朝幽暗深处移去。而此时,那五位身心俱疲的武装分子,依然在塔顶闭目养神,只需要听一听枪声就可以了。
张立岳阳手臂都有伤,攀铁索过去最是困难,但总算过去了,岳阳过来后,轻轻告诉张立道:“好像很久都没听见枪声了。”张立道:“嗯,子弹打完了,枪自然也不会响了。”吕竞男心头一秉,他们没有听见枪声,那么敌人也没有听见,事情危急了。
她赶紧布置道:“他们恐怕很快就会发现不对了,我们的人还没有完全过来,在不清楚敌方人数情况下,不宜打草惊蛇。听着,我和巴桑掩上去查看情况,这座塔也是外旋型的,张立岳阳,你们到手臂根处去,用那缴获的狙击枪,凡是出现在楼道上的敌人,一定要阻击。待会儿教授他们过来了,再让他们配合我们行动。”
张立和岳阳选了一处黑暗的地方隐蔽,用夜视镜扫描周围,张立道:“从外观看,最后一座塔也和其它的塔一样嘛,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机关。”
岳阳道:“唔,其余的塔都是九层,七层不等,唯有这三座塔,一座六层,一座十二层,一座十八层,他奶奶的,我们回去再练个二三十年恐怕也过不了这最后一座塔吧。”
张立道:“咦?那是什么?你看,第十八座塔的底端,好像还有一道铁索。”
岳阳道:“我看看。真是奇怪,难道这最后一座塔也不能通向这巨佛的胸腹部吗?那铁索竟然一直向下延伸。从这个角度看,恐怕这道铁索是从最右上的手臂一直连接到巨佛左脚脚背的位置吧。”
张立道:“这些密教的家伙,也太能玩花样了,爬完十八条手臂不算,还想让人从脚下再爬一千米上去吗?难怪本那些强悍的家伙也不愿选这条路呢。”
唐敏和方新教授也都平安通过,枪声却在多吉过铁索的时候响起,还未过去的卓木强巴和亚拉法师二人都望着对岸,火光一闪一闪的,枪声像放炮仗一样噼里啪啦响个不停。卓木强巴道:“已经打起来了吗?”亚拉法师道:“恐怕是多吉被发现了。”
卓木强巴道:“可恶,我们也赶紧过去吧。”
亚拉法师道:“可是,这时候过去很危险啊,等教官他们清除掉对面的敌人再过去比较安全吧?”
卓木强巴道:“但是,只留多吉一个人在铁索上,他会更危险的。”说着爬上了铁索,亚拉法师无奈,紧紧的跟在后面。
爬至了有三分之一的距离,就看见多吉岌岌可危的单臂悬吊在铁索上,多吉看见卓木强巴二人也大叫起来:“不要过来,圣使大人!他们瞄准了我!他们瞄准了我!”
卓木强巴抬头一看,只见远处极近的两点火光同时互闪,看来教官他们和敌人的距离已经非常接近,卓木强巴道:“没关系,他们已经被制服了,你坚持住,坚持住!”
更近了,卓木强巴为了看清情况,旋亮了烛帽,只见多吉右脸灰白色,左半边脸血糊糊的一片,左肩完全被血浸透了,热血还在如喷泉般不住的往外标,看来是手臂动脉被打中了。亚拉法师大叫:“别开灯!对面还有敌人!”同时快追了两步,突然翻身趴在铁索上方与卓木强巴面对面,伸手便要去摘卓木强巴的帽子,另一面,子弹已经无情的飞了过来,多吉在这时支持不住,松手下落,卓木强巴双腿一剪铁索,半身悬空去捞多吉。亚拉法师一把抓住了卓木强巴的烛帽,卓木强巴抓住了多吉的手臂,子弹从亚拉法师和卓木强巴之间擦了过去,事情都在同一时间发生。
亚拉法师扔掉烛帽,觉得脸上一热,一股咸腥味扑鼻而来,他心中暗道:“中弹了吗?怎么没有痛觉?啊,不是我中弹了!”念头一转,亚拉法师在千钧之际反手握住了卓木强巴的脚踝,而卓木强巴正在此时腿部剧痛,刚失去足以悬吊身体的力量,他和多吉两人的力量一齐下坠,将亚拉法师也拉得翻下铁索。如此,亚拉法师一手握住铁索,全身悬空,挂着卓木强巴,卓木强巴捉住多吉,三人荡在半空。
亚拉法师力量毕竟有限,三人的重力迫使他抓住铁索的手渐渐滑脱,想要将下面两人甩上铁索却是不能。多吉喃喃道:“放手吧,圣使大人,为了我不值得。多吉能和圣使大人一齐来到这守候多年的圣地,已经很满意了。”
卓木强巴道:“什么值不值得,放弃自己的同伴来保住自己,我还没有那样的习惯。亚拉法师,你还支持得住吗,我们要上去了。”亚拉法师吃力道:“快!快!”忽的颓然气馁道:“不行了。”三人直接坠深渊。
敌人的第一枪是瞄准了多吉打的,吕竞男和巴桑刚刚抵达出口附近,就听见了枪声,来不及细想,就准备从背后袭击敌人,没想到敌人竟然有五名,反而一轮扫射将二人压制在出口内,上不了平台。巴桑打得压抑,一把抓起三枚手雷,同时拔销扔了上去,方新教授和唐敏也赶到了,巴桑和吕竞男准备从边缘攀爬上平台,张立和岳阳在远处策应,但从下往上看不见敌人,收效甚微。一时打得昏天黑地,枪声齐鸣,百忙中岳阳用夜视瞄准看了看铁索上的情况,正好看见卓木强巴三人跌入深渊,岳阳大叫一声:“强巴少爷!”
耳边的风呼呼的吹着,卓木强巴的身体呈自由下落趋势,可以清晰的看见一座座灯火明亮的倒塔从身旁飞升,“一切,都结束了吗?不!这不过是一个开始,旅行途中的小小考验!我还不能死!”
冷风一吹,卓木强巴清醒过来,他的神经变得比钢铁还硬,半空中控制住翻滚,猛的双臂一伸,蝠翼展开,左右微微一晃,身体开始在空中平稳的滑翔。但是卓木强巴自己知道,要利用蝠翼在空中控制平衡绝非像滑翔翼滑翔伞那么简单,蝙蝠衫的面积毕竟只有一个人排成大字型那么大,主要靠操纵者自身的控制能力,卓木强巴的滑翔极限是二十米高度,时间不超过二十秒,一旦超过这个时间,身体便不受控制的在空中翻滚。卓木强巴尽量将双腿并拢,双臂伸直,脑子里都是训练时教官的提醒“兜住风,控制住!卓木强巴,兜住风,手绷直!别弯!”
只听身后亚拉法师道:“好样的,强巴少爷!”卓木强巴知道亚拉法师也打开了蝠翼,但是不敢回头看,也不知道多吉怎么样了,刚才三人同时跌落,但是没有听见多吉的呼喊,事实上,谁也没有呼喊一声。
不知道在空中滑翔了多久,卓木强巴感觉自己好像已经超越了极限,总之是不止二十秒,然后突然感觉到手臂触碰到什么东西,来不及细想,一把抓住了那似乎可以抓住的东西,抱紧之后,发现自己抱着的是一根斜向下的粗铁索,不知道通向哪里。再看四周,自己似乎跌落到第二,四座倒塔之间,相距各有两百来米远,与佛像也距数百米远。脚下黑暗处似乎有人“哟”的叫了一声,听声音似乎是多吉。
卓木强巴向下滑了数米,听亚拉法师道:“强巴少爷,你也抓住了吗?”
卓木强巴道:“嗯。”
多吉在下面道:“太好了,大家都没事,谢谢你,老法师。”
卓木强巴喜道:“你没事吗?多吉。”
多吉道:“嗯,老法师抓住了我。”原来,刚刚掉落的一瞬间,亚拉法师射出飞索,将多吉的背包牢牢摄住,然后展开蝠翼,总算在即将失控时抓住了隐蔽在空中的铁索。卓木强巴心头一惊,吊着一个人还能熟练的操纵蝠翼,他实在惊异于亚拉法师的能力。
卓木强巴问道:“这条铁索是竖向的,它到底通向哪里?”
亚拉法师道:“不知道,我们先滑下去看看吧。”
这一滑足足滑了十余分钟,就在卓木强巴认为这铁索没底时,他们抵达了一处小洞|茓,洞高三五米,平地面积不过百米,洞口向内缩小,里面被凿出一条通道,与山壁相通。
脚踏实地之后,亚拉法师点亮炷帽,和卓木强巴二人先将多吉的血止住,卓木强巴自己则仅是擦伤,血已经干涸了。随后法师才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洞|茓内壁光滑,在石壁上好像刻着一行字,亚拉法师认识其中一部分,连起来心中一惊。卓木强巴则赶紧与教授敏敏他们联系,没想到通讯器没有任何反应,卓木强巴摆弄半天,心头焦急起来。亚拉法师道:“恐怕不行,峡谷的这头岩壁似乎对无线电信号有干扰,越靠近石壁信号就越弱。我们下滑的可能有一千……不,不止一千米,这么远的距离,他们是接收不到信号的。强巴少爷,你先来看看这些文字,你看看是什么意思?”
联系不上教授和敏敏,卓木强巴不知道他们的情况如何,突然有六神失落的感觉,待他看见岩壁上的刻字,顿时魂不附体,手足一阵冰凉。他一字一顿的翻译过来道:“通过十八……什么堂,的勇士,将要,接受,真正的,考验!”
卓木强巴绝望的扭头望向亚拉法师,亚拉法师兀自怀疑的问道:“怎么样?是不是说前面十八座倒塔都不算,这里才是真正的考验?”卓木强巴艰难的点点头,亚拉法师依然不信道:“不会吧?会不会是我们认错了,这些字有别的解释?这不可能是真的吧?开,开什么玩笑!”
多吉道:“这和直接落下峡谷又有什么不同,只不过更加痛苦而已,这……这简直!”
卓木强巴背对着光,良久的看着崖壁上的刻字,终于,轻轻道:“多吉,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能走吗?”
多吉看来看不再渗血的伤口,点头道:“嗯,好多了。”
“那我们走吧。”卓木强巴转过脸来,半边脸在灯光的映照下,那刀削一样的容貌竟是如此坚毅,那轻淡的声音显得如此从容,自信。看着前方洞|茓中的一片黑暗,卓木强巴举步跨入,就像回到了自己家里一般,没有丝毫犹豫。亚拉法师喃喃道:“强巴少爷……”
第十七座倒塔顶。
六人衣衫尽有破损,不过枪声已停,唐敏默默的看着铁链的另一头,岳阳蕴着泪,张立白着脸,最后还是由张立将吕竞男拉到一旁。吕竞男脸色很快也变了,她揪着张立的衣服说了些什么,最后也踉踉跄跄的松开了手,然后是巴桑,他的眉头皱成川字型,拳头捏得咯咯响,方新教授嘴角翕动,但什么也没说出来。五个人在唐敏后围成一圈,眼色黯淡,但谁也不敢先开口,唐敏转过头来,她的头发有点蓬乱,脸上也多了几点血珠和一些乌青,她问道:“为什么法师他们还没过来?不是已经发了信号了么?”
方新教授实话实说道:“这里的磁场混乱,通讯信号受到严重干扰,说不定他们也在某个地方给我们发信号呢。”但他明显底气不足。
看着那张毫不知情的瓷娃娃脸,多希望她永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现实是残酷的,张立终于结结巴巴的说了岳阳所看见的情况。唐敏一愣,目光空洞的略带嗔怒道:“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哦。”她看了看五人的脸色,脑子里嗡的一响,天地之间突然失去了重心,空气流动着幻觉的色彩,她好像失去了灵魂一般,脸色白得如古墓女尸,“不会的,你们骗我……你们骗我……不会的,强巴不会有事的……”她一步步向后退去,后面就是万丈深渊,张立大叫道:“别退了,后面危险!”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抓住了唐敏,只见唐敏两眼一白,竟然昏死过去。
当唐敏再次睁开眼睛,无神的看着黑暗,低声道:“为什么,会这样?”
岳阳道:“你不要多想,他们,他们只是掉下去了,或许……或许掉在下一层倒塔上,也说不定……”但这十八座倒塔,由上至下,间距是越来越大的,从上面掉下去能落在下一层塔顶,根本没有可能,而且,他们也返回寻找过了,当然,寻找范围到第十二座塔前终止。
张立道:“强巴少爷身手了得,这高度……这高度……”说了两句竟然哽咽了,再也说不下去。唐敏泪眼盈眶,失魂落魄道:“你们,不用……安慰我。”挣扎着要站起来。
吕竞男怕她想不开,冲过去拎住她一摇,声色俱厉道:“够了,别表现出一幅怯懦的样子!强巴一直把你留在身旁,把你带入这样的训练营,你也因该知道他想看见的是什么!他希望你坚强,自立,能成长为一名真正的探险者,像你哥哥一样!如果今天他真的遇上了不幸,恐怕他也不希望你陪他白白去死吧。他最大的愿望,是寻找到帕巴拉神庙,去看一看那只在他梦中,让他魂牵梦绕的战獒啊!如果你真的爱他,就该把完成他的心愿当作最让他欣慰的事吧!而且——”吕竞男松开手,目光投向深不见底的黑暗中,坚定道:“我有很强的感觉,他们并没有死!”
“啊!”张立惊诧的一声呼喊,其余的人也都很吃惊,教官凭什么这么肯定。最后一句话起了很大的作用,唐敏那死灰色的眼睛又泛起了希望的光芒,虽然她感到这件事十分渺茫,可是吕竞男自信的目光给了她新生的希翼。
吕竞男道:“岳阳把你看见的情况再仔细说一遍。”
岳阳又将他看见的亚拉法师三人首尾相接掉落铁索的情形复述了一遍,吕竞男道:“他们三人是同时跌落的,而在最下面的是多吉,而当时你们有听见什么呼声吗?”
当时乱作一团,这边枪声不停,谁还能注意到有没有什么人呼喊,大家都摇头,吕竞男道:“这就对了,如果他们是被枪击落的话,就算意志再坚定也会因痛而发出声音吧,而在这个相隔数米都能听见别人呼吸声的地方,这个距离我们又怎么会听不到呼声呢。也就是说,他们不是被枪击落的,或许是因力量不支而失手落下的,掉下铁索的时候,他们并没有受伤,顶多只有多吉一人受伤而已。”
众人静静的听着,掉下铁索时有没有受伤和强巴少爷他们是否还活着有什么关系呢?只听吕竞男道:“如果说他们没有受伤的话,他们完全可以在狭小的空间内稳住身形,进行短距离滑翔!”众人这才回过神来,蝠翼!每个人都穿着蝠翼啊,这些救命的东西,只有在关键保命时才会想起,平日完全被大家忽略了。唐敏双眼充盈着泪花,这次是激动的泪花。
吕竞男最后道:“虽然不知道现在他们在哪里,但说不定我们很快又会在这巨佛身体的某一处汇合。所以……我们只有前进!”她好似一个长辈般看着唐敏,捋过她蓬乱的头发,放低了声音道:“不要放弃啊……”唐敏使劲点了点头,将所有酸楚都堵在喉里,咽了下去,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感激的看了看吕竞男,又将目光投向幽暗深处,目光迷离处,一片凄婉,身体又晃了两下,吕竞男赶紧搀住她。
这只六人的队伍又开始缓缓的前进,他们清楚,攀过本留下的绳索,又将踏上一条完全未知的路。岳阳看了看唐敏,小姑娘默默的整理着背包,准备攀绳,每一个动作都显得沉稳有力,似乎已将悲痛转化为力量,他心中略安:“鼻涕公主渐渐成熟起来了,有希望和陷入深深的绝望差距真是大阿,哪怕那希望小到不可思议的程度。不过,教官在肯定强巴少爷他们没死的时候,那不经意流露的失望是怎么回事?难道说这只是针对敏敏小姐的一个善意骗局,还是说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洞|茓幽暗深长,皆为直径约两米的圆形通道,快要顶到头顶的崖壁让人感到气闷和压抑,洞|茓内布满一种类似植物根系的东西,柔软却坚韧,只有玉米穗粗细,缠绕交织在一起,将洞|茓内壁完全的覆盖着。亚拉法师伸手攀折,竟然找不到这些根系的头,好似从石壁中长出来的。烛帽的光照得人和根系的影子长而摇曳,像幽灵一般不住扭动。
刚入洞口,便进入了蚁|茓一般的迷宫之中,说是迷宫又不像,倒颇似生命之门的地下排水系统,在这无数环形回路的通道之中,左手法则根本派不上用场。走了一段时间之后,才渐渐没有了环形回路,而圆形通道则开始变长变宽,无数的小圆管通道又汇集成更大的圆形管道,在试过几次由大通道转入小通道最后走进死胡同之后,卓木强巴他们肯定,必须顺着大通道前进,而那些小通道就像树叶的经脉一样不住往大通道汇集。在通道汇集的地方,形成大小不等的石室,从石室的诸多开门能通往不同的通道,唯一让他们担心的机关并没有出现在石室中,如此走了十几分钟,总算看到了向上的路。
攀过绳索的六人,首先看见的便是一地枯骨,就像谁打翻了一篮子胡桃,颅骨,手骨滚得到处都是,此外便是被炸崩的石屑。与本他们不同,方新教授等人都知道这是在巨佛的口中,看着在山壁上凿出如此巨大的一个天然停车场,已经让人无比震撼了,而这些足以将整个停车场铺满的如山尸骨,在几十根剧烈燃烧的燃烧棒火焰下,又显得如此诡异。良久,方新教授才发出询问道:“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然而,没有人能回答他,只有黑洞洞的摄像头无声的记录着这一切。
六人往前走了几步,终于在那宛如天界之门的巨大宫门前被彻底震惊,那三重有如天宫的红帷建筑如此威严,展示着它们不容世人所渎视的神圣与高贵。那满墙的飞天,夜叉与诸神佛,更昭示着这建筑崇高无可替代的地位。在门前震慑许久,吕竞男才下令道:“进去吧。”
六人小心的翻越尸山,落脚处,总要发出令人心惊的骨擦音,这些尸骨在门口堆积最多,由门向内,则形成一个长长斜坡,今天思来,当初不知道多少人在门后哀号,渴望生还,那宏伟的巨门竟然成为断了他们生念的地狱之门。让他们不可思议的是,门后竟然就是一个大殿,大殿正中似乎该有五尊佛像,不过如今佛像早已崩坏,只剩下五个大石基座,正中一个,还有四角四个,尸流从基座处分开。
方新教授略有了解,这门后的大殿因该是金刚殿一类,类似中国的门神,在佛教中用来镇守寺庙,通常只有两尊金刚,而这殿中竟然有五个基座。吕竞男看了看混合在尸堆中残缺的佛头,依稀逐一辨认出来,不动明王,降三世明王,军荼利明王,大威德明王,金刚夜叉明王,心道:“这是五大明王法身啊,是被尸体生生挤倒的?不,这是人为破坏的。这里这么多人,他们究竟是些什么人?为什么死在这里?是来进攻圣地的异教徒吗?不,从来就没有听大师说起过啊。”
穿过金刚殿,来到下一间大殿却不是普通佛教的正殿天王殿,里面供奉的也不是主尊,从基座看竟然有十二座之多,围成圆形,吕竞男心中默念道:“或许是十二宫尊像殿,四周因该是大轮回金刚转轮。”扭头看去,墙壁果然有Сhā放转轮的铜轴,只是五米来高的巨大转轮已经被剥离,去向不知,估计还埋在这些尸骨堆中吧。那些身高十几米的巨佛如今裂成碎片,和尸骨混在一起,更别说珠缨宝幢,幡盖帷帐,早已化作飞灰飘散,一想起这些,吕竞男没来由的一阵心痛。
直至第三殿尸骨才稍有减少,在地上铺了薄薄的一层,但要踏上没有尸骨的空地,却是不能,这座殿面积较前两座殿稍大,主要是长度加深,两边各有十四石墩,墙面的厚石灰层剥落,原本的诸佛画像就如被搓洗过的油画。“或许是二十八宿宫吧。”吕竞男想。
第四殿因该是主殿,连巴桑也看得出来,这座殿堂高大恢宏,气势不凡,十八根四人合抱大石柱就像十八个巨人直立殿中,耸天入云的藐视众生,中央的主座台基便有近百平米,当时的主佛一定很大,四周还有四个台基,占地皆不少,方新教授认为,那因该是四大守护天王的座台。被华丽的殿堂所吸引,竟然让人一时忘了脚下的尸骨,目视完整个大殿后,他们才发现,这座殿内的尸骨又比第三座殿多了些。巨大的佛头被劈裂为两半,仅剩没有脸的后脑勺,身体其余部分也都裂为碎块,深深的掩埋在尸骨堆中。
方新教授从尸骨堆中将腿拔出来,奋力的向前迈出一步,一个尖锐的东西划在他的裤腿上,教授一抬腿,将两具半截的尸骨给带了出来。只见一截手骨握着五股杵,深深扎在另一截胸骨上,从这两截尸骨的姿势看,明显属于两具尸体。这一意外发现,让方新教授注意观察起原本刻意回避的尸骨群来,他赫然发现,这些尸骨竟然呈群殴状态,手持金刚杵,金刚铃,护摩勺,金刚撅等各种法器刺杀对方,有的法器深入骨质,一直Сhā穿胸骨和背脊,那需要多大的力量才能做到啊!还有的尸骨双手搭在一个巨大的转轮残部上,可这座大殿根本没有转轮,难道是从第三座大殿抱过来的吗?方新教授想起那些五米高的巨大转轮,那又需要多大的力量才能做到啊?数百上千年前发生的事情,根本就是不能妄加猜度的,方新教授能做的,只有将这些牢牢的摄入电脑里。
通过仔细观察,岳阳也有了新的发现,一些小的饰物散落在尸骨之中,看上去数量还不少,他随手拾起一块黄铜片,铜片内竟然用雕刻手法刻了一尊佛像,历经悠然岁月却没变形,看了看这佛像,岳阳将铜片纳入口袋。
尸骨中有不少器物,第一个注意到这点不是岳阳,而是吕竞男,有八吉祥的食子盒,曼达盘,摩尼转,扎马如,钺刀,三股杵,五股杵……各式的法器都有。吕竞男也早注意到了这些保持厮杀状态的古尸,但她所知道也并不比她的队友多多少,同时,她以自己的目光有着更惊愕的发现:“这些碎骨,有的被砸碎,有的被抛掷的法器贯穿,还有的姿势更加令人匪夷所思,这满殿的古尸恐怕随便一个在世,自己都不是他们的对手,这些人,死前都因该是非常可怕的高手啊,难道他们都曾是圣炼堂的勇士?为什么要相互厮杀?为什么死前要毁坏法坛和祭台?这本该是他们用自己的生命去守护的啊!天!这失落的圣炼堂,究竟发生了什么?恐怕亚拉大人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吧?”
这中心大殿像四面八方都有开门,每一个侧殿方新教授和吕竞男都去浏览了片刻,佛像尽数被毁,或许有的石像身体还被当作了武器,随便哪间大殿都是尸骨满地,一片狼藉。在中心天王殿的三道门后,中门是一个大法堂,除了石柱别无它物,是讲经说法的地方;法堂后估计是转经殿,不管什么书籍,放置千年也早就毁了,教授是从地上一些朽木屑推断出来的;此外还有许多小型偏殿,只是石佛尽毁,无法辨认,估计是毗卢殿、药师殿、三圣殿、弥勒殿、观音殿、韦驮殿一类,虽说这个宗教不完全信佛,从这些殿堂架构估计和佛教有所联系;左右两道门皆连着一个禅堂,是持念静心修禅的地方;禅堂外便是这宫殿的外重,直上二重。二重殿便简单许多,除了中央有一间佛殿外,周遭一圈都是小型房间,也根据等级不同有大有小,看来就是密教徒的禅房了,在靠近山壁根处有一间香积厨,古代的巨型炉灶还略有形态。后面还有一间古怪的房间,里面什么都没有,仅在两米来高的墙上有几个小孔,考证了半天,方新教授认为,这是间浴室,如果说水是从小孔流出来的话,这还是淋浴。只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古人是如何才能将水引入这里的,如果说黑暗峡谷底部有水的话,这里可是相距好几千米。
三层之上,看来是更高位教徒的居所,房间都经过了很好雕饰和粉刷,石壁上依稀可辨的兽纹残型和墙壁上大块大块的厚石灰就是证明。中间大殿上有一个巨大的台阶型石架,看起来是祖师堂一类的,祖师堂背后又有一间巨大的殿堂,像是一个巨大的讲经堂,偏门内像是存放高级经卷的藏经阁,不过木架崩坏成屑,经卷则全无踪迹。方新教授知道,那些古藏的羊皮经卷,内容用的是金水银汁写成,就算化成灰,也该留下一些灰渍,教授看了看稀少的尸骨,这里的打斗不如下面大殿的激烈,或许经卷被转移了吧?教授暗自猜想。
整个三重大殿外围都留下了巨大的上下颚支架,因该都是放置大法轮经轮的,宫墙,外廊,石柱和栏杆都被染成藏袍常见的深绛红色,只是被众多尸骨环绕,更像干涸的血迹的颜色。顺着本他们留下的路标火炬在大讲经堂背后发现直通崖壁的通道后,方新教授等人毫不犹豫的钻进了昏暗狭小的通道,这座宏伟宫殿的内部远没有它外表看上去那么华丽,谁也不愿意对着如山的尸骨多看几眼。而那些做引路标的燃烧棒,本他们不得不留下,否则他们自己也会迷失在黑暗之中,找不到出路,因此没有人会去动那些火烛。
藏地密码4 第二十六章 巨佛内部
通往上层的路都是一些垂直的悬梯,也被嵌凿在环形管道中,但是走了很长时间,并没有发觉和触碰到任何机关。
又上了一个台阶后,来到稍显大一点的一间石室,为了照顾多吉,卓木强巴准备在这里休息一下,从来的路上看,约每前进一两百米就有这样一间石室,石室有大有小,从五六十平米至四五百平米不等,内壁没有那些好似植物的根系,没有装饰,顶多大一点的石室内有几根柱子。将光源放置在石室正中,按惯例察看了每一处角落有无机关,然后三人坐了下来,各靠着一根石柱休息。卓木强巴依然试图通过原子表和方新教授等人取得联系,但依然失败。吃了点即食食品后,多吉问亚拉法师道:“为什么我们走了这么久,并没有看见什么机关呢?会不会是石壁上的字仅是骗人的?”
亚拉法师道:“是啊,这一点很是奇怪,但是那些刻字因该不是骗人的才对,这种地方不需要骗谁。而且,这里确实有机关。”
卓木强巴也点头道:“嗯,每间石室都有许多地方是用不着的,那些因该是机关,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机关都没有被启动。”
多吉道:“啊,那么多石室,难道都有机关么?那,我们得赶紧离开这些石室才对,可是这山壁内这么多路,我们根本找不到出去的路啊。到底还要走多久才能到达出口?”
亚拉法师道:“垂直距离一千米的话,怎么也要爬半天吧。强巴少爷,你认为我们已经走了多少距离了?”
卓木强巴道:“我们垂直攀登一共是十三次,每次高度约为四五十米,因该走了有一半距离了。”
亚拉法师拎起背包,道:“休息得怎么样了,多吉?我们继续。”
此时,莫金和索瑞斯也在布满藤蔓根系一般的洞|茓内穿梭,入口的三重楼殿建筑,全是类似佛教殿堂,分为各种佛殿,菩萨殿,金刚殿,里面供有许多崩坏破碎的三眼佛像,但此外并没有其余东西,大量的尸骨除门口堆积如山外,越往内走,便越少了,但是依然是骨殖铺路。他们走完三重大殿后,在大殿金顶找到一条向下的入口,顺着入口斜坡,便来到这些布满根系的通道。在通道转无数个弯之后,竟然是越来越往下了,索瑞斯敏感的注意到洞|茓内布满的根系,这洞|茓内却离奇的没有一具尸骨。
走向深处,洞|茓内渐渐潮湿起来,索瑞斯看着手中的操纵器,突然将画面定住,人也停了下来,开始在空气中嗅什么气息。莫金问道:“怎么了?”
索瑞斯道:“前面好像有东西,这里的环境开始潮湿起来,估计有什么动物,要当心,你看这里。”
只见操纵器的荧屏上,绿色环境下有一个白色的亮点,这是索瑞斯实验鼠传回来的夜视图,索瑞斯调整着操纵器,那个白色的亮点从屏幕一端晃至对面,画面质量不高,但是依稀可以辨认那不是一个死物。索瑞斯将画面定格,调近,只见那亮点好似一种节肢类生物的一部分,从画面看比实验鼠要小许多。索瑞斯道:“从这里的环境看,小型生物绝不止一两只,小心是有毒的东西。”
莫金道:“嗯,叫他们小心点。”命马索将这个信息告诉后面的人。
牐犛肿吡耸余分钟,地面明显的潮湿起来,周围弥漫的根系似物体也开始有所变化,它们增粗了,每一根约有小指粗细,看上去就像一群肉虫紧紧的抱绕在一起。索瑞斯伸手碰了一下,如触电般将手缩了回来,他感到一阵悸动,那些增粗变软的线条,就好似有生命般汩汩搏动着,被索瑞斯一碰,立刻生出反应来,好似极不情愿的,要将索瑞斯的手指弹开。
牐牎霸趺蠢玻空庑┒西有什么古怪么?”莫金发现索瑞斯神色不对,问道,他伸手一摸,也是大惊,问道:“这些到底是什么!”
牐犓魅鹚沟溃骸安恢道,这些东西我从来没见过,好像也不在我的研究范围内,从外面的干涸物体来看,我以为它们是植物,现在看来,好像是动物吧,似乎属于低等动物,没有什么攻击性才对,实验鼠可以安然通过。”
牐犇金道:“现在没空理会他们,我们继续,总之小心点就是。对了,刚才我们过来的地方,有机关吧?”
牐犓魅鹚沟溃骸班牛我也发现了,但是那些机关似乎处于待触发状态,而且周围都没有机关的触发装置,估计什么地方有一个开启总机关的枢纽,总之机关没被打开是一件幸事。”
牐犛肿吡嗣欢嗑茫一行人来到一个方形大石室,中间有三根品字形石柱将石室上下连通,石壁和石柱上有一些比拇指略大的孔,数量极多,有少许水从石壁和孔|茓中渗出,看上去整个石室都湿漉漉的。索瑞斯道:“小心了,这里就是刚才发现有活动物体的地方,这些孔洞估计就是它们的巢|茓,尽快离开这里。”
牐牷耙粑绰洌一个孔洞里突然钻出来一个动物,通体雪白晶莹,挥舞着一双大螯和带钩的尾巴,竟然是他们在机关佛那里见过的白蝎!有了第一只,很快就有第二只,第三只,只片刻功夫,石室内就布满了一层白蝎,其数量不比机关佛内的少。长时间在黑暗中生活,这些白蝎失去了它们的视力,但是它们似乎受到了什么感召,莫金等人一出现在石室,它们就纷纷爬出巢|茓,包围了这群人。
牐犓魅鹚剐⌒牡淖咴谇懊妫并对后面的人打气道:“这些蝎子我已经研究过了,它们的尾刺并没有毒,但是似乎可以阻止血液凝固,被叮了之后伤口会流血不止,还是尽量不要碰到它们。它们没有眼睛,所以是看不见的,不必太紧张,小心的不引起地表震荡,估计就能走过去。”
牐牽墒牵那些白蝎似乎不准备就这样放过入侵者,突然有几十只白蝎奋力跃起,朝索瑞斯扑来,索瑞斯拿着燃烧棒一挥,将白蝎拨落,伸脚狠狠的踩了上去,白蝎的内脏血液迸出,在空气中很快变作了绿色。然而其余队员就没有这样幸运了,一个队员突然丢下手中的枪,抱头大叫起来,几只蝎子牢牢的钳住他的皮肤,狠狠的将尾针刺入他的体内,很快更多的蝎子将这人包裹起来。这名队员在地上翻滚,但周围的人忙着对付自己面前的白蝎,根本顾不上他,突然,另一名队员尖叫起来:“看!他!那些蝎子!它们……它们吸血啊!”
牐牥倜χ校莫金扭头一撇,只见那个队员已被白蝎覆盖,只看见一个白花花的人形,那些蝎子的尾针刺入人体内,一股股红色的液体竟然流入它们体内,就如一滴滴红墨水滴入了清水中,开始翻涌扩散。一时间所有的人都感莫名恐怖,莫金挥舞着手中的燃烧棒,大声道:“快走快走,别和它们较量,离开这里!”
牐犎个人被丢在石室中,余人仓皇的逃离,他们身后,白蝎如潮水般涌来,紧追不放。莫金道:“怎么回事?它们跟来了!它们明明看不见,是怎么追踪我们的?”
牐犓魅鹚乖谇懊娣杀迹扭头一看,没想到那些小小的白蝎速度惊人,丝毫没有落后的迹象,他突然一拍掌,恍然道:“啊,该死的,在那尊千手佛那里,那些红色的液体是虫引!混蛋,一千年前这个宗教的教徒就知道用虫引了吗?这到底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阿!”
牐犇金默然了,虫引他是听说过的,就是一种能引起虫的食欲或攻击欲望的物体,这些物体可以是液体,也可以是固体,它们通过气息,颜色,震荡波或别的途径通知某一特定昆虫前来聚集取食。其最简单的例子便是蜂蜜对蜜蜂的强烈吸引,还有马蜂分泌的信息素是它们集群攻击的强烈信号,索瑞斯能操控蜘蛛,蚂蚁,蜜蜂等昆虫,也是借助虫引的帮助来达到他想要的目的。某些虫引沾在身上之后呈缓慢挥发状态,有的甚至几个月后还能奏效,而且很难清洗,只是没想到,他们在千手佛沾上的红色液体竟然也是虫引,让白蝎发出狂热攻击的虫引!
牐犌懊娉鱿至瞬砺罚莫金来不及细想,只能道:“分开走,自己想办法甩掉后面的蝎子!”和索瑞斯拐进了右边的巷道,马索蒙头懵脑的跟了上来,莫金狠狠的一瞪,马索大惊,旋即明白,赶紧带着身后的人选择了另一条路。
牐犛稚狭肆礁龃怪碧ń字后,通道内的藤蔓根系越来越多了,就连地面也铺了满满一层,踩在上面就像踏着麦秸堆成的小路。依然没有机关,依然无法联系,只能借助微弱的光芒在完全的黑暗中奔袭,走了无数弯路,绕了无数回形通道,卓木强巴三人总算抵达了另一间石室,这间石室还是那般模样,有几根柱子,除外什么都没有。亚拉法师刚刚躺下,突然跳了起来,将手中的探照灯开到最大亮度,盯着石壁看。卓木强巴和多吉也昂起了头,这间石室的石壁上竟然出现了壁画,不过画工十分粗糙,感觉就像石器时代的壁画,和卓木强巴曾经见过的可可西里猎杀猛犸壁画十分相似。画的也是些黑色火柴小人,拿着石头长棍藤绳,围殴一头巨型生物,那头生物和周围人的比例来看,起码有十个人高,说它像鳄鱼,蜥蜴,四脚蛇都可以,绘画者除了特别突出那长满尖牙的大嘴,其余地方就是一团黑色。
牐
随着探照灯缓缓移动,更多的图画出现了,整个石室顶端都是猎杀场面,各种奇形怪状的生物高大不一,与无数小人展开生死搏斗,虽然画面模糊,线条粗劣,但依稀能嗅到画中金戈铁马的杀伐气息。亚拉法师道:“或许其余石室暗处也有图画,只是我们没注意到罢了。”
卓木强巴道:“这些画代表什么意思呢?”
亚拉法师道:“伏魔图,你仔细看,整个中央有一尊大佛像。”
卓木强巴随着探照灯光看去,果然,一尊黑色的佛像在正中,它是如此巨大,以至于看见它的一部分也不能将它辨认出来。佛像三头三面,十八臂尽展,无数的小人狩猎古怪生物的图,都在它十八只手臂的囊括之中。卓木强巴再看那些古怪生物,有展翅的,有游水的,虽然很抽象,但是大致错不了,他顿时明白道:“哦,原来是指,在这佛像光芒的照耀下,人们战胜了魔鬼的图像,难怪这些东西看起来都狰狞可怕。”卓木强巴心中却隐隐觉得,似乎不是这个样子的,那巨大的佛像颜色似乎更鲜艳,而画工也精细许多,颇似后来画上去的,而那些黑色小人如此古朴粗犷,那才更像是万年以前的古人碳画。
亚拉法师点头道:“不错,就是这样。”
多吉Сhā嘴道:“可是,我记得我曾经看过的伏魔图,魔鬼都不是这个样子的,它们连兵器都没拿,也不会变身,这些是什么魔鬼?倒更像是怪物吧?”
亚拉法师道:“看来这个教曾经的教义非常的广,不同地域产生不同的魔鬼变相,也是有可能的吧。”多吉兀自喃喃道:“可是,佛像都是一样的呢。”
他们又走了几处石室,大多图案相似,全是黑色小人猎杀魔鬼的图像,旁边或背景都是一尊或多尊不同造型的佛像看着,那些黑色的火焰状线条代表佛光,以示在佛光普照下才得以胜利。看过第四间石室壁画后,卓木强巴道:“从绘画工业和技巧来看,好像是很早以前的人们画的画像吧?还是说,故意画成这样的?”
亚拉法师道:“嗯,因该是故意画成这样的,因为佛的造型传入藏地不过千余年,不可能是很早就有了的。”
似乎每间石室都有一两幅不同的画像,其中一间有船行进在峡谷间,两岸的高山异常陡立尖锐,而山间峡谷背面被完全涂成黑色,还有那船,如果与人影比较,那船显得太大了一些,整齐的船桨从船身伸出,一艘接着一艘朝黑暗驶去,竟似无穷无尽;还有一间竟然在佛像手臂上画出了那十八座倒塔,每座塔的旁边有一个略似僧侣的人像,或坐或卧,摆出不同的姿势造型,亚拉法师认为,这估计就是各种不同的修行方式。看见这完整的画像,卓木强巴才对他们走过的巨佛有了一个直观的了解,这尊十八臂三面三首巨佛,实际上仅有上半身探出崖壁,成俯瞰众生相,十八条手臂如蜘蛛腿一样张开,从上至下,左右手臂相距越来越远,而佛像的下半身,也就是卓木强巴他们此时所在的位置,则完全的Сhā入了刀削一般的崖壁中,和山崖同为一体,整个崖壁下半截也是被一刀削成内斜的“了”字形。
看过几间石室后,亚拉法师意兴尤未,但卓木强巴已经对这些画像不感兴趣了,他急于爬上所有的垂直台阶,与唐敏他们取得联系,在卓木强巴的催促在,三人才一前一后的向更高处爬过去。
绕得晕头转向之后,莫金和索瑞斯来到一间前所未见的巨大的石室,他们的照明设备开至最大亮度,也看不见石室顶部,宽敞的石室正中有一根方形石柱,石柱上顶着一个直径约五十米的巨大圆球,远远看去就像法杖上镶嵌着明珠。两人步入石室,都顿时显得小了起来,石室内比其余地方更加潮湿,石壁上有成股的水渗下,地上甚至可看见部分积水。索瑞斯的一只白鸽停留在圆球下方,好像感知到什么危险,任凭索瑞斯怎么用电击刺激它的脑部,就是不肯起飞,索瑞斯奇怪道:“这里因该是附近湿气的源头吧,咿?雕这么大一个圆球作什么?”
莫金激动道:“找到了,就是这里。那是月亮啊!他们将天上的一个月亮藏于黑暗,惟有银色的光芒可以让它重新获得力量,打开通往勇士的殿堂。”他默念了一遍多吉颂过的古诗,感觉是这样没错。
索瑞斯凝视道:“月亮?这个月亮上怎么坑坑洼洼的?难道那些古人将月亮上的环形山都观察到了?”
莫金道:“谁知道呢,古人拥有多少智慧不是今天的你我所能猜度的,就像那些虫引,你不是一直认为,那是近些年才研究出来的生物操控手段吗,原来人家一千多年前就在使用了。”说着,他举步向石柱走去,并在石柱下准备开水攀爬。
“等一等!”索瑞斯道:“这里似乎有些古怪,你看那只鸽子,竟然会违背我发出的电子信号。”
莫金道:“这山壁里含有稀有矿物,干扰无线电,估计是强磁场的作用,你的鸽子导航系统受到干扰,不受你的控制也有可能吧,石柱的某一个地方,因该有安装银眼的位置,我们只需找到它,在安装上去,因该就能看见我们想要的东西。”
索瑞斯取出夜视望远镜,调整焦距,看着黑暗中的巨球,喃喃道:“不对啊,这不是石雕,这是,这是什么东西绕成的。可恶,这里太黑了,根本看不清楚。”索瑞斯看见的圆球,就像一个巨大的线团,无数线条或横或纵的缠绕在上面,绕了一层又一层,依稀看得见分明的层次,还有许多粗大的绳索向四面八方延伸,最后深深的埋入四周的石壁之中。
莫金道:“在下面当然看不清楚,我们上去看看,安银眼的Сhā口也一定在石柱某个位置,我们一起上去。”索瑞斯皱起眉头,跟着莫金爬了上去,虽然石柱周围都有渗水,但每隔一两米便有一条可以放入手指的缝隙,爬起来并不难,那些水也是从这些缝隙里渗出来的。
莫金每爬高一两米,便绕着石柱巡查一圈,看看有没有安放银眼的孔洞,而索瑞斯则一心想探究竟那个球究竟是个什么球,所以很快就爬到了最高位置。来到近处,索瑞斯才发现,这个球,竟然全是由石洞中那些玉米穗一样的细纤维缠绕而成的,几十根细纤维绕成一股线,然后几十股线又捻作手指粗细的绳索,最后几十股绳索缠绕成手臂粗细的绳缆,整个球便是由这些绳缆一匝一匝的绕成,难怪在下方看上去像一个线团。而有无数手臂粗细的绳缆延展开去,一直没入石壁,整个球似乎也和石柱是连在一起的,中间没有丝毫缝隙。索瑞斯索性爬到圆球顶端,只见顶端也伸出无数的绳缆Сhā入头顶石壁,坚硬得就像是Сhā在石头里的钢钎,索瑞斯伸手对球体又拍又捏,感觉入手硬得像老树桩,再敲两下,觉得比想象的还要坚硬,估计普通刀斧也砍不动,他喃喃道:“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在石柱上,距地面约四五十米的地方,莫金也找到了安放银眼的位置,这是一个六角形Сhā座,中心有一个水管粗细的孔洞,此时正像没关紧的水龙头,无数的水从洞里涌出来,水量还不小。莫金稳住身体,将银眼从背包里取了出来,对着Сhā座比划了一番,如果将银眼放进去,就正好堵住了出水口,六角形的六个角内都有沟槽,刚好能将银眼转动一百八十度,牢牢的卡在这个基座里面,将银眼放进去到底会发生什么情况呢?莫金认为因该先弄清楚再放入银眼,他叫下了索瑞斯,指着洞口对索瑞斯道:“你看,这里的水量很大,如果放入银眼,就将出水口堵住了,真奇怪,哪来这么多水。如果我们头顶是古格遗址的话,这附近没有什么暗河啊?”
索瑞斯道:“是地下水,在几千米以下,那个看不见底的峡谷中。”他看了莫金一眼,莫名敬畏道:“他们或许利用了虹吸现象,将几千米深的水引了上来,这些人……真是一千年前的古人做到的吗?”
莫金道:“可是,这些水有什么用?这里什么都没有啊?”
索瑞斯道:“和阿赫地宫同一个原理,形成生物链,利用那些昆虫来保护这里不受人干扰。有水的地方才能有生命存在。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利用水培养微生物,而那些微生物则成为白蝎子的食物,有水有食物,所以白蝎子才在这里繁衍了这么多。”
莫金道:“那么,将这水孔堵上会发生什么情况?可以预测出来不?”
索瑞斯想了想道:“水?难道是……”他抬头看了看那个圆球,然后道:“难道是利用逐渐增加的水压,让头顶的圆球从内部裂开,而我们要找的东西就放在这个球内?啊,或许是这样了,你知道蛋壳效应吧,从蛋壳的内部向外敲打,很容易就能啄开,而从外向内使力,蛋壳就坚硬无比,这是蛋生生物为了保护蛋壳内的后代容易出来和不容易受到外来生物侵袭而进化出来的蛋壳效应,难道说这些古人也利用了这个原理?”
莫金苦笑道:“这……这真的是古代藏族人的智慧吗?微生物?虹吸?蛋壳效应?太不可思议了。那么,我现在将银眼放上去了,嗯?”索瑞斯点点头,两人都紧盯着莫金的手,看着那只手将巨大的银眼Сhā入孔洞,转动银眼,封住了出水口,然后时间陷入了漫长的沉寂状态,没有声音,等待,等待……
卓木强巴等人还在地下反复的通道中前进,突然,亚拉法师停下了脚步,静静的伫立在通道内,卓木强巴正想问发生了什么事情,亚拉法师一挥手,示意他仔细听。多吉,卓木强巴也停了下来,终于,他们也感觉到了,一丝细微的,不易察觉的,震动。
方新教授等人也已经离开了三重楼阁的宫殿,进入了斜向下的岩壁内通道,繁杂的岔道使他们没走多久,就陷入了迷芒之中,顺着莫金一行人留下的线索,已经一路追至白蝎的洞|茓,不过,方新教授他们看见的是,无数白蝎正争先恐后的朝洞|茓内钻去,无数白蝎被挤下了石壁,它们跳起来,又踩在同伴的肩头朝小小的洞|茓冲去。
来到石室中央,教授等人发现了三具痛苦扭曲着的,被吸干了血肉只剩下一层皮的骷髅,从背包认出了佣兵的身份,可是,那些穷凶极恶的白蝎,是什么使它们惶恐逃窜呢?方新教授仔细的观察着,地表的水洼泛起了小小的涟漪,正如微波般轻轻震荡着。巴桑却将目光投向了墙壁上变得柔软的线条,那些原本干涸的细线在这里变作手指粗细,柔柔腻腻,他好像有点熟悉,可是是什么命令自己的记忆不去回想?巴桑站立着呆呆的想:“为什么我的全身都在发抖?这些到底是什么?以前见过吗?为什么想不起来?”
时间好像凝滞在胶冻状态,过得异常缓慢,莫金和索瑞斯静静的等着奇迹的发生,全神贯注的看着头顶巨大的圆团,也不知过了多久,轻轻的,“嗤”的一声,好像大型高压炉打开的一瞬间发出的泄气声,莫金和索瑞斯心中一荡“开了,就快打开了!”
可是,紧接着,他们攀附的石柱传来巨大的抖动,莫金和索瑞斯都感觉到了指尖的振颤,振得手指发麻,很快失去了触觉。“怎么,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莫金问索瑞斯。
索瑞斯道:“不知道,再这么振动下去,我们攀不住这石壁了,不如下去等,这么高跌下去可不是说着玩的。”
两人赶紧滑下石柱,趁指尖还有轻微的触觉,在石柱根处,索瑞斯突然感觉到了悸动,是的,那好像是一种新生命开始的悸动,有规律的,一汩一汩的,心脏泵血的悸动。索瑞斯大惊,退了两步,正迎上莫金欺盼的目光,莫金道:“怎么样?打开没有?”
索瑞斯道:“我怎么知道,但是,这感觉,这他妈的是个什么东西?”
仰头望去,那个直径为五十米左右的圆团竟然清晰的收缩起来,缩小到直径仅为三四十米的球形,还在不住压缩中。那个圆团外部包裹的绳缆样植物有多坚固,索瑞斯是知道的,什么力量竟然使那些绳缆包裹的球体收缩成这样,索瑞斯喃喃的想,难道是水?
只需要一滴水,便从千年的沉寂中苏醒过来,仿佛一头饥渴的生物,忍耐了一千之后,再次尝到了血腥的气息,那巨大的圆团爆发出惊人的吸力,因为力量太大甚至使这个实心球体缩小了一倍,它要将几千米以下的水吸入自己的腹中,已经蓄积了力量,就等那最后一击。
“亢”好像什么金属被打开,莫金和索瑞斯明显的感到,什么通道被打通了,有什么东西正急速的从地下喷涌上来。他们所不知道的是,数千米的深渊下,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数台涂了防锈涂料的铁水车,在机械的作用下,缓慢而沉稳的被放入水中,巨大的流水冲击力,让这些千年以前的机械徐徐转动,它们将更多的水往上泵去。
莫金举着望远镜,不住的调试光线,焦急道:“好像没有被打开,会不会弄错了?是别的什么地方打开了?”
索瑞斯思考着,他对此也一无所知,但是他们知道,确实有什么东西被打开,正想着,突然那团球形绳缆膨胀开来,就像吹气球一般,很快达到原来的大小,而且在继续膨胀,越来越大,站在下方的两人感到巨大的压力,那个圆球就像要坠下石柱一般。
圆球很快膨胀到原来的一倍大小,站在球下的二人不需借助望远镜也能清晰的看见,那些绳缆明显的变粗变软,有一部分开始徐徐蠕动起来,整个球体就像不知名的外星生物一样,由无数的圆管扭动着纠缠在一起,每一根圆管都仿佛拥有自己独立的生命,它们挣扎着,要脱离这球体的束缚。饶是二人见多识广,也从来没见过这么恐怖的事情,好像他们刚刚唤醒一头从不知情的巨兽,这个家伙体长超过百米,浑身裹成一个球体,有无数的触手伸出,伸向四面八方。
莫金眼角颤抖,本能的想躲在索瑞斯的身后,难看的询问索瑞斯:“这是个什么东西?这个混球是个什么东西!”
索瑞斯也并不比莫金好过,他双腿杵在地上,就如生了根一般,想抬腿也是不能,他拼命的回想,所有的细节和看见过的东西如回放电影一般从脑海里流过。“他们将天上的一个月亮藏于黑暗,惟有银色的光芒可以让它重新获得力量,打开通往勇士的殿堂。”这是多吉的原话,在潮湿环境下那些玉米穗一样的细韧线条便得如肉虫一般粗软,到处都是没有被启动的机关,被线条牢牢捆绑的各种尸骨,当这些完全不能理解的线索连接起来时,索瑞斯登时明白他们做了什么。他大叫道:“该死,这是总机关,打开通往勇士的殿堂,是打开了这个洞|茓里所有的机关!”
莫金这才明白过来,怒道:“混蛋,那个小矮子竟然敢骗我!”
索瑞斯道:“还等什么,赶快去把银眼取下来,阻止这些机关的启动!”
但一切都已经晚了,石柱上那些缝隙已经伸出无数锯齿轮,并开始绕着石柱朝不同方向旋转起来,再攀上石柱已是不可能的事。此时圆球已经变软呈半球形,如海绵状耷拉在石柱上,体积约为以前的一倍半,之所以还没掉下来是因为还有无数的绳臂Сhā入石壁之中,那海绵状的半球体就有如心脏一般开始有规律的收缩,每次收缩都将无数的水流泵入那长满了线条的洞|茓通道——全部的洞|茓通道!
在那一刻,这尊高逾千米的巨佛,以水力为动能,在无数齿轮和机械的带动下,活了过来!
索瑞斯惊恐的看着因为吸收了足够多的水分而疯狂生长的长条形肉虫状触手,正逐渐逐渐挤满整个石室,本能面前,总算恢复了一丝神志,他拉过莫金,大声道:“快走,通道被堵上就走不掉了!”
方新教授等人刚和四五个佣兵交过火,那几人坚持了一阵,边打边撤退,这时,巴桑突然发现墙边的细绳扭动了一下,他用手指挑起一截软软的绳状物,他清晰的感到,这些东西就像血管一样,有规律的在搏动,手指间的这根好似干涸的藤蔓正逐渐恢复过来,这些东西绕住了巴桑的手指,并开始收紧。巴桑双眼鼓成正圆形,一种发自心底的恐惧让他声嘶力竭的大叫起来,他将绳索扔在地上,疯狂的开枪扫射,子弹横飞,被打中的绳索溅起无数胞浆。其余的人看着巴桑突然发狂,跟着莫名惊恐起来。巴桑打完一排弹夹,张立和岳阳分别冲了上去,制服了他,喝问道:“你在干什么?巴桑大哥?你怎么啦?快清醒过来!”
巴桑恢复了神志,突然道:“我想起来了!在那地方!在那地方!就是它们,就是这些东西!它们白天像老树根系,又硬又韧,一旦遇水,就像蛇一样活过来,它们会绞住它们能绞住的一切东西,别说是人,就是上百米高的大树也被它们绞死绞断。快走,不然大家都死在这里!”
六人赶紧找路,尽量远离那些疯狂增长的触须,走过一道石壁时,正看见一名佣兵被固定在石壁上,那些柔软的触手勒进了他的脖子,整张脸被憋成紫肝色,还有无数的触手向他靠近,温柔的抚摸缠绕,他似乎想抬手解救自己,但手臂又被更多的触手缠住,整个石壁变作一块巨大的海绵,将那名佣兵包裹了进去,它们又挥舞着,朝其余地方伸展过来。整个洞|茓所有通道都复活了,它们要对自己的内部进行一次大规模的清洗活动,将所有洞|茓内的渣滓,寄生虫都清除掉,什么都不留下。
同样接受清除的还有在更下面的三个人,卓木强巴三人行进节段性管状通道中,这一段通道就像在糖葫芦内部一样,每走两步就要跨过一道坎,这些坎不是别的,正是那玉米穗一样的细线堆积成的,卓木强巴喃喃道:“怎么这里会堆积这么多,这些也不知道是什么草,烧不着也扯不断。”
他们也感到了细细的震动,也知道情况不对,正全速前进着,多吉步子小,每次过坎都比常人吃力,跑着跑着,“啪”,跌在地上。卓木强巴回身扶起多吉,问道:“没事吧?需不需要休息一下?”
多吉道:“没事,奇怪,这地面好软和。”
经多吉一提醒,卓木强巴才回忆过来,好像这地面是越来越柔软了,踩在上面轻飘飘的不受力,就像踩在半充气的橡皮轮胎上。他没有过多考虑,拉起多吉继续前进,没走多久,亚拉法师也发现不对了,他回头道:“你们发现没有,地面变软了。”
卓木强巴和多吉都道:“没错,我也有这样的感觉。”
亚拉法师一摆手道:“停下,好像不对。”亚拉法师静立数秒钟,惊愕的看着卓木强巴他们,问道:“你们有没有感觉到什么?”
卓木强巴和多吉也是一脸惊诧,方才跑太快没有留意,这时站立不动立刻就感觉出来了,地面好像海面一样,便得一浪一浪的,才短短的几秒钟,就好像有数个浪头从卓木强巴的脚下经过,卓木强巴的身体也随之时高时低。
亚拉法师蹲下身来,摸着地面的根系道:“这些好像草根一样的东西,它们变粗了,竟然变软了!怎么会这样?”
多吉抓起一把根系,新奇道:“真的变粗了也!你们看,它们还在动,没错,它们在动啊,这太奇怪了,这些是什么?”
亚拉法师好似陡然间明白过来,捻起一根细线,“啐”的吐了口唾沫,那根原本只有发丝粗细的线条瞬间增至笔芯粗细,并且开始软化下来,细细的扭动着。亚拉法师抓住笔芯的两头,用力一拉,不足五厘米的一节笔芯被生生拉开有两尺来长,亚拉法师手一松,这绳索啪的弹了回去,好像橡皮筋一般。亚拉法师脸色唰的一下就变了,沉声道:“果然!”
多吉看着稀奇,也捻了一根细绳,用力吐唾沫,那根细绳马上应水而生,竟然顺着多吉的手指缠了上来,多吉拉了两次,没有扯断,而手指则有些变色了,多吉竖起指头道:“缠得好紧啊。”
卓木强巴道:“法师,这是怎么回事?”
亚拉法师道:“这种东西好像方便面一样,遇水就长,而且极具弹性,我刚刚才想到,它们或许就是制造血池的原材料。”
“啊!”卓木强巴惊呼,那一扇石门才多少点纤维,就拥有那么大的拉伸力,而这洞|茓中所有的通道都布满了这种纤维,同时,他想起了在生命之门里那些被水浸泡过的纤维,它们膨胀了数倍不止,而且蠕蠕犹如活着的肌肉,他变了脸色道:“法师,要是这些纤维都被水泡过,岂不是要将通道全部堵死?”
法师铁着面缓缓点头,又看了看多吉被缠得便色的手指,道:“恐怕不仅如此,这些东西有点像无意识的藤蔓植物,碰着什么勒什么,或许不等通道被堵死里面的生物就先给它们勒死了。估计是有人开启了这里面的总机关,现在,勇士们要接受真正的考验了。快走,趁它们还没有吸饱水之前!”
这时行走已经不像方才,那一浪一浪的脉动越来越明显,反而将人向后推进,站在通道内有如站在水床上,控制身体平衡都呈问题,三人跑得是名副其实的连滚带爬。一些地上低伏的藤蔓吸足了水,开始扭曲着向从它们身上踏过的生物伸出触手,看上去像无数蚯蚓准备发动进攻,让三人心惊胆战。
前方又有出口,三人知道,那是一间石室,而石室内没有这样的藤蔓,三人欣喜的踏进了石室,但是没想到,这次一踏入石室,身后轰然落下了一道门来,石室内嘎嘎作响,不知道石壁内藏着什么东西。亚拉法师道:“糟了,刚才我们经过的地方都是机关没有启动之前,如今所有的机关都已经被启动,每一间石室对我们都是一个考验啊!”
多吉道:“现在怎么办?”
卓木强巴咬牙道:“走一步算一步啊。”
关上门的石室丝毫不受外面蠕动根系的影响,安静得连风吹都能听见,看着一块块板砖似的地板,四壁没有任何缝隙的墙面,却带给卓木强巴和亚拉法师二人不安的情绪。
因为,机关看不见。
任何机关,只要能发现,总能多少了解一点它的用途,通过猜度设计机关者的想法,从而提前避开机关的致命一击,可是这间石室门虽然关上了,周围却没有任何孔洞或缝隙,根本不知道机关会从哪个方向来,是什么类型的机关也毫不知情。三人只能愣在门口,一时谁也没有动身。
多吉疑惑的看了亚拉法师和卓木强巴一眼,问道:“你们怎么啦?为什么不走了?”
亚拉法师道:“有机关,别妄动。”
多吉拍拍已经裹得很厚实的肩部,大大咧咧道:“我看这房间里连个孔都没有,怎么会有机关呢?”
亚拉法师道:“还记得我在剑树地狱的遭遇吗?古人已经学会了用伪装来掩饰石壁后的机关,而且,这些地砖也有下陷的可能,没弄清楚就乱闯的话……”
“可是,僵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啊,外面那些可以被泡胀的藤条如果把路口封死了怎么办?”多吉突然犟道:“如果有机关,就让我用身体替圣使大人开路吧。”说着大踏步走了两步,仅两步而已。
只听“嘭”的一声炸响,三人耳边有如惊雷,多吉像是被一辆直冲过来的卡车撞得飞起,掉在地上滚了两圈,不动了。卓木强巴大叫:“多吉!”多吉没有反应,亚拉发生道:“别慌,只是昏过去了,你刚才看清是什么攻击多吉了吗?强巴少爷?”
卓木强巴迷茫的摇头,他只听见一声巨响,好似什么东西炸裂,然后就看见多吉被横空一撞,滚倒在地,可是究竟是被什么撞的,确实没有看见,而且那东西撞了多吉之后,便凭空消失,没有气息没有痕迹,什么都没有留下。
亚拉法师道:“好吧,我也准备试一试……”
卓木强巴道:“法师,我来……”
亚拉法师挥手道:“你自忖身手比我更敏捷吗?还是乖乖的站在原地别动。这间石室一共有五道门,我们要去的是东南向那道门,那道门后的通道比较宽敞,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避开那些缠绕人的东西。”亚拉法师顿道:“强巴少爷,我冲出去时,你要注意看周围的环境改变,然后想办法冲到那扇门的面前,估计冲过去,那扇门就会打开,里面的机关便会关闭。”
卓木强巴听亚拉法师的口气,似乎他对这间石室内的机关也没有充分的把握,不由替法师担心起来。法师走了两步,炸响响起,法师不管是什么东西,抢先迈开一大步,跟着似乎受到某种袭击,突然侧身避开,抢跑了两步,接着拔地而起,同时又是一声炸响,法师在空中翻腾刚一圈,突然“哇”的一声,就像只苍蝇撞在了电网上,被打得四肢张开,直挺挺的跌了下来,嘴角溢血,看来伤势不轻。
卓木强巴完全呆住了,他一直注意观察,虽然在炸响的同时,看见有什么东西将石壁冲开,但是击打在亚拉法师身上时,却什么也没有看见。法师带着烛帽,另外还开着照明设备,哪怕再细小的暗器,也逃不过卓木强巴的眼睛,可他就是没有看见。而且,他还注意到,每次炸响虽然只有一声,但是却从不同的角度发出,也就是说,有多个地方同时发出了响声。
卓木强巴心中一急,刚踏出一步,听见“啪”的巨响,那东西还没到就感觉到了凛冽的疾风,急忙缩脚,只见踏足处突然被什么东西击中,地上微微一震。卓木强巴伏身观察,只见地板上灰尘扬起,形成一个椭圆形,在椭圆形三分之一处,地板竟然出现了一道裂缝,卓木强巴大惊:“到底是什么东西!”
亚拉法师挣扎道:“是空气,强力压缩空气。”
卓木强巴道:“强力压缩空气?”
亚拉法师躺在地上,指着石壁道:“不错,石壁内肯定是巨大的空洞,在空洞一端布满那种可以膨胀的藤蔓,当水流经过,那些藤蔓将洞|茓内的空气压缩至原来的百分之一大小,形成高压气体,每一块地砖都对应着相应的石壁开口,一旦踏上去,便会从不同角度喷射这种高压空气,它们打在身上不啻于直接被铁锤击中。”亚拉法师换了口气,接着道:“这些高压空气的弹道,一定都是经过特别设计的,完全封死了行动的空间,需要身手非常了得的人才能够通过啊。”
卓木强巴脸都白了,这种突如其来的空气炮连亚拉法师都躲过不去,又根本看不见,等身体有感应时已经中弹了,这可该怎么过去?卓木强巴看了看多吉和亚拉法师,心中疑惑道:“为什么躺在地上没事?啊,对了,身体与地面的接触面积增加减小了地砖的承重压强,这样就达不到触发机关的程度,古人是为了修行最敏捷的身法而建造这石室的,所以古代的勇士是不会躺在地上挪过去的。”
卓木强巴慢慢蹲下身体,亚拉法师似乎知道了他想做什么,慌忙制止道:“等等,不行的,强巴少爷。身体躺在石板上不动可以让石板均匀的承受压力而不触发机关,可是如果你想爬过来,必须要使力,方才我已经试过了,哪怕极轻微的力量,都可能让那些空气打过来。到时候你趴在地上,更加避不开。”
卓木强巴想起在纳帕错湖底看见吕竞男和亚拉法师走淤泥地,顿时醒悟,古代那些人的轻身功夫同样也是异常的高,而这一点,石室的设计者早就考虑进去了。
时间就是生命,现在整个巨佛的总机关已经打开,如果不早一点走出这间石室的话,恐怕他们再也走不出这尊巨佛了,而且,更让卓木强巴心急火燎的是,方新教授和敏敏他们也不知到了哪里,如果他们也在巨佛的体内……
亚拉法师道:“不用担心,等我恢复了一些体力,再冲刺一段距离,就能用飞索把自己拉过去了,糟糕,恐怕到时候得借强巴少爷的天珠来用用。”
卓木强巴没有听见后面一句,“飞索”亚拉法师的提醒让卓木强巴眼前一亮,毕竟他们和古人不同,古人是利用石室来训练自己,而他们只是想方设法要走过去。卓木强巴看了看石室的顶壁,不行,太高了,再看看边壁,身后的石门,卓木强巴有了主意。
亚拉法师惊愕的发现,强巴少爷沿着石壁攀爬上去,抵达了三十米高度,将身体固定住,似乎准备缓缓的转过身来,他也摸不清强巴少爷准备做什么。只见卓木强巴突然双脚用力一蹬,纵身一跃,跟着平衡身体,双臂展开,对着他们选定的石门方向,借助蝠翼在狭小的空间做着精准的滑翔。但是还不够,卓木强巴贴地飞行十余米后,在距门二十米处停了下来,虽然他尽量的放平了身子,还是“啪啪”几声炸响,卓木强巴只觉得背部一沉,还好,背包将空气炮的威力完全吸收了,倒是侧面一个突然袭来的空气弹撞在硕大的背包上,险些将卓木强巴掀翻。
空气炮的袭击就那么一两下,卓木强巴看了看门的方向,飞索一扬,准确的没入门中,然后卓木强巴开始让飞索回绞,身体就像被绳子拖着走一样,完全制止了那看不见的可怕机关。
来到门口,卓木强巴看了看石门,问道:“为什么门没打开?”
亚拉法师道:“站起来,站起来。”卓木强巴毫不犹豫的站了起来,那道门也很听话,果然应声而开,其余的石门也尽数打开。
亚拉法师欣慰的笑了,没想到在危急关头,强巴少爷有这样的急智,三人都到了出口附近,多吉也缓缓醒转,卓木强巴替二人查看了一下伤势,似乎还没有达到骨折的程度,但是肯定受了不轻的内伤,卓木强巴不由忧伤的想起:“要是敏敏在这里就好了,法师和多吉的伤她一眼就能判断出来……”他又看了眼石室,惊出一身冷汗,暗道:“不,还是不在这里最好。”
亚拉法师斜靠在门柱上,感慨道:“幸亏我们已走了一多半路程,不然真不知道能在里面走多远。”
虽然受伤颇重,但亚拉法师和多吉都有钢铁一般的毅力,他们依然坚持尽快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这条宽敞的通道与刚才那条相同,石壁上布满了一浪浪蠕动的藤蔓,不过比方才的通道要高大了许多,那些藤蔓虽然缠脚,但只要保持快速行走,就不会被完全缠绕住。
“法师大人,你是怎么知道走到门边那门就会自动开了的?”多吉从昏迷中醒来,便听卓木强巴说起那简短而凶险的经历,发出自己的疑问。
亚拉法师道:“哦,主要是还是生命之门里的经历。你们没有发现么,那入口处有两块金属板,与生命之门德加叉龙王殿那里的布置是一样的,也就是说,你们佩戴的天珠在这里同样管用,负责认定勇士的身份以及启动机关。”
多吉“哦”了一声,对自己的天珠也能起到这样的作用而感到高兴。卓木强巴则深深为亚拉法师的目光如炬而感叹,在那样的环境下,只是短短一瞥,竟然看清了出路和进出的方法。
卓木强巴架着多吉边走边道:“法师,我好像听见有水的声音。”
亚拉法师面无表情道:“我早听见了,在这条通道的旁边,因该还有无数的水通道,正是那些水通道让这些藤蔓一样的东西复苏过来,你看,脚下和周围的藤蔓更软了,它们蠕动得也更快了。”
卓木强巴还是不解道:“这个通道太怪异,那些古代的僧人,哦不,那些教徒把这洞|茓修成这副模样作什么,考验也不用这样考验啊,似乎想把通道内的一切生物都杀死一样。”刚说着,突然一具佣兵尸体从他身旁高速移动过去了。那具尸体通体猪肝紫色,也可以说是支离破碎,到处都在开始腐烂,露出森森白骨,被无数的藤蔓牢牢缠绕着,然后那些藤蔓好似非常默契的,如接力火炬一般,一个传一个,将尸体高速挪走。卓木强巴震惊之余,语无伦次的问道:“法师,你也看见了,那……那是怎么回事?这些藤蔓,把……把那具尸体……那佣兵的尸体怎么会弄成那样子的?这……”
亚拉法师脚下不停,却一直没停止思考,突然道:“天哪,我知道了,这些古人的智慧真是无穷啊。”同时心中也在喊道:“太可怕了,太可怕了!这就是我们祖先的实力吗,一千多年前的智慧,一千多年前就已经拥有了的智慧。伟大的摩醯首罗,万能的摩醯首罗……”
卓木强巴强调道:“法师,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亚拉法师用复杂的眼神看了卓木强巴一眼,道:“如果我没弄错的话,这些古人,是按照人体的内部结构来设计这尊巨佛的内部。”
“啊!什么!”卓木强巴和多吉同时惊呼起来。
亚拉法师朝墙壁一指,道:“看看这些环状通道,这些朝一个方向蠕动的藤蔓,如今,我们正处于巨佛的肠道内啊。所以这些藤蔓会把肠道内的一切物体带向更下方,完成内部的清除工作。那具尸体因该是从更高处跌下来的,因为重摔才出现了骨骼变形吧,它通过了巨佛的胃部,所以被腐蚀得不成|人形。而我们听见的水流声,因该算是巨佛的血管流动发出的声音吧。”
前面又有一间石室正逐渐接近,左右两旁的通道都很狭小,看来说不得只能再闯一闯了,卓木强巴诧异道:“法师,你不是说真的吧,一千年前的古人,将巨佛内部设计成一个人体的内部,这似乎不太可能吧。”
亚拉法师脚下不停,继续道:“回想一下,从我们踏入洞|茓开始,最初的那些岔路和环形回路,恐怕根本就不是什么排水系统,而是在脚趾尖的末梢循环系统吧。而后我们发现岔路也并非什么岔路,而是无数的血管分支,所以我们是从小血管走到大血管,石室估计因该是交叉换位的地方,它们将血循环,淋巴循环和消化循环连接起来,不同的门通向不同的循环系统。”
三人进入石室,石门轰然落下,三人在门口做短暂的休息,
卓木强巴感叹道:“天,这究竟是什么宗教,他们竟然这样了解人体内部构造吗?”
亚拉法师严肃道:“还记得那个与帕巴拉神庙有关,向外界的智者传送信物的信使吗?”
卓木强巴道:“嗯,那人是古苯教徒吧?”
亚拉法师道:“其实,从严格意义上说,那人不是完全的古苯教徒,他属于一个多种宗教杂糅之后产生的教派,而这个教派,完全吸纳接收了古苯教的一些知识。还是那个问题,现在的人们,对古苯教了解太少了。这个形成于距今五千多年前的宗教,根据我们专家的考察,从中得出这样的结论,古苯教,或许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研究精细人体解剖的宗教,同时,它也是第一个研究微生物学的宗教,它还是第一个研究生物化学的宗教,许多与古苯教有关的黑巫术,涉及了大量的微生物学和生物化学的知识,其中绝大多数知识即使是在今天,也让大部分科学家着迷和头痛。”
卓木强巴听得倒吸一口冷气,多吉则完全不明白圣使大人和这位长老一般的法师大人在探讨什么问题。
亚拉法师接着道:“生命之门和这倒悬空寺的规模你也看见了,可以想象当时这个宗教究竟繁华至什么程度,虽然我们不能想象他们是如何从历史中消失的,但是我们不能否定他们曾经辉煌过,或许是……古藏,最为辉煌的一个宗教派系呢。”法师说这话的时候,卓木强巴完全陷入了深思,没有发现法师眼中所流露出那种自豪。
“圣使大人,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多吉一声呼喊提醒了卓木强巴,不能继续耽搁了,他点头道:“嗯,那么,看看这间石室是训练什么的吧。”
从亚拉法师那里知道了这些机关的启动,卓木强巴特别留意了一番,果然,当自己走过那石壁两旁的铁板时,石室里扎扎作响,所有机关一同启动。这次的机关摆在了明面上,无数石壁自动挪移开来,露出巨大的洞|茓,就在卓木强巴三人暗叹又是看不见的暗袭时,整个石室内开始涌动起阵阵寒风。那些从石缝深处吹来的风,简直有如带着冰风,幽寒得令人汗毛倒立,浑身鸡皮,而这还是一个开始,短短几秒时间内,那些风突然加速,开始时是“呜呜”作响,到后来就像用钢刀蹭着磨石发出的声音,几乎超出人耳承受的极限。而那风速刮在人脸上,也如刀削一般。
地上的尘土顺着风的方向聚集拢来,很快在石室正中形成一个明显的小龙卷风样式,让三人再一次感到这些古人的能力神鬼莫测。多吉上次吃了大亏,这次学精明了许多,先试探着扔了串回形扣,那是全钢打造,这串登山用的回形扣总重量不下五公斤,可扔进风里,就像一张小纸片,完全浮在空中。钢扣顺着风势走了一圈,然后被绞如中心的龙卷中,高速旋转下,很快就如被一个大力士抛出来一般,带着巨大的啸声迎着卓木强巴三人就冲了过来。
卓木强巴三人慌忙避开,只听“当”的一声巨响,那串钢扣狠狠的砸在门上,将石门砸塌一大块。多吉脸色发青,一愣一愣道:“我的妈呀,这,这到底是什么啊?”
卓木强巴结舌道:“风洞……一千年前的风洞!”他知道,风洞是空气动力学研究者研究的课题,在研究飞机,火箭方面有不可或缺的作用,别看是一个小小的洞口,里面吹出的飓风,托起一吨重的东西也没有问题。
亚拉法师暗道:“不,这不是风洞,这可是古人修习呼吸方法的训练场。调谐自己的呼吸力,让身体顺着风的走势前进,这个训练场比刚才那个只训练身手的空气炮训练场至少又要高出一阶。强巴少爷他们连呼吸的基本方法都不曾掌握,看来只有我去试试了,以我目前的能力,究竟能在这个风漩涡中走多少步呢?”
亚拉法师对多吉道:“这是风墙,任何物体都不能强行突破风墙,只能顺着风的方向,调整自己的呼吸与风的频率一致,才能从这个小型的龙卷风圈中走出去。多吉,把你的天珠给我。”
多吉没听明白的看了亚拉法师一眼,“七眼圣石”亚拉法师又重复了一遍多吉才将圣石取下来交给法师。法师庄重的将圣石带在自己的脖子上,然后艰难的向风墙迈了出去。
卓木强巴和多吉看着亚拉法师,就像在风雪地里举步维艰,他的身体几乎和地面倾斜成了三十度角,脸上身上的肉被风吹得像纸一样翻抖着。法师前进了三步,就在卓木强巴和多吉都认为法师正逐渐熟悉风墙的时候,突然地面开了一口,法师没有掉下去,反而被一股大力托了起来。情况十分糟糕,眼看法师即将被风卷走,然后会从那风眼里像那串钢扣一样被抛射出来,在那种抛射速度下,谁也没能力保证可以接住法师。不过法师反应还算敏捷,双脚刚一离地就知道情况危急,身体一转,瞄也不瞄,一扬手将飞索钉在了门旁,卓木强巴和多吉两人把法师拉了回来。
法师一张老脸都被风吹变形了,暗中发紫,那风墙里的低温也是让人不好受的,法师直摇头:“不行,过不去,过不去。”
卓木强巴手中举起了钢钎和绳索,道:“那么,试试我的法子?”
亚拉法师莞尔一笑,竟然忘记了现在是二十一世纪,在这样强烈的风带中,用登山的牵绳法无疑是最好的,那些登山队员在强风带内,便用登山绳将所有队员串联起来,而登山绳是拴在一根一根牢牢钉入地下的钢钎内。他们只是要求通过,而不是来接受考核的,法师知道如果要接受这些炼狱的训练,硬对硬的通过考核的话,他们三人没一人能合格,就连十八座圣炼堂他们都过不去,不过,只是要闯过这个地方,加上一背包现代化装备,情况又另当别论了。
亚拉法师再次对卓木强巴表现出的灵机一动表示赞许。当强风刮在地面时,比从风洞中直接吹出来,威力以及削弱了许多,卓木强巴将一根根钢钎打得又稳又扎实,虽然速度慢了点,但三人总算以这样的方式勉强爬过了风墙,离开门口的时候,三人都有些哆嗦,寒风刺骨啊。
由于时间关系,那些用过的钢钎和绳索不可能再取走了,毕竟不只一套这样的装备。在洞|茓通道内,便需要和那些不长眼的藤蔓比速度,这次在通道内跑了没多久,多吉就发现洞|茓通道内湿滑了许多,那些边壁的藤蔓植物也渗出水来。多吉道:“那些水,已经渗透过来了吗?不知道能不能喝?”说着便想伸手从藤蔓植物中抢水来喝,奔袭了大半天了,三人的水和备用食物早消耗光了,现在嘴唇干得开裂,而这些藤蔓还没有完全变粗延伸,从中挤些水喝似乎并不过分,连卓木强巴也准备这样做。亚拉法师看着由藤蔓植物移动过来的一个破烂帆布背包,就像在海水里泡过多少年的船帆,上面到处都是破洞,里面露出的钢铁材料变得锈蚀斑斑,法师打了个激灵,这是——
“不能碰!”亚拉法师暴喝一声,让多吉的手生生僵在半空,法师一把紧紧捏着多吉的手腕,将他甩离墙壁藤蔓植物,厉声道:“也不看看现在我们是在什么地方,这里的水能随便碰吗?”说着,用衣袖在那些滴水的藤蔓边缘一挥,那些水就像浸入布料的油,很快消融在法师的衣袖上,留下一大片水渍。法师用手轻轻一捻衣袖,那粘了水的部位竟然如纸灰一样片片飞舞的化开了,衣袖上留下一个巨大的缺口。卓木强巴本还想为多吉辩解,一看这情况,惊愕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法师阴沉着脸道:“我们是在模拟人体的肠道内,估计已经进入十二指肠的位置,这边壁分泌的液体全是强酸,你还想喝,滴一滴在你手上,就能让你的手全部烂掉!”
三人只能忍住饥渴,继续往前奔跑,多吉兀自惊讶不已的问道:“法师大人,你是怎么发现的?”
法师道:“这里的那些藤蔓都有些发黄,也没怎么膨胀,似乎与别处不太一样,后来我看见那个帆布包,明明就是佣兵的东西,可就像是被扔弃了多年的东西,到处都是腐蚀的痕迹,加上我们的位置正是古人仿照人体结构布置的肠道形状,所以我认为这边壁的液体有古怪。”
卓木强巴道:“可是,这里不是已经荒废了近千年吗?古人怎么能把那些强酸保存一千年之久?”
亚拉法师轻轻一笑,道:“不需要保存强酸,他们只需要将产生强酸的粉末涂抹在这通道壁上,那些化学物质一但遇水,就自然形成强酸了。机关关闭后,它们又干涸成粉末,附着在这墙壁上。这一点不用怀疑,对一个几千年前就对生物化学做过系统分类的古宗教而言,这是很容易做到的。”
卓木强巴只能苦笑,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到表达自己心境的方式。在四壁渗出强酸水的通道每前进一步都是离死亡更近了一步,谁也不知道自己脚下的强力合成胶能在强酸中泡多久,所幸这条通道并不长,几分钟后就到了尽头,这是一道直立的圆管,出口是约三十米直径的大圆洞,距地面高二三十米,圆管并非九十度垂直,而是扭曲着,管壁同样有许多环状纹路,看着四壁不住流淌的酸水,卓木强巴问:“现在怎么办?我们怎么才能爬上去?”
亚拉法师平稳的呼吸着,这个出口大确实奇大,但是要不接触到四壁爬上去,简直就没有可能,就算鞋子还能支撑一小会儿,但是四壁都是那些扭动着的缠人藤蔓,这就是一条绝路。
多吉突然指着边壁道:“看,墙上有个洞,我们可以走另一条通道。”
卓木强巴定睛看了看,那个洞中渗出的水比别的地方都多,几乎是成股流下,摇头道:“那里似乎不能去。”
亚拉法师满意点头道:“不错,那里因该是胆囊和胰腺的开口,进去死路一条。”
多吉道:“那怎么办?我们不能在这里等死吧。”
亚拉法师仔细看了看浸泡在强酸下的藤蔓根须,它们除了有些发黄,没有膨胀得太粗之外,似乎还在旺盛的生长着,实在不知道这些是什么,法师想了想道:“这条通道并不直,到处都有褶皱,或许,可以用飞索爬上去。”
多吉道:“可是,那些那些绳条一样的东西会让我们通过吗?”
亚拉法师道:“看见没有,那些泡在酸水中的根须,生长速度明显缓慢下来,这些强酸对它们还是有一定抑制作用的,那么,我们就以物克物。”
多吉还不明白,直到亚拉法师将一块亚麻布对折成厚厚的鞋垫,用不锈钢丝扎在鞋底,多吉才明白过来。现在三人的鞋底全是强酸,果然,蹬踏在那些根须上面,那些细小的根茎知趣的没有缠绕上来,几经艰难,总算爬了上去。经过那据说是胆道开口的圆洞时,听见里面有“轰隆轰隆”的滚石声音,天晓得里面又是做什么训练的。多吉问:“法师大人,不是说里面是必死无疑的死路吗?怎么里面还会有石头滚来滚去的?”
卓木强巴回答他道:“笨,没听说过有胆结石吗。”多吉一脸茫然。
总算站在了平阶上,据亚拉法师说,这因该是胃的幽门部位,那么他们面前的就因该是胃部了。但是他们所看到的胃部,与卓木强巴去医院做胃镜时看见过的胃相去甚远,这可以称作是无数的大小石室一间接一间,一眼望去庭院深深,重重石门。卓木强巴嘀咕道:“这个,这个也能叫胃?”
亚拉法师严肃道:“只是模拟人体内部,谁规定了一定要造得一模一样,谁又能造得一模一样。”卓木强巴想想也是,要是能造得一模一样,这就不是一尊巨大的石佛了,而是货真价实的一个千米高的巨人了,百分百的仿真人,就是以今天的科技,那也只能称作妄想。
亚拉法师接着道:“要特别小心了,看来这是一间连环训练室,看那些石门,不知道有多少个小房间串联在一起,走出一个训练场马上就会进入下一个训练场,看来我们正在逐步接近最终极的挑战训练啊。”
卓木强巴跨上前一步,身后“哐”的关上了门,扭头一看,八瓣莲花一般石瓣螺旋的合在一起,将圆形通道牢牢堵塞。听过法师说起生命之门里的石门,卓木强巴知道,这是白池,只须用水就能起到打开或关闭的作用而不需要用血。近距离观察白池,卓木强巴和亚拉法师都会心的点了点头,果然,白池里面的纤维和这洞|茓内到处都覆盖着的根系属同种物质,只是里面的纤维更短更密集,而且似乎是人为的染成了红色,看起来就像活体的肌肉在微微蠕动。
多吉也试着朝石地板踏了一步,轰鸣大作,那些石板纷纷被掀开,露出大小间距不等的空隙来,每块石板约有2*2四平米大小,那些依然留着的石板下面是等大的石柱,有些石柱开始沉降,巨大的轰鸣就来自沉降的石柱。而已经翻开的石板下面是约三十米深的坑,整个坑底被一汪鹅黄绿的水包裹着,翻泡的水不时冒出一些脓黄|色的烟雾,卓木强巴忍不住想起一个令人心寒的词——“王水池”。
虽然还不敢肯定是不是那种连金子也可以溶解的王水,但看起来也差不到哪里去,这种强挥发酸不可能储藏一千年,那么它们也是刚刚从水里被兑制出来的。卓木强巴面色微寒,询问道:“法师,这是王水吧?”
法师目光更严峻了,道:“不知道,但是很明显,它有超强的挥发性,在这个地方呆久了可不是一件好事,很快这里就会变成一间毒气室的。从这些石柱间距来看,似乎这间房只是考验我们的纵跃,想办法跳过去再说。”
“只是考验纵跃?”卓木强巴哭笑不得,这些石柱与石柱间的距离,近的三五米,远的有超过十米的,而且高低错落,仅有两米的冲刺距离,哪怕奥运会选手来也跳不了这么远啊。卓木强巴不由想起了在白城跳石柱过沼泽的事,这次的跳跃比那一次,完全是两个概念,在沼泽掉下去还能被另一人拉上来,在这里,掉下去可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不过在法师的身手和飞索的帮助下,这次过得有惊无险,法师在对面让门打开,那些石板又自动复原,卓木强巴和多吉惴惴不安的总算也闯了过去。
第二间石室比第一间石室更大,石柱间间距更远,而且四壁那种空气炮特有的“啪啪”声,打在石柱上又是“通通”直响,卓木强巴和多吉听得心惊肉跳,偶尔失去了目标的空气炮直落酸池,顿时溅起老大一片水花,虽然隔得远了,两位观众的心依然为靠飞索悬挂在石柱间的亚拉法师揪着。
更让卓木强巴担心的是,如果按这样发展下去,下一间石室岂不是强烈的风阵,不能依靠挂绳爬过去的强水风阵,三个人死定了!
不过,当卓木强巴和多吉赶到第三间石室门口时才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第三间石室内地面根本就没有铺方形地板,而是被挖出了一条一条的壕沟,不仅地面上有,墙壁也全是沟渠,沟内则被那些藤蔓根系一样的东西填满,不过很多地方就像被腐蚀过一般露出大的空洞来,而更多的沟渠内则是疯狂膨胀的藤蔓。
走进石室,站在沟壑边缘,看着纵深横展的沟壑,好像回到了平原的战场,沟壑宽度在三五米间,而壕沟与壕沟的间隙反而不到五十公分,卓木强巴不由问道:“这些又是干什么用的?法师?”
亚拉法师摇头道:“不知道,反正小心。”话音刚落,只听“轰”的一声巨响,他们准备出去的石门被炸开,一阵烟雾腾起,卓木强巴和亚拉法师顿时反应过来,有人!他们拉着多吉就跳进了一道空旷壕沟,虽然旁边的壕沟内藤条舞动着,可以说近在咫尺,但是不会逾越壕沟间的间隙。
伏在沟壑里,卓木强巴清楚的看到,一个拿火把的持枪分子闪进石室里来,吸了尘埃一阵咳嗽,跟着进来一个高大身影的向后喊道:“快进来,古力!该死,这里也有这些该死的!”
又闪进来一个较为矮小的人,一只手里还拉着一个人,那人用枪支着地,无力的喊着:“谢谢你,军哥。”被称作军哥的高大汉子扬了扬手中的枪道:“废话少他妈说,这里似乎比较安全,先避一阵子再说。”第一个进入房间的人骂道:“龙军,古力,还站在那里唧唧歪歪干什么,找死啊,还不快把陈毛拖过来!”
卓木强巴清晰的看见,在他们身后,粗大的根系足有手腕粗细,如同一头巨型章鱼的触角正试图往门里挤进来。这群被打散的可可西里盗猎佣兵由一个叫甘德江的小头目带领着,当时被白蝎追得走投无路,只能和马索分为两路人马,一人带领十人左右,马索自然将可可西里以前的头目西米,以及悍将雷波等带在身边,这一队的九人全是中下水平。甘德江自己就慌慌张张,又冒冒失失走错了方向,一头向下扎进石室里,没有天珠作为辨认的器物,这些家伙就好比没有戴工作证行走在美国安全总署,石室里的机关向他们发起了疯狂的攻击,已经挂掉五人,如今还有个陈毛也要死不活的,这里的石室走完一个又一个,似乎远没有到头,这四人筋疲力尽,已经快崩溃了,这时好歹发现一间没有机关而有空隙的石室,他们完全没有发觉石室里已经有人,靠墙坐了,大口的喘气。
卓木强巴讨厌战争,但是他不认为自己空手出去和人家打声招呼就能共度难关,不得已还是将背包里的QCW05式5.8毫米微声冲锋枪握在了手中,就连多吉也知道这两位圣使大人及其部属是冤家对头,虽然不愿意对抗,还是忍不住捏了捏腰刀的刀柄。
藏地密码4 第二十七章 终极血池
[终极血池]
两边的人间距一百五十米左右。
卓木强巴拿着枪,朝亚拉法师望了望,亚拉法师也正巧望过来,两人同时摇了摇头,那四名佣兵坐得很是隐蔽,下半身和后背都藏在壕沟里不说,那个有气无力的陈毛正好将另外三人视线的死角挡住,只要干掉他,其余三人马上警觉,还有充分的反应时间。这群佣兵,果然不是普通的作战分队。
看样子那四人一时不会挪窝,卓木强巴在等待,等待最佳时机,只要陈毛露出一个小空隙,他能一气解决两名武装分子,余下的两人就与他们处于势均力敌状态。正等待着,“吧嗒”卓木强巴感觉到背后被人拍了一下,以为是多吉,卓木强巴道:“这是性命攸关的事,别闹多吉。”
多吉从卓木强巴前面伸头回来,一双大眼睛看着圣使大人,很奇怪大人的说法。卓木强巴一惊,多吉在前面,亚拉法师也在前面,那么后面是……卓木强巴扭头回看,就在此时,远处的四名武装分子突然尖叫起来,那声音惊恐不已,显然是被吓破了胆!
莫金和索瑞斯撒开脚丫子没命的跑,以超人的速度极限狂奔,总算把那些变得肥扭粗大的藤蔓不像藤蔓,触手不像触手的东西给甩掉了,这一带好像又回到了那三重宫殿里,但是莫金和索瑞斯都清楚,绝对不是那里,因为他们是绕过那心脏一样的海绵体朝后面奔跑,一直朝着岩壁腹部深入,这里又是另一个新场所。没有了藤蔓,通道被打磨得方方正正,四壁又被涂上一层绛红色,墙上色彩艳丽的画着各式图案。既有佛教的佛生双树,观音坐莲,佛祖拈花,又有苯教的天母贡门杰摩降法,阿韦第青魔王挑衅,女神斯必杰莫伏魔;还有藏族的五姓财神,原始老母,黑龙神播撒瘟疫等图案。对莫金和索瑞斯而言,所有图案一并恐怖邪恶,诸多人物造型统统狰狞可怖,加上喷洒在墙上一道道干涸血迹,他们也不原意详加观察。
地面铺着第一座倒塔内那种木地板,也被染成了红色,数百年过去了,这些木地板依然惊心的红着,血色殷红。踏在地板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这一道红墙似乎没个头,也看不见门,留给二人的唯一就是那种血迹的红色,在昏暗的灯光下更显血淋。
通道内又开始渐渐出现尸骨了,那些不知道好几百年前的尸骨斜斜歪歪靠在墙上,瘫在地上,这里似乎没有任何生物出没,那些白骨都保持着死时的姿态,绝大部分是手脚摊开的仰死,也有互相掐脖子的,有自己掐脖子的,有互捅利器的,还有厮咬的。索瑞斯看着脚边道:“看起来是这些密教徒他们自己或者是他们和外来入侵者相互厮杀吧。”
莫金道:“入侵?不,这里这么隐蔽,这些人身上没有铠甲,手里没有兵刃,用来攻击的大部分都是法器,我更倾向于他们自己相互厮杀。不过,这些几百上千年前的事,一时也猜不出来啊。现在退路没了,我们只有看看前面有没有出路,这一路过来我们都是在山腹中向上攀爬吧?”
索瑞斯点头同意,莫金道:“再这样爬上去,恐怕就要爬到地表了。”
索瑞斯道:“上面可就是古格遗址啊。”
莫金道:“是啊,天知道上面是古格遗址的哪个部分,希望别是人多的地方。”
走了几分钟,索瑞斯目光一亮,道:“前面有门。”
莫金指着地上道:“嗯,前面还有人。”地上的尸骨也开始多起来了,一堆散乱的枯骨明显刚被人踢开不久,索瑞斯道:“难道这里已经进入古格遗址范围了?”
莫金道:“不太像,那些人也是从里面出去的,难道……难道说他们已经走在我们前面了?”
索瑞斯道:“未必,也有可能是马索他们,在白蝎那里分开后我们可是向下绕了一个大圈子,当然,也有可能是白鼠们走在我们前面了,见机行事吧。”
门内门外,完全是另一个空间,这里的建筑风格与巨佛嘴部的三重楼阁完全不同,似乎与普通的藏式建筑都一点不沾边,如果不是偶尔还有一尊形状怪异的佛像残端,莫金和索瑞斯会以为自己到了传说中的吸血鬼城堡。
大门一打开,首先便是一道向上的长阶梯秘道,门内的一切似乎都与方或直棱形无缘,全是边缘圆滑的建筑特点,连阶梯也是圆棍形的一根摞一根。攀上秘道,眼前的景象就更奇特了,高低错落的建筑全不在一个平面上,所有的屋舍全都没顶盖,就好像掀开了顶篷的豪华跑车,可以看见全部的内设。所有的这些房间,都是通过一道道或上或下的楼梯连接起来,房间与岩体又有明显间隙,仔细一看才发现,中间那些房间全是串在粗大的石柱上,就像用竹签穿上的一串串蛤蜊,而四边的房间则直接从岩体上悬空伸出,如同栈道一样,不过在栈道上全是房子,没顶的房屋。还有那些四处燃烧的乙炔棒,提醒着二人至少有他们的一支队伍在他们之前来到了这里。
如今的莫金和索瑞斯是居高临下,一眼就能将整座城堡似的建筑尽收眼底,那些诡异的建筑风格让二人再次大开眼界,索瑞斯嘴角一阵抽搐,喃喃道:“天哪,这是一座镂空城堡,他们将整块山岩镂空出一座城堡来,看那些房屋,还有房间间的圆棍状石阶梯,它们全是连成一体的,是将整块山岩镂空雕刻出来的,不,不因该是雕刻,因该是开凿,天哪,这是什么技艺,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建筑。”
莫金面无表情,但仔细听就不难发现,他的牙齿在发颤,他艰难道:“这还不是最让我吃惊的事情,你再仔细看看那些房屋,看它们的内部,这让你想起了什么……”
索瑞斯这才注意到,那些没有顶盖的房屋内部,似乎也不该叫房屋,叫做一个个大池塘或许更贴切,因为这些房屋全是卵圆形的,或成桶状,或成碗状,或者是蛹状,还有就是盘状,这些桶,蛹,盘,碗,鳞次栉比的摞在一起,让这迥异的建筑显得就更加奇怪了,起初还不觉得有什么,经莫金一提醒,索瑞斯这才看出端倪,那些好似小桥流水,又好似喀纳斯坑洼地形,这不就是一个——,索瑞斯蒙了半天,才颤声道:“血池啊,一座长宽都在两百米以上,高二十层楼的血池,我的天哪,这太疯狂了,这简直就是魔鬼的宫殿!”整个镂空的立体城堡,竟然是由成百上千个小的血池组合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超级血池!
莫金深吸了几口气,放平声音道:“是不是魔鬼的宫殿我还不敢说,但是从踏入那漆黑的地底大峡谷起,我就知道,我们将要面临的是一个诡异的未知世界,它们已经被历史的尘埃掩埋了上千年了,他们的突然消失只有天才知道,但是我可以肯定,那一定是——一场灾难!”莫金最后四个字吐得又狠又惧,他终于被这个迷一般的宗教彻底震撼了。
踏上跨入血池的楼道,二人的血液都在沸腾,走在这完全悬空的楼道间,就好像通往这个神秘宗教的祭坛,而他们自己,却是作为献祭的牲品出现的。居高临下仅能看见一片星火,无法确定佣兵们的位置,而在这些悬空的房间内上上下下没几圈,就让人完全迷失了自己的方向。
莫金和索瑞斯每进入一个房间都会无比震惊,每个房间就好像一个小的血池,里面的许多设置造型他们从未见过,房间里刮着飕飕的冷气,按理说这样的封闭空间不因该有风才对,唯一的解释就是那些千年的亡灵还被禁锢在这些小小的房间之中,永世不化的怨念让他们化作厉风,呼啸着将血腥带给每一个走进这里的人,那些房间血池内厚厚的一层血痂清晰的告诉着每一个来人,它们饮了多少鲜血才能堆积至今天的厚度。
血池里的血最后开口都汇集在房间的一道沟槽内,那些房间与房间之间,沟槽都是相通的,也就是说每个血池里最后流出的血液,可以从一个房间流淌至另一个房间,那精密的渠道和每一间屋完全不同的血池,让莫金联系起那种大型的化工厂,一切都是诡秘玄妙的,这个地底世界在血与火的呐喊中疯狂。
索瑞斯吸着冷气道:“这种地方会让人疯掉的,都不知道过了多少年了,我闻到这里的空气还是那么血腥,这里的风会让人灵魂颤抖,这个地方只因该留给地狱里的魔鬼。这个宗教里的人到底是干什么的?他们造这么多血池出来做什么?二十层楼高的巨型血池啊,那需要多少人的血才能填饱,我一直认为自己是冷酷无情的生命,今天我才发现,我原来像羔羊一样善良。”
莫金不自然的转动着脖子,蹲在一尊血池边缘摇头道:“这可不全是血池,卡恩,你仔细看看,你仔细看看这些血池吧,看这个地方,这下面是一个灶台,可以生火用的,还有这里,你知道这个带滚轮的凹槽是做什么用的吗?在中国,这种东西叫碾槽,带碾盘用来碾压药末的,还有这些,这些类似磨盘的东西,以及许多我们毫不知道的设置,它们仅仅是做血池那么简单吗?知道我看见这些沟槽是什么感觉吗?它们给我的感觉就像一条生产线,每一个房间就是一个小的生产作坊,所有的作坊都能通过沟槽传递原材料,像这种既有火烤又有水洗还有盘磨的精密生产线,只有化工生产才需要用到。”
莫金站起身来,忌讳莫深的道:“没错,我觉得这简直就像是古代那些宗教徒用来生产化工产品的生产线——以血为原材料的化工生产线!”
索瑞斯已经说不出话来,莫金将目光锁定在血池旁一尊残像上,这尊佛像只剩上半身,三目十二臂,骷髅为璎珞,前两手交持杵铃;次两手一持杵,一持颅体;次两手一持人头,一持细柄法器;次两手一持拍鼓、一持纯索;次两手张人皮;再次两手高举头顶作仰捧状。一只骷髅手骨搭在残像上,看上去好像尸骨死时想将这尊佛像拥入怀抱,那白森森的下颌和满口牙齿似乎还在微笑,一种满足的微笑。
卓木强巴回过头来,立马就看见了攀附在他背上东西,他在南美洲丛林里见过的怪兽可谓不少,但这次还是被吓得浑身一个激灵,一种源自内心深处的厌恶和恶心,除了令他浑身发麻以外,差点就像佣兵那样惨叫起来。
卓木强巴回过头来,立马就看见了攀附在他背上东西,他在南美洲丛林里见过的怪兽可谓不少,但这次还是被吓得浑身一个激灵,一种源自内心深处的厌恶和恶心,除了令他浑身发麻以外,差点就像佣兵那样惨叫起来。
背上的东西,可以说是一条光溜溜滑腻腻的大蚯蚓,但却没有蚯蚓那样的环状褶皱,光滑得好像婴儿的皮肤,透出一股孩儿面的粉红色,粗如成年男子的手臂,长度呢,趴在卓木强巴背上的部位已经超过一米了,还有一部分钻入另一道壕沟的藤蔓下方,这个东西因该是从头顶掉下来的,看样子它似乎正在拼命离开卓木强巴的身体。如果不是这么大的体型,卓木强巴几乎就要判断这是一条蛔虫,这条体长数米的肠虫没有五官,脑袋顶端的口器正好就是一个器字形,四瓣肉呼呼的瘤状唇瓣一张一合,唇瓣还能有规律的一掬一松,似乎在空气中探路。那口器里似乎有无数蠕动的小触须,看上去说不出恶心,而这条大肠虫呢,昂着头像蛇一样在卓木强巴背上扭来扭去,湿漉漉的体液不住顺着它的口器流向它的身体,最后系数涂抹在卓木强巴的背上。几乎在看见这条大肠虫的第一时间,卓木强巴就不顾隐蔽的跳了起来,就像女孩子看见蟑螂一样恐慌失措,只想赶快将这个可怕的家伙从自己身上弄下去。多吉也怪叫一声,跳了起来,卓木强巴的衣服只沾到少许虫的体液,但是竟然朽化了,外衣如蛋壳般剥落,露出防弹背心来。
还好,虽然暴露了自己,但那四名佣兵已经顾不上看这边一眼,他们那边有好几条这样的大肠虫呢。其中一条张开口器,一股腥膻味极浓的黄|色脓汁从那肠虫口中吐出,正巧击中了那个只剩半条命的陈毛,陈毛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声,疯狂的扒拉着自己被脓汁粘到的胸口,一抓下去,一块人皮就像裂帛一样被扯了下来,露出蠕动肌肉包裹下的根根白肋骨。在黄|色脓汁的浇灌下,那些肌肉化为了血水,血水滴在白骨上,白骨变作黄|色,很快由黄转黑,像奶酪在阳光下溶化掉了。甘德江跳得远远的,嘴里叫道:“靠,强酸!”
没有鼻子的肠虫靠口器上四瓣肉唇,似乎嗅到了人体血腥,更多的虫子朝不断溶化的尸体上泳过来。
陈毛只叫了不到半分钟,就像一截木桩倒下了,而更多的巨大肠虫正在翻拱着,从那些藤蔓下方探出冒着酸水,批了一层肠衣一样的身体。古力身材矮小,但跑得极快,站在远处对着墙壁上方的肠虫就是一阵扫射,一条被子弹打飞的肠虫,在空中又被打得爆裂开来,它体内竟然有无数根拇指粗细,半尺来长的小肠虫,四下散落,扭动起来。
卓木强巴被亚拉法师及时的提醒,才没有冒然开枪,法师大声道:“尽量远离这些东西,它们生活在布满强酸的环境下,身体多少有些异常。”而另一边的佣兵,发现他们三人之后,一面躲避着肠虫,一面朝三人放冷枪进行火力压制,根本不给他们讨论谈判的机会。
卓木强巴大叫:“停火,先消灭这些虫子!”给果换来一阵枪声的回答,气得多吉大骂:“这些人是疯子!”
太多了,整个巨大的壕沟石室简直就是为这些巨型肠虫特设的,它们一只只从藤蔓后的岩壁洞|茓中钻出来,扭动着肥硕的身体,很快占据了全部壕沟。一些老实规矩的肠虫喷出一股股黄|色脓液,在藤蔓上撒下一道道黄线,然后顺着黄线,将那些藤蔓慢慢的咀嚼进那一开一合的嘴里,它们保持着与藤蔓同步扭动,那些碰到什么绞什么的藤蔓对它们似乎毫无办法。另一些凭借口器感应到血腥的大虫们,则更多将上半身昂在空中,那一皱一展的肉唇搜集着令它们兴奋的信息。那些被佣兵击毙的肠虫尸体,还有那些刚刚从母体爆裂出来的小型肠虫,在碰到那些成年肠虫时,成年肠虫毫不客气的也全都将其收入嘴里。
很快两面的人都发现,只要不站在这些肠虫必经的路上,这些没眼睛没鼻子没耳朵的大裂口生物便毫无知觉般,优哉游哉的吃着藤蔓,于是大家也将注意力完全转到了对方身上。佣兵的武器虽然精良,但国产的QCW05式微冲也不是省油的灯,无消声状态下长度500Mm,重2.2公斤,一百五十米可穿透钢盔,其五十发的大容量弹夹在世界都属领先工艺。双方一边躲避着粗大的肉虫子和缠人的藤条,一面依靠地形开火,不少被误伤的肠虫在两边的阵地上爆开,一阵阵腥黄的液体让人躲避不暇,而它们的尸体则被同伴不分彼此的统统吸收。
卓木强巴被激怒了,微冲的火舌持续喷吐,他端着枪站起来,朝着三名佣兵方向一阵猛扫:“来吧,你们这些要钱不要命的家伙!”
弹夹完全打完后,卓木强巴才重新伏下,甘德江等人在另一边摸索着半蹲前进,嘴里骂着:“白痴,这样乱打也能打中么。”
中间的龙军摸了摸热辣辣脸颊,骂了声:“妈的,地上的石头把脸擦破了。”
甘德江回头一看,龙军的脸颊一道血口子,虽然不深,但一排血珠已经渗了出来,而他同时发现,周围十几根肠虫已经停止了吃藤蔓,它们直立着一米来高的上半身,不约而同的将口器对准了龙军的方向,似乎响应着某种召唤。“嗤”的一声,一股黄脓喷在龙军的腿上,龙军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腿发抖,眼神绝望,而甘德江和古力没有一句多余的话,拔腿就跑,远离这个危险的源头。龙军哭丧着脸道:“别丢下我。”古力的回答倒也干脆,他一把扯过龙军的背包,一脚将他踹翻在地,下一刻,响起来龙军呼天抢地的惨号,很快又变成了蚊吟。
甘德江则不忘将几枚手雷扔向了卓木强巴他们,自己离另一道石门越来越近了。
巨大的爆炸声掀得石室也震了两震,腾起一屋烟尘,不过石室中也被炸出一个没有肠虫的空隙来,卓木强巴摇落头上的石屑,问道:“没事吧,亚拉法师,多吉,你们没事吧?”
亚拉法师和多吉二人从石灰堆里钻了出来,卓木强巴带领他们朝石坑移去。
多吉道:“他们用的是什么,这声音比天雷还响。”
卓木强巴拍拍多吉一身的灰,道:“这种从手里扔出来的雷,就叫手雷,只要没受伤就好。刚才好像那个高个子受伤了,看来这些恶心的肠虫对血有感应。”
亚拉法师一面掩护开火,一面道:“未必,我们身上都有伤,如果它们能感应血腥,我们老早就没命了。”
躲进手雷炸出来的石坑中,卓木强巴心有余悸道:“亚拉法师,你说……这次虫子是自己长在这里的吗?我看像是古人故意放养在这里的,养这么多这种可怕的虫子做什么用啊?”
亚拉法师盯着甘德江他们的方向,心中回想起曾在一些古籍上能找到古代那种勇士的考验,通过重重机关,将体力发挥至极限,最后还要打败一只邪恶的猛兽,并将猛兽身体的一部分带回去作为勇士的证明。“这些看起来就很邪恶的生物,恐怕就是那种证明吧。”亚拉法师心惊肉跳的想着。
多吉问道:“可是,如果没有动物来,这些大肉虫只吃这些树根,那不老早就啃光了么?”
一句话惊醒法师,几点火星擦过,法师还了几枪,他喃喃道:“是啊,如果说这些虫一直吃这种东西,这里早就该被啃光了才对,除非……”法师捞起一截断掉的藤蔓道:“它们能够自行生长,这些是活物!”
话音刚落,又是轰的一声巨响,甘德江将另一道石门炸开了,他可不愿意即面对这些数量巨大的肠虫,又面对两名持枪的对头。古力咆哮道:“甘德江!炸门怎么不说一声!你妈的,我……”他突然感到手臂的辣痛,惊恐万分的低下头去,血!是血!手臂渗血了!古力举枪大骂:“王八蛋!老子要你陪命!”甘德江早已经闪到一边,古力的子弹在尘嚣中一通扫射,悉数落空。
“啊!”古力的惨叫包裹在一大团的灰尘中回响,甘德江不屑道:“哼,谁叫你自己不小心,还想来报复我,做梦吧你。”
“呀……呀……”古力嘶哑的呼喊着朝卓木强巴他们的方向冲了过来,当他冲出烟尘圈时,卓木强巴等人看到,古力的两只手臂各缠了一条两米多长的肠虫,黄|色的液体在他头部像融化的冰琪淋,皮肉被浇没了,半张露着枯骨的脸,一颗浑圆的眼珠随时有可能掉下,还在眼眶中骨碌碌打转,一发现卓木强巴等人藏身的石坑就亡命的奔了过来。
亚拉法师叹了口气,一举枪,准确无误的将一颗子弹送入古力的头颅,那矮小的身躯连肩骨都露了出来,依然没有倒下,他剩下半张还算完好的脸努力的牵动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感谢的微笑,这才倒下。
经历了如此残忍的一幕,三人的心境久久不能平静,多吉忍不住“呀”的叫了一声,卓木强巴扭头一看,绷带渗出血来,刚才一阵猛烈的枪战和手雷爆炸,竟然让多吉的伤口重新撕裂了。卓木强巴和亚拉法师都手足无措起来,亚拉法师慌忙给多吉压迫止血,卓木强巴直道:“你……你……,你怎么把伤口弄伤了!”
“哈哈!”甘德江怪枭一样的叫声在散去的烟尘中响起:“各位,你们慢慢陪这些肉虫玩吧。你爷爷我就不留下了陪你们了。”说着,朝另一间石室跨过去。
多吉看着甘德江朝石门后走,突然发神经一样的喊了起来:“别进去!危险!”
甘德江既听不懂多吉在喊什么,也不会听多吉的,他一脚就踩上了石地板,那些石地板轰然掀开,露出那间石室原本的结构。甘德江也算反应敏捷,一见不妙就抢跳了一步,落在一根方柱上,跟着一口气准备冲跳至第二根方柱,结果身体还在半空中,只听“啪”的一声,看不见的空气炮像苍蝇拍当头兜下,将甘德江的身体重重的撞在另一根方柱上。又是“啪”的一声,令一股强大的气流像扫垃圾一样,轻轻的将甘德江的身体扫到方柱下面,“扑通”一声,沉重的身体栽入黄|色冒着泡的池塘。没多久,一只还连筋带肉的手骨突然伸出,牢牢的抓住一根方柱的棱边,然后再次沉下,终于没有浮起来。
眼前的景象无疑是恐怖的,无数巨大的肠虫翕动着令人恶心的口器,蠕蠕而来,三人不容任何肠虫靠近自己五米之内,冲锋打完了打手枪,手雷扔完了扔闪光,火光再次闪烁在人虫之间。
将周围的肠虫击毙一片之后,更多的肠虫围了过来,它们贪婪的吞噬着自己的同类尸体,一条缠着一条最后裹成一个个蠕动的大肉球,还有无数外围的肠虫削尖脑袋朝里钻,卓木强巴他们的武器完全都消耗在与虫子的斗争中了,如今彻底陷入了绝望之中。
扔出最后一枚烟雾弹,烟雾咝咝飘散在空中,连它也显得有气无力,卓木强巴翻身躺下,只等虫来,他突然后怕起来,当初怎么没想到给自己留一颗子弹!多吉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卓木强巴,眼中满是不解和屈辱的神色,他问道:“这地方,太可怕了,比蝎子沟,蚂蟥坡,黑沼池加起来都还要恐怖。圣使大人,你告诉我,这就是我们工布巴族世代守护的圣地吗?这里真的是供奉诸佛的地方吗?”
卓木强巴无言以对,这个连自己身份都未搞清楚的圣使大人对所经历所发生的一切感受比多吉还深,他还正想问多吉呢,多吉却反过来先问了。
卓木强巴无言以对,这个连自己身份都未搞清楚的圣使大人对所经历所发生的一切感受比多吉还深,他还正想问多吉呢,多吉却反过来先问了。
亚拉法师淡淡道:“村里的长老不是说过了吗,这里是圣人们修行的地方,曾经是瘟疫,灾荒,毒虫的发源地,所以才在这里修建巨大的神佛镇压住这些可怕的怪兽啊。所以才让真正的勇士来挑战,来消灭这些邪恶的生物,这才是圣地的真正意义,接受炼狱的挑战,才是圣地守护勇士们终身的使命。长老们是这样说的吧,多吉?”
多吉这才回过神来,张大了嘴巴,嗫嚅道:“可是,这些东西,根本就不是我们所能战胜的啊……”
亚拉法师安慰道:“是啊,是啊,所以说,我们还不算真正的勇士,真正的勇士,拥有钢铁一般的意志,拥有莽牛雄狮的力量,有着鹰隼一样的敏捷,我们能来到这里,也算是不错了。”
多吉低着头道:“可是,我已经是村里最好的猎人了,难道我还不够勇敢么?”他豁然抬头,盯着卓木强巴问:“圣使大人,我是不是要死了?”
卓木强巴一震,忙道:“瞎说什么呢,你的伤又不重,怎么会死。”
多吉看着不住渗血的纱布,低声道:“我知道的,我就快死了,那些大虫子闻到我身上的血腥了,我会和刚才那个人一样,被它们吃掉的。”卓木强巴和亚拉法师都是一惊,没想到多吉的观察力如此敏锐,他们还希望多吉没有发现那些生物的这一特性呢。这个场景确实恐怖,那群蠕动的虫子就像是拥有无底洞的大胃王,怎么吃也填不饱它们的食欲,而被它们的强酸分泌液沾上,真的是会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卓木强巴无话可说,他嘟囔道:“妈的,这模拟人体的巨佛也模拟得太逼真了吧,连寄生虫都有。”他跳起来吼叫道:“肠虫不是因该寄生在肠道里吗?这里可是胃啊!”
法师苦笑道:“错了,马蝇知道不?它的幼虫就生活在马的胃部,也在那里结蛹。”
三人被一群类似外星生物的肉球包围着,要踏出去非从那些巨型肠虫的身体上走过不可,看过那三名佣兵的下场,卓木强巴等人还提不起那样的勇气。子弹打光了,多了一群噬咬同类的肠虫;手雷也具有很大的杀伤力,那些抢食的虫子已经抱成一团;催泪瓦斯,闪光弹,音爆,高压电枪,用处似乎都不大,那些虫子在距离三人五米远的地方扎堆蠕动。
多吉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凄惨的笑了笑,对卓木强巴道:“圣使大人,我,我去引开它们,你们就从那道门离开吧。”
“什么!”卓木强巴不敢相信多吉哪来这么大的勇气,为了一个刚认识一天不到的人去卖命吗,多吉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就卓木强巴愣神的一瞬间,多吉拔腿开跑,却被亚拉法师捉住脚踝,一把拉了过去,道:“等等,这样做毫无意义!你认为你能跑多远,这里到处都是这些肠虫,随便一根虫绞住你你都走不了,而且,那道门,也不是我们可以进去的。”法师抬眼望去,佣兵进来的石门已经被一捆膨胀得极度粗大的藤蔓占据,远远看去,就像一头怪兽的胃袋,进去和送死成为了同义词。
法师的脑海里正飞速的思考着:“这个大厅因该是我们所见过的最大石室了,如果是古代勇士最后的证明,这里因该可以直接抵达一个出口才对。佣兵进来的那道石门无疑不是一个好的出口,其它的门呢,嗯,看来也都不好走,还有没有我们忽略的东西呢?如果是进行最残酷最终的考验,也因该有个停止的时间吧,既然能打开,就一定有地方可以关上,否则只是那些通道里的缠人藤蔓,根本就没有任何人可以通过。肠型和强酸池都因该是路标的证明,这里因该被确信为是在胃部,机关会是在什么地方被打开的呢?心脏,不错,如果我是建造者,一定会把打开总机关的枢纽设在心脏位置,可是关闭机关,因该是在通过所有考验之后。但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根本就没办法去寻找关闭机关的方法,不对……等等,这些肠虫的强酸分泌液几乎无法抵挡,古代的先贤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同时面对这么多令人恶心的肉虫还可以安然而退。这些虫子是后来才有的?不,从地面的沟渠来看,根本就是人工饲养的,难道是一千年的时间,让这些虫繁衍太多?不太像,这些需要水才能生长的藤蔓数量有限,它们可以限制虫的数量,还是说,古人有什么防虫的好办法?如果说嗜血的话,我们三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没理由不对我们发起攻击。”
所有的念头几乎只在一瞬间,法师已经将三人面临的环境分析了个大概,几个画面突然从他脑海里闪过,人体胃部解剖图,在肠道里看见那支离破碎的佣兵尸体,落在强巴少爷身上从天而降的肠虫,挣扎着离开,坚守良久也未见肠虫们进攻过来,当所有画面串联起来如电影般回放之后,亚拉法师自信的站了起来。
卓木强巴更加惊慌了,难道亚拉法师也和多吉一样,打算用自己的身体去开拓出一条血淋淋的生路?亚拉法师仿佛看穿卓木强巴的担忧,淡然道:“放心,我还没傻到去和这些可怕的虫子硬碰,我只是去验证一下自己的观点,如果行不通我就退回来。”
亚拉法师在两人的注目下,一步一步向前走去,每一步都离深渊地狱更近,虽然踏在平地,可卓木强巴的心,比法师飞跃悬梯时还悬。奇怪的一幕发生了,当亚拉法师距离那些肠虫不足一米远的时候,肠虫们明显感觉到了什么,它们昂起头用肉瓣似的嘴在空中撅着,然后丢下同伴的尸体,让出一条路来。亚拉法师回头道:“看见了吧,我们根本就不用怕它们,刚才的攻击也完全是浪费火力,走吧,我知道哪里可以出去。”
卓木强巴和多吉站起身来,卓木强巴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亚拉法师道:“嗯,刚才第一条虫子掉在你背上时我们就该注意到了,它并没向你发起攻击,而我们三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带有伤,那么近的距离,这些虫子怎么可能不攻击你呢。还有,如果这是古人让勇士修炼的地方,那么,那些古代的勇士怎么才能从这些肉虫身边过去呢?所以,我才要试一试,看看是否我们拥有克制虫子的东西,果然,哈——”
卓木强巴搀着多吉来到法师身边,不解道:“那是什么?”
亚拉法师道:“你想想,有什么东西是我们拥有而且多次帮助过我们的?”
卓木强巴恍然醒悟,将手贴在胸口的暗袋上道:“天珠,这些虫子竟然可以感应到天珠!”
亚拉法师道:“是啊,我也没想到,这颗小小的珠子竟然整个修炼之地的通行证,没有这颗珠子的人闯进这里无疑是找死,也多亏了这颗珠子,我们才能离开这里。”
多吉环顾四周道:“可是,我们要怎么离开呢?”
亚拉法师头一扬,对着那片黑暗道:“走上面。”
因为受伤,原本简单的攀登对三人来说显得无比吃力,费了老大的劲才算在黑暗中找到了出口,完全的没想到,那巨大的石室除了四周有门以外,头顶黑暗中还有出路,多吉不由对这位老法师佩服有加。亚拉法师道:“恩,我是从早先那具摔得支离破碎的尸体想到的,我记得当时就说,他是从高处跌落造成的,后来一想,胃部当然是一上一下两个出口,如果在无数的石室训练场里转悠,我们最后的结局肯定和那些佣兵一样。”
那道竖井足有百米来高,站在新的平台,下方的石室完全没入黑暗之中,这上面一间石室也是无比巨大,不过显得空荡荡的,仅在石室正中有一轮巨大的铰盘,基座上的古老文字仿佛是岁月的烙痕。石室正前方有两扇大铜门,双门紧闭,似乎打不开,开门无望后,三人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中央大铰盘上。仔细观摩了这具直径达十米的大铰盘之后,亚拉法师肯定道:“这下好了,总算找到了,这铰盘因该是关闭整个机关用的,这里是修炼的最后一站,勇士们用尽全身最后的力量才能关闭巨佛内所有的机关,来吧,我们一齐动手,关掉它。”
亚拉法师和多吉在一边往上抬铜桩,卓木强巴在另一边往下压,他脚下有一个小基座,一根铜杵可以Сhā入小基座中,刚好起到卡住铰盘铜桩的作用。也不知道这个铰盘究竟与哪里的机械发生关系,总之沉重得不像人力可以关闭它,三人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能挪动一格,卓木强巴就得赶紧把铜杵拴在基座上,休息恢复力气后,三人再扳动一格。如此过了大半个小时,总算听见一些效果,先是大量气体泄漏的声音,随后的汩汩的水声消失了,最后基座里传来咔嚓一声,似乎稳稳的固定在了一个地方。卓木强巴三人都快虚脱一般,靠在基座上喘大气。
并没有人靠近,石室前面的门自动打开了,同时别的石门似乎也都开启了,一时间各种机关恢复的声音络绎不绝,休息了十分钟,卓木强巴体力稍微回复,就迫不及待的站了起来,道:“走,我们去找教授他们。”
亚拉法师和多吉也都站了起来,卓木强巴一马当先,多吉体力竟然也是惊人,一跳一跳的跟着圣使大人,亚拉法师微笑着叹息,老了,毕竟就是老了。
莫金和索瑞斯在血池立方体内忽上忽下,没有交火的声,不知道是他们的队员干掉了敌人,还是敌人将他们的队员干掉了,又或者他们也同自己一样迷失在这上上下下的楼梯间。整个巨型血池显得死寂,只有飘摇在凄风中的火焰告诉两人,曾经有人来过这里。空气中的寒意和残留千年的血腥绞紧两人的神经,地上的枯骨伏尸,残缺的邪佛恶魔,被摇曳的火光影映在墙上,刺激着两人的视觉,一切都是未知的,一切都是诡异恐惧的。莫金捏紧了拳头,武器有时显得不可靠,只有身体才属于自己,索瑞斯将牙咬得格格直响,这种安静让他毛骨悚然,那股熟悉的气息煽动着他的情绪,让他觉得无比压抑,他想杀人,想看人被野兽被昆虫咬得体无完肤的血腥场景,渴望听到他们遍地翻滚的哀号,似乎只有这样,才会让他觉得不那么害怕,一切都还在自己控制中。可是,空气中的沉重阴寒丝毫不见减少,随着越往下,那种压抑感反而越重了,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敌人尾随着自己,伺机攻击偷袭自己,每一个声音,每一道寒风,都要让两人紧张许久,他们同时在对方的眼中,看见了自己的恐惧。
方才站在顶端便无法看清重重叠叠的血池房间,如今身陷其中,更是云深不知处,往往拐两道弯,下一层楼,回头便看不见自己刚才经过的房间了。偶尔远处有人影晃动,如果刻意去追寻,只需经几个房间便没了对方的身影,莫金亦不敢大声呼喊,谁知道得到的是同伴的回应还是敌人的精确瞄准,偏偏在这岩体中有极大的磁场干扰,任何通讯信号都陷入瘫痪。
绕来绕去竟到了血池的底部,在周围无数小血池的中央,竖立着一个蜂巢似的卵圆建筑,它顶上的管槽直接与上面许多层血池相连,它浑身都是开口,周围有八座血池围绕着它,再外一圈有前五后七,左右各三十三座血池,更靠外则更多,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血池如此布置,但是中央的蜂巢开口,让两人不由想到,如果上方的血池的都注满鲜血,然后灌注下来,那么这个卵巢岂不是像喷泉一般喷射出……
莫金猛的摇头,制止自己继续想下去,索瑞斯道:“这里因该没有我们想要的东西才对。”
莫金道:“嗯,看起来也不像,这不会是放贵重物品的地方。”走过近十人高的蜂巢时,莫金不经意一瞥,却让他的脚步停了下来,目光牢牢盯在蜂巢的基座位置,以索瑞斯的目光来看,那里只是刻着一个古怪的符号,但是莫金知道,这是一个名字。“东.苯波”,他飞快的转到另一边,果然,也刻着一个名字“赛.苯波”,另外两边分别是“党.苯波”“莫.苯波”。莫金好像一位耄耋老人,伸出一双颤巍巍的手,触摸着这些古代的符号,突然嘴角一阵哆嗦,索瑞斯看在眼里,问道:“怎么了?”
莫金收敛了那奇怪的表情,正容道:“没什么,走吧。”只是踏上另一道楼梯前,他又回头看了那蜂巢一眼,眼神迷离而轻颤,索瑞斯露出轻蔑的笑容。
又过了十来分钟,索瑞斯愤怒了,这些楼梯忽上忽下,有的房间只有两道楼梯连接,而有的房间竟然有四道,也有仅有一道楼梯的死胡同,感觉走了半天,好像还在原地踏步,想退出去也是困难无比,可望而不可及。看见底部的蜂巢结构后,莫金脸色更显阴霾,他只是默默的沿着一道道楼梯上去,下来,上去,下来,穿梭于各个房间之中,对满地的尸骨和各式形态狰狞的佛像看也不看一眼,但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他在计算着什么,还不住在一些楼道附近涂上颜色明显的标记,对莫金的古怪举动,索瑞斯也懒得去问了。
“卡拉”一声拉枪栓的响动让二人警惕起来,两人迅速选好隐蔽位置,莫金反手从背包抽出m5,而索瑞斯二话不说一拉背包边缘,抖出一只肥滚滚的白鼠。莫金不慌不忙的拉起枪栓,发出近距离能听到的响声,小白鼠也顶着火柴匣子,朝索瑞斯扔出的果饯追去。
“咦?这不是白鼠吗?索瑞斯,老板?”声音传来,莫金手一送,将枪Сhā回背包,低声道:“马索,你们还有多少人?”
暗中转出一群人马,正是马索带领的六个人,有两人似乎受了伤,但是并不严重。马索欢喜道:“我就说嘛,老板和索瑞斯先生肯定会没事的,这点小问题哪里难得住你们。”
莫金对马索的吹捧并不领情,淡淡问道:“就剩这么几个人了么?”
马索一看老板脸色不对,忙道:“老板,是这样的,后来又出现了岔路,人多洞小,挤在一起,所以我们就自发的分成了两批人,后来又有岔路,西米带了五个人,我带的六人全在这里,一个也没落下。”他特意强调了“自发”两个字。莫金一看那六人,囊括了雷波,牛二娃等一干好手,不用说也知道他们的队伍是怎么分配的,另一队人马多半是被牺牲掉了,西米带的人估计还有残余,不过首先和大部队分开的正是他和索瑞斯两人,他也不作过多询问,只是道:“你们来了多久了?”
马索慌忙道:“我们是追着西藏那伙人过来的,在这里面绕来绕去,不知道怎么那伙人就不见了,如果不是他们跑得快的话,哼,肯定全歼他们。”
索瑞斯收起小白鼠,对马索的自大报以鼻息。莫金道:“他们也在这里?他们有多少人?没有反抗吗?”
马索道:“他们好像有六个人,刚才还在我们前面,可能相隔有三四个楼层的高度。反抗,呵呵,他们的武器装备人员都不及我们,怎么敢反抗,只是偶尔放几发空枪,不让我们逼得太近而已。”
莫金道:“狗屁,你以为他们真的是怕你么?我说你因该去参加佣兵才对吧,这么好战,你知道人家是在做什么吗?”他一把揪住马索衣服,恶狠狠道:“人家是在找地图,找出路,没功夫跟你瞎闹,只有你才脑子除了装着杀人,别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你说,你找到什么地图的线索了没有?你看着这些建筑,这些佛像,你从中得到什么启发?有什么蛛丝马迹?有没有!”
被老板一吼,马索汗水涔涔而下,对于老板提出的问题,他除了用“不知道”来回答,实在找不出别的答案。索瑞斯劝解道:“算了,能跟着那伙人也不错,说不定他们就能带我们找到地图呢。哼哼,六个人,他们进来时可是九个。”
莫金冷冷道:“他们不愿与我们正面对战,那是因为这里是中国的领土,不管我们发现的什么东西,都属于中国政府的,他们是怕打遭遇战,将这里的建筑破坏掉了。哼哼,这是我们的优势,嗯,想办法跟上。”接着他又用中文向牛二娃问道:“用你们中国话怎么说来着?投鼠忌器?呵呵。”
卓木强巴和多吉太高兴了,没想到在绝境中还能生还,他们眼前只有一道又一道完全敞开的大门,完全没有注意到其他。一切都将回复原样,而他们也已经爬完整座巨佛,说不定很快就会找到方新教授他们,卓木强巴心情开始激动起来,走过一间又一间的石室,两个相对年轻的男人与亚拉法师间拉出距离。然而,就在最后一间不足五十平米的小石室里,两人都没有注意到脚下铜地板和地板中的圆环。
当卓木强巴一脚踏上原本以为没有任何机关的铜地板时,锵的一声,地板正中的圆环变成两个对折的半圆弹跳起来,犹如捕鼠夹子一般将卓木强巴的一条腿牢牢锁定在铜板上。多吉一见,几乎不加思索的冲上来准备救圣使大人,“锵”被另一块地板上的夹子绑定。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两人惊愕不已,这时亚拉法师才刚刚走到这间石室的门口。
半月形的铜枷只在中间开了一个小孔,稳稳的套牢卓木强巴的脚踝部位,其余地方相当吻合,几乎找不出它们对接的缝隙。卓木强巴一抬腿,那个半月形铜枷应声而起,锵琅琅带出一串铁链,多吉那边也是同样情况,他试着走了几步,约三米距离,随即再也走不动了,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跨出那两步时,卓木强巴脚下的铁链则被拉进了地下。亚拉法师在门口,正好看见多吉拖着铜枷牵出一大串铁链来,而卓木强巴半蹲在地上,使出吃奶的力试图掰开铜枷。
亚拉法师如遭雷击,矗在房中,心中暗道:“这是……这是最后的决斗场啊!大意了,太大意了!”同时,多吉已将铁链拖到尽头,他准备用力挣断铁链,却听见咯的一声,石室四壁“噗索索”溢出不少流沙,整个石室周边的四道门和顶部开始缓缓下沉,亚拉法师大叫起来:“是限时的最后决斗场,混蛋!”
亚拉法师目光一扫,石室内的铜地板与普通石地板交叉排列,一共有八块,他低声呻吟了一声:“可容纳八名勇士的最后决斗场。”突然大声道:“快,想办法弄开那些枷锁,我们或许还有十五分钟,不!或许只有十分钟时间,不然的话,我们都会死掉的。”
多吉牵出枷锁底部的铁链,疑惑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法师大人?”
亚拉法师严峻道:“最后的决斗场,是用生死来决出胜负的战斗场所,这些枷锁一旦套上,就没有钥匙可以打开。你们也注意到枷锁底部的铁链了,只要被套上枷锁的人数超过一人,底部的铁链就自动被机关拴在一起,唯一能解开枷锁的机关,就是拉动脚底的铁链,将对手的枷锁拉至地底去,别人的枷锁就是解开自己的钥匙。”
多吉道:“可是,脚套在上面,怎么能把枷锁拉到地底去?”
亚拉法师的语气显得有些冷酷无情:“不错,唯一让自己获救的办法,就是折断对方的腿,这里是用生死做赌注的决斗场,不杀死对方,或是不折断对方腿,自己也没办法出去,最后里面的人都难逃一死,因为它限制了时间,看见那堵墙了吗。”
顺着法师的手看去,只见空中飘落的扬沙在墙面上渐渐浮现出一个三角形底座,法师道:“这是一个类似沙漏的计时器,当墙面的三角形完全被沙覆盖时,头顶的石壁和四周的石门会以比现在快数倍的速度落下来,谁都逃不掉。没时间了,有没有好办法?”
武器在对抗中消耗光了,连颗子弹都没留下。
卓木强巴拿出登山的尖镐,将尖的一头卡进铁链的链环里,道:“折断铁链如何?”
亚拉法师道:“只能试试。”
“锵”五次滑链之后,第六次全力敲击,亚拉发生双手虎口一阵发麻,登山镐竟然给崩断了,而铁链依旧如故,法师全身都是汗,眼睛突兀着道:“这……这,这绝不是普通的铁链,钢钎都折不断掰不开它啊。”
流沙已经将三角形覆盖了一半以上,卓木强巴也是急得汗流浃背,只有多吉默不作声,仿佛认命了。亚拉法师翻找着背包,不住喃喃念叨:“还有没有别的工具?还有没有别的工具?”
卓木强巴突然道:“打火机,焊割打火机!我们可以熔断它!”
亚拉法师和卓木强巴都从各自的背包中找出了打火机,这种喷射火焰高达三千度的特种打火机,此时正好派上用场。亚拉法师给多吉熔铁链,卓木强巴则自救,将火焰全开,喷嘴发出“吱吱”的叫声,内焰也从淡蓝色变成的纯白,发出刺眼的亮光。卓木强巴将火焰对准了铁链环扣位置,任由火焰烧灼,很快热气就传到了脚踝,整个脚踝冒起了白烟,炙烤的肉香扑鼻,卓木强巴咬牙忍住。但奇怪的是,任由火焰如何烧灼,铁链的导热性保持良好,却丝毫没有熔断的迹象,卓木强巴急了,一脚踩着铁链的一头,一边熔烧,一边用另一只脚奋力扯动铁链,依然没有效果,徒增痛苦而已。那边亚拉法师也遇到了瓶颈,他大声道:“多吉,用力拉呀!可恶,怎么不熔?”
五分钟的高压气体很快就挥霍光了,这下三人彻底傻眼,三千度的高温,普通钢铁用一半的温度就能熔解,三千度的高温,就连石头也烤化了,这链子竟然连红的迹象都没有。卓木强巴愤然道:“这根本就不是铁链子,这是什么东西做的!”他悲愤的甩着腿,伤口血液从溃ρo处流出,除了灼热的刺痛外,竟然有一丝麻木了。
这时,顶壁已经下降了一大半高度,石门更是只容人弯腰屈膝才能通过了,亚拉法师望向石壁的沙粒金字塔,此时三角形已经完成四分之三,只留下一个小尖。多吉垂目道:“法师大人,你走吧,我和圣使大人恐怕走不了了。”
卓木强巴也道:“对啊,亚拉法师,你先离开这里,我们不能三个人都困死在这里。”
亚拉法师气愤道:“走!我怎么走?你让我扔下你们两个走吗?我怎么去和他们说?我怎么去告诉你的唐敏大小姐?我又该怎么去告诉德仁老爷?”
多吉哀求道:“求求你了,出去了吧,法师大人。”他吼道:“你出去啊!”
亚拉法师仿佛从多吉的眼里读出一种决心,他经过痛苦而短暂的挣扎,还是选择了默默的离开,他已经知道了多吉的决定,但是这个决定,不能告诉强巴少爷。法师离开时,已经需要双膝跪地才能爬出石门了。
卓木强巴松了口气道:“太好了,亚拉法师总算肯出去了。”
“圣使大人。”多吉正面着卓木强巴,喃喃道:“谢谢你,带我出来,在我最黑暗的时候,你也没松手。因为你,让我的追求变得有了意义,不再是一句空话……”
卓木强巴也知道多吉想做什么了,他道:“别做傻事啊,多吉,没到最后也不要放弃希望。”
多吉睁着那双大于常人的眼睛,微笑着看着卓木强巴,道:“或许我该早一点松手掉下去,圣使大人和法师大人也不会为我吃这么多苦。冥冥中万能的佛祖自有安排,圣使大人抓住我的那一刻就已经决定了命运的归属。我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不能在圣使大人找寻圣地的途中起多大作用,如今,就让我用这不足道的生命,为圣使大人开路吧!”
丛林刀泛起寒光,多吉是用自己最大的力量朝自己腿上砍去,在卓木强巴撕裂的吼声中,血光飞溅,巨大的疼痛让多吉瞬间昏死过去,然而更剧烈的痛楚又将多吉从昏迷中痛醒,那一瞬间,多吉由生到死,再由死到生。腿骨完全断裂,但腿还没被砍掉,少许筋肉连皮粘着,多吉的脸因痛苦而变形,他咬着牙,一脚踩在铜枷底部,以身体为重心,奋力一扯,腿,断了。多吉的脸色如纸般苍白,断口处的血好像打开了水笼头般外涌,卓木强巴惊呆了,亚拉法师别过头不愿意看到。多吉龇牙咧嘴的笑着,将断腿从铜枷里取出,跟着,用他那弱小的身体,将完全呆住的卓木强巴撞向即将关阖的石门处,随即拉动卓木强巴脚下的铁链。果然,当多吉脚下的铜枷没入铜板下面,卓木强巴脚上的铜枷“啪”的一声便打开了,跟着地下的机关盘绞铁链,准备将铜枷拖回原地。亚拉法师早有准备,卓木强巴一个踉跄来到石门旁时,亚拉法师将手伸入石门往外一拉,随即将卓木强巴拉倒,拖出石门,此时石门距地面也仅有一个头颅高了,卓木强巴的头在石门上重重一磕,顿时晕了过去。
这时的多吉再想出去,他的头已经无法通过石门了,而他也没有那个力气爬至门旁,他扔出一个小东西,对亚拉法师最后说道:“拜托您,法师大人,请把圣石交给嘎嘎,还有这个,告诉她,别在村口等我了。”
石门缓缓落下,多吉也感到体力和体温随着血液缓缓溜走,他最后一丝清明的意识,仿佛回到了几年前,那棵巨柏下,那群孩子的嬉笑声。
“跌不,跌不,多吉跌不……跌不,跌不,多吉跌不……”
瘦小的男孩跪在地上,透着那股倔强,硬是没让眼中的泪水滴落,他依然在大声反驳:“我不是跌不!我不是!”
“你是,你就是,你爸爸是跌不,你也是跌不!你永远永远都是跌不!”
“等着瞧吧,我会成为村里最优秀的猎人,圣使大人来到村子里,只会带着我出去!……”小男孩的手深深的Сhā入泥里,死死的握紧。
当孩子们都散光之后,他站起身来,惊异的看着眼前的小女孩,不满的问道:“喂,小丫头,你怎么还不走?刚才就是你哥哥带头欺负我吧?小心我揍你哦!”
“嗯,那个……你不会的。”小女孩的眼睛很明亮,好像会说话的样子,她怯生生说话,低着头脸红,“对不起,我为我哥哥向你道歉。那天,那只小羊羔,嗯,我知道是你救了它那个……真的很谢谢你。”
小男孩很恶毒的笑道:“喂,感恩是要有诚意的,唔,该怎么办好呢,这样好了,以后你做我老婆吧。”
“嗯,老婆是什么?”
“老婆嘛?就是,就是有酥油饼一起吃,有奶茶一起喝,天天都在一起玩。”
“真的吗?那太好了,你要守约哦。”
“好,来,我们拉钩,不许反悔哦。不过,我现在要到森林里面去,阿爸说过,森林才能教会我们怎么做最优秀的猎人,那是在村子里学不到的。我一定要让村子里那几个老头子看看,我多吉才是村里最好的猎人,我多吉才是圣使大人能赏识的人,哼!”
“嗯,那我就在村口等你回来哦,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
记忆的碎片趟过岁月的河,石门落下的沉重声让这里陷入了黑暗,仿佛感觉到石板压上身体,多吉感觉到身体好冷,比任何时候都冷。在黑暗中,没有光,枕着冰冷的地板,好安静啊,多吉悄悄闭上眼睛。
六个人,四个萎靡不振,张立岳阳的左右肩各自无法抬起,方新教授腿肿得厉害,不得已只能将外裤划开,避免过紧的挤压造成更严重的血肿,巴桑鼻青脸肿,持枪的手筋肉痉挛。唐敏一改平日温柔,变成了打不倒的女战士,那张瓷娃娃一般的脸白晰得可怕,天鹅公主般的身躯偏偏如钢筋一般的屹立着,不知道是种什么信念将她撑得笔直。另一个女人拭去额头的血迹,一双眼睛始终盯着前方,从那严峻的表情和英姿完全看不出她受了多重的伤,如果这只队伍人人都会倒下的话,她一定会是最后一个。在同时遭受藤蔓收缩袭击的情况下,正是这个女人,凭借惊人的直觉和分析能力,带着队伍在死亡通道中闯出一条活路,硬是绕到了马索等人的前方。虽然途中与三队被冲散的武装分子交火,但双方都一接触即散开,在那绞肉机一般的洞|茓内开火无异于自杀。
被马索等人牢牢的吊着,他们在悬空的血池间穿Сhā游走,寻找出路和可能出现的地图,按照吕竞男的指示,他们尽量不与对方接火,能避则避,实在不能可以放几枪拉开距离。
巴桑将头从门口缩了回来,轻轻一摇,表示暂时没有人跟上来,吕竞男环顾着周围的环境,似乎已经没有别的路了,从这房间继续向上攀登七层楼高,似乎又回到走下立方体的起点附近去了。她冷静的分析道:“第一组七人与后来的两个身影因该已经遭遇了,但是他们没有开火,那么就是一伙的。如今我们面对的是九名武装分子,这也许是他们最后的人数,他们没有分散开来占领关键位置说明他们的指挥不力,估计本没在队伍之中。我们必须赶在他们之前找到地图,这里的房间我们都检查过了,明显不是放置贵重物品的地方,前面就是最后一条岔路,如果不能发现新的出路,我们就只能离开这里。”
教授扶正眼镜道:“这里因该是佛像的最深处了吧,离开就只能原路返回。”
吕竞男没有说话,原路返回的意思已不用她作说明。沉默良久,她说了一句:“别停下。”
“哗啦”方新教授一脚踏断了一根圆石阶,发出巨大的声响,他身后的张立和岳阳各伸出一只手拉住了他,下方吊尾巴的敌人立刻做出了反应,吕竞男警惕的看了看下方,挥着枪道:“小心一点,还是我来开路吧。”
唐敏也一晃枪栓,道:“我来断后。”中间的四个男人一阵汗颜。
卓木强巴醒来从亚拉法师手中接过多吉的遗物,一枚天珠和一块玉蚕,在石门前沉默了足有十分钟,石门丝毫不见再次打开的迹象。
“从今天起,多吉这条命,就是圣使大人的了,多吉将追随圣使大人行遍三千大千世界。以我身下阿鼻地狱,受尽十八苦楚,也保大人平安。”
多吉拍着胸脯发誓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当时自己只是一笑,而今,多吉已经用他的生命验证了自己的誓言,多吉……卓木强巴强压下悲痛,将多吉的遗物放入了贴心口袋,果敢的转身,“我们走吧,法师。”亚拉法师在这个男人的眼中看到对生命更深一层的理解,心道:“强巴少爷,你终于学会了渐渐领悟,这就是历程啊,你的人生的历程。”
卓木强巴没有掉眼泪,他要带着多吉那份执着和坚韧继续走下去,他正在渐渐坚信,寻找帕巴拉神庙便是命中注定,这是他的——使命!这条通道很长,渐渐离开藤蔓布满的通道,再两条岔路口前,卓木强巴选择了向岩壁更深入的一条路,他相信,教授他们也会选择这条路的,在黑暗中穿行,终于,他们找到了出口。那是一到暗门,门打开后,面前是绛红色的方形通道,墙壁上的伊舍那天正在降妖伏魔,一地的尸骨和满墙的神魔起初也让两人震惊不已,很快他们便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在墙脚处,教授他们留下了显而易见的路标。卓木强巴和亚拉法师对望一眼,总算露出一丝欣喜,他们沿着路标开始全速朝吕竞男等人处赶去。
此时的吕竞男等人,已经走到了尽头,离开立方体之后,从山岩的侧壁另有一条四方形通道,通道约十米宽高,台阶无数,渐行渐高。两旁是烛台灯斗,上方有飞天夜叉悬空凭眺,下方有墙裙,其上以浮雕刻有神佛无数,通道里面是两排保存较完好的转经轮,有枯骨伏尸其上,尽头是一排扇门,朽木上的二十八宿图案还依稀可辨。令人心生寒意的是转经轮旁立着的干尸,这些干尸完全不同于地上的枯骨,他们就那么直挺挺的站立着,好似经轮的守卫一般,甚至有的干尸还结有手印,看上去他们都是安然的站立在此处死去的。
吕竞男极小心的推开木门,结果两扇门还是应声而倒,砸起一团尘雾,不待灰尘散尽,四名小组成员进入内殿,唐敏和巴桑在拐角处监视敌人动向,必要时阻击敌人。
这座深埋入岩壁的内殿非常奇怪,推开门后发现不过是一圈宽三米左右的围廊,正面一道石墙,墙上开了不少门,许多门都坍塌了,尸骨散布其间,门内却不是通道,而是一座座独立的佛龛,里面供奉着造型各异的三眼神佛。围廊的另一面墙上也是如此,在石壁中凿出一个个佛窟,有大有小,小的宽高不过两三米,大的有十来米高。围廊宽约一百五十米,长约两百米,围成一个长方形,第一圈的大小佛像就不下百尊,而且这里的佛像破坏并不严重,大部分保持了完好性,绕过第一圈佛后,中间又有一圈佛像,一圈再一圈,共有四圈佛像,大小佛约三百余尊,皆面朝内,正中是一个座台,由无数手臂参天支立,如花瓣般包裹着座台中心,可惜里面一无所有,岳阳失望的从座台上跳下,摇了摇头。
方新教授一瘸一拐的走过来,惋惜道:“东西又被取走了吗?这里因该是最重要的坛座,中央放置的绝不会是一般的圣物,看这些佛像布置,估计就是某个曼陀罗,唉,可惜啊。”
张立道:“周围还三道门,未必就找不到。”
张立道:“周围还三道门,未必就找不到。”
这时,门口响起枪声,吕竞男道:“他们追来了,我们从西门走,我们的火力无法压制他们,叫唐敏和巴桑退回来,让这些佛像暂时迷惑他们一下,我们尽量争取时间,将其余地方都找一遍。”
西边的房间里全是大缸,铜鼎,棺木一样的铁皮木箱,墙上依然画着谁也不认识的神,大缸里空无一物,铜鼎内是整齐码放的颅骨,有部分被齐切去顶盖,露出圆洞。木箱中不知道有什么,张立壮着胆子揭开一块盖板,发现里面是整齐的陶罐,几乎和生命之门里的陶罐一样,也用灰浆密封了边缘,岳阳抱出一坛晃了晃,果然里面装着水。但是方新教授认为不宜贸然打开,吕竞男也认为因该等到国家专业人员前来察看,第二具木箱就怎么也打不开了。
在房间的一角堆满了奇怪的道具,墙上挂着很多类似藏戏面具,其大小尺度有如盾牌,墙角堆放的好似有小鼓,骨锤,铃铛,金刚杵等器物,这里似乎是一个仓库。没有细看,一行人急急从另一道门转入正北方的房间,这里装饰繁复,几十根石柱都雕有立人像,正中是一尊姿势奇特的卧佛,佛像正面朝天,除去断掉的共有十三支手臂伸向天空,似在索取,又似在挣扎,三张脸孔皆扭曲着想看天空,以至于并列成了一排。整尊卧佛就像被掀翻的蜈蚣,两排长手臂仿佛还在蠕动,佛像下面是骷髅床垫,一条眼镜蛇绕床座盘曲,在正前方高昂起头颅。卧佛长度超过十米,骷髅床垫是用真正的颅骨一个个串系在一起,整个房间别无它物。只是正面墙壁的巨大壁画出现了严重的脱落,似乎是以卧佛的腰身为中心,呈同心圆的脱落,方新教授正准备仔细察看一下壁画脱落的原因,这里干燥静固,四面的巨大的壁画都保存完好,这里怎么会掉这么大一块?还没等教授查出原因,就听岳阳道:“走了教授,我们去下一个房间。”
登上最后一级台阶,前面便是洞开的大门,索瑞斯口袋里“嘀嘀”一响,他拿出那手机式的操纵器,上面绿灯亮起,喜道:“有信号了,看来这里已经接近地面,不再受地下岩壁的干扰。”
莫金道:“那还不快放出你的侦查兵,这次损失大了,我可不想再增加伤亡。”
索瑞斯道:“那是当然。”一拉背包,一只白鸽顶着天线扑啦啦飞入了门内。
整个殿堂是个大四方形,除了中间的千佛殿,其余的三座殿各自靠着佛殿东,西,北三方,绕过一转之后发现,这里没有别的出路。此时六人在最后一座东殿,而莫金等人已进入中心千佛殿,并发出极大的声响,张立握紧手中的枪道:“只能和他们拼了。”
吕竞男站在门旁石壁后,轻声道:“不忙,他们暂时还没有发现我们,即不知道这里没有别的出路,也不知道我们在什么地方,看看情况再说,不管他们朝哪个方向前进,我们都能从另外的门离开。”她环顾这最后一间殿堂,这里似乎更像一个采石场,石壁到处被挖出洞|茓,地上散乱的放着各种成型未成型的佛像,同样有无数枯骨与石像夹杂在一起。
方新教授一刻不敢耽搁,这四间大殿的内容太过丰富,时间又很紧迫,他无法一一摄录下来,诸如,这间大殿的墙上,便挂满了黑色的唐卡,由于没有光,实在很难分辨上面的内容,在夜视仪的帮助下,也只能看个模糊,透过模糊的图像,方新教授也是惊出一身冷汗。那些黑色的唐卡上,依稀描绘的是种种血祭,活人祭和巫蛊之术的场景。
侦查之后,莫金一行人进入了千佛殿,至于殿内布置的几个会自动发声的小机关,也在空中侦察兵的观察下暴露无遗,吕竞男布下的惑敌之计竟然全无用场。莫金已经踏上了佛殿正中的千手座坛,看着空空的座坛和旁边的脚印,他发急道:“被他们拿走了,快给我追!”
“慢着。”索瑞斯道:“看清楚,虽然脚印是刚踩上去的,可是放东西的地方却早已经空了。不是他们拿的,或许我们又是空跑一趟。”
“不可能,一定是在这里!”莫金有些发狠,损失了这么多人手,实在想不通。
索瑞斯站在座坛正中道:“现在有三道门,都是关着的,我们向哪个方向追呢?”
莫金转念一想,兵分三路人手不够,合击一路说不定会被对方悄悄溜走,他安排道:“雷波,丁,达杰,林,你们四个,跟着卡恩去追击他们,余下的人跟我守在门口,一个都别放跑了。”
索瑞斯笑道:“能使用电子器械,一切就好办了。”他戴上了红外夜视仪,转下耳麦,将手中的武器按开开关,巨大的枪身开始旋转,在侧边打开了一个dv屏幕,旁边还有一个皮套,索瑞斯的生物操纵器刚好Сhā在上面。其余人员纷纷接好通信器,可视设备和电子设备,武装到牙齿。索瑞斯和莫金互通信息,确定通信无碍后,单手举枪,朝西边的门走去,“出发,小伙子们,我们可是去围猎,别让猎物给弄伤了。”
卓木强巴和亚拉法师站在立体建筑的最高处,惊讶道:“这是什么地方?”
亚拉法师也答不上来,只能默默的想着:“这是哪里?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资料上也没有过任何记载啊?难道是圣炼堂的隐秘核心吗?看这架势,分明是上千座血池交错的摞在一起,嗯,这个地方必须报告给长老会,这里说不定隐藏着我们圣教消失的重大秘密。”
法师道:“怎么样?有没有发现他们留下的记号?”
卓木强巴走了几步道:“有了!在这里,我们下去吧。”
两人在血池房间中飞速穿梭,一个,又一个,教授他们留下的记号非常明显,显然不只是为自己指引方向那么简单,教授他们曾经在这立体的血池中寻找出路,许多标记是标注岔路的,有了这些标记,卓木强巴和亚拉法师走起来就轻松多了。只是,卓木强巴看着楼梯间醒目的颜色道:“这些标记不是教授他们留下的,这些标记比我们作的还要打眼。”
亚拉法师神色严肃道:“嗯,这些记号是刚做上去的,不是他们留下的,就是本那群人留下的。他们也追到这里来了,我们必须赶快与队伍汇合,没有时间观察这些奇怪的房间了,以后再慢慢研究,快走。”话音刚落,从隐暗处就传来了枪声,夹杂着轰鸣爆炸声。
在高处还有三个人观察着卓木强巴和亚拉法师,旁边一个贼眉鼠眼的人对左边的人道:“他们过去了,我们也赶快跟过去吧。”
中间的人脸上有道明显的刀疤,分明就是西米,西米淡淡道:“不要追那么紧,会被发现的,我们才三个人,他们似乎是追着同伴的记号来到这里的,|奇-_-书^_^网|谁知道前面有多少人。”
站在西米右边的人捻了捻一小撮胡子,道:“如果不行我们就原路返回吧,反正机关已经停了。”西米道:“看看再说。”刚说完,就听到了枪声。
索瑞斯打开西边的门,却并没有进去,而是放出了两只侦查鸽,鸽子在空中传回全方位夜视图像,绕着外壁飞了一圈,一直飞到了东边的大殿。
张立小声道:“他们走的另一边,我们出去吧?”
“等一等,情况不太对,他们好像分了两路人,有一路留守在中间的大殿上。”吕竞男扭头看了巴桑一眼,巴桑也皱起眉头,两人的职业敏感告诉他们,危机正在悄悄靠近。
“哎呀,什么东西?”岳阳低声惊呼,张立也看见,随即松了口气道:“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就是一只鸽子嘛。”
“鸽子!这里怎么会有鸽子!”每个人同时闪过这样的念头,俱是大惊。
索瑞斯看这屏幕上岳阳和张立惊慌失措的表情,对莫金道:“这座大殿是封死了的,他们在东边门后,我从这里绕过去,你堵门。哼,跑不掉了。”
“被发现了!”吕竞男第一个反应过来,一脚踢开破损的门,扔出两枚闪光弹,先扰乱敌人视听,随后手一挥,带着队员向后撤离,在石壁上定时了一枚烟雾弹,那两只鸽子飞行在暗处,看来想消灭它们一时是不可能了。
追击的敌人通常会拥有更大更猛的火力,这也会造成他们的自大,如果掉头回去迎头痛击,至少在心理上己方占有优势。吕竞男是这样考虑,并在行进中用短短的几个手势分配好了作战方案。两队人马在北面的大殿遭遇了。
果然,奔跑中的索瑞斯并没有去遥控侦查鸽,听到大殿的爆炸声,和莫金反击的枪声,他想当然的认为,敌人的队伍在大殿与莫金交火,自己正好去敌人背后抄袭,没想到对方如此狡猾的调过头来,以至于在夜视仪上出现对方身影时他还以为是自己人。
说开火就开火,两队人就地卧倒,开枪射击还击,由于一时大意,索瑞斯的遥控生物,可转弯的枪,电子锁定,等一系列高科技产品都没来得及派上用场。
莫金先是被闪光弹迷惑了视线,认为敌人会乘机冲出,在一片光芒中朝门口进行火力压制,等发现不对劲时,烟雾弹突然引爆,大量的烟雾让他们不敢贸然冲入东边的门内。等到北方的殿内枪声大作时,莫金又担心会不会留有人员躲在烟雾背后,等烟雾散尽从后面掩上来偷袭,所以还是不敢妄动。虽然吕竞男小组的武器装备不如莫金等人,但在运动战中,一开始就占据了上风。
双方在北殿围绕着卧佛展开了攻防战,一时枪声大作,手雷轰鸣,火光不断闪现,石屑飞溅,不时有枪击打在石柱上发生偏移或转折。这北殿的石柱众多,加上中间一尊巨佛隔离,哪一方要想突进都十分困难,按照吕竞男的指示,趁乱战一开始,巴桑和方新教授就抢占卧佛身畔。而张立和岳阳则靠卧佛手臂的掩护,悄悄占领至高点,透过手臂缝隙,岳阳和张立在黑暗中寻找火光闪现的位置。
莫金对着通讯器询问:“他们有多少人?”
索瑞斯道:“一片混乱,看不清,噢,该死,小火枪还挺带劲儿的。”
莫金看着正前方一明一暗的门框窗花,低声道:“小心点,马上就来支援你们。”说着朝身边的马索挥手,示意马索进行火力试探,马索带着两名佣兵对烟雾进行了点射,扫射,皆不见有回音,在交叉火力掩护下,慢慢向烟雾区逼近。
“啾”爆一团血雾,张立的定点狙击取得良好效果,一枪爆头,岳阳向他伸出拇指,张立得意的一笑,开玩笑,怎么说也是特种部队出身,这点觉悟还是有的。“啪”岳阳也成功击中一名佣兵大腿,那人痛苦倒下时暴露的身形,被巴桑的QBZ03式5.8mm自动步枪成功击毙。索瑞斯大骂道:“笨蛋,他们在佛像身上,给我集中射击。”
由于石柱过多使手雷无法做到准确投掷,看似填炮眼的卧佛身上反而很安全,这小小的优势又被吕竞男提前发现。张立和岳阳各自开了一枪之后就知道肯定暴露自己,老早就从另一侧溜下石像,而且还在石像手臂上做了手脚,此时正躲在基座下面倒计时呢。
“五,四,三,二,一!”随着岳阳的倒计时结束,轰然巨响,“喀嚓”一声,石像的一条手臂被顺利定向爆破,朝着索瑞斯等人藏身之地飞了过去。飞入索瑞斯等人的阵地之后,“乓”的一声,手臂发出了二次爆炸,石屑被当作弹片炸裂开来,形成了范围攻击。“yes”岳阳和张立各自伸出剩下的一条手臂击掌庆贺。
索瑞斯不得不发出求援信号,大喊道:“怎么搞的?你是不是没有过来啊?本?快来,他们所有的人都在这里,没有别的人了。”这时,马索正在老板盯住的目光中硬着头皮跳入烟雾,举枪就是一阵猛射,结果听到通讯器里索瑞斯的大骂声:“我的鸽子,哪个白痴在开枪?”雷波手大,一把握住四枚手雷,用绳条缠在一起,当集束炸弹用,给扔了出去,一声巨响,整个大殿都在颤抖,也不知道雷波的手雷扔在了哪里,只见巨响之后,卧佛背后的墙竟然被炸开一个大洞来,不偏不倚,正是壁画脱落的位置。
大洞里面黑乎乎的一片,似乎又是一条通道,两面的人都愣了一愣,这地下巨佛实在有太多让人不可思议的地方了。趁双方愣神的一刹那,吕竞男果断出击,子弹擦伤了索瑞斯的肩头,索瑞斯退回石柱后,手向后一挥,伸出中指食指向里一指,拇指跟着横向一撇,意思是暂时撤退,两边火力断后。
索瑞斯三人刚一退回西侧的仓库,巴桑朝他们后退的拐角出扔出一枚手雷,然后吕竞男带着队员迅速从北面大殿的破门处冲出,一枚信号弹发过去,莫金等人顿时暴露。二话不说,六人作战小组靠着外边走廊打了过去,莫金没想到索瑞斯这么快就被压制下去,一时慌了手脚,两人躲进了东侧殿,两人翻滚进入中心的一圈佛像中,战场中心又转移到了中央千佛殿。
由于殿内大量的佛像,提供了很好的隐蔽场所,要想直接击中敌人显得非常困难,双方都采用了手雷攻势,就看哪一方投得更准确了。索瑞斯躲在西殿,侧耳一听,就知道中央佛殿开战了,达杰道:“他们朝老板的方向前进了,我们从后面夹击。”
索瑞斯道:“笨蛋,中间全是佛像,一旦躲进佛像群中,就像进了迷宫阵一样,根本打不到目标,夹击有什么效果。你们给我做好掩护,我要让他们尝尝厉害。”
他拉开背包,笼子里还剩两只鸽子和一只老鼠,索瑞斯咬牙发狠道:“我要让你们尝尝陆空两栖作战。”他扔掉武器,腾出手来,将两张如腕表形式的创可贴贴在鸽子腹部,按下开关,腕表开始计时,绿灯一闪一闪的,索瑞斯如法炮制,又将老鼠也贴上了,这种炸弹虽然个体不大,但威力不小,它使用的烈性炸药有个名称,叫“黑色飓风”。索瑞斯拿出遥控器,“吃吃吃”的笑得很阴险。手雷的数量有限,吕竞男他们每人都是标配,闪光弹,烟雾弹和手雷总数不超过五枚,另有一套备用,总重量在五公斤左右,步枪和微冲的弹夹也为五个,重量三至四公斤,总之热兵器总重量控制在十公斤范围内,敌人的武器数量就不知道了。
由于路上仅和小股敌人发生过摩擦战,基本弹药保持完好,准备全在这四座大殿消耗掉。按照吕竞男的指示,手雷尽量吃准敌人位置再出手,力求做到每枚手雷都能有效杀伤敌人,而莫金一行人似乎也是这个观点,所以大多数时间双方都在佛像中穿行,观察对方动向。当鸽子扇动羽翼从天而降时,莫金老远就看见了那绿色的光点,想也未想就趴在了地上,同时叫骂道:“卡恩,你这个混蛋,你又不是不知道黑色飓风的爆破威力……”巴桑也发现空中的绿光,不管是什么,他一梭子弹就打了过去,惊天巨响,震得佛殿里的人头晕目眩,那半空中的鸽子竟然将周围十米半径的佛像全推倒了,正下方的佛像直接被爆破。
巴桑的腿被压在佛像下,裂圆双眼,丝丝的抽着冷气,总算凭着惊人的毅力将半截佛像推倒在旁,又是一阵裂骨的剧痛。吕竞男等人都靠鸽子较近,此时兀自双耳发鸣,站在地上却失去了重心,没有脚踏实地的感觉,趁队员还没有丧失意识,吕竞男下了撤退的命令,让大家退回北面大殿。莫金爬在地上,用力晃了晃头,摇了一地石块,埋头叫骂:“卡恩,把你那些东西收起来,威力太大了,根本不可能做到对敌范围的有效攻击,他们朝你那边去了,你小心点。”
突然,他被眼前的一个东西所吸引,莫金将手伸向一堆石屑和碎骨中,拉出一张皮卷,掸去面上的灰尘,展开皮卷,一张狼皮地图便出现在眼前。巨大的反差,令莫金高兴得差点晕过去,竟然是在废墟中,这种从天而降的喜事会落在自己头上,莫金来不及细想,马上对索瑞斯道:“东西到手了,没必要和他们拼命,我们撤退。”索瑞斯奇怪道:“什么?什么东西到手了?”莫金激动道:“地图啊,地图,我找到地图了,噢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待会儿再告诉你,马上撤退,需不需要掩护?那好,我先去探探回去的路。”马索这时冲过来护驾,开口第一句便骂道:“卡恩这个老混蛋,他分明是想把我们都炸死。”
莫金刚刚收获地图,心情正好,打断马索的话道:“别瞎说,怎么说我们也是一伙的。”马索看着莫金面露喜色,揣摩着老板的心里所想。
吕竞男和唐敏冲在最前面,方新教授跟在后面,走了几步,吕竞男突然示意停下,一种极轻微的声音传来,跟着,他们看见了黑暗中的绿色光点。吕竞男伸手将唐敏推向一根石柱后面,自己返身倒向另一根石柱,方新教授也躲藏起来,而那黑点还在“嗦嗦嗦,嗦嗦嗦”的朝他们靠拢。
吕竞男扔出一枚闪光弹,利用闪光的余光,在墙上印出一个巨大的老鼠身影,头顶还顶着一根天线类的东西。“遥控鼠!”吕竞男知道不能耽搁,除非将老鼠击毙,否则它不会停下,计算了间距,吕竞男扔出她最后一枚手雷,又是一声惊天巨响。
索瑞斯看着屏幕摇头道:“真是可惜,还差一点就进入爆破范围,好了,这次是最后一击。不对!刚才,只看见三个人影。”枪声,从身后传来。
莫金将马索叫到身边,从马索的挎包里抓出一把电子表样式的炸弹,“黑色飓风”这种烈性炸药是含有八硝基立方烷在内的鸡尾酒式混合猛炸药,据说制造方法是高层向一名炸弹专家求来的,堪称目前军用领域仅次于核爆炸的终极炸药,其赫斯实验测定猛度高达35毫米,仅需火柴匣大小就能完全爆破一栋二十层高楼,而这次,莫金足足带够了二十公斤。这种炸弹的药量其实仅有一粒纽扣大小,其电子表可作倒计时,也可遥控引爆,两边的侧翼都是强力胶,一旦将塑料薄膜扯下可以粘贴在任何地方,而表的内侧还带压力感应器,一旦粘贴后启动计时,就无法拆卸。
莫金吩咐道:“你带几个人负责防止他们追击,在这里给我贴上几张,贴好以后在外面的那些血池房间的楼道上,我都用醒目的颜色作了标记,也都给我贴上。”说完,带了一个佣兵离开了中央佛殿。
依照吕竞男的战略安排,张立岳阳和巴桑暗中绕到了西侧大殿正门附近,而吕竞男,唐敏三人从北殿大门撤退,这样一来就形成吕竞男三人,张立三人,索瑞斯三人,莫金四人各占一角,每队人都要对同一直线的两队人,原本是犄角之势,但莫金突然撤退,便形成了吕竞男等人对索瑞斯的夹击。
巴桑等人依靠西殿内的铜鼎,大木箱为掩护,向索瑞斯三人背后发起偷袭,索瑞斯等人反应迅速,也躲到了大木箱后面,但他们还要防备拐角另一头的吕竞男等人。雷波和达杰一前一后的掩护着索瑞斯,索瑞斯在屏幕上看不见吕竞男等人身影,而木箱后面枪声大作,索瑞斯眉毛一横,将白鸽遥控着飞了回来,反朝巴桑等人处飞去。
巴桑岳阳等人依靠木箱为掩护,先打了索瑞斯一行人一个措手不及,子弹在黑暗的空间里没长眼的飞舞,空中留下一道道火线。可是紧接着,当索瑞斯三人反应过来后,岳阳巴桑等人就完全被压制下来,双方的武器性能有很大差异。岳阳刚探头,“叭”的一声,一枚流弹擦着面颊飞过,巴桑赶紧把岳阳拉得蹲下,岳阳低声骂:“混蛋,我什么都没看见,他们瞄得到准。”
巴桑道:“他们的枪身可以转弯的,带摄像头,冒然探头,只会成为他们的靶子。”
躲在另一尊木箱后的张立嘴里发出“咝咝”的声音,小心的打着手势,只听“呀”的一声,一颗子弹已经击伤他的手臂,巴桑扔出一颗闪爆弹道:“是破甲弹,他们可以击穿木箱攻击我们,分散……”
吕竞男等三人都藏在石柱后面,巨大的爆炸冲击力,竟然将四人才能合抱的石柱炸塌了一半,但从吕竞男扔出闪光弹到引爆手雷,白鼠在索瑞斯的遥控下又侧向前进了几米。巨大的冲击波将唐敏从一根石柱后掀得撞向另一根石柱,余二人也都有不同程度的划伤,吕竞男将唐敏拖至较安全的石柱后观察伤情。
唐敏脸色惨白,冷汗淋漓,一把抓住了吕竞男的手臂,急迫问道:“强巴回来了没有?强巴回来了没有?”
吕竞男道:“躺着别动,没事的,没问题,没问题。你身上没有伤口,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胸闷?耳鸣?有没有觉得腹痛?小腹痛?”她轻轻压了压唐敏腹部,方新教授握着唐敏另一只手腕道:“脉搏还比较稳定。”吕竞男道:“腹肌紧张,冲击伤一级,早期休克症状。”又是一声巨响,头顶索索落灰,另一枚炸弹爆开了。
鸽子是被张立打甩手狙击击落的,百分之九十的运气,居然被他碰上了,但炸弹近距离的爆破力还是让三人吃了大亏。几只巨大的木箱被掀翻,破瓷罐摔了一地,而其中有一些大木箱竟然装了满满一箱子液体,无数具湿尸保存完好的从箱子里滚落出来,整个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气味。鸽子在索瑞斯的操控下,是贴地飞行,近距离爆炸,巨大的冲击力连箱子带人一起掀翻,岳阳落在了墙角一摞藏戏面具中,巴桑和十来具湿尸滚在了一起,张立则直接被倒扣在了一口大木箱中,上面压着铜鼎,破缸。索瑞斯拎起枪,看了看黑暗中不知生死的袭击者,对雷波和达杰道:“走,撤退。”
来到佛殿,索瑞斯看见了正忙活着的马索,按照莫金的安排,雷波和达杰也要留下来帮忙。索瑞斯诧异道:“你们要炸了这里?”
马索点头道:“嗯,是老板吩咐的,其实我也不想,没办法,我们要留下来阻击敌人。不过我觉得老板提前一步离开,我们也就算了,卡恩大人可是和老板多年合作的伙伴,他也扔下不管,真是,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索瑞斯暗想:“莫金这家伙,恐怕他真正想炸的是那巨型血池吧,他究竟在那里看见了什么?”他对马索道:“对了,你老板是怎么发现那幅地图的?”
马索惶然不知,结舌道:“什么,什么地图?”
索瑞斯皱起了眉头,道:“没什么,我亲自去问他,好好干。”
“原本因该是放在那个祭坛中心的,后来被人拿走了,但那人没走多远,就遭遇了大屠杀,所以这张地图才在混乱中掉落,恩,一定是这样。”莫金为自己的聪明而感到自豪:“如果不趴在地上,怎么也不可能从骨头堆里发现它吧,这种特殊狼皮经千年也不朽,仿冒是仿冒不来的,哈哈,我竟然有这样的运气,看来希望总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在巨型血池的房间楼道中,莫金带着一丝喜悦,兴冲冲的走在前头,将狼皮地图打开又合拢,合拢又打开,嗯,不是假的,不是假的,他越看越欣喜。
一名叫陆才的佣兵持枪跟在后面,突然间,一柄大口径猎鲨刀横空飞来,击飞了陆才手中的枪。莫金第一反应就是,遇袭!他想也不想,从一道楼梯跳入了下一间房,陆才愣了一会儿,才想起躲进一个房间。
卓木强巴和亚拉法师原本一直的血池内忽上忽下的飞奔,枪声响了好久,而且还有巨大的爆炸声,他心头焦急万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如果有翅膀,早就飞过这巨坑了。突然看见下面有两个人影,分明就是从另一边出来的人,根本没有细看,只发现不是自己的人,怒火便不可遏制的升腾,为什么,只有这两个人出来了?他拔刀甩手,从高处投掷,加上刀身的重量,威力惊人,一刀就将陆才手里的枪别走了,将莫金吓得直接跳楼。
亚拉法师也是一惊,难道里面的战斗结束了?他道:“我去截住这两个人,你去对面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卓木强巴早跑远了,亚拉法师也直接从一道悬空楼梯跳向另一道,三起五落,和莫金就像两只狡兔,在空中进行着跳跃赛。
很快,莫金就跳到了血池底端,亚拉法师也跟着下来,两人首次见面,莫金的右手准备掏手枪,发现亚拉法师的手也伸向腰带,似乎别着什么东西。莫金犹豫了一下,要将地图放入安全的地方恐怕对方不会给他机会,就连动手拿武器也会被对方突然袭击的,他只能将地图Сhā进了衣领内,淡淡道:“决班亚拉,色拉寺六十六号禅房,原本是红教的金刚上师。”他用眼睛看着对手,以示他无所不知,想从气势上占据上风。
亚拉法师争锋相对道:“本,海因茨,莫金。虽然有美,英,法三国国籍,其实你本籍是葡萄牙人。”
莫金脸色微变,没想到对方连这个也查到了,可是,亚拉法师接着又说了一个词:“十三圆桌骑士。”
莫金脸色大变,竟然被震在当场,连手脚都颤动起来,心虚的恶声问道:“你……你在胡说什么!你又知道些什么!”不等亚拉法师答话,抢先攻了过去。
藏地密码4 第二十八章 西藏古格
[重逢]
西米三人远远的看着莫金和亚拉法师对峙,胡子对西米道:“要不要下去帮忙?”
西米轻蔑一笑:“我们观战就好了,这可不是我们这种级别Сhā手的战斗。”
林仁在一旁道:“西米老大,你说,老板和那个老家伙,谁的胜算大些?哧溜......”他将那截藤蔓在嘴里嚼烂,用手把它扯出来,又象面条一样吸进去,发出“哧溜”的声音。
西米道:“不好说,看莫金那样子很警惕,那个老头给他很大压力吧。”
“我看不一定,”,林仁大言不惭道:“那个老头都老成那样了,我都能干掉他,哧溜.....”
西米受不了了,责骂道:“我告诉过你,别什么东西都往嘴里放,真他妈恶心!”
林仁点头赔笑,将藤蔓尽数放在嘴里,象嚼口香糖一样嚼着没,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
亚拉法师原本认为这个称谓并没多大的威慑力,对方或许会坦然承认,然后反过来以这个身份威胁自己,没想到对方的反应如此强烈,这倒是出乎法师的意料之外。法师轻巧的避开莫金的直拳,暗想:“哼,身份被揭穿而打算杀人灭口吗?”身体向后一仰,又避开了旋风侧踢。
莫金的拳法越来越快,身体就像一尊钢铁机器,每一拳都呼呼生风,亚拉法师就像一片轻柔的树叶,风将他吹向哪里,他就飘向哪里,莫金的拳——都落空了!
莫金一套拳击完,不等法师缓过气来,另一套刚猛的拳路又施展开了,渐渐拳法变得阴柔无比,撩阴,刺眼,斩喉,斜刺肋,招招都攻击人体的柔弱处。亚拉法师不由脸色一变,出拳封架,护住身体要害,反手利用缠盘功夫,克制莫金忽刚忽柔,阴狠无比的拳法。
很快,法师的双手就与莫金的双臂相互扣在一起,法师的脚蹬踏在莫金的脚背上,双方身形差异甚远,一个消瘦矮小,一个极为高大,一双鸡爪似的枯骨之手,偏偏锁住了一双肌肉虬盘的肉搏机械,双方之间的力量竟然不分上下。莫金怎么挣扎也无法挣脱法师的鸡爪,他一头猛撞过去,亚拉法师身体稍稍后仰,莫金就觉得撞进了一堆棉絮,莫金突然仰头,张口吐气,以气袭法师双眼,变化突兀,这倒是法师没有料到的。跟着莫金的力量突然爆涨,准备趁法师眨眼的一瞬间给法师重创,法师处变不惊,霎那间松开锁住莫金的双臂,一缩一胀,也不知怎么就从莫金的双手中抽了出去,跟着手臂一长,鸡爪在莫金胸口抓了一把,整个身体倒翻出去,避开了莫金的追击。
法师连续倒翻,速度之快,一眨眼就去了四五米,莫金正准备大踏步追击,只觉得胸口一阵辣痛,低头一看,连同防弹背心在内,被生生撕下一块,露出长有金毛的胸肌来。此时他才想起,那双鸡爪有个响亮的名字“大力鹰爪”,一Сhā五个洞,一抓一把肉,最后一次在公众面前使用这种武功的人是中国的民族英雄霍元甲。虽然这次法师没有抓下莫金的一把肉,可是,胸口那张地图却……
法师老早就注意到莫金塞入胸口的地图了,虽然当时不知道是什么,但看莫金的重视程度,使他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将那东西拿过来。莫金愤怒了,就地一滚,拔枪抬手,速度不可谓不快。但是法师依然没给他机会,莫金一抬手,他已经出手,“叮”的一声,一枚特种兵使用的飞针击偏了莫金的枪口,前两枪都落空了。等莫金调整回来时,亚拉法师早就撤得远了,在这到处都是障碍物的地方,要准确击杀一个身手敏捷的人,非常不现实。
亚拉法师也已经发现,这个肌肉发达得好似怪物的家伙一身蛮力惊人,如果不是靠纯技巧上的优势压制住他,自己根本占不了任何便宜。所以东西一到手,法师马上选择了撤走,在平地论速度,法师或许不及莫金,但在这七上八下的楼道间,有飞索傍身的亚拉法师,几个鹞起鹘落,瞬间便去得远了。
在亚拉法师与莫金激斗的时候,卓木强巴早已避开躲在房间中的佣兵,寻着方新教授他们留下的标记,直奔千佛殿的入口通道,途中和索瑞斯等人错身而过,卓木强巴在他们上面三层,与他们没有直接遭遇。但他脑海中却浮现出刚才一瞥看见的莫金身影,总是觉得那个人在哪里见过,只是如今来不及多想,他迫不及待地想赶到方新教授他们那里。
岳阳挣扎着从藏戏面具上滚下,连续摇晃了好几步,虽然天在转,地在动,他发颤的两条腿还是站稳了。巴桑从湿尸堆里爬了出来,这全是些少女的尸体,胸腹被掏空了,被那种奇怪的液体泡过之后微微发黄发白,关键是那股气味,令人作呕。巴桑一直压抑着,在离开那些尸体十几米远后,终于忍不住靠着墙一阵干呕。然后巴桑和岳阳两人合力推开了压在张立身上的箱子,张立的脸埋在一堆碎瓦罐中,带着酒香的液体浇了一头一脸,嘴里还衔着一块类似太岁的白东西,一双眼睛分外凸着。就在岳阳以为他挂掉的时候,他却将嘴里的太岁吐了出来,缓气道:“还好,还活着。”岳阳抚着胸口道:“你小子,差点没把我吓死。”
张立艰难地动了动,被岳阳和巴桑半拉半靠地扶起来,喘息道:“走吧,去……看看教官他们。”
吕竞男等人正零星地抵抗门外骚扰性袭击,巴桑等人绕道石柱后接近教授他们,看见了躺倒在地的唐敏,不由惊道:“怎么回事?中弹了吗?”
吕竞男道:“刚才炸弹引发的冲击伤,估计内脏受损,现在有轻微的休克症状。可恶,他们堵在门口,分明就是不想让我们出去,你们怎么样?有没有受重伤?”
张立道:“我们还好,至少还走得动。西殿门口似乎也有人,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想把我们堵死在这佛殿中吗?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唐敏拉着巴桑的破烂衣衫问道:“强巴拉回来没有?他……他们还能不能回来?”一副楚楚可怜的伊人憔悴模样,就好似将陨的残花,任谁看了都觉得揪心。
岳阳安慰道:“没有问题的,敏敏小姐,放心吧,强巴少爷一定能回来的,我们沿路留下的记号,他们很快就会赶到的。你现在感觉好点没有?要不要喝点水?”
唐敏乌白的嘴角翕了翕,摇头不要,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大殿门口,仿佛下一刻卓木强巴的身影就会出现,就算只能再看一眼,也是好的。
血池大楼。
莫金追在后面大喊道:“快截住他,他抢走了地图!”上层的索瑞斯带着人持枪拦截,只见亚拉法师一荡一纵,在半空中身体稍微停顿,手腕一缩,翻手一扬,跟着又一根钢丝Сhā入另一道楼梯,有如蜘蛛般轻巧地落在三十米开外,跟着又是一荡,所有的子弹全都落空了。索瑞斯只疑看花了眼,喃喃道:“这是什么?中国的轻功吗?没听说有这样的轻功啊,简直就是一个现实版的蜘蛛侠。”
莫金气喘吁吁地在楼下追,大声骂道:“为什么不拦住他?该死。”
索瑞斯火了,怒道:“你自己怎么不看看,能拦住吗?你怎么不告诉我他会飞?真是莫名其妙,当时一起走能有这样的事?”
牐犕时,在空中飞荡的亚拉法师心中琢磨着:“那个人在哪里见过?啊!是他,阿赫地宫中的那人!”
千佛殿。
马索等人躲在佛像背后抽烟,不时回身放两枪,达杰从通道入口跑回来道:“方形通道入口处的炸弹也装好了。”
马索看了看腕表道:“还有多少时间?”
雷波道:“十分钟以后引爆。”
马索想了想道:“再等两分钟。他们全都受了重伤,估计能跑得动的顶多还有两人,这还炸不死他们,哼哼。什么人!”蓦然门口人影一晃,冲进来一个身影,马索等还来不及开枪,那身影就消失在诸佛之中。
卓木强巴也是惊出一身冷汗,没想到那大殿阴暗处还有敌人,如果不是听出声音不对,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幸亏殿内佛像众多,极好躲避,卓木强巴连续穿Сhā于佛像之中,闪进了西殿,心中愈发不安:“到底打得怎么样?教授、敏敏他们究竟怎么样了?”他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转过拐角,只听殿内有人低声:“右边有人。”
跟着有人道:“别开枪,是自己人。”
卓木强巴道:“是我。”顿时心中涌起一阵感慨,还好,大家都还在,卓木强巴鼻尖一酸。
“啊!”“强……”“是你……”每个人的声音都哽咽在一半,每个人的声音都是那么熟悉。生死重逢,恍如隔世,卓木强巴再也忍不住了,冲上前去,一丝微弱的光芒下,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众人环绕着躺在地上的敏敏。卓木强巴一个箭步挤开众人,一手握住了唐敏的手,一手扶着唐敏的后颈,连声问道:“怎么了?你怎么了?敏敏?是我,我是强巴,我……回来了。”
唐敏苍白的脸色,此时微微泛出些许光泽,目光流转,盯着卓木强巴的脸看。卓木强巴执着唐敏的手抚在自己脸上,声音渐柔,道:“我回来了,没事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岳阳小声问吕竞男道:“教官怎么知道是强巴少爷?”
吕竞男变声道:“我……我听出了他的脚步声。”声音竟似有些沙哑。岳阳愣在一旁,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张立自顾自地问道:“不知道法师和多吉怎么样了……”
唐敏声音微弱,几不可闻,轻轻道:“是,强巴拉,你来啦?接我走吗?”眼睛竟然闭上了。卓木强巴大叫了一声:“敏敏!”竟一时慌了手脚,茫然不知所措。方新教授抓过唐敏手腕道:“脉搏微弱,心跳加快了。要不要再打一支肾上腺素?”
吕竞男推开已经六神无主的卓木强巴,开始对唐敏做细部检查。
门外的佣兵听得里面大叫,达杰笑道:“好像刚挂了一个。”
马索扔掉烟头,踏灭,道:“走,我们撤退,号得那么凄惨,真叫人受不了。”
亚拉法师也已经到了,但他停在了大门口,两旁的巨大转经轮让他振奋不已,而转经轮间那一尊站立着的木乃伊,更是让他内心激荡,难以用言语表达。“这,这难道就是经千日行,修成肉身佛的前辈大师们么?他们都守护着这里,这殿内,究竟是……”他长时间地伫立在门口,他心里明白,这些站立着的肉身佛,每一位的修行都不知比自己高多少倍,如今陡然见到如此多的前辈能者,就好像突然看见佛祖菩萨的真身显灵一般,让他如何能不激动。
时空仿佛静立了,如果不是那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法师还不知道要待多久。一听声音,亚拉法师马上感应出,这些脚步轻重不一,杂乱无章,是大统军靴的声音,绝不是自己人。可是,这里前后并无遮挡,法师将目光投向尊崇的活佛们,心道:“大师智者们,请为虔诚的信徒指引方向吧。”
马索一行人说说叨叨地快速朝出口奔去,根本没留意两旁的肉身佛其中有一尊高出墙壁少许。待几人走远,亚拉法师从肉身佛身后小心移出,又念了一串经文,这才庄重地朝大殿走去。一进殿门,就看见密密麻麻的佛像佛龛,亚拉法师脚下一个踉跄,激动得险些晕了过去。大曼陀罗正禅宗祭,这个只出现在传奇和密史中的名词,向来与直接通神处于同一个地位。据说在无数次的征战和教派冲突中早已灰飞烟灭,就好似那传说中的空中花园和亚历山大雕像一般,现在全西藏,不,在全世界恐怕也只有这一处大曼陀罗宗祭吧。
亚拉法师激动地伸出手去,一尊尊佛像触摸。它们是真实存在的,那石润的质感,那触手的冰冷与坚硬,每一尊佛像都通往一处神祗,只要有虔诚的心,就能与神沟通,得到神的示谕。摸着摸着,法师看见一样与古佛极不协调的现代东西,上面的时间显示05:39:88。
莫金在楼道间上上下下,爬得气喘如牛,好不容易与索瑞斯会合了。
“老板。”又有三个人从高空跳下,正是西米带着的一队人马。
索瑞斯道:“你们也走出来啦,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西米道:“跟着前面那两个人找到这里来的,他们似乎一路观察着同伴留下的记号。”
莫金道:“现在别谈论这些,给我追,务必要把地图抢回来!”
索瑞斯边跑边问道:“老实说,这次的地图是怎么发现的?你好像还没告诉我。我们可是一起查看的那个祭坛中央啊,你该不会告诉我是在地上捡的吧,欺骗老战友至少得要像样的理由吧。”
莫金张了张嘴,随后加重语气道:“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就是在地上捡的!”
索瑞斯沉默了半天,一言不发,突然莫名其妙这是哪国的发音,又代表个什么意思。
卓木强巴感到有些乏力,似乎他的生命,正随着唐敏生命的消失而消失。他需要一个依靠,很久没有这种无助的感觉了,眼睁睁地看着一个至亲的人在你面前渐渐远离,而自己却做不了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卓木强巴的血都快凝固了,二十年前的一幕,正在以另一种方式重演,他不敢再看,那张多么熟悉的脸还会不会再次睁开眼睛,一切都如泡影。卓木强巴已扭过头来,就看见方新教授正艰难地站立着,但站得很直。教授的眼中蕴藏着无穷的力量,那是一种子关切,一种支撑,一种卓木强巴此刻渴望并急需的精神力量。卓木强巴轻轻地靠了过去,教授搂住了这个虎背熊腰的大汉,就像拥抱着自己的儿子,一个简单而有力的拍背,传达着一种无声的鼓励,让他坚强起来。
肾上腺素收效不大,看着唐敏越来越惨白的脸,吕竞男肯定道:“一定有内出血,可惜我们没有晶体溶液,只有葡萄糖水,该死的扩溶剂,她需要马上输血……”
这时,亚拉法师闯了过来,法师来得好快,加上所有的人都注视着唐敏,等巴桑想起去举枪时,法师已经冲到了面前。法师盯着每一个人道:“马上撤离,他们,在这里,放了炸弹,数量,非常多.......只有五分钟不到了!”
在场所有人都出现了短暂的失神,那种炸弹的威力刚才他们已经见识过了,数量非常多是一种什么概念他们也想象得到。但是目前且不说已经休克过去的唐敏,单是方新教授和巴桑两人的腿伤就需要人搀扶着行走,而张立和岳阳的左右臂肯定是断了,除非是极限飞奔,歪则五分钟怎么也走不出大殿通向血池的通道。方新教授和吕竞男同时将目光投向了墙上被炸出来的新密道,那黑咕隆冬的通道像一张食人的大嘴,贪婪地张开着。
教授忍着剧痛变下腰,对卓木强巴道:“强巴拉,来,快,先把敏敏抬上去。”
吕竞男道:“会不会太冒险了?”要知道,如果是一条死胡同的话,他们就等于走进了一个密封的火药桶,在强大冲击波作用下,会被全部压成|人肉干。可目前除了这条通道,确实无处可逃。
方新教授道:“左右是死,赌一把比听天由命好。”他们用帐篷布折叠成一个简单的担架,抬着唐敏朝洞内走去。
莫金几人还在血池的楼道中,又碰见了撤出来的马索等人,马索迎上去道:“老板,这……这是做什么?”
莫金道:“别挡道,给我回去,他们把地图抢走了!”
马索大惊,抬腕一看表道:“老板,来不及啦!不家三分钟就要引爆了,我们这时掉头不正好撞上?”
莫金鼓着一双金鱼眼,一手叉腰喘息,一手指着马索:“你……你……狗屎!”
马索惶恐道:“老板,要是地图被炸碎了,那我们的努力岂不是全白费了?”
莫金横瞪马索,咬牙切齿道:“你懂个屁,他们肯定死不了!”
索瑞斯暗惊:“本应该不知道被炸出的另一条通道是否能走出去吧,他凭什么这么肯定?”
索瑞斯担心道:“走吧本,能不能顺着来路退回去,还不知道呢。”
西米道:“可以,通道里的机关已经停了,那些藤蔓也开始缩水了,死了三个兄弟后,我们一直躲在一个角落,看见那些藤蔓没有威胁了才出来的。”
莫金不甘心地望着近在咫尺却还要上上下下十几层楼的方形阶梯入口,恨道:“原本我们一直都走在前面的,如果不是那些该死的机关,怎么会被他们赶上?去,给我放上炸弹,我要炸掉这里!”说着,又看了一眼那蜂巢似的建筑,想起了那上面的字,心中恨意更浓了:“不可能,那个名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绝不能让任何人注意到!”
索瑞斯心道:“你真正想炸的地方其实是这里吧。本,那怪异的建筑上究竟刻着什么符号?你想掩盖什么?这个地方,应该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吧?”
一行人怏怏掉头,沿来路返回。雷波、马索、达杰等人按莫金指示,在做了标记的地方安放炸弹,标记之处甚多,照雷波的说法,炸弹一引爆,不知道会不会把这片山崖炸塌。牐
[血脉相连]
牐犐死存亡的紧要关头,队员们被激发出了抗争的血性。换作平时,任何一个人身上所受的伤,都足以令他们倒地不起,但这次,每个人竟都咬牙挺过来了,还坚持了这样长的时间,不能说不是奇迹。没理由比敌人先倒下,人人都在心里发狠,没有药物支撑,各种疼痛全凭一股毅力扛下。这条两米来高的通道果然不是死路,最后通向一间封闭的石室,虽然石室也被密封着,但是这里的空间很大,少说有两百平米。而且通道在中途拐了两个弯,上了两次数十米高的台阶,这将大大缓解冲击波的气势。短短两百米距离,队员们好像走了半个世纪,每个人都走出了一头冷汗,那是被骨头相互摩擦给疼的。来不及观察石室,一进入这里,所有的队员自发靠在了洞口两端,静静地,静静地等着那最后的冲击波。
牐牶诎涤涝都啪玻周围安静得吓人,每个人都感觉自己的心跳好似时钟般精准,“滴答,滴答,滴答”,每个人耳朵里都出现类似的幻听,地狱之门,将在下一刻开启。
牐犠钕却来的不是剧响,而是剧烈的抖动,石壁就像震动按摩器一样快速地抖动,震得人身体发麻,随后震动的幅度越来越大,随着滚雷般的声音由远及近,整间石室就像被火车轧着的铁轨。当洞口喷射出火舌燎烧一切时,地板因震动而出现裂缝,炙热、巨响、狂震,多种感觉绞缠在一起,让人感到这是真实的地狱。
牐牷鹕啻佣纯谂绯龃锛甘米,火焰燎到了屋顶,一拨又一拨,犹如浪潮般前仆后继,要将它们积蓄的所有力量都在瞬间挥发殆尽。终于,火焰不甘地渐渐小了下去,石室没有被震垮,只是空气中弥散着各种焦味。竟然是亚拉法师晕倒了。众人又赶紧给亚拉法师做急救,实在不知道,法师怎么说倒就倒了。岳阳道:“法师肯定受了极重的内伤,严重到无法支撑。”
牐犙抢法师的心好像被扔进了绞肉机,大曼陀罗宗祭啊,世上唯一的,每一声炸响都是在剜法师的心尖肉。得知法师应该只是暂时昏迷,尚未发现身体有什么大的异样后,方新教授拖着伤残的腿,不知疲倦地开始观察石室内部。
牐犝饧涫室与巨佛体内的石室明显不同,四周的墙和顶板都是用土方砖砌成,上面有精美的彩绘壁画,其工艺比巨佛口中的三重宫殿式建筑要高出一截,非常明显地不是同一时期产物,已经是很明显的古格特色建筑了。石室中积尘深厚,东面的地板上留有明显的线条状灰尘痕迹,虽然被火舌扫过,还是看得出来,那应该是以前堆箱子的地方,箱子全被人挪走了。石室西面的墙壁上有明显的门,被人用简易的砖头封堵上,并在外面涂抹了一层灰浆。方新教授指挥张立岳阳道:“这里有道门,用塑胶炸药把这里炸开,别,别放太多炸药。”教授心中充满了疑惑:“这里,已经是古格的建筑群了吗?我们到底在什么地方?”
牐犑室正中则被一个巨大的石盘占据,说它像血池,那是完全的不对,这个石盘一看就血池属于两种不同物体,它更像现代战争所用的模拟缩略战场,石质更是糟糕,很多地方已经完全沙化,看起来倒像外面的土林。石盘的后面靠墙处是一张石台,石台的中间有三个品字形凹槽,应该是两个正方形、一个长方形的凹槽,那个长方形的凹槽和其中一个正方形凹槽内的物品已经被人取走了,但是还有一个正方形凹槽内装着一个似铜又似铁的方盒子。方新教授仔细观察了被取走东西的空槽,其中长方形凹槽内什么都没有,但是正方形凹槽中央却有一个小小的铜坑,教授知道,这是压榫,在铜坑内填入一根铜签或铜轴,上面用重铁盒压上,一旦有人取走铁盒,铜签便会弹跳出来,从而启动机关。
牐牽蠢矗长方形凹槽内的东西是可以取走的,但正方形凹槽内的铁盒却给取东西的人设下了一个陷阱,如果拿走的是没有压榫的铁盒就没事,如果取到有压榫的凹槽,那一定是致命的机关。这是百分之五十的博奕,从这个石室现在的情况看,当年取走铁盒的人赌赢了。那么剩下的铁盒内会有什么呢?毒药、机关、假情报,通常都是这三类东西,方新教授犹豫着,要不要取走这一只铁盒呢?毕竟是古人设计留下的东西,这里的机关还有这个铁盒本身,对这支队伍将来都人有帮助吧。对,等大家都撤离之后,取走这个铁盒!教授下了决心。
牐牎敖淌冢你来看看这个。”巴桑站直了腿尽量将腰部下弯,以便看清地上的东西。
牐牱叫陆淌谖派而来,只见巴桑所站的地方,留着一根小木棍,因年代久远已经被灰掩埋,只露出一截尾巴。教授和巴桑互相搀扶着,总算把木棍捡了起来,小棍的一端,还带着燃烧后的痕迹。教授喃喃道:“用小木棍制成火柴,那是十九世纪初期才有的事,那么,最后抵达这里的一批客人,应该是距今一百年前,应该是他吧。”
牐牥蜕?戳私淌谝谎郏教授口中的他,如今已是他们这个小组成员非常熟悉的名字了,福马•特尼德!教授思索着:“福马来过这里,那么他拿走了其中一个箱子,作为一名探险大师级人物来说,他一定非常熟悉这个机关的用意,所以才留下另一个箱子的吧。可是,那开凿的洞|茓里,留下了较为粗糙的工具,显然不是福马所为,是更早的人吗?这里已经是一处秘室了,但是与那密教的巨佛还是有明显的断代间隔,难道是古格人知道些什么,才想向下挖掘?可惜,只差不到一米就能打通石道了。嗯?这是什么?”在火柴棍的旁边,方新教授又发现了一些东西,看起来像是羊皮的碎屑,已经完全朽化了,上面有两个奇怪的符号,像是英文字母。方新教授将那两个符号记录下来,准备伸手去取,没想到鼻息稍重,一吹就化作灰烬了。方新教授道:“羊皮碎屑恐怕不是福马带来的,可能是古格王朝时期的东西。”
牐犠磕厩堪鸵恢蔽兆盘泼舻氖郑不过此时他已经稍微冷静下来。唐敏一直处在生死边缘,随时都会香消玉殒,如果说有大量内出血的话,不经过开腹手术是没有任何治疗办法的,可是他们没有准备野战手术器械,毕竟能携带的东西是有限的。吕竞男站在唐敏的另一旁,并一直对卓木强巴做心理辅导。亚拉法师已经悠悠醒转,兀自心痛不已。
牐牎昂洹钡囊簧,石门被顺利炸开,随之滚落的并不只是石屑,还有无数尸骨、铠甲、刀具、盾牌也随之滚落。张立退跳一步,道:“哇,这里也这么多骨头,这个地方到底装了多少死尸?”
牐牱叫陆淌诘溃骸安唬你看清楚,这可与我们在巨佛体内看见的尸骨完全不同。这些铠甲看起来像是古格士兵的,我们如今已在古格的遗址之内了。”
牐犜姥舻溃骸澳俏颐强梢猿鋈チ耍√好了,又能重见天日了。”
牐牥蜕5溃骸案峡斐鋈グ桑如果他们在巨佛内引发第二波爆炸就糟糕了。”
牐牬大家都离开了石室,方新教授在门口徘徊,终于下了决心,对准方铁盒的方向,将飞索射了过去,跟着猛的一拉,铁盒应声而落,教授飞快的退出石室,但身后好似没什么变化。
牐牱叫陆淌诜浅R苫螅将铁盒取到手之后,交给滞后的亚拉法师,并想重回石室,去看个究竟。亚拉法师道:“你腿脚不便,我去看吧。若有变故,说不定我还能出来。”
牐犙抢法师进入又走出石室,安然无恙,对方新教授道:“两边的方形凹槽都没有装压榫,也就是说,这里没有机关,只是做出机关的样子来吓唬人的。”
牐牱叫陆淌谒洳惶相信,但是没有时间了。每个人身上都带伤,而且敏敏的伤必须马上救治,二人追上了大部队。
牐犝馐且惶跎铄涠狭长的通道,洞内布满干尸,层层又叠叠,一行人是踏在干尸身上走出来的,脚下时不时发出“波”的一声脆响,腾起霉菌般的尘雾,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腐臭。
牐牎肮猓贝雍诎抵泄槔吹娜丝醇光明,总是带着重生的喜悦,虽然只是火光,岳阳和张立也激动得想哭,他们抬着唐敏加快了脚步。
牐牎氨鸲,哪个浑蛋在里面!”外面传来了枪栓拉动的声音,一个粗暴且沙哑的声音又将队员震住了。但卓木强巴却觉得这声音分外熟悉,只听张立喜道:“胡队长!胡杨队长,是我们啊,我是张立,去年在可可西里!”
牐牎鞍。∈涨梗收枪!”一个满脸虬髯的强盗似大汉阔步走了进来,不是胡杨队长又是谁?这个野性十足的队长咧嘴笑道:“到处都能碰到你们,这次又来找什么宝贝?咦?这是怎么啦?”
牐犝帕⒌溃骸懊裘粜〗闶芰顺寤魃耍估计内出血,现在处于休克期……”
牐牶杨队长大手一挥,安排道:“医务小组,快叫医务小组成员过来!”
牐牎袄虾!”方新教授从后面拖着腿过来了。
牐牎袄戏剑∧悴皇钦夜返穆穑肯衷谠趺锤男械聊沽耍俊焙杨队长又遇见一位熟人,过去就是一巴掌。方新教授差点被他拍趴在地上,连叫:“轻点,我是一把老骨头了,还带了伤,经不起你这样折腾。”
牐牶杨队长又看见卓木强巴了,两从拥抱了一下,队长拍着他肩道:“卓木强巴,又健壮了不少嘛。”见卓木强巴盯着唐敏,他安慰道:“放心发了,我带的医生都是专家,没问题。”
牐牼过介绍,大家相互熟悉了。胡杨队长这次是应朋友之邀来古格参观的,一共有六名科考人员,这次是在古格王宫的地底密道中发现了第三窟干尸洞,估计这条秘道中还藏有古格的文物。由于古格遗址已成为一个旅游区,为了保证这次科考顺利进行,他们请来了当地部队的同志,没想到竟然在洞窟内与方新教授他们相遇,起先他还以为是盗墓贼呢。张立和岳阳则和几名军区同志聊了一会儿。
牐犠磕厩堪椭患虻ザ礼貌地寒喧了几句,所有精力又放到唐敏身上去了。几名看起来颇有经验的医生检查过之后道:“几乎可以肯定有内出血的情况,如今最好的办法是开腹手术并且马上输血,必须马上将她转移至医院。还有,这几位都受伤不轻,也必须马上到医院。”
牐犜谝缴和部队的帮助下,很快将几人转移出地宫。一名姓葛的医生道:“若从这里坐车到最近的医院,也至少需要半天工夫,别说这名休克症患者受不了,就是你们几个骨折患者也坚持不到那里,必须请求直升机支援。”
牐犅谰耗械溃骸罢獾惴判模刚才我已经联系过了,直升机正朝这里赶来。”
牐牳鹨缴依然道:“可是,这名患者的情况已经拖不了那么久了,恐怕等不及直升机到这里了。”
牐犠磕厩堪偷溃骸耙缴,难道就没什么别的办法吗?”牐
葛医生道:“输血,可以拖一段时间。但是,一是需要大量的血液,二是我们不知道血型,这次我们只带了一个急诊包,没有开救护车过来。我只能提供一个简易的血浆交换泵,你们知道她什么血型吗?”
卓木强巴伸手道:“输我的吧,在我们这组人中,只有我和她是O型血。”
马上又有一名科考队员和一名士兵说自己是O型血,另外还有许多人搞不清自己的血型。葛医生制止道:“我们只有一个血浆交换泵,只能采集一个人的血。”
卓木强巴道:“就用我的吧。”
葛医生有些担忧道:“可是,在坚持到直升机到来之前,恐怕需血量很大。”
吕竞男道:“我们那里还有一个急救包,医生你看有没有能用的器械。”
葛医生道:“那好吧,赶紧把病人抬过来,我们需要利用汽车制造一个低菌环境。”
在车内,葛医生检查了吕竞男提供的急救包,喜道:“太好了,你们的器械很完善啊,看来我们还可以给她提供自体血回输。我已初步确定出血范围,准备给她引流,现在进行简易灭菌,我只需要一名助手和供血者,无关的人都离开。”
“动态cvp监测。”
“血压,心率,呼吸”
“腰麻穿刺。”
“老兄,这引流血液我只能凭肉眼观察,我的经验告诉我可以回输,这样加上你提供的血液就有更多的希望,但是用不用她的自体回输血需要征求她家属的意见。”
“用吧,医生,我同意了……”
“啊,你是她什么人?”
“爱人。”
“每百毫升血液加3.8%构椽酸钠10毫升抗凝,12层纱面循环过滤后输入人体。血浆交换泵,开始抽血,老兄,你自己的身体出现什么状况可要马上告诉我,我可不想同时有两个人死在我手里。”
“放心吧医生……”
漆黑的地底大峡谷,莫金回望了一眼十七座火光熠熠的倒塔,感叹道:“景致真是壮观啊,以后说不定会被开发成景区吧。”
马索忙道:“是啊,是啊,老板真有眼光,真可谓是人类的奇迹啊。”
索瑞斯闷声道:“心情恢复得好快啊。刚才还气得暴跳如雷,现在又欣赏起景致来了,真是搞不懂你。”
莫金神秘莫测地一笑,道:“你会懂的。”再看看身后一群疲惫不堪的人影,来时三十余人,如今只剩下稀稀拉拉的不足十人了。走了一半路程,突然感觉峡谷传来了丝丝震动,就好像一棵老枝的枝丫被雷劈掉一半,正摇摇欲坠的感觉,莫金心中一悸,忙道:“不好,峡谷有变动,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塌下来了。加快速度,我们要马上离开这里!”
马索心中嘀咕道:“难道真的被雷波那个乌鸦嘴说中了,把整片山壁炸塌了吗?”
莫金的猜测没错,巨佛的头部与岩壁原本由巨大的方形通道连接着,血池的一端正是方形通道与山壁的结合部,被莫金强行炸毁后,巨佛失去了支撑力,正像老树的枯枝一样,由腰身断裂开来,随着巨大的轰鸣声,那尊千米巨佛永远地沉入了深不见底的地底深渊之中。
时间似乎过得特别漫长,汽车内只有仪器和液体滴落的声音,卓木强巴只记得,直升机到达的时候外面似乎有人欢呼过,上飞机后不久,他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敏敏,我们的命是连在一起的,生则同生,死则同死,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不会放弃……不要死,我要带你去看战獒,你答应过我,我们要一起去寻找它的……”
一片迷茫的白光,卓木强巴渐渐睁开了眼睛,周围的一切都是白色的。“你醒啦。”吕竞男的声音刚一落下,旁边又有人大声道:“强巴少爷醒啦!”
[一群伤员]
卓木强巴先是适应了周围的环境,很快发现这里是医院,白的墙,白的床,身上的衣服也换上了蓝白条衫。吕竞男也穿着同样的衣服,似乎一直守在床边。张立的病床在吕竞男的身后,一手被悬空吊着,打着石膏,拉着牵引。
“敏敏呢?”
吕竞男朝卓木强巴右手望了一眼,卓木强巴不经意看见,她的眼睛很红。卓木强巴向右侧扭过头去,就看见了唐敏,她安静得像白雪公主,两张床并排放在一起,两人的手还拉在一起,卓木强巴居然没有感觉到,两从的监护仪各自放在两张床的两旁。吕竞男道:“你们昏迷后,两人的手一直拉得很紧,怎么都分不开,没办法,只能把你们两人的床放在一起。”在唐敏的后面,是岳阳那小子,吊着另一只胳膊。卓木强巴想抬起头,吕竞男帮了他一把,果然,病房的另一边躺着教授、巴桑、亚拉法师三人,还有一张空床是吕竞男的。看来这次收获不小,全部挂彩。
医生很快进来了,一名五十多岁的医生带着三四个年轻一点的医生,葛医生也赫然在里面。葛医生介绍道:“这是我们医院外科主任,我的导师裴禹庆教授。”
裴教授进行了一系列检查后道:“这次你们两人没死,真是一个奇迹。我的这名学生虽然有些乱来,但这次他幸运地赌对了,如果换一个体质稍微差一点的人,你们两从都死定了。”
实际上,裴教授在私下已经不知道说过多少遍了:“这两个人能活着绝对是一个奇迹。或许,一定有什么让他们放不下的执念,才能支撑着让他们活下去吧。两人的失血都超过了三分之一,尤其是那个男的,更是将体内几乎一半的血灌入了那女子体内,简直是在以命换命,这样都能不死,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啊!”
按照医生的说法,这组人中,至少有五人需要住进重症监护室进行24小观察,但是清醒的人一致要求入住同一间病房,结果这间大病房几乎被改造成新的重症监护室了。
卓木强巴和唐敏是手牵着手从死亡线上爬回来的,自不用说。然后便是吕竞男,外表看上去没事,但全身广泛软组织挫伤,六七条韧带断裂伤,皮下大面积血瘀,多处软骨错位后强行复位,还差点形成脂肪栓,病人每一处伤都足以让人痛得昏死过去,有些伤则足以直接导致死亡。当医生们看到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时,都不知道这个女人是怎么忍耐下来的。动手术时吸入了大量麻醉剂,连一头大象也可以被完全麻醉了,吕竞男却一直保持着清醒,医生们私下认定,这个女人的神经是铁打的,还有骨头。吕竞男和亚拉法师身上的软组织挫伤最多最严重,但他们两人的骨头却连一丝裂缝也没有,堪比钢筋,看X光片时医生们全部傻眼,究竟是怎样的训练,才能把骨头练到这种致密程度啊!特别是吕竞男在手术后第二天便下地行走,拿着电话不停联系,不停布置和安排,就像大型企业女老板一样,一副雷厉风行的女强人作风。医院里有个铁娘子,这个称号在医生间已经渐渐传开。
亚拉法师和方新教授的年纪都不小了,老年人受到这样重的伤,能不死就已经是奇迹了,可他们抵达医院时还生龙活虎的,精神矍铄,又让医生们大跌眼镜,只想到一个词,老当益壮!
张立、岳阳和巴桑三人,外表看受伤颇重,但除了骨折和枪伤,其余地方受伤都不是很重,加之年纪较轻,估计恢复会很快,愈后也会很不错。刚从手术室出来,张立还突然间想起什么,问的第一句话便是:“这次考试我们过关了吗?教官?”
吕竞男也躺在床上,眼望着天花板道:“唔,算过了吧。”
张立兀自好笑道:“我们差一点全军覆没,这样也算过了啊?”
吕竞男似乎在回忆什么,没有再说话。
其实,这次到医院的每个小组成员都带给医生们不小的惊讶,特别是这么多人同时受伤,如果不是通过询问了解到一些情况,医生们真要以为他们是集体从五楼上往下跳,就是群殴也不会有这么严重的伤,简直是一群亡命徒。
通过询问,卓木强巴知道,他和敏敏昏迷了五天,如今都已度过危险期,他们先是在扎达县医院经过急救,随后又争分夺秒地转移到这里的医院,总算保住了命。
唐敏早一些时候醒来一次,现在又睡去了;胡杨队长来看过他们几次,留下许多水果和补品,由于另外有事,估计晚些时候才会来;胡杨队长刚来医院时,就对昏迷不醒的卓木强巴发了一通牢骚,说卓木强巴不地道,他们弄这么大响动,竟然都没有告诉他。张立苦笑着替强巴少爷解释,当时他们根本就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对帕巴拉神庙更是毫不知情,更没想到要组成特训团去寻找那里,只是当时觉得找到那条狗的希望极其渺茫,又怎么好意思把这种摸不着边际的事情说出来呢。后来加入特训队,都是秘密进行训练,一直都没怎么和外界联系。
据说,刚到医院时还有记者,卓木强巴问起为什么没有阻拦时,岳阳苦笑着告诉他,当时所有的人都在推车或担架上,无法阻拦。传媒的嗅觉是格外灵敏的,毕竟这么多人同时不明原因受重伤,但是这件事教官已经向上面反映了,第二天才没有记者来深入调查。
而他们离开的地下峡谷,据说发生了大的震动事故,两边的通道都已经塌方,预计要清理出进入地下峡谷的通道要一年左右的时间,也不知道本那伙人是否离开。最令人兴奋的是,他们找到了两张地图!
亚拉法师从本手里夺过一张,方新教授最后从石室里取出的铁盒子里另有一张。经过专家比对,这两张地图是同一材质,同一时期产物,甚至有专家指出,那两张地图是在同一张狼皮上画成,再裁剪为两张的。但两张图的内容却完全不同。
那两张地图被记录在教授的电脑内,卓木强巴清醒后的第二天,方新教授就让他看了,这就是他们这次行动付出生命的代价后所得到的。那张真图绘有山脉走势,周围山峰形状,标注有方向。不过,对西藏而言,那样的山峰太多了,仅大型山脉就有在四条,山峰不计其数,要从地图上找到准确的方位,看来不是一两个月就能解决的。两张原图都被交到了专业机构,由专家对其进行隐藏信息的鉴别,还有专门的人员用卫星航拍的西藏山峰图进行逐一比对,吕竞男给大家提了个醒,按照目前的比对速度,估计要一年时间才能完成。
关于那张假地图,用岳阳的话来说就是“假得也太离谱了,让人一看就知道是假的”。那张地图与另一张是同一材质,只是上面所绘的内容与第一张图可谓天壤之别,方新教授对它的形容是:“就算北京市最详细的交通地图也没有它复杂。”
那张地图上就如北京市地图一样,画着一圈一圈的蛛网般结构,分一环二环三环,那同心不规则圆圈共计百余个之多其细部竟然需要放大镜才能分辨,而纵向的线条也是四通八达。如果说每一小段也能算一条路的话,那地图上所绘制的路估计有万余条,而且每段路用了不同颜色表示,共有红、黄、褐、蓝、绿五种颜色,旁边有些象形符号,看起来倒蛮像那么回事。可是别说方新教授和亚拉法师,就连见多识广的胡杨队长也没见过这样的地图。胡杨道:“古代的地图没有现在这么详细,古人绘制的图一般反映的是山脉、河流、道路、居民聚居地,虽然比例并不能做到绝对,但起码使人一目了然。你这个是什么玩意儿?地图需要标注的要素它一样都没有,如果说是通道,那起止点在哪里?什么地方的出入口能有上百个之多?你看,这里、这里、这里、这里,到处都是路?最后又通向哪里?到处都能钻出去?那还叫啥地图啊?”
关于地图还有一个问题,据说方新教授和亚拉法师为此已经讨论了无数次。既然两张地图是同一材质和同一时期的,那么可以认为,其中一张地图便是一百年前探险家福马从古格王朝地宫最深处取走的,可是亚拉法师拿到的地图却是从本手里抢过来的。本他们并没有进入那条被炸开的通道,也就是说,本手里的那张地图是在巨佛体内或是在千佛殿发现的,以后者可能性居大。而古格地宫与巨佛间的通道是并没有挖通的,只是被炸弹炸了开来,那么,那张地图是如何从古格地宫到巨佛体内去的呢?
方新教授提出两条假设,第一是福马在古格地宫中取得其中一张地图后,再次找到了地底峡谷入口,并探索了整个巨佛,地图就被遗失在千佛殿后来被本发现;第二种假设是,那地图原本是在千佛殿正中那千手祭坛上的,后来被人取走一张,然后放置在古格地宫中,可是这样一来,福马曾经找到的地图从何而来,就无法解释了,不管怎么猜测,都感觉到极不合理。两张地图出现的地方看似只有一墙之隔,却相差了数百年,而专家偏偏得出了极有可能出自同一张狼皮的结论,令人费解。
卓木强巴昏迷期间,亚拉法师也已经将他们三人的遭遇告诉了大家,大家都为多吉的事情感慨不已,说他虽然思想比较传统保守,但确是一名血性藏族男儿。
但卓木强巴不知道的是,在他昏迷的第二天,另外发生了一些事情。
这天,方新教授与巴桑去接受手术,吕竞男一直在为处理相关情况忙上忙下,病房里除了昏迷的卓木强巴和敏敏,就只有岳阳、张立和亚拉法师。三人谈论着在倒悬空寺的经历,当岳阳得意地说出自己在那骨堆中捡到一块小铜牌时,亚拉法师马上义正词严地命令他把赃物交出来,那必须得归公。当岳阳嘀咕着摸出那块小铜牌时,亚拉法师眼睛一亮,噌地从床上站了起来,一蹿就跳到了岳阳的床上,哪里还有半分大法师的尊仪。
岳阳还在嘟囔着解释:“我知道这些东西都该归还国家,我又没说要,只是拿着玩两天……”
亚拉法师早一把抢了过去,拿在手里细细端详,一双眼睛绽放出精光,呼吸也急促起来。“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你认为它的价值如何?”亚拉法师冷不丁地发问,随后便盯着岳阳。看得岳阳心中发虚,他才解释道:“这是一块金嘎乌,你看好了!”
说着,亚拉法师拿起铜牌掀了两掀,也不见他怎么动作,那铜牌就“嗒”的一声打开了,原来是个小铜盒。接着,法师用手指轻轻一捻,竟然牵出一串长三厘米、宽两厘米的金箔,那些金箔首尾相连,折叠在一起,每张都用镂刻手法雕琢了各种佛像造型,佛像神形兼备,栩栩如生。
岳阳叫道:“哇!我拿了这么多天,没想到这小铜盒里还有这样的机关?”
亚拉法师更正道:“是金盒。你不要小觑这方嘎乌,与它同类的金嘎乌,如今全藏找不出五个。在以前的制度中,这可是堪布以上的身份才有资格佩戴的。”一说到这儿,亚拉法师不由愣住,心道:“这只是岳阳随手从骨堆中捡到的,就象征着这样的身份和地位,从那录像中看到的,尸骨中的法器何止上百,那每一件,都应以国宝论啊,它们所代表的,是一段消失的历史。难道说,那枯骨山中,埋葬的都是圣教里的核心教徒?万能的摩醯首罗,为什么,要让你的信徒承受如此巨大的灾难?”
法师又想起了立在千佛殿前的无数肉身活佛,那些活佛,如果出现在外面任何一间寺庙之中,那座寺庙马上就会成为法寺,用至大法寺,那可是肉身活佛啊。可是在那圣炼堂中,那门旁所矗立的肉身活佛竟有数百之众,那些都是圣教里的先辈高人化腐朽为神奇的见证,就连那么混乱的场面,也没有人惊动那些肉身佛,可如今……
亚拉法师从悲思中醒来,发现岳阳神情怪异,追问道:“你还拿了什么东西?交出来。”
岳阳嗫嚅道:“本来还有一块小铁片,但是在那个有摆锤的大殿被磁铁吸走了。”
“是什么样的铁片?”亚拉法师神色又严肃起来。
“是很薄,下面有个十字。”“不是十字,是万字,应该是万字。”“呃,上面有个兔头,反正有两个耳朵很长的,像是个动物。”“或许我们看的方向不对,应该横着看?”“你别打岔。”岳阳和张立两人连比带画,将那块铁皮描述清楚了。
当听到岳阳说那是个兔头时,亚拉法师心中已经了然,但他不动声色道:“或许是某种法器吧?那个宗教有很多地方我们都不了解,包括他们的神佛和法器。”
岳阳道:“不,不像法器。我在很多尸骨旁边都看到了那种铁片,而且上面有符号,我感觉那些符号是不一样的。”
“那你看来会是什么呢?”亚拉法师问。
岳阳道:“如果非要我说,我感觉那有些像代表身分的腰牌。”
亚拉法师从床沿旁站起,摇头道:“不会的,据我所知,宗教是不需要腰牌那一类东西的,我更倾向于法器,许多虔诚的信徒都会将法器随身携带的,像这个嘎乌。我先把这个东西拿给吕竞男看看,你们看好强巴少爷和敏敏小姐。”
[岳阳的惊人发现]
亚拉法师走出病房,张立对岳阳道:“瞧,我说那东西没什么意义吧。”
岳阳摇头道:“宗教不需要那种东西,如果不是宗教呢?”
“不是宗教是什么?那些佛像、壁画、殿堂,你都看到了,虽然和我们以前见过的都不一样。”张立道。
岳阳道:“可是那十八座用来修炼的倒悬空寺,你不会忘记吧。教官说是那个神秘宗教用来修行的,你觉得,为什么那个宗教的教徒要接受那种残酷的锻炼方式呢?”
张立想了想道:“你这样一说倒也是,虽然我听说过很多宗教有不同的苦修法门,但那好像只是制造身体上的痛苦,这个宗教,好像是想把人练成武林高手的样子。嗯,你说,他们会不会是像少林寺那样的宗教,以武道来修佛道?”
岳阳道:“问题就出在这里,昨天晚些时候我问过方新教授。你可知少林寺为什么那么多武僧?据传少林嵩山山高林深,以前少林僧人习武是为了防止强盗,直到十三棍僧救过李世民之后,少林武学才大力发展起来的。在历史上,少林寺僧人也几度成为朝廷之外一支特殊的军事力量。那么这个神秘的宗教,他们练武的目的又何在?”
张立道:“那你说他们为什么要练武?”
“为了战争!”岳阳肯定道,“撇开所有外在因素不谈,需要每天接受超强度训练,将体能和反应力提升到极限的,在古代,只有那些随时都会上战场的军人。同样,那种残酷的地狱式训练方法也只对军人有用,因为在战争上如果没有足够的战斗力,只会成为己方军友的拖累,如果这样,倒不如让他们死在训练的地方,不能通过训练,就没资格上战场。还有,如果是军人,那些铁片作为腰牌就没有问题,那是在军队中识别身份的唯一标志,它背面的符号就相当于我们今天的军人编号,每一个人都有唯一的编号,这样可以防止敌方间谍混入!”岳阳一面说,一面伸出食指不断点头,对自己的发现感到振奋。
张立瞠目道:“如果真是军人的话,那些军人的身手不是比我们还要厉害?那还不无敌了!哪有这么夸张!”
“无敌?光军!”岳阳又想到了更远,他兴奋地拍着床,对张立道,“亚拉法师提过的,无敌的光军!或许,我们看到的正是那支光军士兵的遗骸。如果光军的士兵都是经过了十八座倒塔的训练,他们在那时候的战场上当然能以一敌百。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整支光军,就是吐蕃王朝在一千多年前训练的一支特种部队,他们当然该无敌,谁敢争其缨?”
张立道:“可是,按亚拉法师提供的说法,那支光军应该是带着四方庙的财宝,一起去了帕巴拉才对啊?”
岳阳道:“不,两者并不矛盾。那个地方,如果是作为秘密训练基地的话,那么,已经通过考核的士兵,就不需要再待在那里了,里面死的,或许只是光军的教练员和预备役成员。你还记得吗?亚拉法师说过,不知道什么原因,那支光军突然同四方庙的珍宝一起消失了。如果说我们在倒悬空寺看到的那些尸骨真的是光军的残骸,那么你认为,光军突然离开他们要守护的吐蕃王朝,会不会与倒悬空寺里的那些尸骨有着某种联系呢?”
见张立一副好像有所觉悟却又抓不住要点的表情,岳阳进一步点明道:“想想我们发现那些尸骨的经过吧。纳南塔的洞窟入口处被填了十几米的夯土层,而倒悬空寺的地理位置呢,那千米巨佛临崖而建,在它上面,是数千米的土山,下面,也是几千米的深渊,深渊下或许还有湍急的暗河,唯一的出路在峡谷的另一侧,最近的倒塔也与它相隔三四百米,没有铁索根本无法过来。但我们去那里的时候,那从来没被人打开过的通道内,铁索却早就被人斩断了。还有巨佛口中那两扇大门,那是莫金他们用烈性炸药生生炸开的,说明什么?说明那大门是被牢牢地堵死了的,尸骨最多的地方,正在那扇门的后面,那种大门被堵上,岂是人力所能推开的?”
张立吃力道:“你,你是说……”
岳阳道:“是阴谋!关闭大门、斩断铁索、填埋入口,是为了确保没有一个人能活着逃出来,他们做得非常彻底。而且,我也想不出,除了阴谋,还有什么办法能让一支拥有如此强战斗力的预备部队彻底消灭!”
“那,是谁策划的阴谋呢?”张立道。
岳阳苦笑道:“这个,恐怕连神仙也不知道答案了。或许是对吐蕃政权不满的间谍,或许是光军的领导与吐蕃最高统治者政见不合,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里面的人,确实死得干干净净,一个都没能逃出来。如果基于我前面的推论正确的话,那么在一千多年前,倒悬空寺的突然变故,与光军离开吐蕃,说不定它们真有某种联系。”
“有没有什么证据呢?”张立问了个傻问题。
岳阳不悦道:“没有。说实话,这所有的推论,都是我凭空假设的,你完全可以当我一个人在这里胡言乱语。”说完,白了张立一眼。
张立长叹一口气道:“一千多年前,倒悬空寺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岳阳没有答理他。过了一会儿,张立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的推论很有可能,但这,也太难让人接受了吧。而且我觉得吧,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如果说他们还有宗教信仰,那到时候宗教和吐蕃政权,他们到底听谁的啊?咦?你说,会不会就是宗教和吐蕃政权之间闹矛盾了,所以才导致了阴谋的发生和光军的离开呢?说来听听嘛,我知道你的分析最有道理了。”
岳阳道:“我们没有证据,只不过在这里凭空猜测而已。”
张立道:“你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吧,我知道从倒悬空寺回来之后,你心情很糟糕,是不是与在十相自在殿里遇到的那个人有关?我当时听你大声叫什么杰?虽然后来教官没有追究这件事情,但在那种情况下,你竟然会克制不住自己大喊出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岳阳忽然轻松道:“哪有什么事,你多心了。”
张立道:“我们是不是兄弟?你有什么事瞒着我我会看不出来?虽然回来后你一直故作轻松,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但是你笑得很勉强。那个叫什么杰的是什么人?你们以前认识的?他是不是对你做过什么,你这么恨他?”
岳阳笑不出来了,咬牙切齿道:“这件事,你不要管,如果还拿我当朋友的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请你允许我保留自己的秘密,就算帮我一个忙,也不要告诉强巴少爷或其他人,好吗?我自己会处理这件事的,总有一天……”他的手突然握紧了床单,似乎要将什么捏得粉碎!
张立见岳阳说得坚决,看来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告诉他了,于是劝解道:“会不会认错了?当时的环境那么暗,我们又都很紧张。”
岳阳只回答了六个字:“化成灰,也认得!”
亚拉法师找到吕竞男,将金嘎乌递给她道:“岳阳说,他在巨佛口中的三重殿内发现了光军的徽标。”
吕竞男道:“哦,他怎么说?”
亚拉法师道:“他还不确定他看见的是法器还是某种身份标志,但他坚持认为,那种东西像是腰牌。恐怕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发现光军与我们说的神秘宗教有所联系了,或者认为光军就是我们说的神秘宗教。”
吕竞男道:“可是,那不是迟早都要告诉他们的吗?”
亚拉法师道:“但问题在于,这个岳阳的侦察能力太强了,我担心总有一天,他会发现一些对我们,特别是对你不利的事情。”
吕竞男道:“岳阳是我训练过的最优秀的学生之一,在侦察和分析方面,他的能力早已经超过我了,这一点我毫不怀疑。亚拉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但是要想随便找个理由让他离开,恐怕不行。”
亚拉法师道:“为什么?”
吕竞男道:“在这次出发前我才得到一些信息,还来不及向亚拉大人您汇报,岳阳他来这里,极可能还有另一个使命。”
亚拉法师惊愕道:“你是说,上面不太信任你?”
吕竞男道:“可能吧。毕竟我的宗教信仰,在上面不是什么秘密,我不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来负责训练这支业余考察队的吗?”
亚拉法师道:“你认为岳阳是从什么时候得到的新指令?”
吕竞男道:“应该是加入特训队的同时就得到了。”
亚拉法师暗自心惊,道:“一点也看不出来啊。”
吕竞男道:“他是学这个专业的,当年我花了很大工夫教会他这项技能,在任何环境中,不让任何人对他扮演的身份产生任何怀疑。不过,我个人认为,岳阳就算有所发现,对我们的行动也不会有任何影响,毕竟我们的目标和强巴少爷是一致的,与国家也没有任何冲突,我们只是去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
亚拉法师突然问道:“那么这个岳阳,有没有可能,被第三方势力所用?”
吕竞男道:“应该不会吧,为什么这样问?”
亚拉法师道:“这次莫金的行为,依然很蹊跷。我记得你曾提起,岳阳的简历里,有两年历史不清晰,那段时间,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吕竞男肯定道:“不会,不过我倒是想知道亚拉大人的忧虑。”
亚拉法师道:“莫金的行为很古怪啊,首先,他带的那支队伍看上去全是我们国家的人,他没有动用俄罗斯雇佣军。”
吕竞男道:“或许他觉得动用境外武装力量,不如在我们国内招募来得方便吧。他对招募一些重刑犯为他卖命很有一套,在境外就常那样干。”
亚拉法师道:“那么,他为什么要炸掉那里的一切呢?”
吕竞男道:“这点确实很奇怪,按理他应该知道,那些洞|茓内的奇怪生物已将洞|茓清洗得干干净净,就算在后面的十相自在殿和曼陀罗宗祭里留下了痕迹,也应该追查不到他的身上才对。目前我只能把他的行为目的,归结为这个人一贯小心多疑的性格,他是不希望留下一丝犯罪证据。”
亚拉法师摇头道:“不,不是这样的。一定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一定要想办法弄清楚,这个人相当的危险。还有和他在一起的那个人,如果我没弄错的话,那人是一名操兽师啊!”
“操兽师!”吕竞男猛地一惊,道:“那他们和十三圆桌骑士……”
亚拉法师道:“他们一定与十三圆桌骑士有关,当莫金听到我说出这个词的时候,整个人全变了,显得焦虑不安,若非如此,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他。如果被另外一个人赶上来的话,我绝对不是他们的敌手。”
“竟有这么厉害?”吕竞男思索道:“原本教里的长老提起,十三圆桌骑士里有我们藏地已经消失的操兽师时,我还不太相信,如今看来……”
亚拉法师道:“莫金本身也是一个劲敌,当时他招中套招,力未使全,每次出手,都留下了足够的变招时间和空间,照我估计,他或许仅用了五成力。”
吕竞男道:“五成力吗?”
亚拉法师道:“嗯,当时为了速战速决,我用了七分力,加上打他个措手不及,才侥幸从他身上将地图抢了过来。若他全力以赴的话,恐怕我没那么容易脱身,更别说从他身上抢东西了。”
这时,一名姓章的医生走了过来,询问道:“啊,你们在这里,嗯,我想问一下,你们是那位卓木强巴先生的姐姐和叔叔,对吧?”
两人点点头,医生道:“那……那跟我来吧,有些事情要告诉你们。”
随医生走进一间办公室,里面竟然积聚了六七名医生,裴教授也赫然在内。
裴教授首先发言:“这次叫你们来,是因为我们在卓木强巴先生的身上,发现了一个……一个,一个比较大的问题,你们都是他的亲属,是吧?”
亚拉法师和吕竞男早就知道似的,在入住医院时就在卓木强巴手术同意书上签下了直系亲属的关系,法师道:“是的,我是他二叔。”吕竞男道:“我是他亲大姐。”
一名年轻医生看了看吕竞男,感觉这位亲大姐好像比她弟弟还年轻些。
裴教授道:“唔,是这样的,该怎么说呢,关于卓木强巴先生的身体……”
没想到,亚拉法师直接道:“是血液上的问题吧?”
吕竞男也道:“已经发展到哪种程度了?”
裴教授道:“你们都已经知道了吗?那好,小崔,你给他们解释一下。”
一名戴眼镜的中年医生很严肃地说道:“这次在手术中,卓木强巴先生的血液情况似乎有些怪异,所以,我们为他做了一个脊髓涂片。如今结果出来了,令我们很惊讶,他的白细胞和淋巴细胞似乎都发生了变异,但是不同于我们已知的任何一种情况。我们已经询问了国内专家和国际同行,他们也对这张涂片表示了很强烈的兴趣,如果我们的推测没错的话,卓木强巴先生所患的,是一种全新的变异血癌,如今这种变异已经扩散到了他的骨髓和全血细胞,你们……明白吗?”
亚拉法师露出悲痛状,询问道:“我们当然知道,强巴拉得这种病不是一两天了。医生,你就直说吧,以你们的判断,他还能活多久?”
中年医生也很干脆地答道:“由于是没见过的症状,需要通过长时间观察才能得出正确结论。不过,如果换成同期已知类型的血癌来看,以卓木强巴先生的身体,估计,最多还能活两年!”
法师和吕竞男对视一眼,和工布村长老们所说的完全一致。裴教授道:“不过,你们也不用过分悲伤。如果你们同意,请允许我们医院为卓木强巴先生作全面的治疗,我们会动用最先进的技术力量,使用最新的药物,而且,我们可以完全免费为卓木强巴先生治疗。”说完,教授看着卓木强巴的这两位亲属,通常情况下,医院开出这样的待遇,病人家属都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没想到,这次得到的竟然是直接的拒绝,吕竞男道:“我们知道你们院方的意思,说穿了,就是新病例的医学实验吧。不用费力气了,我们不会同意的。”
所有的医生原本都带着几分欣喜和期待,但一听这话,都是大失所望,裴教授还想做作业最后一次努力,道:“可是——”
亚拉法师道:“我们完全理解院方的意思。之所以说没用,因为强巴拉从小就有这个病,我们已带他在英国、德国、美国等多家医疗机构进行了治疗,他们也尽了全力,但结果都一样,没有任何起效,反而是那些药物带给强巴拉更大的伤害。事实上,他父亲也是得这种病去世的,而我父亲,就是他爷爷,同样死于这种病,这应该是有家族遗传史的疾病,我们不想再带给强巴拉更多的伤害。”大法师说起谎来连眼都不带眨,直说得裴教授露出了然的神色。
吕竞男补充道:“其实这件事在家族里都不是什么秘密,但是我们一直瞒着强巴拉,只告诉他是普通疾病,基本已经根治。希望院方能为我们……为强巴拉,保守这个秘密。在适当的时候,我们会亲自告诉他真相的。”吕竞男的声音似乎有些哽咽了。
医生们都表示惋惜,同时极尽人事地安慰这两位即将失去亲人的家属,并表示保证会保守秘密,一边劝解一边将二人送出了门,还告诉他们,不要太伤心,以免被卓木强巴先生看出破绽来。
离开房间,亚拉法师叹了口气,吕竞男也发出轻轻的叹息。他们都很明白,蛊毒,不是现代医学所能理解的,要想解毒,还得从那遗失的帕巴拉神庙想办法。
讨论
卓木强巴刚刚恢复的头几天,大多数人都下不得床,只能在病房内聊天。特别是教官离开医院去办事的时候,病房内嘈杂喧闹,大家纷纷说起分开后各自的经历,说到险要处,不时倒吸冷气,仍然心有余悸,有方新教授拍摄的记录资料为证,那是做不来假的。卓木强巴和亚拉法师明显对那三重宫阙一样的建筑最为感兴趣,反复看了三四遍,那雄奇的建筑,迤逦的风格,以及无数的尸山,都掩藏了太多的秘密。亚拉法师更是看得疑窦丛生,恨不能钻入电脑画面之中,将每具尸体都刨开来看看,到底那里曾经发生过什么。特别是当亚拉法师看到方新教授他们发现尸体姿势异常,用近镜头拍摄下来的画面时,他心中一震,那些枯骨所展现出来的实力,至少都是……以上啊,到底是什么让他们相互厮杀?为什么毁掉了那些佛像?每当看到那一幕画面,亚拉法师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而卓木强巴三人的经历大家更愿意听,那十八座倒塔他们都是亲身体验过的,那样的机关都只能是前奏,那么真正的勇士所接受的考验是什么样的,谁都想知道。虽然亚拉法师曾经简单地说过一遍,但是亚拉法师说故事的能力与他背诵经文的能力相差太远,就是遭遇空气炮和风洞那样的机关,在亚拉法师口中说来也就是一句“那里果然危险,我冲了两次都没冲过去”,便一带而过。
卓木强巴则不同,怎么说也曾是企业领导,同样的事情在他口中说来,和亚拉法师说出来就有天壤之别。刚说了个开头,胡杨队长推门而进,他又带着水果和营养品来看望大家,于是一房病友打开水果罐头,邀请胡杨队长加入边吃边说。
卓木强巴不过将他们的遭遇平实的转述,就已是险象环生,惊心动魄,病房内又是一阵惊呼连连,若有医生经过,恐怕要以为是一群球迷在看球赛了。在完全黑暗中借助蝠翼滑翔,那绝对是瞎猫碰死耗子,纯靠运气,如果当时三人没有碰到什么东西的话,确实生死难料,大家的心也都跟着悬在半空;那巨佛体内按照人体内部结构来设计,又让大家绝对惊讶新奇,他们根本就没有注意这个问题,微微了解医疗知识的唐敏如今想想,竟然真有几分相似。
当卓木强巴说起在石室中看见的古怪壁画时,方新教授问得很仔细,而胡杨队长也听得十分专注,这两位在各自领域微有成应的专家级人物,敏锐地从卓木强巴的话里听出了不同寻常的信息。但在亚拉法师刻意的引导和暗示下,卓木强巴没提起兽战图。听到那些征战演武图时,岳阳向张立扬扬眉,表示他的推测并非无中生有。
胡杨队长和方新教授都认为,那是不同暑期的绘画作品,胡杨队长更是认为,那批壁画才是他们这次在悬空寺发现的最有价值的东西。那些最古老的原始狩猎图极有可能是石器时代的原生藏民留下的作品,至于那些猛兽非常巨大,估计是原始藏民为了展示对力量的崇拜。胡杨队长说古人有时喜欢用拼凑的怪物图来表达他们渴望拥有那种强大的破坏力、猎食力和生育力。至于征战演武图在古格多有发现,吐蕃时期也有很多,象雄王朝也有,证明古代藏民族和蒙古族、满族等少数民族一样都是尚武民族。如果能让专家看到那些壁画,就可以通过那些服饰和武器判断出一个大致的年代。
不过,胡杨队长和方新教授对卓木强巴提到的那形式怪异的船驶向黑暗的图画很是不理解。在他们印象中,西藏的河流由于太过湍急,船的使用有地域性限制,留下来的资料是很少的。由于他们不是专业,除了牛皮船,都说不出什么大型船只,不过听卓木强巴的描述,那一定是可以容纳几十、甚至上百人的大船。
张立岳阳等人听这两位专家在那里分析,早就不耐烦了,一个劲地催强巴少爷继续说。
卓木强巴他们三人遭遇的危险程度是随着他们攀得越高而越高,当说起那突如其来的膨胀根系时,大家的心都揪在了一起,巴桑更是脸色大变。无疑,这次行动,最危险的事情除了与本那群人对战外,就要数在洞|茓中遭遇那可自由活动的根系了。
胡杨首先瞪眼道:“竟然有这种玩意儿?也太他妈邪乎了。”
岳阳吐舌道:“幸亏那些东西的动作比较迟缓,而巴桑大哥的反应又很快,否则我们全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呢。”
巴桑也感慨道:“那些东西,你哪怕只碰见过一次,你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亚拉法师道:“你们有没有注意,那些藤蔓的生长似乎也有快慢之别,我们在佛像腹中看见的藤蔓生长速度,就远没有你们所遇见的藤蔓那么可怕。”
方新教授道:“嗯,我估计它的生长速度取决于水量的大小……”
张立打断道:“没错,一定是这样。当时我们所处的那个地方非常潮湿,我记得从三重殿往下盘绕着走了许久,如果是按照人体内部比例来设计的话,说不定是在心脏位置。”
方新教授道:“那种东西,很难说得上是一种植物,可惜当时只忙着逃走,没有收集到样本,或许是什么灭绝的古生物也说不定。”
卓木强巴道:“虽然那些藤蔓疯狂膨胀起来很可怕,可是和我们后来遭遇的那种生物比较起来,它们也不算什么了。”接着,卓木强巴又诉说了他们在胃部遭遇的连续机关石室和肠虫的事,大家震惊之余,病房里反而一下子安静下来了。
居于岩|茓之中,能喷浓酸,外形酷似肠虫,体长超过两米,任谁陡然听见这种怪物,也要头皮发麻,更何况是遭遇虫群!所有的人都缄默了,心中不断思索,若是自己碰到这样的怪物,又当如何应对?沉默良久,岳阳突然开口道:“啊!我想我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所有的人目光顿时齐刷刷地看过来,岳阳道:“我在青海服役时,曾听一位内蒙的小伙子说起过,在他们那里,有一种虫被称为死亡虫,平日伏在地下,约有一两米长,见过的人能活命的不多。那家伙就能喷酸水,更有传言能放电,长得很像牛肠子,暗红带黑色,所以当地人又称牛肠虫。”说着,岳阳自顾自嘲道:“当时那小兵蛋子说得有模有样,我们还当他在说天方夜谭呢,想不到……想不到真有这样的怪东西存在。”
胡杨道:“嗯,我也曾听说过,好像外国还有专家特意来考察过。”
方新教授道:“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倒极有可能是一脉同支。那种虫长期居在黑暗,体表颜色自然会退化,形成粉红色,那……那可真的和肠道寄生虫一模一样了。”
张立问道:“那……那你们是怎么躲过去的呢?”
卓木强巴望了一眼亚拉法师,法师道:“当我发现那些虫子并不向我们攻击,我才隐约觉得,可能是我们身上有什么东西让它们退让,联系在那些石室机关中,皆用天珠感应启动,所以我认为,天珠就是它们的克星。”
岳阳道:“说起天珠,我早就有疑问了。法师,那天珠究竟有着什么功用?为什么它既能启动机关,又能退虫?这……这是不是太玄乎了?”
亚拉法师沉吟不语:“这……”他虽然知道天珠是藏教中的圣物,但其原理确实不知。
方新教授解释道:“这个我略知一二。我曾经有朋友专门调查研究过天珠,它其实是用藏地原生的玛瑙石雕刻而成,上面的图案用了极其特殊的方法融蚀上去的,据说其制造方法早在八百年前就失传了,虽然现在市面上天珠种类繁多,但大多是用现代工艺合成,全是仿冒品。天珠的奇特之处在于它的原材料和制造工艺,那藏地玛瑙石不知道是从哪座山上开采而来,它有很强的磁场效应,在人们已知的所有石材中,除了钻石,就数天珠石的磁场影响范围最强最广。我想,古人就是利用了天珠的磁场性才做出了那种以感应启动的机关,其具体原理一时难以搞清。再次就是天珠的制造工艺,那是已经失传了的,不过据我那朋友所言,天珠上的那些图案,其材料极为特殊,并根据天珠的图案不同而使用不同的材质,有的天珠佩戴之后能宁神安性、活血通脑,而有的天珠佩戴后能强身健体、舒筋活脉,还有的天珠效果则完全相反。而这些特殊的效果,用今天的科技来解释,除了强大的磁场影响人体内环境外,就是那些特殊材质的奇特功效了。”
胡杨补充道:“关于那种死亡虫,估计也属于靠磁场辨别方向的一种生物。许多生物都有属于自己的小磁场,特别是侯鸟类,它们靠地磁场来辨认方向,不至于在长途迁徒中迷路。而那些死亡虫估计保留了它们祖先的这一特性,所以你们的天珠靠近它们时,会引发它们对方向感的丧失,本能驱使它们远离天珠。嗯,我想应该是这样。”
岳阳道:“哦,原来天珠竟有这样的功效,那我们人人都戴上一颗,不是就能逢凶化吉、避鬼驱邪了吗?”
胡杨苦笑道:“你以为天珠是人人都能佩戴的吗?现在是仿冒品居多,一颗真正的天珠,哪怕只有三眼,其价值也在万元以上,更何况,藏民手中的天珠是绝对不卖的。”
张立也道:“没错,佩戴天珠的人都是身份高贵的喇嘛、法师和以前的贵族,当那些大师认为你有大德智时,往往以天珠相赠,那是不会卖的。”
岳阳眼见天珠无望,不由露出失望神色。亚拉法师道:“唔,没想到天珠能有这样的作用。你们不用担心,这方面我来想办法。”众人恍然,法师毕竟是宗教里的人。
卓木强巴将他们惊心动魄的历程说了足有三小时,一直说到多吉的死。虽然大家从亚拉法师那里得知多吉是为了救强巴少爷而死,但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个死法,不由对多吉的忠烈又加了几分。勇而无畏,就连胡杨队长这个从未见过多吉的人也听得欷歔不已。“多吉是真正的勇士。”方新教授评价道。
唐敏只能隔着床位与卓木强巴手拉手,安慰道:“这并不是你的错,不用太难过。”
气氛一时沉闷。
胡杨打破尴尬的局面,搓手道:“对了,你们当时也没想到,在地底钻了一大圈,结果会钻到了古格遗址的下面吧?”
卓木强巴紧握敏敏的手,感激道:“多亏胡杨队长你们在,否则,我们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胡杨队长道:“任何一支考察队碰到那种情况,都会帮助你们的。对了,人们对古格了解多少啊?”
张立岳阳他们都还未告诉胡杨队长,他们就是循着古格金书的线索才一路追到倒悬空寺的,他们用眼神询问吕竞男可不可以说,得到了否定的结果。方新教授道:“我们知道一些,要说了解还谈不上。”他说的是事实。
胡杨队长道:“古格,可以说是一个因宗教而生,也因宗教而亡的国家啊。关于古格王朝的覆灭,至今还是一个谜团,虽然按照历史学家的说法,是拉达克士兵攻陷了古格王朝,但是,依然有很多疑团无法解开。照理说,如果一个王朝被攻占,肯定会被打得破败不堪,所有金银器物被扫窃一空,但是古格王朝恰恰相反,很多建筑保存完好,各种贵重器物皆有所保存,真正被大规模盗掘是在十九世纪,被那些国外的探险家掠夺走的。还有,古格的干尸洞世界闻名,其实,所谓的无头干尸洞只是一小块,大部分干尸都是完整的,除了人们常见的一号洞窟,我们还秘密发掘了另外几个更大的干尸洞。那天你们所处的位置,属于古格王宫地下秘密通道,应该是七号洞窟,也是目前为止,我们所发现的最大的干尸洞。那些干尸除了古格人也混有大量侵略者的尸体,这就不能不让人生疑了,哪怕是屠城,尸体也会被清除,而不会被荒置于坑道内,所以说啊……历史上的事情,过去几百年,就再也说不清了。”
听胡杨队长说起古格的历史悬疑,所有的人都是一惊,他们的资料中,并不涉及十九世纪的探险家,那人是不是就指的福马呢?而卓木强巴更是敏锐地察觉,古格大量的干尸、倒悬空寺里的尸山、玛雅的阴阵,还有那血池,几者之间似乎有着某种联系,但究竟是如何联系起来的,他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了。
提到古格,卓木强巴就想到了黑猫女皇的故事,他将这个故事告诉了胡杨队长,并询问故事的可信度。大胡子笑道:“这样的民间传说应该很多吧,说真的,我还没听过这个故事,我可以帮你问问我的朋友,他研究古格不是一年两年了。不过,关于古格人的去向,那也是一个未解之谜呢,从目前发现的遗志来看,当年是一个极为繁盛的王国,据说仅扎达地带就生活过不下十万人。但古格灭亡后,它的臣民也突然失踪了,它的历史文书至今也没有发现,究竟还有多少处遗迹深埋在地下,我们一无所知。所以说,那些壁画,姑且不管它是古格的还是象雄的,它们都是历史的见证。还记得我们在可可西里冰川里看到的那壁画吗,国家准备派专家组想办法再去一次那里呢,说是……”
卓木强巴突然打断道:“对了,胡队长,我们走了之后,那群可可西里的狐狼怎么样了?”
胡杨队长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好像你们走了之后,那群狐狼也没了音讯,去年冬季的狩猎期也不见他们活动,这倒是件怪事。”
对那次事件张立印象深刻,赶紧问道:“怎么回事?强巴少爷,你想到了什么?”
卓木强巴淡淡道:“我想,这次我们在倒悬空寺里遇到的,恐怕是狐狼!”
“什么!”“什么!”岳阳和张立几乎同时惊呼起来。
卓木强巴解释道:“从牛二娃摸上我们训练的基地那次,我就开始怀疑,就算他想为他哥哥报仇,以他个人的能力,怎么可能找到我们训练的地方,除非……”
岳阳道:“除非莫金在中间提供线索,目前我们的敌人中,只有他才有这个能力。”
卓木强巴点头道:“不错,后来教官不是说和她交手的是中国人吗?那次在可可西里,莫金跟丢了我们,后来有没有继续找我们呢?而他又擅长召集当地亡命徒为他卖命,所以我就有了这个猜想。”
岳阳道:“现在看来,这个猜想很可能是真的。”
后来大家心事重重,又讨论了半天,竟然增加了许多疑虑。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大家都在医院养伤。吕竞男一面向各级领导汇报工作,一面组织各方专家破译地图上的指向,还有无数的各种工作总结和可行性报告,忙得焦头烂额。其余诸人没事就在病床上聊聊天,空了就把方新教授所拍摄的经历翻出来放映,看各自的狼狈模样,倒也怡然有趣。
方新教授也没有停止工作,一有机会他就利用网络联系各方朋友和专家小组,一起研究上次阿赫地宫里的信息以及这次古格之行收集到的一些资料。如果不是医生的强烈反对,教授恐怕会把网络接在病床上,医生告诉他说:“老人家,这次你很幸运,只是线形骨裂,但是肌肉损伤很严重。我必须郑重地警告你,一年之内不能再重试这种危险行为,否则,轻则你这条腿被废掉,重则有性命之忧。电脑什么的对你身体复原很不好,你应该少接触,情况好转了要多去户外进行恢复性训练。真是的,这么大年纪了,还进行这么危险的工作。”
半个月后的一天,吕竞男告诉大家,莫金他们已经搭乘飞机离开中国了,走的大使馆途径,根本无法进行拦截。而且他们也没有留下任何证据,所有的证据都被炸得干干净净,原本方新教授拍摄到一些图像,但是在黑咕隆咚的战斗环境下,那些画面上的人和一个个鬼影没什么两样。但是大家都明白,莫金他们不会就这么放弃的,一定还会回来,关于莫金的圣使身份和他对帕巴拉神庙的狂热追寻企图,依然是个谜。
这日,卓木强巴斜靠在窗户边缘看报,突然有一人闯了进来,拎着一篮子水果。岳阳问道:“找谁啊,走错房间了吧?”
那人顾不上满头的汗,眼睛在病房内到处瞅,看见卓木强巴,登时喜道:“啊,强巴拉,你果然在这里!”
藏地密码4 第二十九章 千年一战
[本的布局]
卓木强巴回过头来,也是一脸惊讶道:“正,怎么是你?”接着向岳阳介绍道:“这是我们公司的副总,童方正,和我一起创业的朋友。这位是我们特训小组队员,侦察大队的岳阳。”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受卓木强巴委托全权管理公司的童方正。
童方正道:“你这一走就是两年,一点音讯都没有,早超过了以往的任何一次。如果不是基金账目在不断消耗,我还以为你已经彻底消失了呢。”
卓木强巴露出歉然的微笑,道:“呵,一直都在秘密地训练着,所以几乎没怎么和外界联系。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童方正道:“我看到新闻里有报道,这边的医院接治了一批重伤遇险者,据说是自发冒险团队。我在电视上看到以前和你一起来公司那小伙子,就猜到是你们,果然……”
卓木强巴笑道:“是张立吧,对了,公司情况如何?”
童方正露出困难的神色道:“情况不是很好。你走了之后,公司发生了几件大事,头一年出现犬舍集体中毒事件,虽经抢救,但我们还是失去了熊熊、托蒂、小灰等六条种獒。后来查明是小张因对工作上一些调度不满恶意投毒,已经刑拘,那次我们的损失可有好几百万呢。后来发生过一次因购买者饲养不善而导致的狂犬事件,对公司的声誉影响更大。最主要的是现在人们从养獒那里看到了巨大的商业利益,不管是不是宠物专业的人都在养獒,我们面临的市场竞争很大。为了维持公司我可算费尽心机,真的是恨不得自己能长八只手。对了,你什么时候回公司来,强巴拉?”
看着忧心忡忡的童方正,卓木强巴扭头看了看其余伯空病床,每张床都代表一个生死与共的兄弟。卓木强巴拍拍童方正的肩,道:“现在公司还能正常运作吗?”
童方正道:“正常运作……当然,只是,你当年执掌公司大旗时的暴利时代已经过去了。”
卓木强巴道:“只要还能正常运作就好,再给我一段时间,我们已经掌握了最重要的线索,很快就要成功了。这个时间段,正是养獒泛滥的时间,市场将受到很大的冲击,在市场的淘汰下,那些没有资质养獒的人终将被洗牌出局,如果这次我能找到紫麒麟,我们将拥有世界上最优异最纯正的种獒。只要撑过这段时间,就没问题,我相信以你的能力,这不算什么难事。”
童方正苦笑道:“到底还要多久?有没有准信?”
卓木强巴为难道:“这个,根据我们的伤愈情况和对线索的解读来确定,具体时间我不好下判断。”
童方正又是一阵苦笑,似乎不经意地瞥了岳阳的方向一眼,低声道:“强巴拉,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要是公司经营不下去了,你可不能怪我。”
卓木强巴按住童方正双肩,笑道:“你办事,我放心。”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随后卓木强巴交代了童方正要保密,因身体尚未康复,只能目送童方正离开。不一会儿,张立拖着石膏手臂回来,嘟囔道:“刚才看到一个人的背影好熟,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就是想不起来是谁。”
背影!卓木强巴忽然好像抓住了什么,对了,在倒悬空寺里,他也看到了一个背景,好面熟,但是当时太昏暗,他怎么也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那个背影!
英国托波莫里的吴德斯诺克小镇,这里有一座极具乡村气息的庄园,整座庄园坐落在海边的山坡上,往西可以远眺波澜壮阔的大西洋,往东能看见本尼维斯山。庄园占地约八百公顷,巨大的白色拱门后,是一片开阔的绿草地与湛蓝的晴天接壤。三座人工湖如花瓣将巨大的城堡包裹在中心,一条蜿蜒的河流似缎带在绿色的土地上勾勒出中国龙的轮廓,并在错落的阶梯中形成三道瀑布。无数罗马式雕塑、意大利雕塑,星罗棋布地散落在绿茵坪上,日式园艺和英式园艺则恰如其分地融合在一起,一道环形铁轨贯穿整座庄园,坐上小火车,只需两三个小时就能跑完庄园。
这里,是莫金在英国的其中一所住宅。
城堡好似法国的凡尔赛宫,在十三层钟楼顶屋的巨大落地窗户前,莫金喜欢长时间静立。这里可以将整个庄园收入眼底,也能看见日薄西山,晨星跃海,这是莫金思考的房间,一间巨大的书屋。这时,房间内仅有三个人,莫金、索瑞斯和那个端茶递水忙得不亦乐乎的马索。
“那批人安排好了没有?”莫金问道。
马索在沏茶,他在这方面似乎颇有研究,毕竟讨好老板也需要有能讨好的本事,他答道:“嗯,现在他们可能在拉斯维加斯玩得正愉快呢。”
莫金道:“嗯,很好,如果不能满足他们的物欲,他们也不会这样卖命了。这次还有八人活了下来,不知道下次能有多少人。”
“还有下次吗?地图都被抢跑了。”索瑞斯笑得很神秘。
“老板,我不明白,以你的实力,怎么会被那个老头子抢走了地图。”这是这段时间马索问得最多的问题,每次他问这个问题伯时候,就会发现莫金露出一丝得意,于是他就露出越发白痴的神情,反复的问。
莫金端起茶,他喜欢这种来自中国的饮品,淡淡道:“实话告诉你们吧,别小看那个老头子。他或许是那群人之中最厉害的一个,他的技击技,比我所遇到的任何一人都要高明。”
索瑞斯微笑着啜了一口茶,转头去看窗外景色,这里的环境确实不错。第一次得到老板的正面答复,马索忙露出诚恳的神情,继续追问道:“这样说来,他岂不是比那个女教官还厉害?”
“嗯,”莫金道:“就拿这次他与我的正面遭遇来说吧,他还没有尽全力。”
“啊!”马索手抖了一下,险些将茶壶里的水溅出来。
“不过,”莫金微笑着补充道:“我也没有。”
“什么?为什么呀?老板?”马索实在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哈哈,”索瑞斯忍不住笑道:“枉你跟了你老板这么久,连你老板用的什么计都看不出来?”
“什……什么?用计?”马索一脸茫然,要多痴呆就有多痴呆,但又痴呆得有些可爱。
莫金哼哼一笑,得意之情溢于言表。索瑞斯解释道:“或许,在那叫做什么生命之门的湖底,你没有马上杀死那个叫多吉的矮子,而是把他关在水牢里,就已经埋下伏笔了吧,本?”
莫金傲然道:“什么都被你看穿啦。”
索瑞斯道:“因为这个不符合我们做事的态度,要想让那小子闭嘴,给他一枪就解决问题了,何必费那么多周章,让他在水牢里慢慢淹死,很蹩脚的做法嘛。要知道,只要有水,一个人能存活七天左右,你是计算着卓木强巴那些人抵达生命之门的时间,安排下这么一着棋。”
莫金道:“接着说。”
索瑞斯道:“当时你就给自己留了退路,也就是两种选择。第一,卓木强巴他们无法赶到,没有发现多吉,由我们寻找到地图,自己去找到通往帕巴拉神庙的路;第二,卓木强巴他们及时赶到,救了多吉,并知道了我们的去向,也来到倒悬空寺。而这时候我们已经可以选择,是自己抢走地图,还是让他们抢走地图。”
马索很想问“让他们抢走地图对我们有什么好”,但这时是两位老板在对话,他很清楚自己什么时候能提问,什么时候该闭嘴。
莫金道:“你是从什么时候产生怀疑的?”
索瑞斯道:“第一次架绳桥。你没有留下人守卫,那时我就觉得这和你的作风不符。然后在第十二座塔旁也不准备留人,在第三次架绳桥时还是这样,明知道他们已经追上来了,你依然不慌不忙,那时我就开始怀疑了。还记得我在那三重宫殿大门前问你的事吗?”
莫金道:“哦,原来是从那时开始的。其实我自己也很矛盾,不知道到底选哪条路更好。”
索瑞斯道:“是倒悬空寺里那些凌厉的机关帮你下了决心吧。我看你在那座千手祭坛上没有看见任何东西时,嘴里虽然在骂,眼里却显得很高兴呢。”
莫金道:“果然有一双夜鸠的眼睛。没错,我希望他们能拿走地图,所以后来那个亚拉老头眼中对地图出现凝视时,我就决定了,想办法让他抢走。打斗中我故意卖了个破绽,他果然上当,想来现在恐怕还高兴得睡不着吧。”
马索露出疑惑的神情,索瑞斯品茶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马索。你在想,老板为什么搞这么多花样,最后还要让敌人抢走地图呢?我告诉你吧,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们老板在那群人中安Сhā着钉子,那群人的一举一动,怎么能瞒过我们的眼睛?这次故意远离中国,正是要给他们以安全的错觉。你想想,那倒悬空寺里的机关何其厉害,那么寻找帕巴拉神庙之旅又该是怎样一个艰辛的过程,我们何必去冒这个险?这次在倒悬空寺我们给他们当了开路先锋,下一次,就该换他们替我们开创一条大道了。唔,这茶不错,茶艺不错啊,马索。”
马索呢喃道:“可是,这次的牺牲也太大了点。”
索瑞斯乐道:“哟,马索何时变得这么仁慈了?那群人是什么人?他们不过是替钱卖命的,只要有人给钱,他们把你我杀了也毫不含糊。这种人,少几个有什么关系,可以少开销多少钱呢。而且,这也是你老板布的局吧,这次故意向敌人示弱,其实,真正的实力完钱没有使用过呢。对吧,本。”
马索道:“但是,我还有一点不是很明白。老板,我们又不是没有人,为什么这次只出动了狐狼?我看得出,对这次死了这么多手下,西米那家伙在背后很不满意。”
莫金冷笑道:“但他不改违背我,不是吗?我正是要让他的手下少些。”
索瑞斯在一旁道:“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马索,那群狐狼对你们老板来说,用得好就是一只利剑,用得不好就可能割伤自己。他们原本就是一个团体,而在那个团体中,他们的头领西米才是发言者,那只受过特别训练的蜘蛛很不好控制,如果让他们壮大起来,对我们的计划只能有弊无利。如今狐狼的势力已经将那些国外死囚压得抬不起头来,所以你老板要做的就是压制狐狼,让这两股势力保持平衡。而且,就算这两股势力全部牺牲掉都没有关系,并不会影响到我们。”
莫金不满地看了索瑞斯一眼,对马索道:“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出去。”马索知趣地离开,只是关上门的那一瞬间,眼中爆发出的那种光芒,如果被莫金看见,定会大吃一惊。
索瑞斯满不在乎道:“怎么啦?不高兴我把你的计划都说了出来?跟了你十几年的尾巴,你还不放心?”
莫金摇摇头,道:“马索并非你看到的那样蠢,跟了我这么久,他对我的喜好都很了解,那么问,只是想讨我高兴罢了。事实上,当那张地图被丢了之后,我就打算只用狐狼了。”
“哦!”索瑞斯严肃起来,这倒是他未想到的,他道:“你是说……”
“马索的行程由我亲自安排,这样都会被中国警方盯上,这是不可能的!”莫金看着索瑞斯严肃的表情,轻蔑地笑道:“既然我们能在那支队伍里找到给我们透露消息的人,那么中国警方说不定,也能安Сhā一两个钉子在我的队伍里。”
索瑞斯分析道:“将两支队伍分开,只派出一半的人,那么,没有参加过这次行动的人,就不可能向中国警方详细地说出我们的行程和遭遇。这样说,在那蝎子洞里,你让所有的人分开走,并不是当机立断,而是早就想好了,只是在等一个时机?你将他们分成一个一个的小团体,有谁出卖了信息,就更容易锁定。如果那个探子认为身份已经暴露或者没有继续跟着我们的必要,他也会借这个机会假死而重回中国警方,这才是你的目的!”
“不战而屈人之兵,上上策也。”莫金似笑非笑,脑海里回想起自己的祖父在临终前,就在这间房里,老人伸出颤巍巍的双手,握紧自己,望着自己,那声音是如此的坚定:“记住,帕巴拉是属于我们的,找到它!别让任何人染指!记住你那光荣的姓氏……莫金!”
索瑞斯有些惊异地望着莫金,此刻眼前的人显得高深莫测,这才是那个火狐啊,那个拥有着邪恶魔鬼般狡诈智慧的人。那只自称狐狼的蜘蛛在他面前,简直不值一提。他谁也不信,谁也别想猜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本,”索瑞斯道,“你能告诉我,你炸毁倒悬空寺,究竟有什么目的?”
莫金模棱两何地答道:“既然我已经知道了结果,那么就不需要再留下任何线索。”
索瑞斯还待追问,莫金又道:“还有一件事。你知道吗,这次碰到亚拉那个老头儿,他曾告诉我这个——十三圆桌骑士!”
“什么!”索瑞斯惊得险些将茶杯跌在地上,端茶托的手怎么也拿不稳了,茶杯和茶托间,有节奏地敲得“嗒嗒嗒”直响。
“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想用十三圆桌骑士来吓唬我们吗?他们到底知道多少事情?”索瑞斯再也无法保持一贯的冷漠,言语中透着惊恐,那张变异的脸也显得出奇的丑陋。
莫金道:“我看不像,他们应该是从什么渠道获取了我们的一些什么信息,认为我们和十三圆桌骑士有点什么关系。你说……他们会不会以为,我们就是十三圆桌骑士?”
索瑞斯转念一想,道:“你说的也是啊,以前机制健全时,我们也正好是十三个人啊。你说,上面这样的安排,是不是正是想让敌人误以为,每一个小组都是十三圆桌骑士啊?”
莫金沉着脸道:“不知道,我从来不过问高层的事。你知道吗,当时他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我真的吓了一跳,以至于在战斗中完全无法控制节奏,我原本还想和他多练练手的,没想到那么快便被他抢走了地图,真是不服气。下一次再遇到他,一定要和他好好过过招。
索瑞斯安慰他道:“说得也是,仅一个决策者就能让我们胆战心惊,更何况那些人呢。”他低着头暗想:“本,或许你还不知道,那个白头发的,也和我们多少有点关系呢。哼,既然你都有那么多隐瞒,那么我暂时也就不告诉你了。”
莫金倚在窗前,看着红云翠湖,问道:“那群人这次伤得很重,我看没三五个月出不了医院,加上他们破译地图信息需要时间,这个假期这么长,你有什么打算?”
索瑞斯道:“我可没有你那么闲,我还要赶回慕尼黑进行动植物两极分化与融合进化的可行性论证。”
莫金不置可否地笑道:“你那套观点研究了很多年了吧,能有结论吗?”
索瑞斯道:“以前是没有,但是这次不一样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截火柴棍状的树根,往茶水里一浸,再拎出水面,树根疯狂膨胀起来,宛如肉虫般扭动着。
莫金大惊道:“这不是……”
索瑞斯道:“没错,就是我们在那通道内遭遇的东西,在没有水或缺水的时候,以植物形态保持自己的原始性状,可以存活上千年乃至更久,一旦遇到丰沛的水量,马上如肌肉纤维一样充满了活力。虽然还不清楚它们如何消化吸收猎物,但它们捕食猎物的方式我们都已经见识过了。”
莫金站起身来,微笑道:“好吧,祝你成功,这可又是一个惊天动地的大新闻。”
[古格金书]
一月后,胡杨队长来的次数渐渐少了。吕竞男和亚拉法师似乎恢复得很快,如今他们已像没事人一般了;卓木强巴和唐敏大量失血,这在短时间是补不回来的,|奇-_-书^_^网|虽然已经可以下床活动,但医生告诫他们不可剧烈运动;张立、岳阳、巴桑和方新教授的肢体骨折骨裂恢复起来还需时间,特别是方新教授,年纪大了,恢复起来要慢一些。
由于一群伤员一时半刻好不了,吕竞男不知动用了什么力量,将他们旁边的病房隔离为一间办公室。在那里,她与各路专家保持着联系,将他们收集到的资料交由专家筛选、分类、匹配,最后又汇总到吕竞男处。听岳阳说,他看到许多文件夹被抱进了吕竞男的办公室。
第二天,卓木强巴刚能下床,就迫不及待地走进了吕竞男的办公室,询问道:“听张立说,我们这次行动算是成功的,最后的考核我们已经通过了,是这样吗?”
吕竞男道:“不错,我是这样说过。”
卓木强巴道:“那你答应过我的事……”
吕竞男道:“你的伤刚好……”
卓木强巴道:“我很急。”
吕竞男露齿一笑,对卓木强巴道:“我答应过的事情,自然会兑现。”说完,起身打开了身后的柜子,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卓木强巴渴望已久的专家级资料。
卓木强巴大步上前,正准备以掠夺的方式抱走那些资料,却被吕竞男抢先一步挡在身前。吕竞男告诫道:“记住,这批资料不知道有多少境外组织垂涎三尺,资料的内容只能在队员的范围中流传,而且医院人多口杂,你们要看资料只能到我这办公室来。这批资料都是按字母编码的,每次只能拿一本……”
卓木强巴愣了愣,吕竞男道:“有什么问题?”
卓木强巴马上道:“没有问题。”
吕竞男点头道:“很好,另外还有一批电子文档资料,我会把它们拷贝到方新教授的电脑里,但那台电脑同样不能出这个房间,如何?”
卓木强巴连声道:“可以,可以。” 吕竞男刚刚让开,他就急不可待地拿出一本资料,贪婪地阅读起来。
这批专家汇总资料的解禁对卓木强巴他们来说至关重要,尽管说这次看到的不是第一手原始资料,而是影印件,但与他们之前所得比较要好得多,多得多。自此以后,卓木强巴和方新教授等人成天如饥似渴地泡在吕竞男的办公室里,时常凌晨才熄灯或者彻夜不熄,弄得医生给他们下了严重警告,说出“如果你们继续这样的话,保证你们不出多少多少天就不用离开医院了……”或者是“再这样下去,你们的伤可能终生不愈……”一类的话,才让他们有所收敛。
所谓好事成双,仅过了不到一周,吕竞男又拿着一个神秘的优盘来到方新教授电脑旁,对教授道:“这个,是古格金书的电子资料,从今天起,你们将完全掌握帕巴拉资源!”
“好耶!”办公室里一片欢呼声。
吕竞男开始为自己的决定反悔了,如今她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竟然找不到一个座位,无奈之下,只能离开办公室,在病房待着。还有一个人对那些资料不是十分热心,便是亚拉法师,他时常在病房内盘膝冥想。吕竞男轻轻的脚步声没能瞒过法师的耳朵,亚拉法师闭目道:“竟然被从自己的办公室里给挤出来了,这是你当初没有想到的吧。”
吕竞男小心地看了一眼办公室方向,才低声道:“是的,亚拉大人。”
亚拉法师道:“我总觉得,你在这时候将资料交给他们,是不是过早了呢?这是在医院里,我原本以为,你会等回到基地之后才拿出那些资料来的。”
吕竞男道:“正因为是在医院里,所以才拿出那些资料来。”
“哦!”亚拉法师睁开眼睛,露出赞许的微笑。
吕竞男继续道:“那些影印资料,都是经过筛选的,医院这样的地方很适合传送消息,如果说,亚拉大人对他们有所怀疑的话,这是一个好机会。我唯一担心的是,如果没有人向外传递消息,那才叫可怕呢。”
亚拉法师动容道:“你的意思是说,如果在假定确有内奸的情况下,在这种环境中他也能忍住诱惑,不向外传送任何信息,那么那个人的沉着和应变能力,将远超出我们的预期?”
吕竞男严肃地点了点头。
亚拉法师道:“你担心……他的安危?”
吕竞男慌道:“不。”
亚拉法师微微一笑,又闭上了眼睛,过了片刻才道:“我的身体完全复原了,或许明天,该回去详细地汇报我们的所有行程了。不,今天下午就离开比较好。”
吕竞男会意道:“这样,法师就可以在暗处……”
亚拉法师竖起一只手掌,示意吕竞男不用再多说。同时,他心中也有一些焦虑,种种迹象表明,莫金得到去美洲的消息,是从他们这里泄露出去的,而且那个人不可能是那晚逃走的牛二娃。没有任何人可以在自己不察觉的情况下接近自身二十米范围,这点自信法师还是有的,除非那人早就躲在那里,或者,动用了现代化的一些设备。而这两点,都必须是自己人才能做到的。现在的问题是,潜伏在身边的那人究竟是谁?虽然吕竞男认为岳阳不可能出卖国家,但亚拉法师不这样认为,一位长者曾说过,每一个人都有可能被收买,只要找到了收买他的方法。而且,如果那人拥有和岳阳相同的能力,或者比岳阳还要高明……不,那太可怕了。亚拉法师制止自己这样想下去。
在办公室的卓木强巴等人着实高兴了一番,电脑里全是古格金书的数码相片,这可以算是第一手资料了。金书写在一尺来长像小机幅一样的纸上,那金字虽隔千年,依然熠熠生辉。照片上有一层薄薄的反光,显然是隔着特殊材料的玻璃照下来的。而古格金书上的字密密麻麻,有的像弯弯曲曲的蚯蚓,有的像梵文,特别是照片照下来,更多像一个个象形动物文,一看就让人眼花缭乱。这一点最让他们感到奇怪。因为根据他们查阅的资料,古格的文字应该是规范化的藏文才对,就算是草体,也不会像是这个样子的。
如今,他们总算明白,为什么吕竞男多次提到古格金书,总要用破译这个词了。在旁边有藏文注释,但仅仅将古格字体代表的藏文字母标注了出来,并未完全翻译,真正成段翻译过来的只有极少几个段落,其中大部分内容都包括在吕竞男告诉他们的内容当中。
方新教授查阅电脑后道:“这些文字看起来有些像藏文创始者吞弥?桑布扎创建的蟾体,但是糅和了九世纪中末期的雄狮体型。看来还没有完整的译文版本,我们只能自己翻译了。”
岳阳抱怨道:“要人老命哟。”方新教授拉下脸道:“你有多老?”岳阳吐吐舌头。
张立也道:“教官也真是的,为什么不给翻译过的文档啊?”
方新教授摇头道:“翻译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且这些原始资料,最好是自己去翻译,因为不同的人翻译出来的结果是不一样的。这也是为什么这些资料在海外流失那么久,却没有人找到帕巴拉的原因所在。而且,有些东西,不熟悉原始藏文的环境和氛围,根本就无法翻译,好比中文中的‘道’,就是老子说的那个,你翻译成英文该怎么翻译?”
岳阳张了张嘴,不过看唐敏都皱眉苦思,他也就放弃反驳,想了想道:“教授说得也是。”
方新教授道:“关键是自己对藏文的理解。这样,这里的金书图片我分发给你们,每人翻译一部分,然后再交换翻译最后大家再讨论最终译文,这样得出的结果比较准确。而且,有无法翻译的部分也可以提出来大家讨论。”刚说完,就看到吕竞男站在门口,笑吟吟地感受着大家热烈积极的学术氛围。
张立、岳阳纷纷向吕竞男抱怨开来,吕竞男道:“不是我不给你们译本,而是根本没有。据专家考证,这部金书的成书时间,估计在十七世纪,之所以撰书人采用了这种字体,说明当时距离古格灭亡已经不远了,他们做好了伏藏的准备,这是一种伏藏体。将这种字体破译出来,就已经花了专家近一年工夫,到现在为止,已经翻译过的内容全在上面了,其余的内容,你们要靠自己翻译。当然,专家那边也没有停止手中工作,你们随时可以获得专家的帮助,或者……帮助专家。”
岳阳奇怪道:“既然这什么,什么体已经找到对应的藏文字母了,难道翻译起来还很困难吗?”
吕竞男微笑道:“你们试试不就知道了?”接着她拍拍手道:“各位,亚拉法师因为宗教上的一些事情,要离开我们几天,在这里跟大家说一下。”
亚拉法师出现在门口。大家聊了一会儿,卓木强巴想到在倒悬空寺看到的壁画,请亚拉法师代为询问兽战的事情。吃过午饭,法师就离开了。
随后的几天,在方新教授的带领下,大家开始翻译“蟾狮文”(岳阳取的名字)。他们很快就明白,为什么吕竞男说专家们用了一年多,却只翻译出几个小段落。虽然这些文字依旧遵循吞弥?桑布扎创建的4个母音30个子音,但是笔法实在太过密集,岳阳和别的藏文体进行比对后,说这个文体科比酋大草还难辨认。首先,他们得把那些字母用细笔一个个圈出来,然后在专家给的译本里面去找对应的字母,再将翻译过来的字母以规范的藏文誊抄下来,誊抄之后翻译工作才能正式展开。就是这样还经常出错,在岳阳等人看来,这些符号全是蚂蚁聚餐,无数黑色小点拼凑在一起,乍一看每一个都极为相似,需要瞪大眼睛仔细辨认。后来他们发现,圈点伏藏体和一个个字母对应着翻译只是烦琐一些,并不算最难的,真正难是难在翻译本身,好比专家翻译过的开卷语。
牐牐ù笤脊元860-870年间的某一次谈话)专家注,末代藏王朗达玛之子韦松已经长大,其母韦氏察邦萨病危,将独生子韦松叫到身边,对他说:“孩子,如今局势混乱,动荡不安,仆从走失,大相战死,你,作为吐蕃王统的唯一继承人,一定要保住王室的血脉。向西去吧,那里才有你复国的希望。”韦松答:“西边是邪教恶地,虽国破家亡,不往西。”韦氏薨。
就这段简单的谈话译文里,竟然包含了许多复杂的内容。诸如“仆从”,专家解释是从字意上解有太阳仆从的意思,或做光之仆从,方新教授则认为指的就是光军。大相应是当时韦松朝廷的支持者大相尚思罗,被支持另一位赞普的守边大将论恐热所杀;西边应指象雄,邪教自然就是苯教了。专家特别注明,朗达玛灭佛之后,他的两个儿子都信奉了佛教,而这个韦松更是4岁开始制止灭佛,5岁就皈依了佛教,方新教授认为是成|人所教,但那人是谁就不得而知,或许是大臣,或许是他老师。最重要的一点,如果说这段话属实,那么整个吐蕃王室,韦松世系在后来的战乱中逐渐西迁,就有可能不是被敌军逼迫,而是有计划的西撤,到最后为古格建国提供了条件。
这段话被单独提出来,放在整个卷轴的开篇,后面的内容则和这一段话毫不相干。但是为了理解这一段话,专家们在后面详细地说明了韦松被大臣所杀,其子贝考赞在日喀则一带建立政权,后被平民起义军所杀,贝考赞之子吉德尼玛衮尊祖训至阿里普兰一带,建国立业。后来吉德尼玛衮与阿里酋长联姻开始,再到三子分地,古格王开疆拓土,其解释的内容足足是原文的几十、上百倍。但是对韦氏提到的复国的希望,专家也没有提及,显然是没有别的佐证和资料。据方新教授分析,那条祖训是被传了下来,但是那希望指的是什么,已经随着时间流逝而被忘却了。而这一点,那些专家们也是这样认为的。
随着时间推移,他们越发发现翻译工作难度之大,里面的很多内容,都要求译者必须对那段战乱的历史相当的熟悉才能做到准确无误。一个称号,一个地名,一个人名,若是对那段历史没有了解,根本无从谈起。幸亏专家们已对此做出诸多考证,方新教授依然保持着与藏学专家的紧密联系,从中获益良多。不过里面很多词汇,连专家们都束手无策,不明其理,这也是这部古格金书至今都没有全译本的主要原因。专家们还提到一点,这部古格金书并不完整,只有上半部。
一周时间过去了,张立和岳阳都熬得有些熊猫眼。以他们的知识也就只能把那些看得人头晕的符号转化为现行藏文,至于翻译文章的内容,他们通常就是这样做的——
张立拿着图片对岳阳道:“我觉得这是个人名。”
“你觉得是就是啦。”
“他后面跟着是一个地名,前面是一个时间,用那个什么历表示的,时轮历,还是侯罗历?”
“你觉得是就是啦。”
“可是我不知道这个人的历史背景,这个地方也不知道是哪里。某人某天去某地办某事?就这样翻译,行吗?”
“你别问我,我不知道。”
“哎,要是有吐蕃史就好了。”
“没有吐蕃史。松赞干布遗训都是些零碎片断,至于红史、青史什么的,都是几百年以后的后人写的。”
“有象雄史也好啊。”
“那更不可能有,你最好死了这条心。”
“有别的古格史作佐证也行啊!”
“没有别的古格史,我们拿着的就是唯一一本古格史,说不定别的专家还等着我们翻译的资料呢。”
“教授,这个人名和这个地名和时间帮我查一下,看看专家们有什么指示。”
方新教授摇头道:“专家们说,他们也不知道。”
那边,卓木强巴也看到一个古怪的词,询问道:“导师,你来看看这个词,上次就出现了,坚定的、高贵的灵魂庇护,这样根本就解释不通嘛!”
方新教授侧身看了看,想了想,道:“语法不对,调整一下顺序,应该是忠心不二地守护着灵魂,看看这样能不能连下去,奇怪,它应该是一个名词,不,不是这样……”
“是守护灵,通常我们就这样简单的翻译。”亚拉法师在门口道。
“亚拉法师,你回来啦!”岳阳等人纷纷起身打招呼,问长问短,其实就想偷一下懒。吕竞男也不制止他们,和法师打了声招呼,继续埋头文案。
唯有卓木强巴和方新教授继续盯着那不解的词汇,方新教授问道:“守护灵?这个词我在别的地方也见过,似乎出现还算频繁,与战争和祭祀都有关。我认为在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解释,不知道是不是这样?”
亚拉法师接过唐敏递来的水杯,来到电脑旁,道:“这个解释起来很复杂,其实通俗的说法就是守护四方的瑞兽,有时也特指其中的一种,比如战獒!”
此语一出,四方皆惊,尤其是卓木强巴。翻译了这么多天,难道自己屡次遇到的疑难词汇,竟然指的就是战獒?他赶紧起身,让亚拉法师坐在方新教授的旁边,同时喜道:“法师,你帮我问了有关兽战的事了?”
岳阳则关心道:“兽战是什么?我们的天珠呢?”
亚拉法师坐下,见众人已经围坐在身边,便道:“哦,天珠忘记了,不过没关系,日后我还会回去的,这次我特意去询问了兽战的事。现在,如果不怕影响你们翻译进程的话,我可以向你们说一说兽战和传说中的战獒史。”
卓木强巴当然没有意见,这正是他最想知道的。
亚拉法师喝了口水,缓缓道:“问个问题,战獒为什么被称作战獒?”
“因为战争!它们是能参加战争、进行战斗的獒。”卓木强巴答道。
亚拉法师道:“不错。所以,要谈起战獒的历史,就不得不说到兽战。兽战,是一种战争模式,远古就已经出现,但在近千年来,却渐渐被人们所遗忘了。强巴少爷和我,在倒悬空寺的壁画上曾见到有关它们的壁画!兽战究竟是从何时发展起来的,历史已不可考证,但凡古文明萌发之初,都有过兽战记载,有些保留下来了,诸如泰国战象,印度神牛,还有些则消失在历史之中,比如中国。其实在最早的三皇五帝传说之中,就已经出现了兽战。黄帝战蚩尤时,就有过蚩尤召唤十万大山中的凶恶野兽作战的事例;夏朝时水族出现在战争之中,商周驯化出空禽;到了春秋战国时期,兽战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出现在了空禽对空禽,地兽对地兽,水族对水族的海陆空联合作战;其后兽战渐渐退隐,只汉与匈奴作战时偶有出现;到了三国重新活跃,张角能在乱世成其一时,就是因为他能指挥野兽无数,而后期三国的蒙冲火牛阵,火鸦烧连营,都被视作兽战的典范;至元以后,兽战才渐渐没落,但并未绝迹;到明清时期,还有老鼠战大象的经典战例出现过。”
众人先是一惊,随后是思索,然后是不解,尤其是岳阳和张立,二人俱是部队出身,如果有兽战这个兵种,他们认为自己应该有所耳闻,而非全然不知。在旁人听来,亚拉法师所说,大多是神怪异志、通俗小说里面才记载有的吧。但是泰国战象和孔雀王朝的神牛天兵,却是不争的事实,在这二国的古代,那两种动物的确是被作为一个兵种来编制的,并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立下过赫赫战功,人们对这两种动物的崇拜一直延续至今。
岳阳问道:“我……我不是很明白,法师,既然兽战作为一种威力强大的战斗力,为什么没有进入军队正规编制,并加以发扬光大,反而会渐渐被遗忘掉了呢?”
亚拉法师道:“不错,这确实是一个让人费解的问题,要想明白它,我想简单地告诉你们两点原因。第一点,一种特殊的职业、也曾是藏地三大密传师之一的——操兽师!”
[光军的诞生]
“操兽师!”卓木强巴心中一震,隐约感觉抓住点什么。
亚拉法师道:“不错。兽战作为一个战斗兵种并不是说说那么简单,要有专门的人员对它们进行指挥操纵,让它们按照既定方案进行潜伏、夜袭、偷袭、摆阵,并不会反过来伤害己方力量,这都需要由操兽师来完成。说简单点,他们的作用,就好像马戏团那些让老虎跳圈、海豚顶皮球的驯兽师一样,所不同的是,他们的操作难度要大得多。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要想让一群动物做到有进有退、前进而后退、两翼合围、分路出击、各个击破、潜伏而骤出,除了需要对这些动物的习性和优势完全掌握外,还需要特殊的操控手段,这些操控手段,便是不示外人的操兽师密技。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们为什么兽战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那正是因为,操兽师密技,一向是一脉单传,口耳相传,当一名操兽师死去之后,一旦他没有传人,那么就意味着一种操兽密技失传了。我可以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在清朝入关以前,他们的海东青操纵技艺、历经辽、金、元、明、清五代,已经达到驯养极致,从诱雏、到熬鹰、过拳、翦羽、跑绳、勒膘、放鹰,整个过程系统而科学,可以说是历代先民的经验总结,但入关后,不到一百年,就再也找不到一个正统的训鹰人了,更别说能训练出战场上的侦察先锋——战鹰。你不能说是清朝当权者不重视、不喜爱,但它就是失传了。就这么简单,也没有特别原因。”
卓木强巴等人听到这里,总算有些明白了。方新教授问:“那么,第二个原因呢?”
亚拉法师道:“第二个原因更好理解。兽战,需要的是凶猛之兽,往往只有关野兽才有尖爪利齿,但是随着人类社会的不断进步发展,那些拥有最犀利武器,有可怕武力的猛兽,它们同时也是人类最大的敌人,不可能人人都是操兽师,普通人对待它们的态度往往是……格杀勿论!人的领地是越来越大,凶禽猛兽是越来越少,那还打什么兽战?还是拿海东青为例吧,最初的几代驯鹰人还能将驯鹰密技传给儿孙,可他们的后人连鹰长什么样都没见过,一只海东青都抓不到,还谈什么驯鹰练鹰?自然密技也就失传了,这二者是相辅相成的。要想在清朝重演春秋战国时期那种铺天盖地的空禽袭敌、野兽狂奔、水族塞河,那是不可能的。我记得曾有位操兽师留下了这样的遗憾之言,他说:上古时期,人为兽欺,中古时期,人兽同栖,后古时期,人壮兽稀,而到了我们今天,那所谓的兽,大多已经成为灭绝物种了,就算剩下来的,也叫作濒危物种。人类的社会将越来越文明,而文明的社会里是容不下野兽的。”
说到这里,亚拉法师停下来喝了口水。岳阳奇怪道:“照法师的说法,这操兽师应该是自古便有,为什么会成为西藏三大……三大密传师?”
亚拉点头道:“唔,牵涉到我们后面的话题,我还得必须向你们解释一下。至少你们已经清楚了,历史上出现过兽战和操兽师这种职业,但他们逐一消亡掉了,但是在高原上,兽战却找到了适宜它们发展的土壤。同样不知道是从何时兴起,总之到了藏王松赞干布时期,在高原上的兽战,就好像春秋战国时期的中原一样,达到了一个鼎盛时期,而操兽师那个职业,也在那一时期有了史无前例的突破,那便是,从操作单一物种,变成了对多个物种同时操控。”见众人不解,亚拉法师解释道,“或许你们还不清楚,在那之前,大多数的操兽师只对某一种动物熟悉了解,并能驯养操控。比如泰国的开国祖先秦非,他就是一名标准的操兽师,他的识马驯马技艺,远非伯乐能比,因驯马受周天子赏识而获得封地,这才有了泰国。而在青藏高原争战最残酷的时期,只能操纵一种动物的操兽师,已经地法满足战争的需要了,能操纵多种动物,并熟知敌人的战斗兽弱点的新一代操兽师应运而生。而后来,知道这一职业的人都只把这种熟知各种动物习性,并在战斗中不仅可以操控己方战斗兽,还可以根据对方战斗兽的弱点而进行反击的人,才称做真正的操兽师。所以西藏也被称为操兽师的发源地。而那些参加兽战的战斗兽,在青藏高原也有它们特殊的称谓……”
“它们就是守护四方的瑞兽!”卓木强巴道。
亚拉法师微笑道:“不错,经过历史的沉淀,随着兽战的消亡,那些战斗兽渐渐演化为守护四方的瑞兽,又称为守护灵。在人们心中,它们是保护家园的神兽祥瑞,大多数人却不知道,这些祥瑞曾经的确是保护家园不可或缺的战斗力量。强巴少爷你明白了这一层,我就可以向你讲一讲战獒的历史了。记得我曾在美洲告诉过你,吐蕃历史上,曾有这样一支军队,每一名士兵配一头战獒,他们成就了战争史上不败的神话!”
此时亚拉法师提出来,几乎每一个人都轻轻低呼了一声:“光军!”每一个人都恍然大悟,这就是他们一直想知道的,光军不败的原因。而卓木强巴更是猛拍一下脑门,他竟然没将光军和亚拉法师在美洲丛林提起过的战獒联系起来,自己真是太愚钝了。
亚拉法师道:“不错,正是光军。为了让你们更加深入地了解光军和战獒的关系,我必须先说说兽战的发展情况和当时青藏高原的历史环境。其实兽战在西藏的许多故事中都有记载,只不过人们从来就没有注意过。兽战是什么时候传入西藏还是自古就有,这一点无法考证,我也没法解释。最早出现在吐蕃历史记录中的兽战,应该是追溯到七赤天王时期。”
方新教授取下眼镜,用布擦了擦。他知道,七赤天王就是传说中吐蕃王朝开国的七代君主,据说都是神人下凡,各具神通,死后化作彩虹或是攀登天梯重回天界,但在他的印象中,似乎没有有关兽战的资料。
只听亚拉法师道:“或许你们都知道,传说中吐蕃开国后的七代君主不同常人,他们头上有一尺的光柱,是由六神赐予藏人当王的,死后没有遗体,都归于头顶的光中。但从第八代藏王止贡赞普开始,他们就不能再回天上了,因为止贡赞普是被他手下的一个大臣罗昂用箭射死的,止贡赞普的意思就是‘被杀死的赞普’。据《敦煌本吐蕃历史文书》记载:‘此王(指止贡赞普)乃天神之子,虽赋具常人体形,但与常人迥乎殊异,具有飞通天界之极大神通。狂躁傲慢,常令属下与之比武试能。’最后一次他找上了一个叫罗昂达孜的大臣比武,罗昂自称不是对手,不愿与止贡比武,但止贡苦苦相逼,于是罗昂对止贡说:‘我是臣您是君,我和您决战是大逆,所以希望您决战时带个护心镜,在肩上用死狐狸做装饰,开始后用刀在头上挥舞。’其实这是为了给止贡设个圈套,因为止贡有祖先留下的福报和保护神,罗昂杀不了他,止贡上当了。罗昂又说:‘开战前我将供养您音乐,而且请允许我带200头牛。’止贡不把这些看在眼里,只想着决斗。罗昂在100头牛身上驮着灰,另100头牛身上绑着毛。开战时罗昂用供养音乐的名义敲锣打鼓,牛群被惊得横冲直撞,毛和灰互相擦,灰尘蒙住了天空,所有的士兵都看不到,只看到止贡胸前的镜子在发光,罗昂射箭把止贡杀了,千军万马没有用上。止贡也没能像祖先一样在光中化去。”
听完这个故事,张立大失所望,轻轻道:“这就是兽战?”仅有卓木强巴和方新教授,听出一些兽战雏形的味道。
方新教授道:“这个故事我也知道,但它还没有完,还有后面半截呢。”
亚拉法师道:“根据我们的考证,后半截故事有从外借鉴之嫌,因为当时獒这个物种,尚未出现在历史舞台。”
“哦。”方新教授有些失望,因为这是他们知道的,西藏有关獒的历史传说中,最有名的一个.
亚拉法师道:“这个,就是最早有记载的兽战故事,也是较有名的一个。其他较有名的还有鼠王和国王的故事、白牦牛、卵生英雄等等,在后来的史诗《班马瓜唐》、《格萨尔王》等里面,更是蕴藏了大量的兽战信息,我就不一一例举了。那么到了藏王松赞干布时期,兽战已经发展成熟,而且高原上的各部族都发现,在战斗兽的面前,人的军事力量反而显得微不足道,于是大多努力发展自己国家的兽战规模,每个国家都有一两种属于自己的守护灵。而高原上最常见的守护灵当数牦牛,这种体型巨大,冲撞力强而又易于驯养的战斗兽是当时兽战的主力部队。如你们刚才听到的那个故事,吐蕃的守护灵原本也是牦牛。而当时的吐蕃所处的青藏高原,就好比中原的春秋战国时期,诸侯争霸,在吐蕃的东面有多弥、党项、白兰,北有苏毗、吐谷浑、霍尔,西有象雄,小邦更是不计其数。吐蕃居中,群雄环嗣,当时吐蕃也不是最强大的,其国力仅胜于苏毗、白兰等邦,与党项、吐谷浑可谓不相上下。而最强的,当数西方的象雄,象雄地广人众,兵力雄厚,守护灵更是强中最强。我们在倒悬空寺里所见的壁画足以充分说明这一点,他们的守护灵是狼与金鹏,用狼阵对战牦牛阵,占据了先天优势,足以威慑高原的其余小邦。只不过到了藏王松赞干布时期,象雄王不思进取,其国力日渐衰退,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吐蕃其实啃不下象雄这块硬骨头的。”
亚拉法师顿了顿又道,“藏王松赞干布,传说自幼便有雄才大略,是个千年罕见的军事奇才。他的父亲是被奸臣所杀,据说他年仅十三岁就凭借过人的聪慧,抓住了杀害父亲的凶手,为父亲报仇;十五岁已能力拔山兮气盖世,并且雄心不已,要一统高原。同时,年幼的藏王知道,西方的象雄是高原第一强国,而且就在自己后方,自己要打象雄那是打不过的,如果出兵攻打其余诸国,则有可能被象雄乘虚而入,因此,吐蕃要想发展壮大,必须征服象雄。就在这位年幼的君主一筹莫展之际,可以说是天作之和,象雄王亲手将两名人才送到了松赞干布手中,那便是光军的创始人,后来成为吐蕃国君的左右臂,并一直得宠到吐蕃灭亡的两大家族,韦氏和娘氏家族。娘氏和韦氏原是象雄贵族,他们在象雄的遭遇,那是另一部史书,总之,他们不再满意于象雄王的统治,投奔到了吐蕃旗下,而见藏王松赞干布时进言的第一件事,便是愿意为藏王打造一支无敌的光军。这个建议与年轻藏王的想法不谋而合,便将这头等大事完全交由二人完成,所谓知人善任,莫过于此。此后,这位吐蕃雄主一改雄睨天下的气概,开始韬光养晦,内富国民,改法规,促生产,抓经济;外御强敌,通婚姻,连同宗。远交近攻,他在隐忍,在等待,等待他那支无敌的大军能够征战的那一天!如果说秦之强大,在于商鞅变法,那么吐蕃的强大,变法者则是统治者本身,他既有楚霸王的霸者之气,亦有诸葛亮的惊世之才。整个高原在紧张却平静的氛围下暗流涌动,正孕育着一场前所未有的变故,这场变故,注定要由高原史上最伟大的藏王松赞干布来完成。”
亚拉法师说得平静,巴桑、岳阳和张立等人却听得热血沸腾。他们只知道松赞干布被喻为青藏高原的一代天骄,他所创立的丰功伟业令所有藏族同胞为之骄傲,在他之前,从未有王做到过,在他之后,从未有王超越过。如今,这位天之骄子所做的一切在亚拉法师的描述下具象化了。
亚拉法师继续道:“光军创建伊始,便设定了不同于其余任何一个兵种的目标。娘氏和韦氏认为,兽战已经发展到登峰造极,很难再有突破,但士兵却不同,他们还能更强、更快。如果无法撼动战斗兽那千军万马、地动山摇的气势,那么就改走灵活策略,只有人才能与人进行更好的沟通和协调,对战场的瞬息万变作出反应,不可能说人还不及战斗兽。在这一理论的指导下,他们完全打破了常规兵种编制,将最低作战单位分为五人一个小队,有一名小队长;五个小队为一个中队,有一名中队长和副中队长;五个中队编为一个大队,有一名大队长和副大队长以及正副四名参谋。阵地战时以大队为基本单位,进行统一调度,大队长战死由副大队长指挥,副大队长战死由参谋指挥,如果一个大队的最高指挥官都战死了,整个大队还可以就地化整为零,分为各个中队由中队长带领作战。如果是进行偷袭、阻击、暗杀等任务,则以每个小队为作战单位,由于只有五人的编制,使他们拥有极大的机动性和灵活性。娘氏和韦氏殚精竭虑,务求让这支部队哪怕只剩一个士兵,也要拥有可怕的战斗力。这些士兵除了有过人的身手、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这些常规军人的特点外,还有更多极为特殊的能力,他们能日夜行军两百里,拥有绝好的野外生存技能,可以潜伏在积雪之下,也能伪装成移动的草堆。在五人小队中至少有一名利苯,可以识别草药看病治人,并精通解剖,可以在当时进行简易的行军中的手术;一名巫蛊之师,精通各种杀人和刑讯伎俩,并擅长下毒;一名熟知各种地形,能通过辨别马蹄和牛羊的痕迹而知道敌人数目和方位的侦察兵;一名能开硬弓,射两百步远的神箭手;一名懂得伪装之术,能利用各种环境制造捕捉野兽和人的陷阱的……”
亚拉法师滔滔不绝地讲下去,而巴桑、岳阳和张立三位来自部队的人心中早已经惊呼开来:“特种兵编制!特种兵编制!”他们毫不怀疑,此刻听到的,绝对是一支在一千余年前就被训练出来的特种部队;他们有理由相信,凭借这支部队的战斗力,在当时已经无愧于无敌这个称号。而岳阳更是和倒悬空寺联系起来,如果这支特种兵是从倒悬空寺被训练出来的,那么仅以身手论,今天的特种兵,还不及这些一千年前的古特种兵啊!不过他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这种想法,倒悬空寺在当时,还处于象雄的境内,那么最早的一批光军,就不可能是在倒悬空寺里训练出来的。 亚拉法师最后道:“当然还不包括后来的操兽师、幻术师、机械师、天气咒师等特殊职业,这些士兵通常是一人精通多项技能。大军始成,却不敢妄动,因为当时象雄拥有号称高原上最强的守护灵,而光军曾与牦牛军阵做过战斗演练,藏王发现,光军除了避开牦牛阵的锋头,将其引散再逐一击破外,很难在阵地战中占到什么便宜。他们能不能战胜拥有最强守护灵的象雄军队,很让人担心。于是,藏王决定,务必弄清象雄守护灵的特征和弱点,同时,吐蕃需要新的守护灵,一种可以克制象雄守护灵的更加强大的守护灵。他将自己的亲妹妹嫁给了象雄王以示友好,并签订了一系列和平条约,得到了象雄王的好感。藏王之妹赛玛噶则担负起探察象雄国守护灵的重任,她将自己得到的信息写在装满绿松石的头巾里,送返松赞干布。世人只知赛玛噶被冷落,用绿松石和头巾象征着男人的勇武和女人的怯懦激励松赞干布出战象雄,却不知道那头巾里还藏有象雄守护灵的秘密,而赛玛噶使用的就是当时还属于一级机密的、刚刚被创出来的藏文。同时,在娘氏和韦氏的努力下,他们也发现了党项的一种动物——獒的强大。藏獒在部落的护栏内,在族长的后院里济济无名若干年后,终于遇到了伯乐。为了掌握这个全新守护灵的驯养方法和破解象雄守护灵,藏王下令,需要光军每个小队中要有精于驯养之道并不限于某一单一物种的士兵,就这样,一个全新的职业诞生了。”
“那战獒,不是党项的守护灵吗?”趁亚拉法师休息片刻之际,岳阳赶紧问道。
“当时还不是。”亚拉法师道,“那时党项的獒还只是普通獒,算不上战獒,因为生性猛烈,倨傲不羁,一开始那是一种极难驯养的猛兽。古代操兽师曾有这样的说法,驯虎难,难于狼十倍;而驯獒难于虎,宁饲三虎,不求一獒;若得战獒出,手扶花鬓哭。就是说,驯出一头合格的獒来,三头虎都已经驯好了,而要将合格的獒训练成战獒,那驯獒人头发都会熬白。而且此兽力大无穷,常常自行其是,就算上了战场,也往往因力有不殆而无法控制,寻常士兵反而会被獒拖着跑。光军因其战斗力非比普通军士,所以能控獒,当时得獒三百头,应该是每个小分队有一头獒。那时的獒也不算战獒,勉强称得上侦察獒,它的视觉、听觉、嗅觉成为这支无敌军队一大助力,并使他们成为了昼夜能战的恐怖军团。此后光军开始在战场上磨炼,他们先助吐蕃重新收复苏毗、达波等部,北破吐谷浑,东征党项,更是远涉中原,与大唐雄军几度交手。而战獒经过战争的磨炼,渐渐与光军磨合,配合越发默契,从初时的三百头,到与象雄最终决战前,光军已有合格战獒五千余头,而光军也在战场上磨砺成一支真正的铁军,虽然人数不多,但人人以一敌百。到最终决战时,又从党项调集了普通獒五千头,做到真正的一人一獒,这支奇怪的队伍就是后世所称的无敌光军了,他们保留这种模式直到最后全军消失。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当时光军已经知道象雄的守护灵,是金鹏与战狼的组合,狼性凶狠,爪牙锋利,又天生擅长团队作战,战时约十至十五狼为一群体,各战一方,总数约五万上下;当时金鹏王国约有精鹰千余只,为数虽少,但大金鹏双目录炬,搏击于空,从那高空俯冲,力大势沉,锐不可当,防不胜防,且极擅长啄瞎对手双眼,那狼鹰组合,确实是很难破解。”
说到这里,亚拉法师长吐一气,双目微闭,大家也都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想听听一千年前那支光军与象雄的最后决战,一时安静异常。
[千年一战]
亚拉法师语调低沉而有力,徐徐说道:“不过也并非没有破解之法。娘氏和韦氏认为,狼性贪婪,嗜血暴力,与犬不同,不能完全驯化,象雄每战,定是放任狼那天生野性,犹如猛虎出闸,任其撕咬,可利用其嗜血残暴这一特性破之。他们为此准备了两万牦牛,让象雄人误以为吐蕃的守护灵依然只是牦牛,他们给牦牛背上装满草灰的皮囊,毛发上涂满致命的毒液,四头牦牛为一组,背后拖上巨大的檑木,这两万牦牛,就是为战狼准备的致命大餐。而光军和战獒,则隐匿在牦牛身后,为了防止金鹏那锐利的尖爪,士兵们都穿着青铜甲胄,战獒则套上了金丝软甲,当时的战场……”
随着亚拉法师娓娓说来,卓木强巴仿佛已亲临那远古的战场。当时战场就在神山冈仁波齐脚下,两湖之间,两军列阵,各驱其兽。在象雄军阵一方,空中,一千金鹏展翅翱翔,锐鸣不断,地上,五万战狼长嚎不已,尖爪撅地,蠢蠢欲动,操兽师在其操控的狼群身后以草药驱之;吐蕃军中,两万牦牛仰天悲鸣,身后檑木就像死神武器,不仅将杀死敌人,也将碾碎它们自己;一万光军齐列方阵,身着青铜甲胄,手执长型兵戈,背负硬弓铁箭,每名士兵的身畔各有一头战獒,皆穿金丝软甲,不怒不愠,不坐不卧,既不敌视狼群,也不警惕空中,神光内敛,呆若木鸡。两湖湖水淼淼,清寒肃杀,仿佛死神正注视着这片土地,为自己即将收获丰餐盛宴展颜而笑。战鼓擂响,号角齐鸣,那青天黄土,为之共和哀鸣,牦牛阵在操兽师的鞭笞下极不情愿地徐徐开动,由于神湖比鬼湖地势稍高,檑木一旦启动,将沿着坡度自行前进,那些牦牛必须越跑越快,否则将被自己拖拽的檑木倾轧致死。而草灰也随着牦牛身体的跃动弥散开来,似雾霭,似青烟,阻挡了空中大金鹏的视力;身处迷雾之中的牦牛更是目不能视,而被直辕固定在一起的四头牦牛,它们注定无法左右逃散,只能朝着前方狂奔!
那是生命的奔跑啊,万牛奔蹄,地动山摇,湖水也为此掀起滔天巨浪,它们就以那样的方式冲进了目露凶光的狼阵之中,以血肉之躯去抵御锋利的狼牙。
或许出征之前它们已知,自己的命运就如同自己所背负的那些草灰,轻无缥缈,它们的鲜血将染红这片土地,在它们足迹踏过的地方,千年之后,能被记住并颂扬的,却不是它们。当第一缕血腥的气息飘散进狼群,群狼沸腾了,那自古以来就吸引着它们为之拼搏的味道,激发出它们最原始的野性。操兽师努力束缚狼群,却无甚效果,当第一头狼脱离队伍冲出去时,如同多米诺骨牌效应,狼群就像决堤的洪流,冲向了那早已为它们准备好的坟场。受过训练的狼知道如何对付敌人,十几头狼同时冲向一头牦牛,将其按翻在地,咬断咽喉,接着再扑向另一头,它们清楚,当清扫战场之时,就是盛宴开席一刻。收割,它们欢快地收割着,却不知,死神也在微笑着向它们张开了双臂。
待战场硝烟散尽,空中焦急的雄鹰只能看见一地的尸体和抽搐的狼群,而战场的另一方,那青黑色和金黄|色交加的整齐方阵,无疑是空中最明显的目标,它们怀着怎样的心情,朝着敌人猛扑过去!而光军阵营,一半高举长枪,一半蹲下,搭箭弯弓,箭指长空,战獒依然稳如磐石,不急不躁,它们知道,属于它们的时刻还未到来。雄鹰急坠,时速超过二百公里,善攻者,攻于九天之上,这是高原上速度最迅捷的攻击,光军目如铁,不眨眼,他们在等待……等待……
战獒们目测着鹰与人的距离,两千米,一千米,五百米,三百米,一百米……
当战獒从喉里发出长啸之声,“铮——”箭离弦,声声凄厉,迎接雄鹰们的不是一支箭,两支箭,而是一面墙,一面由尖锐箭镞组成的死亡之墙。金鹏的坠势已达极致,想要重新振翅高飞已是不能,箭如潮,一波未平,一波又至,雄鹰们就像陨石坠落,投入死亡的湖里,泛不起一丝波澜。
雄鹰折翼,狼尸横陈,藏在战斗兽身后的十万象雄大军已不战自惊,仿佛他们所面对的不是一万敌人,而是不知休止的杀戮机器,而是深不见底的死亡之渊。就在象雄大军惊魂未定之时,号角再响,战獒始动,满山遍野的黄金狮子啊,那一刻,它们从天上降临人间,一颗颗流星投入象雄大军,带来死神的亲吻。湖面倒映下一道道金色闪电,随即被红色遮掩,光军紧随其后,他们拔出那新月弯刀,刀锋所向,无人可挡。象雄的士兵眼中,被一片血红渲染,他们的心里斗志全无,满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逃,逃,逃……
亚拉法师最后道:“与象雄一战,人与獒的组合打败了狼与大金鹏的组合,跟着再横扫象雄十万大军,光照之下,再无敌手。那一战惊天动地,终于为藏王松赞干布一统高原扫清了最后的障碍。兽战的模式被彻底改写了,操兽师以士兵的身份直接参战那是兽战史上闻所未闻的事情,而战獒这种全新的守护灵也终于为世人所知,它们以那气吞天下的霸气向高原其余守护灵宣称,它们才是最强的战斗兽。而那象雄战败之地,也就被誉为了战獒的诞生之所。为了纪念不败的光军,神湖被命名玛旁雍错,意为不败的湖,而象雄一端的拉昂错湖,十万士兵阴魂所聚,久久不离,怨气凝为阴风,行人路过,四野哀号,成为了鬼湖。这才是神湖和鬼湖的名字真正来源,但是今天,已经没有人知道了。后来的情况就是你们曾听说过的了,象雄的戈巴族被编入了光军,其原因就是因为他们与狼同居的特性,而当这个特性运用到战獒身上的时候,据说战獒发生了本质性的转变,原本难以驯服的战獒和戈巴族人几乎像天作之合,配合得完美无间。而光军是韦氏和娘氏所创,便由他们两个家族的人轮流出任光军的最高统帅,这两个家族也一直是足以左右吐蕃的两大家族,直到光军消失,这两大家族也翻脸决裂,各自扶持了一个赞普,最后导致吐蕃王朝土崩瓦解。光军和四方庙圣物珍宝的失踪,也就成为了吐蕃历史上最大的悬疑。”
听完亚拉法师所说的最后一战,人人都是长出一口大气,不觉间,全身已是细汗涔涔。
亚拉法师喝完最后一口水,按了按键盘,将守护灵的藏文改作红色,对卓木强巴道:“现在,你可知道守护灵的真正含义了,强巴少爷?”
卓木强巴点头道:“守护灵不仅仅是宗教意义上的神兽,而是古代真实的战斗兽,每个部落都有属于自己的战斗兽,所以在当时,不同的大国拥有的守护四方的瑞兽是不一样的。我以前一直很奇怪,为什么高原雪狼会是东北方的瑞兽,现在明白了,因为它们指的是战獒,而提供獒的党项处于吐蕃的东北方,明白了,明白了……”
岳阳惊呼道:“还有,古格金书里提到的韦氏告诉她的子孙,让他们退回西边,因为她的家族是从象雄出来的,她的家族又掌控着光军,她一定知道些什么,所以才让她的子孙退到象雄去。那里有他们复国的希望,她是让她的子孙去寻找光军的训练方法吗?亚拉法师,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想问你,那个倒悬空寺,是不是和光军有关?我觉得那些进行修炼的倒塔,说不定就是吐蕃战胜象雄后,改建了用来训练光军用的!”
亚拉法师手指一动,轻咳一声道:“这个——根据我们掌握的资料,只能证明那里是一个隐秘宗教用来修行的场所,是否与光军有直接的关系,我们还没有找到线索。你有什么见解?”
岳阳道:“我在想,如果古格王从他们的祖辈那里知道了什么,那么,我们从倒悬空寺逃离的那个通道就可以解释了。因为他们知道倒悬空寺的存在,只是找不到正确的入口。所以古格王国的都城选址一定有所目的,他们一直在向下挖,希望能找到倒悬空寺,而那里,就是他们复国的希望所在之地!强巴少爷和亚拉法师你们在石室中看见的修炼图、兽战图、演武图,在当时对于一个渴望强大的国家来说,那就是至宝啊!他们只差不到一米就挖通了!多吉不是说过,古格王发现了倒悬空寺,惊为至宝,建宫殿在其上吗?我想他的意思,也是指古格王知道了倒悬空寺的地址,或者看到过千米巨佛,却没能找到正确的入口。”
亚拉法师心中一惊,暗自惊呼道:“岳阳,你的脑袋究竟是什么做的?这些,连教里的长老也不曾想到啊!”但他依旧保持平静道:“唔,你的想法很有创意,但是这只能停留在假想层面,而且这条线索追查下去,恐怕不会有结果。”说完,亚拉法师朝吕竞男方向看了一眼,用眼色暗示她道:“你教出来的好学生。”
方新教授道:“我还有个问题。虽然法师解释得很清楚,但是,我们却没有在资料中查到战獒与高原雪狼的联系啊?我询问过一些专家,他们对这个事情也不是很肯定,而且,支持高原雪狼是牦牛化身的专家占多数。”
亚拉法师淡淡一笑,道:“其实,我说的这个故事,并不是我们宗教里什么秘密典籍记载的,而是在民间广为流传的。”见众人一愣,亚拉法师道,“这一场大战,你们在一些史诗里可以找到更翔实更为精彩的版本。我记得,史诗里有一段是这样唱的……”法师开口唱道:“雄狮大王一声令下,红色的狮子和持弓的士兵占据了高地;黑色的狮子子和手持盾牌的士兵向前冲去;蓝色的狮子和手持长枪的士兵紧随在后;白色的狮子和大王的重甲兵一齐冲锋;金色的狮子和拿着大刀的士兵合扰双翼……”法师停下来,反问道,“说高原雪狼是牦牛,你们什么时候看过五六色的牦牛?”
在卓木强巴脑海中,则先出现了红獒、铁包鑫、海蓝兽、雪獒、金狮,每一头都曾令他心情激动至今也不曾衰减。只听亚拉法师又道:“犬类在古代很早就被藏民驯化,是放牧必备的助手,在诸多史前岩画里已有猎犬的身影。但在人文传承上,竟然没有几个有关犬的神话传说,而同样与藏民息息相关的鹰、马、牦牛等动物却频频出现在神话传说中,你们难道不觉得很奇怪吗?那是因为,人们将象征战獒的高原雪狼,全都加在了牦牛身上啊。”
方新教授虚心道:“谢谢法师提供这么多有用的信息,我会仔细查证的。”
亚拉法师突然发觉自己动了无妄之心,双手合十,很快平息下来,又坐下道:“对了,我还得向你们特别提一下操兽师这种职业,在兽战中他们举足轻重。经过藏王松赞干布改良的操兽师,更是具备了操控多种动物的能力,发展到后来,他们对动物的本性越来越了解,甚至不需要专门驯养某种动物,而是利用那些动物的生理特性就能够加以操纵利用。比如说狼吧,狼的嗅觉很灵敏,而且有很好的记忆力,它们会记住仇敌的气息,而操兽师就利用狼的嗅觉灵敏这一特点,用某种特殊的气息去激怒狼群,然后将这种气息施放到敌人身上,这样,狼群就会自动去进攻那些沾染了这种气息的人,同样的方法,也适用于马蜂、狗熊等多种动物。而操兽师还能通过别的方法让自己想操控的动物攻击他想攻击的目标,所以,有一条戒律从古流传至今,那便是,永远不要在住满野兽的原始丛林中与操兽师对决。”
亚拉法师说得极为严肃,敏敏不禁奇怪道:“为……为什么告诉我们这个,法师?”
亚拉法师道:“因为,在我们的敌人中,极有可能就有一名操兽师!”
“什么!”岳阳就像被马蜂蜇得跳起来,惊呼道,“不、不是说已经消亡了吗?怎么,怎么可能在我们的敌人中……”
亚拉法师示意他稍安勿躁,解释道:“这件事情,我还只是猜测,不过可能性很大。我说的操兽师渐渐消亡,但并未绝迹,虽然今天的西藏你们看不到操兽师了,但不代表其他地方就没有。还记得你们在美洲丛林里的经历吗?你们的木船一夜之间被可能是白蚁的东西啃光了,其后又很倒霉地碰到了杀人蜂、美洲豹、海蟾蜍、劫蚁等各种猛兽的围追,按理说我们是先后出发的,没理由你们就如此倒霉,什么野兽都让你们给碰上了。我后来才注意到,强巴少爷曾提到,你们在出发之前就在普图马约的大街上遭到过一名耍蛇人的袭击,而在行程中,一只雨隼竟然叼走巴巴-兔送给你们的信物。我就一直在想,如果说在丛林里,有一名操兽师始终跟着你们,那么,你们的经历就不奇怪了。”
张立紧张道:“他,他想干什么?难道想用那些动物来杀我们?”
亚拉法师道:“不,如果他想杀你们,你们早就死在丛林里了,丛林绝对是操兽师的天下。他的意图令人费解,正因如此,我才一直没联想到操兽师的身上去,直到这次,从倒悬空寺回来,在教授拍摄的画面中, 我看到遥控鸽子,这才与操兽师联想在一起。”
岳阳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亚拉法师道:“操兽师这个职业不是一成不变的,他们也在与时俱进,他们始终活跃在战场上,二战中就出现过狼犬特种连、信鸽轰炸班等非常规武装力量。这次在倒悬空寺,我们的敌人不仅能成功操纵信鸽,还成功操纵了老鼠,这样的能力岂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后来我询问了吕竞男教官,她给我的一些信息,印证了我的想法。”
大家又将目光转向吕竞男。吕竞男虽然一直在埋头写方案,但一直都听着他们的讨论,她放下文件,告诉大家道:“还记得方新教授提到的那个索瑞斯?卡恩吗?虽然当时我们没有注意,但是事后我们还是不放过任何线索,对这个索瑞斯进行过调查。事实证明,当你们在美洲丛林遇难时,他不在他的国内;这次我们去倒悬空寺,他又一次离开了法国,行程安排得很紧密,从非洲到北美绕了一个大圈,最后行踪不明。虽然不能证明他与这次事件有直接关联,但是很可疑。”
“索瑞斯?卡恩。”方新教授打量着吕竞男和亚拉法师,仿佛不敢相信。
亚拉法师道:“要知道,每一个操兽师,那必定是动物学领域的专家,专家里的专家!还有,这次在倒悬空寺里,我和莫金打斗时,曾注意到一个背影,当时就觉得很熟悉,事后回想起来,那人就是出现在阿赫地宫里的那个人,也就是教授你看起来很像索瑞斯的那人!”
方新教授扶住了额头,怎么也不敢相信。而卓木强巴则突然受到亚拉法师的启发,想起了另一件事。房间一下安静下来,气氛顿时紧张。岳阳和张立在一旁讨论起来:“有没有搞错,一个莫金我们就已经无可奈何了,现在又来了个操兽师索瑞斯。”
“是啊,你摸摸,我的心都已经跳到这里来了。”
“摸你个大头鬼,对了,西藏有没有什么危险的动物让他操纵啊?”
“嗯,我想想,好像雪豹很少了,不知道老虎还有没有,哇!听说好像还有狼!呀!还有高原仓鼠!啊!就算他弄一群野牦牛来我们也吃不消啊,这东西可就多了!”
亚拉法师安慰他们二人道:“不要那么紧张,草木皆兵。从我们目前对那个疑似操兽师的人的了解看,他似乎还只能操纵一些较小的动物或者昆虫,不一定就能控制大型动物,只要小心点,我们还是可以对付的。”但法师不知道,他唯一的一次判断失误,为他们今后带来了极大的隐患。
卓木强巴则反复琢磨着:“背影,倒悬空寺的背影!背影,那个人的背影,他是谁呢?啊,莫金!”卓木强巴突然开口道:“我想起来了,我的确曾见过莫金!那时候我还不知道紫麒麟和帕巴拉呢。”
卓木强巴话一出口,又是四座皆惊!卓木强巴将他想起的经历说了出来。
“把钱就花在这些地方了吗,简直是……”站在那富丽堂皇的人工建筑面前,卓木强巴心中生出对那些富豪奢侈表现的鄙夷。如果不是清楚地知道自己站在费城的郊外,他还以为自己来到了罗德岛的听涛山庄。
这栋别墅的正面采用了古希腊神庙建筑的结构,数十根约二十米高、直径一米五的巨大柱子撑起高高的屋顶,极尽奢华的文艺复兴风格雕塑出现在柱子上、门上、墙上和屋顶上。据开门的佣人介绍,那些金光闪闪的部分全是用24K金水直接涂抹上去的;那些水晶和各色宝石,都是从原产地优选出来的;那些雕塑全是大师的手笔,因为它们不是现代雕刻的,而是从别的古庄园直接整体搬迁过来的。
走进大厅,地面上全是三十公分见方的青色瓷砖。那名佣人又炫耀似的告诉卓木强巴,这些大块的瓷砖是正宗的元青花,知道这种大瓷砖的人很少,在市面上的卖价一块就需要几万美金。后来又说了些什么水晶吊灯是多少世纪的什么风格,那盏壁灯又是某某某的得意之作,那些壁画意味着什么什么,卓木强巴根本就没听进去,心中对这里的主人已经有些反感了。
在接到电话时朋友告诉他,一名叫莫金的先生看中了他们基地驯养的獒,想买来看家护宅,并告诉他这个莫金如何了得,是美国特种兵名誉教官,一身军装超酷云云。卓木强巴没当回事儿,如今他所见,这个莫金倒像一个暴发户,急不可耐地要将自己的财富展示给踏入这座宫殿的每一个人。对卓木强巴而言,这栋别墅太大了,大到不像人住的,如今灯光没有全开,则更像阴森恐怖的吸血鬼城堡了。在大厅的深处,传来野兽的低嗥,还有不安的拖着铁链的走动声,那一双双发出橘黄|色光亮的眼晴,更是让人不寒而栗。
那名佣人还在喋喋不休地唠叨,那里藏着三头圣伯那犬,另一处锁着两只黑豹,在东角的末端走廊,还有两只高加索犬……卓木强巴已经有些恼怒了,既然这里已经有了这么多猛兽,还买什么獒?而且看他这样子,根本就不懂得怎么养狗,完全是奴役,这种人卓木强巴打心底鄙视。
再推开一道门,房间里的光线更暗了,卓木强巴突然觉得,自己来这个地方是一个错误,看来这栋别墅的主人就和这栋别墅一样,有着富丽堂皇的外表,但是内心却非常的阴暗。从他圈养的那些猛兽来看,这个人习惯生活在阴影之中,对周围的一切都保持着绝对警惕,他谁都不信任。恐怕连睡觉的时候都要握着枪吧,卓木强巴暗想。
而当他们真正见面的时候,卓木强巴更是气得火冒三丈,那家伙竟然背对着他坐在一道拉上窗帘的落地窗前,只留给卓木强巴一个人影的轮廓。卓木强巴和各种各样的人打过交道,像这样高傲并如此轻视他的人,他还是第一次遇到,他扭头就想离开。那人影道:“卓木强巴先生,很高兴能见到你。”并缓缓转过身来,黑暗中唯有那双眼睛发出了一丝冷光。房间内的空气温度顿时降低了,被那双眼睛盯着,就好像被毒蛇盯住一般,而那黑暗中彰显着彪悍的人形轮廓,则像从坟地里爬出的尸体,简直就是魔鬼的化身。
“听说你是养狗的,我想弄几条来看门,只是不知道你的狗强不强?所以,我希望,你的狗能比我养的……”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卓木强巴重重地哼了一声,道:“我想我是走错地方了,我们基地的狗连根毛都不会卖给你。像你这样的人,不如去买几只土拨鼠吧,后会无期了!”卓木强巴摔门而去,在这个地方被那个家伙用那种目光看着,卓木强巴连一分钟也待不下去。
莫金喃喃道:“无知的中国小贩,连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他以为他是谁?”
马索马上从黑暗中现出身来,询问道:“要不要干掉他,老板?”莫金反问:“你……以为你是黑社会?”
卓木强巴道:“就这样,我只见过那家伙的背影,而没见过他本人,所以我看到他名字的时候,觉得很眼熟。”
“不可能吧!”岳阳叫道:“哪有这么巧的事,都可以写成书拿去卖钱了。”
亚拉法师和吕竞男暗中对望了一眼,都看到对方的疑惑。卓木强巴道:“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巧合,但是的确,在这之前,我就和他接触过一次了。”
大家各抒己见,却都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张立突然“啊”的一声,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连岳阳都对他另眼相看,赶紧问道:“想到什么了?”
半晌,张立对亚拉法师道:“法师,你不是说西藏有三大密传师吗?你只给我们说了操兽师一种啊,还有两种都给我们说说吧。要是我们的敌人那边又出现一个什么密传师,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对付!”
这和卓木强巴刚才说的完全牛唇不对马嘴,岳阳责怪道:“我们都在想强巴少爷和莫金之间是怎么回事,你在想些什么?”
张立喃喃道:“我也是,突然想到的嘛。”
[三大密传师]
“无妨。”亚拉法师道,“强巴少爷的事我们一时也理不出头绪。虽然说敌人中同时出现三大密传师的可能性很小,但是我们不能保证那些光军是否已经绝迹。”
张立惊呼起来:“哎呀,我怎么没想到,如果我们继续调查帕巴拉,岂不是迟早要和光军面对面?一言不合的话,岂不是死得不能再死?”
拉法师道:“也不用这样担心,我们的训练也并非白费,就算身体上稍有不足也可以用装备上的优势来弥补。而且你怎么能断定我们就会和他们一言不合呢?光军是否还存在,也都还是个谜,那个戈巴族人不是说,所有的人都死光了吗?总之,不用太过紧张,但是呢,多掌握些讯息对你们也没坏处。这三大密传师分别就是操兽师、防雹师和识藏师。其实,在古代西藏,还有许多神秘的职业,诸如幻术师、天葬师、蛊师、傀儡师等等,但之所以只有这三种职业成为了密传师,因为在古代它们就属于密不外传,而且不可能偷学得到的。前两者,操兽师和防雹师都诞生于光军之中,操兽师就不用说了,防雹师又称作天气咒师,是因为行军打仗,往往要走罕无人迹的大雪山,道路艰险不说,而且天气变化极快,如果不能在天气有所变化前让军队做出反应,那么损失是巨大的。而且,那些远道而来的行脚商人,以及各国贵宾,要出入高原,都需要经过那些天气变化莫测,而又临山靠崖的艰险小路,如果他们常常在半路上出现意外的话,那么高原与外界的通商往来将受到极大的阻碍。因此,在藏王的命令下,从光军中选出一些善于观察且记忆力强的士兵,专门研究不同的云层、风向、空气湿度等诸多因素带来的天气变化,因而诞生出防雹师。早期的防雹师,作用就好像今天的气象预报员,只不过现在是利用卫星对气象云图做出分析而预测未来二十四小时的状况,而当时的防雹师则是观察云层和星象来得出同样的结论。到了后期,光军发展成熟之后,防雹师又有了新的职能,他们直接参加战争,在敌人认为不可能出现大风、暴雨、冰雹等天气的地方,人为地制造大风、暴雨、冰雹等恶劣气候,给敌人以沉重的打击!”
岳阳忍不住道:“这……这也太夸张了吧,法师莫不是从那些民间故事里……”
亚拉法师道:“不,一点也没夸张。虽然防雹师的诞生距离我们很久远了,但是这一职业却一直延续到解放前,我小时候曾亲眼见过防雹师驱散云层,阻止冰雹。我知道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也很不科学,但这是一个事实,这与我们亚洲人的哲学思想有关,我们的古人注重结果,而那些西方人他们注重原因,在他们看来,如果无法说明导致这种结果的原因,那就是不科学的。好比中医,直到今天,很多西方人也不承认那是科学的医学,因为很多治疗方法和手段,无法从科技层面说出原因来,但是不能因为无法说出原因,就否认中医的治疗效果。防雹师也是一样,在我们中国古代有一门学问叫风水,同样它也无法从科学的层面说明原因,至于它是否真的有作用……也很难说清,不过我认为,防雹师的一些做法显然与风水师有异曲同工之处。我记得小时候看防雹师做法,他会在一些山坳风口Сhā上经幡,将一些牛马大车挡在路中央,或是移动山顶的某些巨石或树木,当然,也少不了一些宗教上的仪式和祈神的舞蹈,随后很快,原本聚拢的云层就散掉了。西方有一种理论,我想你们应该听过,说是太平洋上一只蝴蝶扇动翅膀,到了美洲就有可能演变成一场飓风,这叫蝴蝶效应,用来说明一些事情的不确定性和无法预知性。但是我想说的是,如果一定要对防雹师的行为做出一个科学的解释的话,那么,我们的古人,或许正是掌握了从蝴蝶扇动翅膀,到演变成飓风之间的某种规律!”
卓木强巴等人已经全听傻了,只听亚拉法师继续解释道:“他们所用的方法和今天的科学研究方法有很大的不同,或许是从一个很偶然的事件开始。比如第一次见到黑色的云掩盖了天空,随后就下起了雨,当古人第二次见到黑色的云掩盖天空,又下起了雨时,在他们的记忆中,就会渐渐形成一种联系,那便是有黑色的云掩盖天空,就会下雨。随着下雨的次数增多,这种联系反复被强化,自然就形成了一种规律,此后古人就知道了,当黑色的云遮盖天空,过不了多久就会下雨。这就是最朴实、最原始的哲学思维,他们不需要去知道为什么,只要知道这个结果就够了。防雹师也是同样,他们的那些行为产生于偶然之间,随后经过无数次的试验,最后达到了他们理想的效果,并且经过时间的检验证明这是切实可行的,他们就将这种方法记录下来,供后人参考,随着时间推移,方法也会越累积越多,越来越具体。但是,如果你一定要问,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那乌云就散去了,或者大雨倾盆,他们不知道,也无法给你答案。好了,防雹师你们已经理解了,那么识藏师你们或许会觉得更加不可思议。
亚拉法师声音一沙,他喝口水润了润喉咙,接着道:“识藏师,可以说是历史最悠久、传承最神秘的职业。在三大密传师里面,操兽师已在西藏本土灭绝了,防雹师可能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但是识藏师,他们或许还将传承下去。因为,没有人知道谁是识藏师、谁有可能成为识藏师,他们往往是在突然之间就顿悟了。咳咳……“亚拉法师声音又有些沙哑了。
看着大家迷茫的脸色,方新教授接着道:“识藏师我也略知一二,让我先给大家说说,如果法师觉得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再告诉我。”
亚拉法师端起水杯,点了点头。
方新教授道:“我就用我的方式给你们说一说,识藏与伏藏是相辅相成的。什么叫伏藏?我们这次要寻找的帕巴拉,就堪称高原上最大的伏藏。它是指,在宗教的僧侣遭到迫害前,那些僧侣提前得到了讯息或有所察觉,他们将他们所拥有的经文、宝物和其他一切贵重物品藏起来,不让任何人找到,这就叫伏藏。你们要知道,吐蕃早期的王信仰的是苯教,中后期直到吐蕃王朝灭亡则是佛苯相争的漫长时代,在整个吐蕃王朝历史上,他们的王有着不同的信仰,在不同的王和不同的信仰更替时,往往出现一种宗教打压另一种宗教的局面,后来虽然佛教渐渐占了上风,但佛教又出现了很多派系,每一派是各领风骚数十年,所以从古到今,西藏历史上出现了很多伏藏,历朝历代都有。那些埋藏宝物的僧侣或苯教徒,他们大多被迫远离,或者被害,终其一生也不会透露宝物的埋藏地点,那些深埋在地底的宝物,就成了永久的谜团。但是当某一宗教被打压之后,政权更替,他们突然又受到了尊崇,那些宗教的后人自然就想将前辈们埋下的宝物和各自的宗教经典找到,于是掘藏派应运而生。他们是科学的,他们的行为就和我们今天所做的极为相似,通过一些笔记、典籍留下的线索,或者是一些民间传说,掌握了确凿证据之后,在一个大体的范围内进行挖掘,这称为掘藏派,但他们的成功率很低。”
说到这里,方新教授不由苦笑了一下,接着道:“但是在众多掘藏派里,出现了一种极为不科学的职业,他们就是识藏师。他们可以是普通人,或许是僧侣,也有得道高僧,往往是偶然到了某个地方,或者突然一次顿悟,就与神灵建立了某种联系,然后他们就会告诉身边的人或者自己带着工具,到某一处,向下挖掘,他们突然就知道了,这下面埋藏着几百乃至上千年前留下的宝藏。呃,你们信吗?”
亚拉法师看见大家都在微笑,同时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只有卓木强巴在苦苦冥思,显然他是知道识藏师的。只听方新教授叹息道:“我知道,这听上去是一件毫不科学的事情,但确实存在。而且这种识藏师的成功率很高,几乎没听说过有他们挖不到伏藏的时候,凡是被识藏师指出来的伏藏,都被证实发现了。”见大家不太相信,方新教授也就停下了。
岳阳追问道:“教授见过识藏师吗?”
“没有。”方新教授道:“很多识藏师终其一生只能发现某一处伏藏,也有发现过两三处的,极为罕见。在他们突然与神灵建立联系之前,他们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甚至很多人对伏藏都毫不知情。他们全都是在突然之间得到了奇异的力量,获得了某种……神谕或感召吧,而且他们中很多人在发现伏藏的地点之后,又变回了普通人,要不怎么称作是传承最为神秘的密传师呢。”
唐敏道:“这不可能,一定是民间传说。”
方新教授告诉大家道:“是,一开始我也不太相信。但我虽然没见过识藏师,不过我曾经见过好几位神授说唱艺人,我知道他们的住址,就是现在我也可以带你们去见他们。强巴也知道的,对吧?”
卓木强巴点点头,唐敏道:“神授说唱艺人,那又是什么?”
张立道:“唱《格萨尔王》的。”
方新教授道:“《格萨尔王》是西藏,不,是全世界最长、最宏伟的一部史诗。那些神授说唱艺人的经历和识藏师很相似,他们大多是普通牧民,往往是经过一场疾病高烧,或者是在某一处草地睡觉醒来之后,突然就会说唱《格萨尔王》了,而且,有的还不限于说唱《格萨尔王》,还会说唱别的史诗。我们曾经也是不信,才专门去拜访他们,但是不得不承认,他们唱得很好,比亚拉法师唱得好多了。”
唐敏狐疑地看着卓木强巴,询问道:“是这样吗,强巴拉?”
卓木强巴拉着她的手,点头。唐敏摇头道:“我不信,他们一定早就会了,只是没有人知道。”
卓木强巴苦笑,一个十七八岁,甚至只有十三四岁的放牛娃,轻松地唱出四五个小时、几十万行史诗,并且声情并茂,生动传神,就算请老师来教也教不了这么好的。他在听史诗时,感觉那些说唱艺人根本不是在背诵,他们完全进入了格萨尔王与妖魔作战的异时空,只是将他们所看到的真实描述出来,所以才如此吸引人。
岳阳和张立也都听说过神授说唱艺人,知道他们的神奇,但却未亲耳听过那些艺人的表演,对这件事将信将疑。突然,岳阳发现亚拉法师气定神闲地喝着水,他断定法师一定知道些什么,就像关于防雹师一样,对此有某种解释。而这时,唐敏也找到了亚拉法师求证:“亚拉法师……”
她刚开口,亚拉法师就打断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我可以这样告诉你,教授说的是真的,而且一点都没有夸大。”
唐敏急道:“那……”
亚拉法师道,“这件事听上去好像毫无科学根据,但是有一种观点可以解释,这种观点最初是由西方的科学家提出来的,他们称之为‘遗传记忆’。”
“遗传记忆!”众人轻呼,连方新教授也侧耳倾听。
“是的。”亚拉法师道:“自从这个观点被提出来之后就饱受争议,到今天,已经争论快一百年了。其中的观点和争议,有时间你们可以去查一下资料,这里我就不多说了。我想说的是,我们古人,或许掌握了某种让基因携带记忆讯息的方法,将这种记忆基因通过遗传的方式一代代传下去。这部分记忆潜伏在意识深处,直到他们的后人有了某种特殊的际遇,这段记忆才被激活。诸如教授所说的生病、在草地上睡了一觉,或者到了某个特殊的地方,这些都有可能是激活记忆的方法。”
大家听得面面相觑,一时半会儿都无法解释。过了半晌,才听唐敏道:“那记忆,可以遗传吗?”
“当然。”亚拉法师道,“小羊羔生下来就会奔跑,鱼儿出世就会浮水,小狗崽闭着眼睛也会去抢妈妈的奶头,遗传记忆论认为,一些低等的生物从来不学习,它们就依靠遗传记忆生存。比如蝴蝶,蝴蝶的一生要经过卵、虫、蛹、蝶四个阶段,这导致上一代与下一代永远无法见面,但是它们化蝶后却能精确重复上代行为,甚至记住几千里的迁徒路线,据说美洲王蝶还能在上一代栖息过的同一颗树上栖息,是谁教它们的?又该如何解释这种行为?所以才会有人提出遗传记忆这种观点来解释这种现象。我们人也不例外,一些被称为本能的东西同样是生下来就会,有的本能在生长到一定阶段就会消失,但是有的本能却能保持终生。只是知识记忆通过遗传来传播,今天的人们还没找到一个可行的办法。
岳阳道:“那古人是怎么做到的?”
亚拉法师含笑摇头道:“东方的哲学思想决定了,他们只要结果,不需要原因,当时的人们就不知道原因,今天我们就更无法猜测了。但是识藏师和神授艺人的真实存在,让我们不得不相信,他们确实做到了。”
卓木强巴道:“法师的意思是,那些识藏师的祖先,就有可能是埋葬宝藏的人,而神授艺人的祖先,原本就是古代说唱艺人,他们间隔了几代乃至几十代,在特定的环境下,突然获得了祖先的记忆,所以他们知道埋宝藏的地方在哪里,也能背诵几十万行的史诗!”
岳阳道:“这种解释倒能说得过去,只是太过玄奥了,古人能掌握这么神奇的技艺吗?”
亚拉法师道:“这只是众多对识藏师的解释中较为合理的一种,我们没有办法去证明,只能姑且去相信。通常,识藏师会在接近或抵达伏藏的地方后,突然拥有一段记忆,这和遗传记忆的说法是吻合的,近似的环境会勾起潜伏的记忆,有点像巴桑目前的状态。我们把识藏师这种突然拥有自身经历之外的记忆的过程,称之为觉醒。”
卓木强巴浑身一震,如遭雷殛,当工布村长老向他说起觉醒时,他顶多只会笑笑,可是现在听亚拉法师这么一说,倒像真有其事。“我真的……会觉醒吗?”他不由在心中自问。
敏敏又给亚拉法师倒来一杯水,亚拉法师笑道:“好了,一回来就跟你们说了这么多,让我去休息一下,可以吗?”
亚拉法师独自在床上打坐,没多久吕竞男便也出来了,问道:“怎么样?”
亚拉法师叹息道:“恐怕,你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吕竞男蹙眉,然后道:“这件事还算在意料之中,但是,强巴少爷说到的那件事……”
亚拉法师道:“这的确是一桩怪事。”
吕竞男道:“亚拉大人你看,这会不会是莫金故意……”
亚拉法师摇头道:“说不过去,那时强巴少爷连紫麒麟在何方都不知道,帕巴拉这三个字更是听都未听说过,而且关键是他见强巴少爷的目的何在?难道说未卜先知?提前看看未来的对手长什么样?还有,从他事后的表现来看,他对强巴少爷突然从一个饲养藏獒的商人转变为寻找帕巴拉的竞争对手感到蹊跷。强巴少爷曾在家里和酒店两次见到莫金身影,说明他是从那时起才开始调查强巴少爷的身份,而且跟踪强巴少爷,掳走戈巴族的疯子,这一系列事件都是他策划的。也就是说,当他第一次见强巴少爷时,对强巴少爷根本就不了解,也毫不在意。说不通啊!”亚拉法师对着天花板道:“说不通……”
吕竞男也思索道:“那么,莫金与强巴少爷第一次见面真的只是一个巧合?”
亚拉法师道:“目前,我们只能假设是这样了。”
藏地密码4 第三十章 西藏密教
[神秘的诅咒]
时间过得很快,三个月过去了,其余人的恢复情况都很好,只是方新教授的股骨恢复较慢。在这期间,大家也没闲着,稍有好转,便开始适应性训练,就连暂时无法进行恢复性训练的方新教授,也一直在研究着所搜集到的图像资料。
每个小组成员陪同方新教授的时间几乎都已形成规律,早上卓木强巴会推着教授在医院花园散步,这是属于他们师徒俩的时间,连唐敏也不会去打扰他们;上午则有亚拉法师和教授一起在网络上研究这次遇到的宗教问题,法师对教授他们在那三重宫殿似的建筑里所拍摄到的画面非常在意,还有最后的千佛殿和周边三座大殿,每次亚拉法师看到都激动不已;而别的伤病员也都分析整理着他们在倒悬空寺收集到的资料;中午大家聚在病房用餐,吕竞男通报最新的进展和对手的情况;下午同样是工作时间,教授和卓木强巴主要是翻译和与专家联系、查资料、看藏史,唐敏还要抽空替教授做做保健按摩。其余人也都忙着各自的工作:张立负责研究倒悬空寺里的机关,为下一次出发做准备;岳阳和巴桑则一直在分析本那组人所拥有的武器和作战模式,希望能利用电脑做出一套假想敌对模拟训练场景;唐敏除了照顾教授外,还负责和院方医生沟通,了解队员的恢复情况,并在医院裴教授的指点下对所携带的医疗救急器械作了适当的调整,多增加了一套合金手术器械。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在这期间,亚拉法师似乎对在石室内看见的古人修行壁画多有感触,一有空便进行冥想,心得笔记记了几大本,有时卓木强巴惊异地发现,亚拉法师的姿势和他们看见的壁画上僧侣的姿势完全相同。
这日,卓木强巴照往常一般,推着方新教授在花园漫步,教授突然道:“对了,强巴拉,海外的专家们对那座玛雅遗址又有了新的发现。”
“噢,是吗。”卓木强巴淡淡应了一声。在他心里,玛雅再怎么说,距离西藏毕竟有十万八千里,就算有关联,也只是微乎其微的。
方新教授仿佛看透了卓木强巴的内心一般,微笑道:“你似乎并不怎么在意玛雅遗址里的发现啊。”
卓木强巴道:“嗯,导师,我认为我们目前应该专攻地图,只有破译了地图上的信息,我们的行动才有重大突破,关于南美洲那边,我想……”
方新教授严肃道:“强巴拉,你这样想可就错了。玛雅的确和我们相距甚远,但是你别忘了有关使者前往南美洲的事。历史上有关前往美洲的记载,来往只需两年时间,可按照资料上的记载,那名使者往返大洋却花了足足十年,这中间他究竟在美洲做了什么,没有人知道。”
卓木强巴道:“可是导师,这和我们寻找帕巴拉神庙有关系吗?”
方新教授道:“呵,我就知道你会这样想。那么我问你,根据我们目前所了解的情况,那张地图在一百多年前就被取走,如今我们拿到的估计是复制图,那些人研究了一百年,为什么还不能发现帕巴拉神庙的准确位置呢?难道你不认为,那就是因为他们专注于对地图的理解,而忽略了其他很多东西吗?我们要想在前人的基础上,发现更多没有被发现的秘密,就不能放过任何线索,你不认为仅仅凭距离的远近来判断那些古遗迹对我们的行动有无价值,太过武断了吗?”
卓木强巴还待说些什么:“可是……”
教授打断道:“暂且不说‘可是’,我给你看一样东西,看了之后,你再做判断。”教授从怀里掏出一本笔记,说道:“这是那些专家破解的巨石阵上的碑文。上次破解了一半,如今已经破译了百分之八十,其余地方可以猜测出部分意思,我将它整理在笔记上面,你看看吧。”
卓木强巴拿起笔记,看了几行,前面部分的内容和上次见到的一致,是说库库尔族如何经过辛苦跋涉,建立家园,而后面则是从一场诅咒开始:“一旦让血亵渎了圣庙的阶梯,无数的灾难将像可怕的冰雹一样接踵而来降临在所有的地方,城市将成为一座死亡之城,荒无人迹。豺狼在圣坛下安家,毒蛇在台阶上晒太阳,蜘蛛网封住了门窗,死亡之花开遍大地……”看到这里,卓木强巴不由一怔,随后心中大惊。他想起来了,难怪在第一次听到多吉吟唱这段诅咒时感觉那么熟悉,原来自己第一次听到这个诅咒,竟然是在那个月圆之夜巴巴-兔所唱的史歌之中,只是当时自己喝高了,所以一直没想起来。他惊骇之情溢于言表,半晌说不出话来。
方新教授道:“怎么了?是不是很惊讶?相同的诅咒,一样的内容,让你联想起什么?”
卓木强巴嘴角一动,方新教授又道:“暂时别忙着回答我,看完再说。”
碑文的后半部分,写的是灾难发生之后的情形。所有的王国都面临着灭亡的危机,绝大部分人都离开了城堡,远遁入荒山,只有极少一部分人因为某个原因留了下来。那个原因含有大量生僻符号因而未能被解读,中间是一段缩略符号,这批留下来的人在他们祖先的陵寝前盟誓,誓死守护着先辈们用血汗修葺的白城,他们将在祖先陵墓的周边定居,并重新翻修了陵墓,在陵墓上用巨大的石碑刻下他们的誓言,表示永不违背,后面是专家注解,有七个类似签名的符号。这段译文与巴巴-兔曾吟唱过的圣歌完全吻合,唯一那个原因,似乎当时的玛雅人十分忌讳提及那令他们灭亡的原因,就连刻在祖先陵墓上的誓言也要闪烁其词。
野兽、雷暴、巨石阵、食人族、莽林、白城、阿赫地宫,那一幕幕如电影回放般出现在脑海中,那段经历卓木强巴还记忆犹新。“所有的王国都面临着灭亡的危机……所有的王国……”可怕的灾难强烈地冲击着卓木强巴的神经。从玛雅遗址回来之后,卓木强巴也曾专门重温过玛雅历史,有关玛雅文明的覆灭,有如他们诞生一般神秘,好像是一种凭空出现的文明,然后又凭空消失了。考古学家曾经说过:“这是人类历史上最为彻底、全面的一次文化失落。”
权威的专家提出了各种假设,但是都空泛无力,没有人说得清为什么玛雅人放弃了城堡,又如何遗失了文明。只知道发生的时间大致在公元800年前后,在那段时间,那些被誉为从外星人手里获得知识的玛雅人,如同受到神的召唤一般,纷纷离开庞大雄伟的城堡,前往荆棘丛生、野兽遍布的丛林之中,彻底地隐藏了起来,当他们再次出现在世人面前时,变成了一群穿着兽皮、拿着石器的原始人,他们遗忘了自己的文明,对曾经的辉煌一无所知。以至于当西方人发现玛雅遗址并为之震惊后的几百年,依然不肯相信那如神迹般存在的建筑,会是由一群还处在刀耕火种、茹毛饮血的原始人建造的。
方新教授看了一眼卓木强巴,只见他翻完笔记最后一页之后一言不发地呆立在那里,仿佛陷入了沉思。教授淡淡道:“看似毫无关联的两件事,其实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能让教官、法师他们如此重视的阿赫地宫,又怎么能说和寻找帕巴拉神庙关系不大呢?”
卓木强巴正在思索着,在他脑海里,阿赫地宫最底层的阴阵、倒悬空寺里的尸山、古格干尸洞,还有血池,这些中间似乎有条看不见的线串联起来,他知道,要找到这条线的关键,恐怕就在那神秘的帕巴拉神庙之内。这时,他才明白方新教授让他正视玛雅古迹的用意,教授是在告诉自己,这是被别的探险小组忽视的一条极重要线索啊,如果不能把握住它,说不定自己这个小组也只能步以前那些寻找帕巴拉神庙小组的后尘了。卓木强巴眼中升起希望的光芒,诚挚道:“我明白了,导师。”
方新教授道:“这样就最好了,虽然说帕巴拉神庙不是你寻找的最终目的,但是离神庙更近一步,也就离战獒更近一步。对了,你还记得在阿赫地宫中看见的那牛头马面像吗?”
卓木强巴怎么会忘记,那是在地宫的各层都出现过,乃至在最核心处与库库尔坎羽蛇神平分秋色的神像,但是他也知道,资料中似乎没有查阅到那种神像,听到教授提起,不由脱口而出:“那是什么神?”
方新教授露出神秘的微笑,道:“与你的关系可是很密切的哦。”见卓木强巴一脸凝重,就是想不起来,又开导他道,“与你的工作息息相关……”卓木强巴皱起了眉头,还是想不起来,教授微笑道:“是犬神。”
“犬……犬神?”卓木强巴大吃一惊,那副模样能叫犬?
方新教授正色道:“经过专家们的反复辩证,确信那就是玛雅人心目中的犬神。犬神‘霍洛特尔’,与玛雅人至高神羽蛇神为同胞兄弟,它每天负责将太阳从地狱托至空中,夜晚又将太阳送回地狱,在某些玛雅人的信仰中,它确实是与羽蛇神有着同等地位的至高神。这个神灵只在某些地区流传,关于它的塑像极少,而且目前发掘的大部分都是四足托杯像,我们所拍摄到的,估计是唯一的犬神立地画像。不过,就算是这样,其他地方的犬神和羽蛇神都是分开放置,还是有一定的等级区别,只有白城的玛雅人才将犬神放在这么重要的位置。对此,恐怕其中也是有所联系的吧。”
卓木强巴想了想道:“导师,你是说和那信使有关吗?”他知道,在藏地,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起源神话,大多数藏族人认为他们的先祖是猴子,也有人认为是犬,还有鱼。如果那位信使在玛雅人心目中有着极高地位的话,极有可能信使的信仰也被玛雅人同等放大提高了。
方新教授道:“不错,我是这么猜测的。那位信使究竟在美洲做过些什么?玛雅人所熟知的那个诅咒又是怎么回事?这里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相信,如果能把这些联系解开,对我们寻找帕巴拉神庙会有不小的帮助。目前我找到的那些国外专家朋友们,有部分人在破译深涩难懂的墓志铭文,还有部分专攻那些神秘的壁画。还记得那位玛雅王陵寝内的图案吗?国外的专家们似乎已经找到了突破口,还不知道他们会给我们带来什么惊喜呢。还有,其余的线索同样重要,这次去倒悬空寺取得的资料自然贵重,而那个工布村里肯定还有不少隐藏的信息。强巴拉,你身体似乎已经康复了,不用天天陪着我,你应该去调查那些被忽略的线索。告诉我,你目前有什么打算?”
卓木强巴道:“我是打算先回家一趟,问问阿爸有关圣使的事,看看我们家族与这个帕巴拉神庙究竟有没有关系。然后,然后我会去工布村告诉他们多吉的事。”
教授点头道:“唔,这样就最好,你要抓紧时间,如果开始封闭式恢复训练就没时间了。”
卓木强巴点头道:“那好,我这就和吕竞男说一声。”
卓木强巴跟吕竞男一说,没想到吕竞男不仅马上同意了,而且宣布,鉴于目前大家恢复状况良好,手上的工作也完成得差不多了,所有的人都放一周假,大家可以趁这段时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大家各自忙碌起来,张立、岳阳准备先回趟老家,然后有时间再回部队去看看,亚拉法师要返回色拉寺,巴桑则要去卓木强巴家和他哥哥聚一聚,唐敏要回安德烈医院去看看她哥哥。这样一来,卓木强巴将自己的行程也调整了一下,准备先陪唐敏回美国,然后再回家,最后去工布村。而方新教授则愿意留在拉萨继续疗养,卓木强巴问教授:“你怎么不去加拿大看看你儿子?”
方新教授答道:“儿子长大了自己有自己的事,有什么好看的?现在这样子去看他,难不成让他替我担心吗?你们去忙你们的事情,我还有许多资料要整理,还要和各国专家保持联系。这里环境不错,不用管我。”
晚上大家在医院搞了小联欢活动,邀请了胡杨队长、医院的主治医生等人,第二天就各自分散开来,胡杨队长留在医院里陪教授。
坐了一天的飞机,终于抵达美国宾夕法尼亚州。临近医院,唐敏反有些忐忑不安,她好希望见到哥哥康复,又怕见到哥哥毫无起色,在飞机上就心不在焉,有时说起哥哥又垂下泪来,带着一丝惴惴不安像小兔。卓木强巴紧紧搂着唐敏的肩,平声道:“放心吧,你都知道这家医院的医护措施是非常好的,你哥哥在这里肯定有所恢复,说不定完全康复了呢。”
“对不起,小姐,你哥哥在半年前就被人接出院了!”没想到,医院的回答给了他们当头一棒。
“什么!我说什么?肯定是搞错了!你再查查清楚,我哥哥叫唐涛,Tang,Tao,拼音是这样写的,你看清楚啊。我哥哥除了我,根本就没有别的直系亲属。”唐敏急得快哭出声来。
咨询护士答道:“没错的,是唐涛,中国人,二十七岁,身高一米七,体重八十六公斤,这是他的照片,没错吧?我看看,是七个月前被人接走的。”
唐敏脸色一变,浑身发软无力,就快坐倒在地,卓木强巴赶紧扶着她,严厉地问道:“按照你们医院的制度,全托付病人在转院出院期间,病情发生变化的时候,必须通知直系亲属吧,为什么我们没有接到任何通知?”
咨询护士凝起眉头道:“这样啊,请不要着急,我帮你查一查。唐……涛,啊,这里,你们请看——”咨询护士指着电脑内的资料道:“当时对方出示了法院的直接文书,他是作为唐涛的唯一法定监护人的身份将唐涛接走的,我们院方无权干涉。至于通知直系亲属这方面,因为是法定监护人,所以对患者其余家属的通知已经不在医院监管范畴内。”
电脑上是一纸法律文书,上面写明了监护人的权利和义务,最后是一个龙飞凤舞的签名,署名很奇怪,卓木强巴辨认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那是“强巴”的中文拼音而不是英文。看得卓木强巴愣了半天,不知道是谁搞的恶作剧,唐敏不甘心地问道:“那你还记得是什么人带走了我哥哥吗?”
咨询护士一愣,随即歉然道:“对不起,那天好像不是我当值,我已经不记得了。我可以帮你查一查院方的签字医生,啊,是欧文医生签的字。”
唐敏点头道:“知道了,谢谢你,顺便问一下,今天欧文医生在上班吗?”
咨询护士查阅着电脑,点头道:“是的,他在上班。”
欧文医生是唐涛的主管医师,他负责治疗唐涛的精神疾病。在办公室,卓木强巴和唐敏见到了这位两鬓提前斑白的中年医生。说明来意后,欧文医生略作回忆,突然恍然道:“哦,想起来了,你哥哥,就是那个一直没有什么起色的中国人。是的,据我的观察,他的精神问题一直没有好转,在他被人转出院的时候,和你离开的时候,病情基本保持一致。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你们才考虑换一家医院的吧?但是我们确实已经尽力了,给我的感觉,你哥哥的病症似乎是最严重的那种,每次当我们通过催眠试图打开他的潜意识,他都显得极其封闭,根本无法测出他的真实内心。普通治疗全无效果,本该有的药效副作用也没发生在他身上,是个不可思议的病例啊。什么什么?你们想知道是什么人带走了他?这么说你们并不清楚他已经离开医院的事情?这是怎么回事?当时那人可是出示了法院文书的啊,你们怎么会不知情呢?让我想一想,那个人和我差不多高,一米九左右,块头很大,当时还有几人跟着他一块儿来的,好像是军人,他们都穿着军装……”
[智者的答案]
听完欧文医生的描述,卓木强巴和唐敏的心都凉了半截,欧文医生所说的那个人,不就是他们的对头本的模样吗?追问了几遍,卓木强巴越发肯定那就是本了。而那段时间,正是本从中国消失,他们前往美洲的时间段,情况非常糟糕。自己真是太大意,既然己方在调查本,那么本肯定也在调查己方,他一定从什么地方得知了唐敏哥哥的事情,他们已经带走了蒙河的疯子,肯定也不会放过唐涛,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虽说唐涛精神上有问题,但未必就不能从他口中问出什么来。
唐敏已如惊弓之鸟,浑身上下瑟瑟发抖,泫然欲泣却又欲哭无泪,卓木强巴只好不停地安慰她。那一刻,唐敏显得是那样无助,她伏在卓木强巴怀中嘤嘤啜泣:“怎么办?到底我该怎么办?”
卓木强巴凛然地站起身来,道:“放心吧,我一定会找到你哥哥的。我们先通知当地警方,请求警方帮助,看看这里有没有什么线索。不会有事的。”唐敏紧紧依偎着这个强大肩膀,眼色中带着惊恐和不安,唯恐再失去这个亲人。
这一调查取证就是两天时间,休息时间过去大半,卓木强巴还没能回家,唐敏在警局里提供各种线索,卓木强巴反帮不上什么忙。第三天,已经没有什么笔录可作,各种详细的信息也都交给了警方,卓木强巴询问道:“他们一有你哥哥的线索就会通知我们,我们先回家吧?”
唐敏又清减了几分,看起来有些弱不胜力,但眉宇间渐渐凝聚起一丝坚强,她答道:“不,强巴拉,我想再待一两天,再去医院查查还有没有什么别的线索,说不定会有线索的。要不你先回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放心吧,我会保护好自己的——”说完,唐敏凝视着卓木强巴,眼睛清澈又明亮,像小女孩恳求着父亲。
卓木强巴悠然叹息:“是该让敏敏独立去面对一些事情了,自己以前所做的,不就是想让她坚强,独立起来吗?”他点头道:“好吧,那我就先回去了。记得打电话,照顾好自己,如果发现本他们的行踪,千万不要去冒险……”他又说了许多劝慰的话,才和唐敏依依惜别,独自赶回家中。
在梅朵阿妈嘘寒问暖下,卓木强巴又重新感到了家庭的温暖,一家人和和美美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随后卓木强巴便来到德仁老爷房中,提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阿爸,我这次回来,是想问一问,我们家族中,有没有出过拥有圣使身份什么的人?”
“圣使?是做什么的?”德仁老爷知识广博,却也很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卓木强巴道:“是一种很特殊的身份,和我们西藏一个消失了的古老宗教有关。”接着,他将自己这段时间来的经历大致复述了一遍,特别强调了工布村的生命之门和倒悬空寺内有关那个神秘宗教的事,等他说完,已入深夜了。
德仁老爷皱眉道:“有关你所说的宗教,似乎与西藏密宗和古苯教都有所联系。从他们的宫殿建造和那些修行的禅房来看,这个宗教很了不得啊,怎么会在历史上没有留下资料呢?孩子,看来你对这个身份感到十分疑惑,不过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我们家族和那个神秘的宗教没有任何联系,自家谱记代以来,我们家族就一直在藏西南地区定居,除了佛教,从未有过和别的宗教接触的历史。”
卓木强巴知道,家谱记代是从两百年前开始的,而更早以前,就不可考证了。
德仁老爷又道:“记着,你们继续调查下去,得更加小心了。我原本以为帕巴拉神庙只是将四方庙的佛教经典卷集转移隐藏的一个地方,没想到还涉及别的教派,估计是当年佛灭时为了保存至高的佛典而不得不与别的教义合作,委曲求全。你听好了,虽然那个宗教是一个曾经强大的宗教,但是这个宗教的教义一定是与佛法相违的,是邪恶的,从他们的佛像和机关就可以看出,他们不提倡往生,渴望永生,以己比佛,堕灵,这个宗教相当的黑暗。以后你再接触到这个宗教的事物时,一定要格外小心,他们的东西都不要轻易触碰,更不要试图去了解,那样说不定反而会害了你,他们的突然消失,或许便和他们那邪恶的本质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卓木强巴道:“可是阿爸,那个宗教都已经消失了上千年,它们留下的东西也只是一个历史的考证,为什么只凭那些东西就认为它们是邪恶的呢?”
德仁老爷道:“唉,你虽然从小就被要求熟背宁玛古经,但是你对佛学其实一点兴致都没有,很多宗教上的事情你自然不会知道。就拿你们看到的那些佛像来说吧,你也知道,那是三眼凶佛,你可知道,在教义中,三眼代表着什么?三眼代表着堕天,那样的凶佛,通常只出现在地狱里镇守恶鬼,或者叫做冥佛,真正的慈悲佛都不会是那样的造型。而且,那些佛像在密宗曼陀罗里,也是嗜血和屠戮成性的象征,鬼子母、欢喜天、黑地母神,他们在佛教中原本是被佛祖感化的凶神,可是你们所看到的完全是他们的本尊像,这代表什么?”
卓木强巴摇头不语,听父亲大人一翻译,他知道了在生命之门里那几尊佛像的名字,都是熟悉的佛教名字,只是里面的雕塑过于阴森恐怖,实在无法与这些名字联系起来。
德仁老爷叹息道:“如果你想知道,我不妨告诉你。在佛典里,鬼子母是食婴凶母,自身有子五百,日食人间婴儿三千。佛主为了感化她,而将她的一个儿子以大无边佛法藏匿,鬼子母大急,恳求佛祖帮忙寻回自己的儿子。佛祖便道:你今丢失一子便急成这样,那些被你吃掉的孩儿呢?他们的母亲又当如何。于是鬼子母大彻大悟,皈依佛法,成为守候小孩的菩萨。”
卓木强巴道:“那……这佛也不错啊。”
德仁老爷道:“那是在佛典中的记载和佛化后的教义,而鬼子母本尊便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她……她是靠吞食婴儿来增强自身力量的厉鬼。在非佛教教义中,她为了追求强大的力量,是连自己的孩子也吃的,她所象征的是——断绝情念,哪怕亲如呣子,也能相互残杀并吞食其肉。这,才是你看见的那尊鬼子母所代表的真正的含义,她的梵名是柯利帝母。再说欢喜天,你所看见的那尊欢喜天造型,象征着纵欲,他们在欲念中获取匹敌天神的神力,用来破坏人家制造灾难。他们不停地纵欲,然后不停地破坏,在古印度佛教出现之前,是民间的瘟神和灾难之神,梵名毗那夜迦。你看见的人首蛇身,是古印度婆罗门教教义诞生之前便已存在的神——人首蛇神那迦,她象征着兽结,在古代,动物比人拥有更强大的力量,能活得更久,力量更大,行动更敏捷,还能上天下海,所以,古人希望与不同物种间的动物交媾,产下足够强壮的下一代,其中的人首马身、人首鱼身和人首蛇身都是以神格化来祈求人兽杂交获得成功的神。最后的黑地母神迦利,乃印度教三大主神之一、主司破坏的天神湿婆之妻,最高女神‘提毗’的别名,她表现出提毗的性格中最恐怖的部分,是印度教性力派崇奉的主神之一,又称迦利女神。据佛典记载,其形貌凶恶,遍体黑色,具四头四手,额上有第三只眼,手执各类兵器,胸前悬挂髑髅,腰挂人手。此神专喝人鲜血,她所象征的便是——食人。”
听完生命之门里四尊佛像真正的象征意义,卓木强巴脸色一变,如果父亲说的是真的,那么这个宗教的核心思想绝不是邪恶两个字可以形容的。
德仁老爷道:“绝情、纵欲、兽结、食人,这就是你在那金色大厅看到的雕像所代表的含义。他们替凶佛本尊塑像,这代表他们不感佛法慈悲宏度,而以凶戾本性行事。以魔道修行,哪怕修得再高,也只是一尊魔神,而根本做不到大彻大悟。他们执着于贪、嗔、欲之念,由此可见,这个宗教便是一个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的宗教。”
德仁老爷眼中突然冷光乍现,提高音量道:“而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渴望摆脱天人悲剧以求永生,达到至高无上无所不能的境地,佛众平等,我即是佛!我即是佛!——太可怕了,这个宗教太可怕了!”
卓木强巴从阿爸的怒意中察觉一丝恐惧,便安慰父亲喃喃道:“我知道了阿爸,以后我自会小心的。你不用太担心,他们已经自取灭亡了。”嘴上说着,心中却在纳闷:“工布村,真的是这么邪恶的存在吗?”
德仁老爷渐渐平静下来,看着自己的儿子,道:“还有,那个光军,我也从未听说过。但是,你不觉得,他们和那个神秘的宗教有着密切的联系吗?”
卓木强巴又不明白了,说道:“按照亚拉法师的说法,当时朗达玛灭佛,守护四方庙的戈巴族人应该就是光军。他们自己不方便直接将四方庙的珍宝运走,所以与那个神秘的宗教合作,因为那个宗教既有密教信仰,也有苯教元素,在佛灭时不会引起太大注意。他们之间,应该就是这种关系吧?”
德仁老爷微微摇头道:“亚拉法师获得信息的方法,一是从他的宗教典籍上,二是从年岁比他更大的长者那里,这样的信息未必就是全部准确的,你应该全方位地思考。我认为,那个叫岳阳的小伙子的分析还有些道理,这个光军,和那神秘的宗教,他们应该存在着更直接的联系。”
卓木强巴有些明白了,但是却不敢相信,道:“阿爸的意思是……那光军,和那神秘的宗教,他们,他们原本就是……这不可能啊,那个宗教是邪恶而可怕的,但光军既然称作光军,那应该是正义的化身。而且,军队和宗教之间,有这么密切的联系吗?”
德仁老爷解释道:“据我所知,在吐蕃时代,军队大多是信奉苯教的,而上场作战时,都由苯教的巫师带领,其作用相当于现在的军师和心理抚慰师,所以一支信奉宗教的军队并不奇怪。而且,既然统治者的信仰时时都在转变,那么,其直属卫队和王牌卫队,他们的信仰又该怎样?他们当然需要跟着统治者的步调做出调整,这样做的结果,就是极可能发展出成为既有苯教教义,同样也有佛教信仰的融合体。至于正义,什么叫正义?胜利的一方就叫做正义。战场,那是一个合法的人杀人的地方,但是不管什么人,当他看到满地的同类尸体时,在精神层面上受到的打击是相当巨大的。对于一支每战必祭血旗的军队而言,如果他们不信奉一些嗜血的教义,恐怕几仗打下来,他们自己就会精神崩溃。而且,一支人数不超过两万,以五人为一组的作战单位,你认为,他们会是正规部队吗?除了与象雄一战,亚拉法师还提到过什么著名的战役没有?”
卓木强巴道:“没有。亚拉法师说,因为他们每战必祭血旗,所以没有多少翔实的史料,只留下了化身士兵这个称呼。”
德仁老爷道:“这就对了,你想,一个以五人为基本编制,拥有多种特殊技能并且和战獒搭配,但在历史上却能不留下一丁点史料,这样隐秘的部队,有可能是摆开阵势作战的正规部队吗?恐怕,与象雄一战,才是他们唯一的一次正面出击吧。如果将所有的资料联系在一起,他们,这支光军,实际应是一支行走于黑暗中的暗杀部队啊!”若是莫金在此,他会对德仁老爷的一番话佩服得五体投地,因为这番话正好暗合了那枚徽章的含义。这种直接看穿事物本质的本事,他也只能自叹不如。
见卓木强巴一愣,德仁老爷又道:“你再想想,如果,亚拉法师说的,这支光军堪称无敌,那么,他们要运走几间神庙中的宝物,还需要借助他人的力量吗?更何况,这神庙本身就是由他们守护的。”
卓木强巴思索道:“也就是说,根本没有什么神秘的宗教,那个宗教,就是光军,岳阳是对的。”
德仁老爷看着卓木强巴,有些担忧道:“强巴,你这次回来,变化很大,我发现,你的记忆力、分析力、逻辑思维能力,似乎都下降得很厉害。以前,你不会听什么就信什么,你有你自己的判断力,自己的全局分析能力。你的心思,是否放到了别的什么地方?”
卓木强巴微震道:“没……”
德仁老爷道:“我知道,英的事情对你打击很大,后来你能从痛苦中挣脱出来,全情地投入工作,我也认为是正确的。但是,你突然热心于寻找帕巴拉,我就不能理解了,对于宗教上的事你向来都不会有这样的表现。告诉我,你究竟想要去寻找什么?”
卓木强巴一愣,虽说寻找战獒的意图从来就没谁告诉过阿爸,但是德仁老爷问起,他不敢隐瞒,只能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德仁老爷沉思道:“唔……紫麒麟吗?也就是说,它和帕巴拉神庙在同一个地方?”
卓木强巴忙道:“是的,阿爸。我想它或许是作为帕巴拉神庙的守护兽而存在,一代代繁衍下来的。”没有听见父亲勃然大怒,卓木强巴看到一丝希望。
德仁老爷沉思良久,才问道:“告诉我强巴,如果你找到了紫麒麟,又将怎样?”
卓木强巴又是一愣,是啊,如果找到了紫麒麟,自己又该做什么呢?这个问题,卓木强巴从来就没想过。在潜意识里,自然是和其他藏獒一样,麻醉、装箱,然后再通过集训和人工饲养,成为自己基地里的种獒。如果说有更高尚的想法,那一定是召开新闻发布会,向全世界宣布紫麒麟这一终极物种的存在,然后进行世界巡回展览,举办犬类知识博览会。可是,经过这段时间的特训,几乎每天都在和死神博斗,让他对生命的看法已经产生了根本的改变。那毕竟是生物链的一个终端啊,自己应该如何去面对,像对待狼王一样吗?对,就要像对待狼王一样。
卓木强巴沉稳地答道:“我会和它保持友谊,让人类了解它的存在,也让它融入人类的社会。我想,我们会成为以生死论交的伙伴吧。”他认为这个答案应该让阿爸感到满意了。
不料,德仁老爷露出一丝讥笑,旋即惋惜道:“融入人类的社会吗?还是很肤浅的想法啊。唔,这是你作为一个人的想法吧,你肯定认为,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那么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让你融入蝇蛆的社会,你会怎么样?你皱眉头了,因为你厌恶。是的,你有这样的想法,那是因为你认为,人的社会就是最好的了。可是你有没有想过,紫麒麟心中认为最好的社会,是什么样的呢?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强巴,如果你想真正地了解另一种生物,就抛弃你作为一个人的想法吧,以最原始的生命姿态,坦诚相见,才能获得不同物种间的认可。人的社会……其实,远古的人类所处的,是一个多物种并存的和谐社会,人类,只是作为其中的一员罢了。你认为戈巴族人的与狼同居,是一种怎样的关系呢?你只有真正了解了什么叫与狼同居,才能理解我说的这番话的含义。”
卓木强巴确实不能理解,心道:“抛弃作为一个人的想法?如果我不是人,那我还是个什么?”
德仁老爷道:“不要紧,想不通就慢慢想。我本以为,这是一件虚无缥缈的事情,一千多年了,无数的探访者前去寻找,无一成功,真没想到,你们竟然找到了重要的线索。好吧,既然你即将要去戈巴族人的领地寻找紫麒麟,那么,有些东西就不得不告诉你,跟我来吧。”
德仁老爷起身,向里屋走去,卓木强巴跟着进去,这是德仁老爷的卧室。德仁老爷在一个核桃木柜前停下。卓木强巴心中一动,这个柜子他再熟悉不过了,小时候便当做百宝箱,有贵客来时,阿爸总能从里面拿出一些亮闪闪的饰品,装扮之后,显得威严肃穆,带有不可侵犯的庄严。妹妹对这个柜子更是喜欢得不得了。
柜上的红莲怒放,依然那般生动,儿时的记忆却成为过去。如今卓木强巴十分清楚,柜子里装的都是一些格外贵重的东西,那些饰品如今得叫文物,以前那本看了就打瞌睡的宁玛古经现在叫国宝。他实在不明白,就在这么明显的一个地方,那些强盗为什么不来偷来抢,偏偏使出那么下作的手段,一想起这些,就如一根刺鲠在心中。柜子打开了,卓木强巴第一眼就看见柜子右上角,那里有一个黑漆烫金的小方盒,装着金器八宝吉祥,那是婚后第一次回家时妻子专程给阿爸买的礼物,如今已劳燕分飞。中间那个格子就是放宁玛古经的,那匣子被阿爸送给自己,古经也上交国家,以前阿爸一打开柜子,自己就开始头痛。左下角,卓木强巴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红布还在,里面原本包裹着一块玉璧,是多仁金刚上师的赠礼,被妹妹无意中摔成了八瓣,妹妹恳求自己顶罪,恐怕至今阿爸还以为是自己打碎的吧。
家里的多少东西都记载着过去的记忆,一旦看见,便又想起,相隔良久也挥之不去。这也是卓木强巴不常回家的一个原因。
在卓木强巴的回忆中,德仁老爷已从柜子里取出一叠好似坐垫的毯子。毯子完全展开来,竟然是一幅幅唐卡,那原图是在缂丝上,先用厚实的牛皮纸将缂丝牢牢粘住,然后用一层金丝包裹,那微黄的黑色缂丝展示了它古老的历史。
这些缂丝唐卡似乎经过了特殊处理,所有丝的底色全为纯黑色,其内容也很古怪。第一幅是一群人和一群狼间夹杂着站在一起,围着一根柱状物都举头望月;第二幅图是那些高大威猛的男子用刀划破自己的手腕,鲜血滴落在碗中,看起来有些像歃血为盟;第三幅图就奇怪了,他们将那些血拿去喂狼,又像是在做别的什么;第四幅图表达的是人狼共欢,邀月共舞。每一幅图的旁边都配有许多古老的符号,某些与古藏文的符号吻合,但绝大多数符号是卓木强巴从未见过的。
卓木强巴看着那黑色的唐卡,看着那微妙的图画,询问似的望向父亲。德仁老爷解释道:“这是一个仪式,一个很古老的仪式,它或许关系着戈巴族与狼同居的起源。这是我们家族流传下的三件最珍贵的古物之一,家族花了很多工夫才完全读懂那些古藏文,现在已经完全明白了这个仪式的意义和方法。虽然我无法印证这个盟约的真实性,不过既然你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我就将这个仪式告诉你,这是一个契约,在古人与狼之间,以血为盟……”
那一夜,卓木强巴从父亲那里知道了一种古怪的仪式,也听到许多他从未听到过的甚至想也未尝想过的观点,他也才真正了解到父亲被称为智者的原因。父子之间已经很多年没有做这样完整的交流,不觉已天亮,卓木强巴本准备去休息一下,一个电话将他催回基地。
“我们准备开始最后的恢复性训练。”吕竞男在电话的一端仅说了这样一句,就让卓木强巴的心飞回了基地。方新教授不久前还提醒他,除非对地图的研究出现重大突破,否则,短时间内是不会开始恢复性训练的。他不由得有些兴奋。
卓木强巴来不及休息,匆忙地收拾了一下,叫上巴桑,就准备出发。临行前,德仁老爷对卓木强巴道:“还有三个月,是红红生日,虽然你们分开了,但那毕竟是你女儿,是我的孙女,至少也打个电话祝贺一下吧。顺便问候一下英,要像个丈夫。”
卓木强巴点头应声,回基地途中,一路都在遐想,一会儿想到与紫麒麟面对面的情形,一会儿又想到帕巴拉神庙的辉煌,一会儿又想起女儿十八岁成年了。虽然他和妻子关系平淡,但是女儿毕竟是家里的明珠,离异后与妻子一起移民去了加拿大,似乎由于继父的关系,一直没怎么联系,而这一两年卓木强巴大多数时间都在信号不覆盖区,就算想打电话也打不通。途中经过天狮养獒基地,卓木强巴向巴桑介绍他们的公司,透过车窗,看着那气势雄浑的烫金大字招牌,不知道如今公司情况如何,相信在童方正的管理下,公司一定会渡过这次难关。
牐犠芙
回到基地,张立等人已早一步抵达,眼神中洋溢着喜色,更让卓木强巴吃惊的是,胡杨队长竟然也在基地。胡杨道:“反正最近没有什么科考项目,国家就将我抽调到你们这一组来了,是来顶替艾力克那一角的,你们这次是要去大雪山,这方面我比较有经验嘛。”说着,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
卓木强巴惊喜道:“是哪座大雪山?已经定下来了?”
胡杨故作神秘道:“天机不可泄露。”旋即又道:“危险程序很大啊,这大雪山可不比其他地方,可可西里冰原和它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堂。不说别的,仅七千米以上的微氧环境就够你们受的了。高寒地区,冷得食物都煮不熟,因为水开的温度要远低于百度。被风吹在脸上,就像被锯子扯过。
据张立说,是大家离开医院后,教官和教授与胡杨队长进行了长谈,随后教官才打了报告将胡杨队长借调过来的,作为他们队伍的专业顾问。原本胡杨队长对唐敏居然能参加这样的队伍十分意外,但是方新教授不知道对胡队长说了些什么,胡杨很勉强地接受了这个事实。而岳阳很神秘地告诉大家,教官似乎给他们请了几位新的教官,只是没见到人。基地后面也做了很大改建,不知道要训练他们什么。
亚拉法师也赶回来了,他果真没有食言,带回一包天珠,每人一颗,以贴身收藏,作避开机关之用。岳阳使劲追问法师究竟从哪里弄来这么多天珠,亚拉法师避而不答,只是言明,这些天珠是借来用的,用完之后务必归还,不得有损。亚拉法师以示区分,所以带来的每颗天珠眼数皆有不同,岳阳就分到一颗只有一只眼的,而张立的却有三只眼。他为此愤愤不平老半天,直到和方新教授换了颗五眼天珠,才稍平顺。
下午唐敏也从美国赶了回来,眼睛红红的,显然一直在大哭,卓木强巴又是好一阵安慰。岳阳得知情况后,冷静地分析道:“你哥哥应该没事。如果本从你哥哥那里问出什么,他就不会拼死去倒悬空寺和我们抢压地图了,他肯定早就去帕巴拉神庙了。你哥哥的精神一天没恢复,他们就问不到什么,而只要地图在我们手中,他们就不会把你哥哥怎么样。”听了岳阳的分析,唐敏情绪才渐渐好转,停止了号啕之势。
基地内,众人环坐,就连吕竞男也掩饰不住惊喜,她向大家宣布道:“这次,让大家回到基地,特别是有的成员还没有完全康复的情况下就让大家回来进行恢复性训练,那是因为,这或许是,我们最后一次进行针对性特训了。”
大家都含笑在听,谁都清楚这句话的意思。张立更是兴奋道:“教官,换一种说法,这样说意头不好。”
吕竞男没有反驳也没有发怒,微笑道:“好吧,那我换一种说法,这次特训之后,我们即将前往我们此次任务的最终目的地,开启千年前被尘封入历史的帕巴拉神庙!”
张立、岳阳立刻附和着拍掌尖叫,老成如方新教授和亚拉法师也抑制不住内心激动,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在倒悬空寺所感受到的所有压抑和伤痛,都在这种气氛中被一扫而空。
吕竞男笑着制止大家的喧闹,试了三次都未成功,所有的情绪都在这一刻爆发,他们的付出是有所获得的,仅这一点就让所有的人激动不已。终于,当大家的情绪得到尽情的发泄之后,才有的了片刻安静,吕竞男强作严肃,接着道:“但是,我们这次的任务也可以说是空前的艰巨,其危险程度远远高于前面任何一次行动。为了能够圆满地完成这次任务,我们必须做好充分的准备,因此,我不得不提前召回大家,进行特别的针对性训练。记住,我们只有,三个月时间。”
大家还沉浸在喜悦之中,三个月之后,就要前往帕巴拉神庙。虽然还没有成行,但希望之光已经点燃,仿佛成功的大门就在眼前一般。
吕竞男道:“我先将我们已知的情况作一个总结,好让大家更清晰地认识到将要面临的状况。我们这次要寻找的帕巴拉神庙,大约是在公元840年至公元940年之间建造的,由于当时的佛灭运动,造成了大量的僧侣流亡,无数的寺庙被毁,大批的珍贵文物完全流失。当时最著名的四方庙,几乎集中了唐代以前西藏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佛教文物,在佛灭运动中,为了保护这批文物不被焚毁殆尽,当时的高僧们想尽了各种办法,求助于各方势力,终于在寺庙被毁之前,将大部分珍贵文物转移至暗处。然而,在当时的高压政策下,他们迫不得已远离西藏,但当时路途遥远,如果携带大量文物极容易被发现,而且他们也不愿让那些珍贵的宝藏流落藏外。由于一个意外的发现,他们寻找到一处避世之地——经典中是这样记载的,那是一个看不到东天的太阳升起,也看不到西天的太阳落下,但终年都沐浴在阳光照耀的地方。一群灵魂永远忠诚的信徒守护着那个地方。他们在那里修建了帕巴拉神庙,并将隐藏的宝藏分批次暗中转移到了神庙内。而我们接触到的生命之门和倒悬空寺则完全是另一个宗教,由于它含有佛教和藏苯教的双重教义,所以当时在无可选择的条件下,佛教僧侣将转移宝藏的重任委托给这个在当时身份较为安全的宗教。但遗憾的是,这个神秘的宗教在我们所不知道的某种原因下突然从历史中消失了,而且消失得极为彻底,让后世没有任何资料可查询。于是,帕巴拉神庙和这个神秘的宗教一样,被永久的埋葬在历史之中。”听到这里,卓木强巴探探身,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摇摇头,没有说出来。
吕竞男吸了口气,接着道:“虽然那个宗教和帕巴拉神庙消失了,但是在不少野史和史诗传记中被流浪艺人吟唱传承下来,那颗高原上的明珠注定还有闪耀的一天。直到1844年,英国探险家福马从流浪艺人口中听到了这段掩埋千年的传奇,开始了他人生最辉煌的一段旅程。他的辉煌,却建立在西藏文化尽乎毁灭的基础之上。作为一名探险家,福马踏足之处遍布于当时西藏鲜有人迹的地方,无数的古迹被他发掘,无数的文物也被他运走了,但是值得庆幸的是,这位探险家终其一生,也没有找到西藏明珠中最耀眼的那一颗——帕巴拉神庙。此后根据他所发掘的线索和笔录,又有无数的后来者来到我们西藏,他们贪婪地席卷了剩余的珍宝,但关于帕巴拉神庙,他们无一不是失望而归。其实,在中国,早在清政府时期,就对帕巴拉神庙给予了极高的关注,当时还派遣了专门的驻藏大臣,此后时局动荡不安,这件事也被淡淡遗忘。现在,我们必须赶在别的势力发现之前找到帕巴拉神庙!最后,是关于那个神秘的宗教——”
说到这里,吕竞男不由一窒,望向亚拉法师,在法师鼓励的目光下,她才继续道:“关于那个神秘的宗教,我们知之甚少。”她脸上不由微红,不过谁都没有注意,“从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这个宗教参与了或是独立完成了帕巴拉神庙的修建和珍宝的转运工作。当神庙建成之后,他们曾派出了使者,准备将通往神庙的三份信物转交给当时藏地的三位智者,但是由于我们所不知道的原因,最终仅交出了一份信物,而余下的两份,被当时的古格王强留了下来。其中之一是一份地图,据传被福马取走,而我们掌握的地图中,估计有一份便与福马取走的地图相同,另一份则是福马因畏惧机关而留下的。另一个信物被文献记载称作光照下的城堡,同样,我们曾获取一份地图,但不清楚是否与光照下的城堡有关。只是从记载中估计出,那光照下的城堡原本被使者带至海外,极有可能是今天的南美洲地区,并被葬于一座金字塔中。白城里的阿赫地宫与西藏文化有许多共通之处,但是我们仅是有理由相信,那里就是放置光照下城堡的地方,我们没有证据。至于第三份信物,我们完全不知情。因为我们所获取的情报来源,都是以古格王宫记录为基础的,而那份王宫记录,则被福马发掘后运回了英国,是近两年才回流中国,其中某些重要的信息,更是我们从美洲回来后才从海外回流。因此,那个神秘的宗教在整个帕巴拉神庙的修建和隐藏过程中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现在我们所知道的,工布村民有可能是那个神秘宗教的后裔,他们负责守卫那个宗教与外界的联系。福马应该去过生命之门,但是在外层就被机关堵截了,所以他没发现有关倒悬空寺的线索。而倒悬空寺,则为我们提供了那个神秘宗教的重要线索。”
吕竞男喝了口水,又道:“从我们目前所获知的情况,那个神秘的宗教曾经异常强大,我想,经历了倒悬空寺里的机关,大家不会反对我这样的说法吧。他们的机关学成就已经可以用登峰造极来形容,目前所知,他们能充分利用水利工程来提供永久动力,他们对光学现象也有极深的研究,在空气动力学方面,他们绝对处于同时代的尖端;更可怕的是,他们对生物学和微生物学的认知甚至已经达到一个难以企及的高度,就连今天的人类科技,在这方面似乎还不及这个千年以前的宗教。他们有着自己独立的一套信仰体系,在苯教和佛教之中更偏重于前者,但并不排斥后者,这或许就是当时的僧侣们选择与这个宗教合作的原因吧。如今,我们将要面对的,则有这么几个方面:第一,全盛时期的机关。我们目前所去过的生命之门和倒悬空寺都修建于帕巴拉神庙之前,所以,神庙内的机关估计远比我们所遇见过的机关更为犀利。对于这一点,我们可以利用现代化的检测工具尽量将危险程度降到最低。第二,古老神秘的生物群体。从卓木强巴带回来的信息使我们知道,那个神秘宗教掌握了许多我们未曾见过的目前还处于探索阶段的古生物,不管是植物还是动物,我们对它们都毫无了解。不过,它们似乎都具有攻击性,因此,只需我们用强大的火力进行压制,应该可以避开它们带来的威胁。第三,与佣兵合作的本集团。这次我们见识过了,他们的武装和科技手段并不比我们低,甚至可以说比我们还要高出许多。要对付他们,我们必须靠过硬的身手和灵活机动的技战术——”
吕竞男突然停顿,用严厉的目光扫视了下面坐着的每一位成员,别有深意道:“只要大家齐心,我们还是有取胜的机会的。第四,也是我们此行要面临的最危险的难题,那就是继承了古苯教的巫蛊之术。在这方面,对我们可以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它涉及了微生物学和生物化学等一系列高难度的复杂学科。古人并没有什么深厚的科学根底,他们全凭一次次实验才得出令他们满意的结果,所以,我们想从科学的角度去解开巫蛊之术的秘密,那绝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完成的。对此,我对大家的要求是,在机关环节要绝对小心,对于自己无法完全理解的机关,尽量不要去触碰。一旦啊巫蛊之术,需要完全地隔离观察,如果实在是无法忍受,或者已经因痛楚而失去理智,则——务必清除!就算是我也不例外,到时候谁也不要手软,听明白了吗!”
岳阳奇怪道:“虽然我们在生命之门里遇见了一次蛊毒,但在倒悬空寺里并没有见到那种可怕的东西,我们真的还会遇到那种可怕的东西吗?”
吕竞男点头,肯定道:“是的,在倒悬空寺只能说我们的运气好。其实,卓木强巴他们在岩洞中遇见的酸性渗出物也可以算是蛊毒的一种,利用了某些生化特性。而且,关键是在最后的千佛殿西殿方向,方新教授无意间拍摄到的一些资料,让我们肯定了此行会碰到蛊毒。”
张立大声道:“是什么?我们怎么没看到啊?”那拍摄资料他们已经看过很多遍了,却没有发现与蛊毒有关的画面内容。
吕竞男沉声道:“还记得在西殿看见的许多黑色唐卡吗?”
“啊……”“啊!”同时两声惊呼。张立是回忆起黑色唐卡,当时光线昏暗,根本没有留意唐卡的内容;卓木强巴则是因为刚刚从父亲口中得知自己家族和那个神秘宗教没有关系。可是,那黑色唐卡又是怎么回事?越深入调查,越觉得自己家族和那个宗教的关系似乎并不那么简单,答案在哪里?在帕巴拉神庙内吗?
吕竞男没能猜度两人的心思,她道:“那些黑色唐卡经过电脑处理,我们还原了它们的本来面目,上面所绘的全是一些可怕的巫蛊之术,目前专家还在对图像进行分析整理。但是由于年代久远,加上图画上的内容我们并不能完全理解,估计想弄明白古人是怎么制造蛊毒的还不太现实。”吕竞男一回想起那些黑色唐卡,不由全身微震,那些唐卡上所绘的内容,极其血腥残忍,吕竞男实在不愿向大家透露,对此有所隐瞒。那些唐卡旁边本还有符号文字说明,但那种符号不是他们所了解的古藏文,似乎是为了隐瞒内容而特意改变了书写方式,据专家们称,那种符号文字可以称之为古藏的文字密码。
坐在下面的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此刻他们才明白,吕竞男所说的他们将面临前所未有的困难,那绝不是说说而已,即将发现神庙的兴奋之情过后,袭上心头的是一丝恐惧。吕竞男又宽大家的心道:“不过也不用太担心,我们即将针对前面这四种情况展开特训。这次训练完成之后,对大家面对困难的能力将有实质性的提高,我们要有绝对的信心,能够战胜任何困难,完满地达到目标。”
众人士气大振,又是一阵欢呼。吕竞男让大家安静下来,道:“现在,我要告诉你们这次训练的详细安排。训练分作三个阶段,第一阶段,由于大部分人身体刚刚复原,便进行半疗养半恢复体力的训练,争取在这个阶段结束后,让大家的体力恢复到前往生命之门以前的状态。这一阶段我安排了十天时间,如果情况好,就可以缩短到一周左右;第二阶段,是针对我们在倒悬空寺机关面前表面的不足而专门安排的,为此,我要为你们介绍几位新的教官,他们将通过网络对你们进行远程指导。记住,虽然他们的身份经过核实没有问题,但是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尤其要注意。”说着,她打开了镭射,屏幕上出现了三张新面孔,一个中国人,两个外国人,三人的特点都是体形修长,身体健壮,肌肉的线条很柔美而具有弹性。吕竞男向大家介绍道:“这位是王一仁先生,他是中国杂技艺术团台柱,知道杂技演员们是怎么爬竿的吗?”
说着,吕竞男打开镭射,屏幕上出现了杂技演员爬竿的镜头,灵活得就像猴子,速度极快,还要在两根竹竿之间做腾跃、翻滚。“我要求你们,也能做到这样。”吕竞男道:“此外,王一仁先生还将指导你们高空秋千、平衡技、缩骨等杂技的几大身体特色技能。”
吕竞男的教鞭又指到第二位旁边,这位身材稍矮的外国男子肌肉最发达,年纪和卓木强巴差不多,鼻梁很高。“这样,是俄罗斯的迪瓦洛夫,他曾是一位全能型体操运动员,退役后又带过数位体操冠军,他会在形体和技巧上给你们体操专业的指导。”说着,画面切换为男子单杠运动,只听吕竞男道:“这些空翻技巧,在对付古代机关方面应该很有用处。我不要求你们的动作像体操运动员一样规范,但是,最好能在空翻的同时进行瞄准、射击,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张立和岳阳听了,眼睛鼓得眼珠子就快掉地上了。
接着。画面再变。只见一个穿着时髦的外国青年在一栋大楼楼顶飞快地奔跑,然后从数米宽的空中跃过,跳到了另一栋大楼的楼顶,跟着就攀着大楼边缘直接向下跳,看得张岳二人心中一惊。吕竞男切换画面,指着第三个人道:“这位,是法国的弗兰克,是一位极限跑酷爱好者。这种极限运动对身体的力量和平衡性要求都很高,我希望,你们能在任何地形像他们一样奔跑。”说着,画面又回到了城市里,只见那些跑酷者在楼梯和墙面间折返跳,飞快地跨越障碍,平地起跳竟达一人高度,蹬墙步竟然能直接顺着墙面爬上二楼,看他们跑步就像在看成龙、李连杰的功夫片一样。
张立低声问岳阳道:“我们能做到吗?”
吕竞男道:“我不要求你们和他们做到一样好。杂技、体操、跑酷,这三种运动都可以看做是对身体灵巧性极限的一种挑战和拓展,它们有通融性,同时又各具特色,它们将让你们的身体极限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我们不求最好,但求更好,这就是我给你们的要求。同时,在第二阶段,你们还要完成电子模拟训练,这是根据张立、巴桑提供的分析数据,国内电脑专家编辑了类似反恐精英的电脑软件,希望你们能在模拟训练中了解对手的作战方式。还有关于巫蛊术,你们也要做特别的训练……”
吕竞男要求队员们在穿着厚重登山服的情况下,能最快速地穿脱隔离服,完成两人对一人的隔离救护,包括除去身外一切杂物,消毒灭菌剂的喷洒,设立简易隔离观察区。最后一阶段则是对攀登雪山的突击训练,大家被要求掌握简单的地理地形分析,如何探测积雪区的地裂带,如何抵抗十级强风,在山脊上以铆钉结绳的方式前进。在吕竞男那悦耳的铿锵之声和教鞭下,艰苦的训练就这样展开了……
不仅如此,当一天疲惫的训练结束之后,大家的另一项训练又刚刚开始,每个都不得不去拼命地研究和理解古藏的宗教。据吕竞男说,这对他们将来面对的机关有决定性的帮助作用。除法师和方新教授以及卓木强巴知道部分佛教经典外,其余人都对佛学知之甚少,更别说什么藏密、古苯教了。更糟糕的是,古代西藏地区佛教未统一之前更是宗派林立,教义繁多,完全只能靠死记硬背,天天辨认各种幻灯图片,背到后来,大曼陀罗、三昧耶曼荼罗、法曼荼罗、羯磨曼荼罗里面的种种佛像大都能辨认,什么轮王七宝、六弩具、七大查克拉也都略知一二,古苯教的主命神,赞神、畏尔玛、玛魔、夜叉、提拢、兑、特、水肿魔、贯波等也在强背范围之内。
吕竞男还特意通过种种途径,查到了本他们使用的烈性炸弹。据吕竞男查到的资料,炸弹为电子表样式,它的两端,是类似创可贴的强力胶,可以帮助炸弹黏附在任何物体表面,而且在水下同样不受影响。中间仅为纽扣大小的部分为炸弹主体,而其中的爆炸填充物又仅占纽扣的三分之二,另外三分之一,是精密的电子元器件。这种猛炸药原材料是含有八硝基立方烷胺在内的多种元素比例配方炸弹。八硝基立方烷是美国军方近年开发的、号称爆炸威力仅次于核武器的新型炸药,那粒纽扣的爆破威力,等于15公斤TNT爆破当量。而那表壳也有作用,其一可以计时,作寻常定时炸弹使用,其二可以遥控引爆,遥控范围方圆五百米有效,其三是表壳背面有压力传感器,可以选择是否启用,一经开启,炸弹将自己感应所受到的压力,一旦有人试图取下炸弹,它将引爆。也就是说,这是种不可拆卸炸弹。关于这款炸弹,美军方尚未公开,也只有本的关系才可以搞到,目前可以说是他们最具威力的武器了。
吕竞男最后道:“虽然我们知道他们有即贴即用的定时炸弹,但还是忽略了它的威力……还有,索瑞斯究竟是否是敌人对伍中的操兽师,有关他的身份背景,我们也在做进一步调查。”
方新教授道:“对这个人我还是有些了解的,你们可能查不到什么资料。在未成名以前,他和别的研究者一样,躲在实验室里埋头苦干,谁都不会知道他。直到……我想想,应该是八年前,他提出的论文报告才在太平洋健康论坛上引起轰动,当然别的学术权威评论的是,他在生物学界投下了原子弹。那篇论文,也的确引起了整个生物学界的革命性突破。”
“八年前……”亚拉法师静静地思索着,似乎联想起什么。
《藏地密码》(1-6部)
作者:何马
藏地密码5 第三十一章 雪山仆从
[卓木强巴的心事]
时间过得很快,方新教授的腿伤已经完全康复了,如今多了一个胡杨队长,两人很聊得来。事实上,胡杨队长比当初的艾力克更善谈,和谁都聊得来,连巴桑都愿意和他称兄道弟。胡杨队长嗓门大,心思却是粗中有细,说话有些粗俗但诙谐有趣,别看他长得凶神恶煞,其实是很容易亲近的,在这三个月的接触中,早就和大家打成一片。虽然没有接受系统的特训,但极限队长的名头不是随便叫的,除了在徒手格斗和机关方面稍差,他在体能上完全不亚于方新教授,同时也是一个长期玩枪的,对各种枪械和爆破武器的了解几乎能和特种兵媲美,而且他对极地气候和环境的了解也给了大家很多启发。
随着时间的推移,离特训结束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大家的心情也越来越兴奋。只有岳阳隐隐感到一丝不安,因为他发现,教官除了开始宣布特训的那几天显得很兴奋外,后来神情渐渐黯淡下来,离出发的日子越近,反而越显得忧心忡忡。到底是什么事能让教官变得忧愁,岳阳想不明白,他将吕竞男这一细微的变化告诉了张立和胡杨。
终于,还有一天特训就算正式结束了,接下来就将离开营地前往将要攀登的雪山附近进行适应性训练,夜里灯火阑珊,想到明天就要出发,大家毕竟有些兴奋。在空旷的训练场地上--进入训练营第一天卓木强巴待过的地方,胡杨队长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张立手握一根树枝,在地上画着圈,两人脸上写满了疑虑和担忧。
张立道:"这几天教官似乎越来越着急了,前往雪山的时间也提前了,以前不曾见她这样,难道是,国家有终止这次行动的意向?"
胡杨道:"不可能,已经到最后一站了,一切运行良好,没理由半路刹车。难道是,这支队伍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而即将解散吗?会不会是她的身体有异况,已经无法坚持太长时间?"
"不会。"张立斩钉截铁道,"教官的身体壮得跟钢筋似的,铁娘子是随便叫的么,会不会是亚拉法师年事太高?"
胡杨道:"我看不像,亚拉法师和老方虽然岁数大我们一些,但是两人都是人中老极品,就他们那身体,再活二三十年没得说。而且,就算我们这些队员出现了什么异常情况,到时候大不了换人或者少人就是了;如果是谁的身体出现了问题,那一定是行程中某个关键的人物。"
张立疑惑道:"那会是谁呢?"
胡杨道:"所以,若说谁的身体不行了,除了吕竞男,我想不到别人。"
不一会儿,岳阳几步小跑,急赶而来,边走边道:"查到了,查到了。"
张立道:"如何?"
岳阳道:"和我们想的差不多,上级领导已经给出了最后期限,如果这次我们仍旧无法找到帕巴拉的话,这支队伍就要解散了。看来这次,教官是用尽了浑身解数也无法延长时间了。毕竟我们只是支试验性质的队伍,拖了两年多,没有找到任何更有价值的东西,也难怪教官如此担忧。"
张立道:"可是我们这次不是有地图吗?"
胡杨队长摇头道:"不,你们不知道,那张地图,只能从图像中比对出类似的山头,它可没给我们标注出上山的路线。说实话,我和吕竞男讨论过,这次我们成功找到帕巴拉的几率不会超过百分之五十,我们仍旧在冒险。那个山头的有关信息明天你们就会知道,很不乐观的。"
岳阳道:"如此说,如果在雪山上没有发现的话,我们又要回各自的地方去了。"
浓烟从胡杨队长的嘴里喷出,他默不做声地点点头。
张立道:"唉,现在我最担心的是强巴少爷,他的一腔热情这次恐怕……我看他这几天也是心事重重,多半已经知道了。"
"说我什么呢?"卓木强巴从灯火中走来。
"强巴少爷。"张立和岳阳各自挪了个地儿,卓木强巴在两人中蹲下。岳阳说起这次的情况,张立道:"其实,强巴少爷你不用太担心,我们这支队伍如今已是钢铁铸成,这次一定成功。"
岳阳嘟囔道:"可是我们从未攀过大雪山啊。"
张立伸手过去拍了他一下,道:"不说话会死啊。"
胡杨道:"关键是这座山……总之,是很麻烦。"
卓木强巴道:"我知道,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相信,上天给我们那么多考验都已经通过了,这一次考验与生死抉择比起来,算不上什么。"
胡杨友好地拍拍卓木强巴的肩头道:"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了。"
卓木强巴笑道:"说实话,以前我从来不信神佛,也不信天,我知道自己肯努力付出,那就没有做不了的事情。可是,经历了这一切之后,我发觉,好似冥冥中真的有天意,很多事情发生得很突然,一步步走下去,就好像有谁在给你指引着。对帕巴拉神庙的事情知道得越多,我越有这样的感觉,去那里,就像是我宿命的回归,有很多疑惑,仿佛只有那里才有答案。以前我只是期望在那神庙附近发现紫麒麟的踪迹,现在看来,不去神庙是不行啊。"
张立惊异道:"强巴少爷真这样想吗?我还以为,你因为知道了这件事情而气馁呢。"
卓木强巴感激地向张立微微一笑,道:"你是说我这几天情绪不好吧,不是因为这件事,是一些个人问题。"他停顿了一下,才道,"再过几天,就是我女儿十八岁生日了,我发了个电子邮件过去祝贺。这几天有些想她们母女。"
岳阳道:"你女儿在哪里?从来没听你提起过啊。"
张立道:"电子邮件?怎么不打电话?"
卓木强巴道:"在加拿大。打电话吗,说实话,我有些犹豫。既不知道女儿会不会原谅我这个不称职的父亲,又担心前妻的丈夫误会,让他们夫妻间起口角就不好了。或许是我的传统观念在作怪吧,离婚了,就尽量不要去打扰人家的新生活,他们远赴加拿大,或许也是不想我打扰吧。"
胡杨道:"这就不对了,不管怎么说,那毕竟是你和你妻子的女儿,打个电话有什么要紧的?哪对夫妻间不起口角,如果他们是真心相爱,我想那个男人也不至于如此不通情理吧!是你自己束缚住自己,是不是觉得有点对不住你太太,还在愧疚而选择了逃避?当个逃兵可不好啊。"
岳阳问道:"其实强巴少爷人挺不错的,你妻子为什么要和你离婚?"
张立瞪了他一眼,胡杨打个哈哈道:"就算是侦察兵,也不用什么都问吧。"
卓木强巴低头道:"不,没什么。其实,女人的要求很简单,她们只需要一个能时常陪伴在身边的丈夫,一个和睦的家庭,就很满足了,可惜,我却做不到。人是一种社会性动物,总有许多想法需要有人倾听,寂寞对人而言是一种折磨。"
说到这里,卓木强巴自己苦笑一声,摇头道:"看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张立或许知道一些,只有我的导师方新教授了解以前的我,那时我是一个工作狂,长期在外面跑,很少回家,我女儿七岁才知道她爸爸长什么样。而且就算回到家了,我也不怎么说话的,张立刚刚遇见我的时候,我还是那个样子。我记得张立还说过,就我这样的体型,如果不说话的话,能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如今回想起来,我前妻和我在一起生活的日子,一定是相当的沉闷压抑了。她努力做好一个妻子的本分,而我,却没有尽一个丈夫的职责,就连情人都算不上。哼,或许,我和前妻的结合本身就是一个错误吧。我和前妻的婚姻,没有你们想象的浪漫与激|情。当时,我父母希望我考虑一下人生大事,而在公司的众多员工中,她表现很突出,一起吃过几次饭,将关系定下来,半年后,我们就结婚了。"
"啊!"岳阳大失所望,他原本以为,这个以前有着传奇经历的男人,婚姻也会刻骨铭心,百转千回,听强巴少爷这样一说,果然平淡无奇。
卓木强巴接着道:"结婚后不到一年,我们的女儿就出生了,然后她就在家带孩子,我就在外面到处跑。你们或许听过一些我以前的事,好像那些经历挺让人羡慕,其实,我很对不住我妻子。我经常一年半载不在家,回家待不上十天又跑了,那时在外面风光无限,我确实没顾及英的感受。"
张立小声道:"嫂子,好可怜……"
卓木强巴苦笑道:"或许是对我的惩罚吧,当她遇到能打开她心扉的男人时,才知道了真爱,义无反顾地就……当我发现时,一切都已经铸成了。真是一段静如止水的婚姻,就连离婚都是那么平淡,我们也没有争吵,她也不要求家产,一纸协议,十多年婚姻关系,就此终止。女儿愿意跟着她,我也希望女儿跟着她,要是跟着我,唉……我都无法想象。"
岳阳恍然道:"原来是第三者Сhā足。"
胡杨队长道:"你还是很悲伤,你并非像你自己所说的那么无情。"
卓木强巴怅然道:"是啊,就像胡队长你说的,我很伤心。对动物也能产生深厚的感情,更何况是一个共同生活了十余年的人。正如那名言所说,人是一种奇怪的动物,当他拥有时感觉无所谓,直到失去,才追悔莫及。说起来,前妻走的那天晚上,我在上海一家酒吧喝得酩酊大醉,还和酒吧里一群人大打了一架,后来被人家打得在医院里躺了一个多月,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后来我照例全身心投入工作,可是却始终怅然若失,如果不是后来遇到紫麒麟这件事,我还不知道要沉沦多久。"
只见卓木强巴神色越来越黯淡,张立道:"这是怎么啦,明天我们就要出发了,说点高兴的事吧……"
岳阳接口道:"啊,对,强巴少爷,说说你和敏敏小姐的罗曼史啊。看你们平日幸福的样子,我特羡慕……"
张立故意猛地拍了岳阳后背一巴掌,道:"你这小子,又打听人家隐私!"
卓木强巴嘴上道:"哪有什么罗曼史,只算是……缘分吧……"他的心,却飞回了一年多以前,在美国的那段日子……
当唐敏摘下鸭舌帽,那一头流云飞瀑般的黑锦秀发披散开来的一瞬间,卓木强巴实实在在地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体内的血仿佛都泵向了头部,头骨里都是热烘烘的。虽说唐敏有一副人见人怜、娇小可人的怯生生邻家女孩模样,但卓木强巴阅人无数,这样子的女性也算见得多了,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一次会有这种怦然心动的感觉。那感觉,直想把她抱入怀中,紧紧地抱着,要好好保护,片刻不能离开身畔。他甚至感觉,有些无法克制自己这种冲动,贴着裤缝的手指微微弹动。正是由于初次见面时这种奇异的感觉,导致他在离开医院时对这位小他很多的女孩说道:"唐敏小姐,不知道能否请你共进午餐,我知道这样很唐突,但是,我很想知道更多关于你哥哥的事……"
在一间小小的中餐馆里,这个女孩撑着腮,靠着窗,她看起来很美,但算不上特别美,像一朵白色的玉兰,很娇嫩,似乎轻轻一碰就会凋谢。她的眼里却闪烁着与年龄不符的深沉,或是一种淡淡的忧伤。她似乎承担了太多,双亲已故,亲哥哥又疯了,她如何能承担得了?
光线透过窗户照亮那张清秀的脸庞,长长的睫毛,高挑的瑶鼻,樱桃红唇。特别是那张脸,唐敏的脸很白,在那柔和的自然光下,她那一动不动的姿势,就像是一尊白玉雕像。卓木强巴思索着,这个女孩很像一个人,那个人一定在自己心里占据了极为重要的地位,那种感觉,竟然比妻子在自己心中的位置还要重要,会是谁呢?女儿?不,她和女儿一点相似之处都没有。啊!妹妹……
尘封已久的记忆之窗被捅破了一个小小的窟窿,坚毅的防线霎时决堤,所有悲伤夹杂着痛苦铺天盖地地涌来。那些曾令他刻骨铭心,再也不敢去想的,只有在梦中才会出现的,突然清晰地浮现在眼前。那张稚嫩的脸常带笑靥,两行贝齿玉雕瓷琢,睫毛下那双眼睛又大又明亮,没有丝毫世俗的浑浊,清纯得好似冈仁波齐峰顶的白雪。那个成天跟在自己身后,"哥哥,哥哥"叫得最响亮、也最亲切的小丫头,她的面容,正渐渐与眼前这个女孩儿重叠。卓木强巴很清楚,眼前这个女孩儿,绝不是自己的妹妹。如果妹妹还在世的话,她应该成家了吧,或许有一个七八岁大的男孩,还有个小女儿;她的丈夫是牧民,家里养着一大群牛羊,大帐篷坐落在那碧绿的草原上,面朝青山,背朝蓝天……
"来一份……加……呵,我特别喜欢吃上海菜。卓木强巴先生,你要点什么?嗯,卓木强巴先生?"唐敏点好菜,发现卓木强巴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不知为什么,心中有些紧张。很快她又发现,他只是对着自己,但他眼里看的却绝非她本人,似乎有些出神,不知想到了什么。唐敏微感失落之余,又叫了卓木强巴一声,但她声音很小,生怕打断了卓木强巴的回忆,为什么自己会这样,她也不知道。
而卓木强巴却想起那青山草甸,那小山坡上,妹妹坐在自己肩头,眺望远山。"哥哥,上海大吗?"
"嗯,很大。"
"有多大?有我们村子大吗?"
"嗯,比我们村子大多了……"
"比我们村子还要大啊,那真的是很大了!"
"哥哥……"
"嗯?"
"上海就在山的那边吗?"
"嗯,就在山的那边……哥哥带你去上海,好不好?上海的……可好吃了……"
想着想着,卓木强巴的眼眶不禁有些湿润了。
"卓,卓木强巴先生,我,我说错什么了吗?"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卓木强巴的眼神,唐敏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对不起,"卓木强巴收起眼泪,微笑道,"不,不关你的事。我有个妹妹,应该比你大些,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看到你,就想起她来。"
"啊,看来你对你妹妹很好,她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在她很小的时候,被匪徒绑走了……"
"啊,对,对不起,我不知道,我……"
"没关系的,这不是你的错。我那个妹妹呀,她老是做错事,每次做了错事,就知道找我去替她顶罪,其实,她心里是想做好的,但每次都做笨事。那时候我常想,如果有一天,我不在她身边,她该怎么办,我从未意识到,这种想法会带来厄运。"卓木强巴微微苦笑,脸上写满忧伤。
唐敏也感同身受道:"是啊,有个哥哥真好,从小到大,不管什么事情,哥哥都会帮你。如果被谁欺负了,可以大声地说,我告诉我哥哥去!可是,我哥哥他,他……"说着,她的眼泪涌了上来。
一开始卓木强巴并未太在意,安慰了两句。可是唐敏的眼泪越涌越多,像断线的珠子般不住往下落,他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怎么啦?大家都不去睡觉,聚在这里聊天,还在为明天的事情兴奋啊?这可不是我们特训队员应该有的素质。"方新教授也来了。岳阳赶紧让出位置,同时道:"啊,刚刚强巴少爷说起一些往事……"
说着,他将卓木强巴刚刚说过的话大致重复了一遍。他知道,但凡强巴少爷说过的,教授都清楚。方新教授的确清楚这件事,但他不曾想到,这个外表刚毅的男子,内心依旧放不下。他拍拍卓木强巴的后脑,道:"过去的事将成为你人生的记忆,不要背负太多放不下的包袱。你要这样想:现在的她过得肯定比以前更好,她自己选择的人生道路,你就应该尊重她的选择,而你,有你自己的选择。在人的一生中,总要经历许多事,要学会珍惜,也要学会放弃。你不能老是想着把所有的东西都归咎于自己,既然失去过,就应该更加珍惜现在在你身边的人。唐敏是个好姑娘,虽说你们年纪有所差距,但我看得出,她对你是真心的。我想你也知道,一开始,我是不怎么喜欢这个小丫头的。可是,你知道为什么吗?"
[雪山]
果然,一听说唐敏,卓木强巴从一种自责状态回复过来,看着方新教授,不禁有些腼腆地不知所措起来,呢喃道:"不……不知道。"
张立也是知情人,的确,教授和敏敏小姐第一次见面时就不愉快,这个问题他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他自己就感觉敏敏小姐没什么啊,除了和强巴少爷年岁上有所差距。
方新教授淡淡道:"因为打我第一眼看见她,我就不喜欢她。"说着转向岳阳和张立道,"她或许是你们年轻人喜欢的那种类型,小巧又可爱,刁钻机灵又古怪;但我看她的时候,她的那双眼,有一种天然的魅,那是一双不需要装饰就能够吸引男人的眼睛。以我的人生阅历来看,这样的女孩子很难对一个男人忠贞,加上你们的年龄差异那么明显,当时我便觉得,这个娇生惯养的小公主是不可能和你长久在一起的。"
卓木强巴一脸愕然,没想到方新教授第一次看见敏敏时是这样的印象,难怪他对敏敏一直没多少好脸色。方新教授已经微微低头,道:"事实证明我错了,在这里我正式向你道歉。"
卓木强巴慌忙站了起来,道:"导师,千万别这么说,你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为了我,我怎会不知道。其实当时我……我还以为……"
方新教授道:"知道是什么时候打动了我吗?既不是在训练时能忍受一切苦楚,也不是在阿赫地宫里舍身拼死救护你,就算在倒悬空寺那种绝望凄迷的目光也没能,是在医院里。"
"医院里?是我们两人进医院的时候吗?"
"不是,当然不是你们手牵手上手术台,是在手术后。你这个人总是大大咧咧的,从来就没注意到过敏敏在医院里做的事情。她的伤刚刚好,就要来亲自照顾我、亚拉法师,以及这两个小鬼和巴桑,那种细致入微的照顾,是她将对你的爱,倾注到对你身边的每一个人身上,那是绝对假装不来的。如果你真的细致观察就会发现,她仔细叠起的每一张床单,她计算点滴的滴速时那专注的目光,每次为我们洗面拧干的手帕要在空中停留数秒,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细节,都流露出对你深深的眷恋。而且她不仅是对你,而是对你身边的每一个人,可见那已经不是一种普通的爱了,人的一生中能遇到这样一位红颜,就该知足了。当然,对你这个粗人而言,肯定是什么都没感觉到。"
卓木强巴惭愧地深深低头,心中暗叹道:"唉,还是导师了解我啊……"
岳阳看着卓木强巴的愧意,心中不由得想着:"恐怕不仅仅是敏敏小姐这样吧。教官,还有那几个常来的护士小姐,我都能察觉同种感受,还有偶尔从窗户外跑来跑去的那只猫。哼,你这个雌性杀手!"他和张立对了个眼神,两人心知肚明地暗暗点头。
方新教授突然明白过来似的,问道:"对了,强巴,你刚才那种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你说你以为,你以为什么?你当时是不是在想,我这个糟老头看上了你的妞!"
"啊……呀……"卓木强巴赶紧又站了起来,好像心事被人看穿一般慌忙摆手道:"我……我没有这样说过……我是没有这样说过吧,啊?"张立突然道:"我好像听见了,当时强巴少爷小声嘀咕的,你也听见了吧,岳阳?"
"喂,你们两个……东西可以随便吃,话不能乱说啊……"
"是啊,听见了,听见了,听得很清楚。"岳阳附和道。
胡杨队长露出了笑意,卓木强巴心中的荫翳终于淡了。
这一夜,微风习习,虫草低吟……
第二天清早,趁着薄薄雾霭,一行人背着背包,站在高岗上,看着身后凹地处,这里有他们训练了近两年的营地,如今,不论成功还是失败,都不会再回来了。大家的心情是复杂的,既渴望成功又有些不忍,紧张、兴奋、不安的情绪交杂在一起,只觉得一颗心跳得比任何时候都快,都更有力。
直升机扎扎地降落在高岗平台上,队员们鱼贯而入,螺旋桨由快而慢再次由慢而快,徐徐腾空,载着一群满怀梦想的人升入碧空。
看着渐渐缩小的层峦雪峰,卓木强巴心中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他们要去的那地方,早在两年前,拉巴大叔就给自己提点过,那是片被神诅咒过的土地,不祥的黑云带来永远的阴霾,暗夜被邪恶的气息笼罩。只有失去良知的生命,才被抛入那永不能回头的地狱。如今一晃两年过去了,绕了一个大圈子,他们最终前往了大雪山,命运似乎给自己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宿命绕了一圈,又回到了起点。唯一不同的是,如今他们的目的更加明确,而随行的人也由当时的两个变成了今天的十个。
早在出行前,吕竞男就已经告诉了大家,这次他们的目的地,是一座尚未被人征服的大雪山,国际上虽有正式命名,但周边藏民都叫它女神斯必杰莫。它在喜马拉雅山脉的山脊上,与周边的雪山比起来,它算不上很高,却是最危险的。事实上在过去,由洛扎往西,沿着喜马拉雅山脉背脊一直到普兰,都被划入了人类禁区,周边的当地人称--死亡西风带。尤其是此次前往的斯必杰莫大雪山,照拉巴大叔曾说的,那里海拔七千多米,平均风速十八级,平均气温零下三十度,平均氧饱和度仅为10%。山峰主要有六条山脊,西北-东南山脊为喜马拉雅山脉主脊线,其他还有北山脊、西山脊、西北山脊、西南山脊。在陡峭的坡壁上布满了雪崩的溜槽痕迹。山腰部是一个由北向南微微升起的冰坡,面积较大。北侧如同刀削斧劈,平均坡度达75度以上。北山脊上的卫峰名叫喇莫岗奇,海拔高度为6816米。西北山脊的卫峰为赞郭夏瓦如仁,海拔6640米。东南山脊的卫峰多结玉仲玛稍高,海拔7010米。这些峰体上都覆盖着厚厚的冰雪,坡谷中分布着巨大的冰川,冰川上多锯齿形的陡崖和裂缝,冰崩雪崩也十分频繁。从卫星地图上看,隐约可见卫峰巅呈狼牙形,几座卫峰相互交错倾轧,好似一只魔鬼的嘴牙,冰崖壁立,山势险峻,顶峰终年被雪雾弥漫笼罩,朦朦胧胧如一片海市蜃楼。就连被称为雪山向导的夏尔巴人也不愿意去那里,似乎那里是一处有去无回的地方。而他们要寻找的地方,估计是两峰之间的一片山坳,被群山环绕,形成了西风带里的避风港,要想找到这片地方,首先要爬上那终年不见真容的雪山顶峰。
女神斯必杰莫的名字其实大家都熟悉,翻译过来就是死神的意思。此神眼闪电光,鼻吹狂风,耳出雷声,头发上竖,如云盘绕,身着黑红色的尸体装饰,形象极为可怖。
直升机一直朝西南方向,沿着巨大的山谷前进,两岸雄峰峻岭,雪顶蓝天,就像行进在驼峰航线里一般。卓木强巴隐约感觉山峦渐渐熟悉起来,这种感觉愈发明显,终于,他突然想到,如果飞行路线没错的话,他们正在向达玛县前进。若是达玛县的话,卓木强巴就太熟悉了,它位于喜马拉雅山脉中段,地处中、印、尼三国交界,三面被雪山包围,地势高峻险要,气候受印度洋暖湿气流的影响,雨量充沛;山谷中林深葱郁,有着大片的原始森林,且进山的道路和墨脱一样,都是在笔直的悬崖上开凿的,那进山的小路远远看去,就像用绳索在山岩的肌肤上勒出深深的印痕。如今很多旅行爱好者已熟知墨脱是秘境,但知道秘境达玛的人却不多,而卓木强巴和方新教授的足迹,几乎踏遍达玛县。
他们对它熟悉的原因无二,因为古本资料中记载,这里出产最凶狠最忠心护主的獒。如今达玛县南侧还保留着古代的摩崖石刻,汉人所写,楷书凿刻,年代久远,字迹大多剥落,唯有天竺、獒州等几字清晰可见。据考证,一些野史杂记里略有提到,去天竺,必经达玛--汉人称獒州--那里乃是进出咽喉,兵家必争之地云云。那些野史年代,可以上溯至唐。不过当卓木强巴他们进入达玛调研时,曾经的獒州已经没落,他和方新教授在这里做了诸多努力,仍旧一无所获。而且让他们困惑不解的是,獒州距离党项相去甚远,也不是当年与象雄最后大战的地方,这里却出产最凶猛、最护主的獒,有些说不通。
估计是在达玛县境内,直升机将他们带到海拔四千多米接近五千米,听吕竞男说这里有最接近神山的一个村落--纳拉,是他们进山的前哨站。卓木强巴想了想,对这里似乎没什么印象,不由皱眉。
纳拉是位于雪山群峰之间的一条沟谷,地形与大漠里的月亮湾相仿。
周围的雪山一座高过一座,竞相比肩,峰顶至山腰的雪线起伏绵延,形成一道天然的冰雪长城,长城内外,唯余莽莽。
凛冽的风从山脊呼啸而过,一年四季,永不停歇。但两岸的高山阻断了寒意,山谷内温润多雨,绿草茵茵,多有牛羊,从空中俯瞰,像在雪山山腰铺了一张巨大的月牙形绿绒毛地毯。
冰雪融化的甘洌清泉在绿毯上融汇成大大小小的湖泊,湖泊倒映着雪峰,湖水都是|乳白色的,远远看去,像一颗颗大小不一的珍珠。一条河流像一根链子将这些珍珠湖泊串了起来,绕过草地,穿过民宅。
由于这里是中国乃至世界上海拔最高的人类聚居地,加之气候严寒,这里的民居都很低矮,在空中看去,像一个个扁平的火柴盒,不少是石砌碉楼结构,也有木制小屋。这里的藏民都将房屋修建在有水流淌的地方,河从门前过,窗外有湖泊,容易让人联想起江南水乡民居。
牛羊都散放在草地上,松松散散、悠悠闲闲。岳阳在直升机上万分羡慕,说道:"看起来这里的人都不用做事,早上羊自己出去,晚上羊儿自己回来,打开窗户就能看到湖泊草场,还有雪山和蓝天白云。每天就在屋里喝喝茶,下下棋,或是骑马出去溜一圈,哎呀,这种日子,啧啧,我也想在这里长住啊!"
胡杨队长笑骂道:"你小子,如果真的在这里住下来,恐怕不出两个月,你就嚷嚷着要回城了。"岳阳很不屑地哼了一声。
下得直升机他们才发现,这里的气候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干燥、寒冷,岳阳忍不住捂着鼻子打了个冷战。直升机的噪音惊动了当地居民,村民们纷纷从家里走出来一看究竟,当他们发现是来了客人时,显得十分热情,脸上纷纷洋溢着笑容。岳阳又是感慨和在工布村实有天壤之别。
"我们这里很久都没有来过这么多客人了,外面风大,请到我的屋里去休息吧。那飞行员也一起去喝点热酒,暖暖身子吧。"人群中走出一位年纪稍长的,大概是村长,笑容满面地对大家说道,"部队里的同志已经告诉我们了。我叫玛保,我将帮助你们解决食宿。"
亚拉法师、方新教授、卓木强巴和巴桑等人都不觉有异,但岳阳他们一听就傻眼了,他们完全听不懂这位五十上下的村长说些什么。岳阳轻轻拉了拉亚拉法师的衣襟,小声问道:"法师,他说的是什么语?"
"藏语啊。"亚拉先是一愣,旋即微笑道:"他们说的就是藏语,只是发音有所不同,属于方言,你们仔细听就听懂了。"
岳阳等人正是先认为是藏语,一听不对,再按古藏语的思维去接受,也完全不明白。现在经亚拉法师一提点,才知道是方言,细细揣摩了半天后,总算摸出点门道,就好比上海或广州人说普通话一样,他们说的确是藏语,只是发音完全不一样。
吕竞男看了看时间,对卓木强巴等人道:"我们要在这里休整几天,一是适应这里的高山环境,二是等候气象局的通知,看什么时候山上会出现适宜登顶的天气。登山的时间,或许在四五天后,也可能就在明天。我们必须做好对周围山势的勘察和了解,定制可行的登山路线。现在是11点,在正午前山顶的雾最有可能会散去,我们分做三组,分别从东、南、北三个方向对登顶路线进行勘察。现在我来分配人手,卓木强巴、胡杨、岳阳一组去东面,亚拉法师、巴桑、张立去南面,方新教授和我还有敏敏去北面,听清楚了吗?玛保,我们需要三名向导。"
玛保点点头,从人群中叫了两名身强力壮的中年汉子,问道:"不进屋去歇一歇吗?需不需要把一些背包放在屋里?"
吕竞男道:"不用了,我们必须尽快适应在这种环境内的负重活动,如果在山下都无法背着这些仪器和必需品行动,那么,又如何上雪山呢?"
玛保叹息一声道:"上雪山……难啊!"
[雪山仆从]
卓木强巴一组是去勘察东南卫峰多结玉仲玛和主峰之间的沟谷是否适合攀登,这条路远且难走,玛保亲自给他们领路。
一路上,通过交谈卓木强巴才知道,玛保并不是什么村长,这个名义上的村子其实是牧民自发形成的一个聚居区,村子里有四五十户人家,大家亲密得像一家人,遇到什么事情只要说一声,全村的人都会去帮忙。而且这么多年来,村子里也没有过什么大事,最大的事无外乎生老嫁娶。
村里都是达玛人,卓木强巴知道,达玛县的达玛人大多是在清末从尼泊尔迁徙到喜马拉雅山腹中的,但他们坚信自己是藏族后裔,也有说是克拉底遗族,他们没有文字,解放前同样过着一种非常原始的结绳记事、刀耕火种的生活。由于这里是中尼交界,他们也常常在中尼之间来回行走,很多达玛人的家属亲人都居住在尼泊尔,但是他们坚持居住在中国境内,他们认为中国正逐渐强大,以后的日子会一天比一天好。现在玛保他们基本和藏民的生活无异,说藏语,吃糌粑,只是宗教信仰较少,仅有转经转山等活动,而且采用的是苯教的反转方向。
至于去雪山,玛保摇着头告诉他们,某年某年,国家考察队就来过,十三组人进去,能活着出来的还不到一半人;还有某年,英国的探险队也来过,压根儿就没见回;后来美国的、德国的,各种仪器,比他们设备先进得多了去,都是十人来顶多一两人回去。死亡西风带不只是一个名词,珠穆朗玛能攀,她是仁慈的女神;但死神斯必杰莫,她是脾气暴躁的女神,任何人都无法正面承受她的怒火。
他们来到观测点,山顶依然云遮雾障,仅能看到山腰以下。胡杨队长仅望了一眼,就断定道:"这条路无法通行。"接下来胡杨队长非常熟练地进行了勘测,并将那些危险指给卓木强巴和岳阳看。他认为不能通行的原因有三点:气候太恶劣、地形太复杂、坡度太大。以他们目前的人力和装备,上山就是送死。
玛保笑着告诉他们,他们看到的还算是较好的情况了,因为这是多结玉仲玛峰,这位传说中的女神脾气比起其他几位神灵来还算好的了。在平时,她是一位非常美丽的白色女神,脸上永远洋溢着亲切的笑容,她脖子上带着宝石、黄金白银和鲜花编成的花环,平时喜欢骑一头松耳石颜色的狮子。但当她生气的时候,会变成暴戾的黑面女神,嘴里滴血,两眼冒火,鼻孔喷出烟雾,她的衣服也变成了从死尸上剥下的人皮衣服,手持装满人血的颅骨碗。
卓木强巴觉着这个故事好熟悉,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但一定不是小时候听说的故事,一时却想不起来。只听胡杨队长询问道:"那你的意思是说,其他两个小组的观测结果,比我们这边还要糟糕?"
玛保道:"应该是的。"
岳阳听了之后要想一会儿,才能大概猜明白玛保的意思,他嘟囔道:"只看半山腰就这么难走了,不知道云雾散开后,那山顶是怎么样的。"
玛保对岳阳说的话却能听懂,他连连挥手道:"不可能的,山顶的雾一年四季都有,我从小到大都在这里,就从未见它散过。以前老人们说,因为女神毕竟爱美,她不希望被人们看到她凶恶的样子,所以就把自己的脸遮了起来。这座山峰几千上万年来一直如此,不会有散雾的时候。"
胡杨队长脸色忧虑起来,揪着自己的大胡子道:"这次糟糕了,如果山顶的雾是终年不散的话,我们就必须在盲区进行攀登,这种情况是被称为自杀式攀登的。而且就算雾气散开,这种地形,攀登难度将远高于登珠峰,只怕比南迦巴瓦峰还难,这绝对是5.12级的攀岩难度。"
一时三人短暂沉默,他们都知道,5.12级就是攀岩最高级了,而胡杨队长并不是信口开河的。这时候,玛保道:"就算你们能爬上山腰,后面的路也无法通过,我们以前见过很多能人爬进雾里,然后就再没回来了。"见卓木强巴等人的脸色更难看了,玛保道,"除非冈日普帕为你们领路。"
"冈日普帕?"卓木强巴和胡杨队长同时愣了一愣,在他们的记忆里都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这个名字的意思是雪山的仆人。卓木强巴朦朦胧胧地记得,自己不仅听说过这个名字,而且还有所接触,可是再仔细想想,又觉得不是那么回事,似乎缺少一个关键的联系。
"对。"玛保道,"听说,他是唯一知道上山的路的人。"
胡杨队长道:"他怎么会知道上山的路?"
玛保道:"不知道。不过很多年以前,国家的科考队来过一次,当时是冈日普帕的妻子为他们领路的,那次他们失败了,听说一个人都没回来。后来另外一些队伍想找冈日普帕领路,他再也没有答应过。"
"我想起来了。"胡杨队长用拳头捶着自己的手掌道,"以前我还在西藏冰川科考队的时候就听说过,国家一直想去勘测一座雪山,只是冈日普帕不肯领路,所以一直没法出行。那时候经常提到这个名字,哎呀,我说我怎么听过这个名字呢!听说这里的冰川资源很独特,和纳木那尼峰下的冰川可以比肩。"说着,胡杨队长神往地望着从迷雾中延伸下来的巨大白色冰川。那就像一个少女,露出半截雪白的手臂,在招引着,有一种魔力。
"对了玛保,那时候怎么会知道冈日能找到上山的路呢?他也是达玛人吗?"卓木强巴问。
玛保道:"不是。以前听老人们说,在我们祖先到这里之前,冈日普帕他们的祖先就居住在这附近了。所以我想,他们比我们知道得更多的原因就在此吧。"
他指了指方向道:"他们一直住在靠南一端,还要往上走。那里的环境没有我们住的地方好,人很少,当时就只有一两户人,现在,就只剩下冈日普帕一个人了。"
卓木强巴看了看岳阳,他们都想到了工布村的村民们,那个冈日普帕,他们是否也有类似的使命?
胡杨队长道:"带我们去找他。"
玛保想了想,道:"没用的,以前不是没有人去找过他,自从他妻子失踪之后,他就拒绝带任何人上山。"
胡杨队长道:"你帮我们找到他,至于他愿不愿意带我们上山,我们要和他谈过才知道,是不是?"
玛保皱起眉头道:"可以,不过我要提醒你们,靠近他家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他养了一条大狗,很凶,而且除了冈日普帕,那狗谁都不认。它或许不会咬我,但是你们……"
"大狗!"卓木强巴一下子就想起来了,大叫道,"冈拉!冈拉梅朵!我想起来了!"
"咦?"玛保露出怪异的神情道,"你怎么知道它的名字?"
卓木强巴大笑道:"我说我怎么认识他,冈拉梅朵,冈日普帕,我怎么会不认识他,我在他家住了半年!"他拉着玛保的手道,"你不用担心我们的安全。"
早些年他和方新教授在达玛县寻獒,意外地在冈日普帕家发现了珍稀奇獒海蓝兽,就是冈拉梅朵,藏语意思是雪莲花。为了让冈日普帕同意他带着冈拉梅朵出巡,向全世界展示神獒海蓝兽,他在冈日家一住就是半年,只是他一直管冈日普帕叫阿果(即大哥),骤然听到冈日普帕全名,反而没反应过来。
胡杨队长和岳阳都看着卓木强巴,卓木强巴激动地告诉他们两人道:"海蓝兽!冈日有一条稀世海蓝兽,它叫冈拉梅朵,美丽动人的雪莲花。它还在吗?"最后一句却是问玛保的。
玛保耸耸肩道:"还在。"他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才道,"跟我来吧。"
岳阳好奇道:"海蓝兽是什么?"
卓木强巴道:"藏獒的一种。八年前我和方新教授在达玛县的唯一收获,就是找到了这只海蓝兽。我在阿果家一住就是半年,他还是不能没有冈拉,哪怕一天都不行。现在人们认识的藏獒,大多知道铁包金、雪獒、红獒、黑獒,像金狮、狼青、豹斑这些品种见到的人就比较少了,如果是黄金眼、海蓝兽这些品种,估计连听过的人也没几个。"卓木强巴不禁回想起那种美丽的蓝色,泛着银光的淡蓝色,是任何画家无法调出的颜色,卓木强巴也不知如何描述,只能赞美大自然的恩赐。
"十年难得黄金眼,百年不见海蓝兽。"卓木强巴不禁想起那些人迹罕至的山区老牧民口中流传的神獒、宝獒。黄金眼和海蓝兽都是普通藏獒的变种。所谓黄金眼,就是铁包金的那一对假眼,铁包金的眼睛上方还有两个黄|色的圆斑,看起来就像有另一双眼睛,俗称四眼铁包金。寻常的铁包金那对假眼是淡黄|色或棕黄|色还有棕红色的,而其中一个变种便是假眼成了金黄|色,据说此獒长大后要比寻常獒大上一号,力大无穷,其爪如虎,啸如狮吼。特别是那一对醒目的黄金眼,似乎是一种尊贵身份的象征,寻常獒见了,自会收爪潜行,目露谦卑。
海蓝兽则是雪獒的变种。普通雪獒通体雪白,毛发好的还会泛出银色光泽,叫染银裹雪。海蓝兽平时与雪獒无异,奇异之处便在于当它奔跑在蓝天白云下,过一段时间之后,它的毛色渐渐会变成淡蓝色,并非海洋那种深蓝,而是有些像青藏高原那些海子在蓝天下那种奇异的淡蓝色,又或是冰雪堆积得太深太厚而呈现出的那种淡蓝色,同时泛着银光,很淡,很美,因此得名海蓝兽。此兽在传说中的评价是,此獒通灵,能读人心,矫若灵狐,轻若雁翎,奔跑如风,踏雪无痕,它们不怕冰雪严寒,能在雪雾漫天的雪山上找到正确的出路,能破冰下水捕食,通常是度母和菩萨的坐骑。而海蓝兽体型较同类獒稍小,通常发生变异的都是母獒,它们在老牧民的心中几乎能与紫麒麟媲美,唯一有所区别的就是紫麒麟仅仅出现在传说里,而海蓝兽在现实中却偶有出现。
卓木强巴忆起,当他第一眼看到冈拉时,曾激动地对方新教授道:"海蓝兽!是海蓝兽!看到了吗,导师,那就是海蓝兽,它们并不是只在神话里才出现的。有海蓝兽,也会有紫麒麟!"
卓木强巴将思绪从回忆中抽出来,赶紧联系了方新教授,他像个小孩子似的问道:"导师,你猜我们要去找谁?"
"找谁?"方新教授愣了一愣,马上道,"冈拉梅朵!我说这地方怎么这样熟悉,你们要去找海蓝兽啊?"
吕竞男在通讯器里道:"怎么回事?你们的勘测结束了吗?"
胡杨队长答道:"是的,这条路无法通行。现在我们要去找一个知道上山的路的人,希望他能给我们一些帮助。"
"好的,注意安全,随时向我汇报。"
路上,玛保说起冈日普帕。"他是个好人,虽然脾气古怪了点。很多次,他都帮我们找回了丢失的羊,而且还告诉我们哪些是危险的地段,不要把羊带到那边去了。有时候也有村民看到,在没有外来人进山的时候,他会一个人进山。"
这次岳阳听得半懂,他询问道:"你是说,他一个人住在山上?"
玛保点头,岳阳惊呼道:"他一个人怎么生活?"
玛保道:"一个人怎么不能生活?他有一大群羊,有个大窖室,大概一年出山两次,用羊换生活必需品。每年驻边官兵来看我们的时候,也会给他准备一份生活用品。我们村里人也都是这样生活的。"
岳阳讳莫如深地看了看大雪山,心想,一个人在这种苦寒之地,怎么熬得下来?都没有人陪他说话,那是一种何其的孤独和寂寞。
一路上玛保说了些关于冈日普帕的传言,大约又走了半个小时,脚下的草茎渐渐少了,巨大的卵石多了起来,寒气袭人,那些光溜溜的卵石十分湿滑,很不好走。胡杨队长又看了看大雪山,指着地上的卵石道:"看到了吗,这些石头表明,在很早以前,冰川原本已经覆盖到我们所占的区域了,现在,已经萎缩到那上面去了。"胡杨队长不无感慨道,"我记得那年,我们对冰川考察的结果是,再过不了多久,喜马拉雅山上将看不到冰川。"
随着胡杨队长一声叹息,那寒意更浓了。"强巴少爷,快看!"岳阳指着远处一块山岩。那黝黑的山岩像一面墙矗立在半山,在它下方有几个天然的岩|茓,岳阳所指,正是那些岩|茓。
卓木强巴道:"嗯,看到了。我记得上次来时,导师告诉我,这估计是旧石器时代的古人居住过的地方,但是这种露天岩|茓太容易被破坏了,所以里面什么都没有。在达玛县有很多处旧石器遗址,达玛县也是古人的聚居区。"
胡杨队长也道:"不仅是这里有,从阿里最西到最东的金沙江畔,整个喜马拉雅山脉弧区,都有这种岩居洞|茓。根据初步推测,在人类文明萌发的初期,喜马拉雅山脉中经历了一段很漫长的岩居人时期。"
"噢。"岳阳有些失望道,"我还以为是戈巴族的遗弃地呢。"
卓木强巴心中一震,看来有类似想法的不止自己一个。但岳阳的说法却让他想起戈巴族和青藏高原的旧石器时期古人,是否一脉相承,将一万年前的原始文明一直继承到现代呢?在他脑海里,出现了一幅身着兽皮、手持木棍的原始人生活画面,那些原始人扛着猎物归来,身后跟着一群……等等,怎么会出现这样的画面?卓木强巴的视线重新回到那黑黝黝的天然岩洞,刚才那画面就像过电影一样,他看得很清楚,那些岩居人身后跟着的是--一群狼!
玛保对原始人知之甚少,他领着路道:"从前面那个坳口翻过去,再走半小时,就可以看到冈日普帕的房子了。"
坳口的风很大,刮在脸上生疼,两边的山像两个巨人,将腿交叉靠在一起,如今,他们就要从这折叠的腿缝间穿过去。忽然,风似乎更大了,那呼啸的风中隐隐透着森然气息,那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气息让四人同时停下脚步。枯草在狂乱的风中抖动,似乎也想逃避那种看不见的神秘力量。
卓木强巴闭上眼睛,凭着直觉道:"有什么东西朝我们来了,速度很快!"他刚说完,就听到岳阳大叫,"小心!强巴少爷!"
卓木强巴睁开眼睛,就看到了风中那抹蓝色的闪电……
[冈拉梅朵]
没有人看到它从何处来,怎么来的,仿佛是从虚空中突然出现,所有的人只看到,那是一种闪电才能发出的蓝光,直向卓木强巴扑去。岳阳张开的嘴正待合上,胡杨队长一脚在前一脚在后正准备摆开一种防御的姿势,玛保则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在那蓝色的光芒面前,一切都显得缓慢而迟钝。当大家从那种行动变迟缓的状态中恢复过来时,那道淡蓝色的光芒,已经扑在了卓木强巴的身上。
就在蓝光接触到卓木强巴的一瞬间,突然又发生了变化,它轻柔下来,并未将卓木强巴扑倒在地,而是与卓木强巴甫一接触,立刻折返。在蓝光转折的一瞬间,岳阳才看见,那是一只巨兽,同时他心中的不安和恐惧,胜过了他经历的任何危险。因为他发现,如果站在那里的是自己,不管自己做出什么反应,也躲不开那蓝色巨兽的扑击。
那只巨兽以惊人的速度奔出十几米远,又马上折回来,再次向卓木强巴扑去,刚刚碰到卓木强巴,马上又折返,如此三四次,最后一次才算停下,将两只前爪搭在卓木强巴的肩上,伸出长舌,喉咙里发出粗重的喘息。
岳阳等人这才看清,那是一只巨大的雪獒,站立起来几乎和卓木强巴等高,一身纯白的长毛银光闪闪,可刚才看到的怎么会是蓝色呢?难道出现幻觉了?岳阳仔细想了想,那似乎不是蓝色,而是一种从未见过的颜色才对。
只见卓木强巴伸手抱住雪獒,抚摸着那蓬松的围脖,大声笑道:"冈拉,冈拉,好姑娘,好姑娘!你还记得我!"那雪獒用鼻音不住地发出短促而尖锐的呜鸣,似乎在回应着卓木强巴。
看到这一幕,岳阳和胡杨队长都愣住了,就如同张立第一次看到卓木强巴和狼说话一样。此时的卓木强巴,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亲切,那是一种挚友之间的亲切。那眼神,那笑容,好像他们是分别几十年的亲兄弟,又好像是携手走过一生的老夫妻,或者说是战场上一同活下来的生死至交,当时卓木强巴和那头雪獒拥抱在一起,散发出来的亲和力甚至让风都变暖和了,真是怎么形容都不过分。胡杨队长不仅对卓木强巴的变化感到惊讶,那头雪獒也让他感到震惊。他也曾见过不少獒,在他的印象中,那些大块头的家伙总是阴沉着脸,一双眼睛以剽悍的目光盯着你,要不就是一副高傲且狂野的尊容,他从未见过,獒也有这样柔情的一面。此刻伏在卓木强巴肩头的冈拉,不仅鼻腔里发出呜鸣,那颗硕大的头颅也在卓木强巴肩上来回蹭着,就像满腹哀怨的少女在向离别多年、等待了多年的情郎诉说着思念和委屈。
那一人一犬,长久地紧紧拥抱在风中窃窃私语,旁边三人则呆呆地看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卓木强巴才将冈拉放下,抚触它的额间。冈拉伸长脖子,很惬意地闭着眼睛。卓木强巴道:"给你介绍几位朋友,冈拉。他们都是我的同伴。"接着,在岳阳等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下,卓木强巴煞有介事地将他们一一介绍给冈拉认识。
这时,胡杨队长总算见到了他经常见到的藏獒模样,冈拉只是在听到他们名字的时候睁开眼瞟一下,那神情,就像一位正在享受按摩的老总,旁人给他介绍是否录用新来的员工,它半睁开眼,随后微微地点点头。岳阳不满道:"哎呀,看它那个样子,这么拽!"冈拉突然一瞪眼,朝着岳阳龇牙咧嘴,岳阳心中一个激灵。站在岳阳身旁的玛保受到的惊吓更为明显,忍不住退了两步,若非胡杨队长搀扶一把,险些跌倒。
胡杨队长笑道:"我见过的藏獒大多是这样的,成年藏獒体型硕大,孔武有力,而且它们对陌生人通常保持着敌意和警惕,在它们眼里,普通人根本就不是它们的对手,它们有资格骄傲。除了它们的主人之外,想要得到它们的尊重,除非你也尊重它们,当你用看宠物的目光去看它们时,它们也会用看宠物的目光来看你。以它现在这种姿势和态度,表示它已经认可你了,当然,这是看在强巴的面子上。"
"冈拉,冈拉?"岳阳不信,试探着叫了两声。冈拉脸转向一旁,瞅都不瞅岳阳。
卓木强巴见玛保脸色一阵惨白,忍不住道:"你没事吧?"
玛保面有难色道:"这里,你找得到路了吗?"
卓木强巴环顾四周道:"当然,这里离冈日的小屋已经很近了。如果你有什么事的话,可以不用送我们了,我们能找到回去的路。"看着玛保的面色,卓木强巴宽慰他道。
玛保谨慎地看了冈拉一眼,犹豫片刻,终于道:"那,我就送你们到这里了,你们自己小心。"
卓木强巴和胡杨队长与玛保握手告别,表示了感谢。
玛保离开之后,冈拉突然睁开双眼,从卓木强巴的手下蹿了出去,跑了两三步,回头一望,接着又跑了两步,再次回头,随后撒开四蹄,像一阵旋风似的跑走了。卓木强巴看着冈拉的背影在风中渐渐变成一朵蓝色的云,微笑道:"走吧,它已经迫不及待要将我们到来的消息告诉冈日普帕了。"
岳阳看着玛保的背影,奇怪道:"他怎么了?"
胡杨队长道:"不知道。"
岳阳和胡杨队长还以为房屋近在眼前,谁知道山大路远,又走了十几里地,这才从山坳峡谷间穿过,眼前一阔,云清天低,小蒿草铺成的草甸如绿茵球场,那卵石和嘎达土混凝而成的石屋就在绿茵场一端,屋后数十根枯树桩围了一个大大的圈。不过岳阳却发现那羊圈里空无一物,草地上也没有牛羊。
来到门口,只见木门上绘着日月和雍仲符号,门楣很低。门内传出一声犬吠,不是"汪汪"的,而是"嗯……嗯……"这样的发音,随后屋内有人道:"强巴,你又来了!"声音苍劲雄浑,中气饱满。
岳阳等人大吃一惊,屋里人竟然知道是卓木强巴,难道那头叫冈拉的雪獒已经能与人交流了,要不屋里的人怎么会知道来者是谁?卓木强巴也问道:"阿果,你怎么知道是我?"
一个满脸笑容的人出现在门口,他的脸色白里透红,有些蓬乱的头发从狐皮帽下支出来,脸上皱褶很深,但两眼有神,头发乌黑,看不出有多大年纪。这人外面套了件紧身豹皮镶边的加翠氆氇,左袖扎在腰间,右袖搭在肩上,用结辫带将里面的羔皮坎肩扎得紧紧的,一把长刀随意Сhā在腰带上。这就是冈日普帕了,那劲服疾装和古朴长刀使这个一米六几的红脸膛汉子更像武林中人。
冈日普帕道:"能让冈拉这样高兴的,除了你还有谁。"只见冈拉将头从冈日裤腿边挤出来,一双大眼睛打量着众人,不一会儿又将头缩回去,从另一侧挤出来,就像一位狡黠又害羞的小姑娘。
虽然上一次来没能借到冈拉,但是居住的那半年,卓木强巴却和普帕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如今这座石屋,有一半还是他修筑的。
冈日普帕让出道来,道:"快,屋里坐。"
石屋很奇怪,没有窗户,屋里光线暗淡,大白天也要点着酥油灯;门极矮,连岳阳也不得不猫腰才能钻进去,卓木强巴几乎是半蹲着进去的。屋内又陡然宽敞,正中放了个火塘,上面有大盆热水,水里泡着一个瓮,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在酥油灯昏黄的光照下,屋里乱七八糟地堆着家具衣物,头顶悬挂着大块油腻腻的风干肉,四壁黑得发亮,那是被油烟熏的。此外用绳子穿了许多一块块像茶砖的东西挂在墙上,一张长板床又当床又当坐榻,褥子凌乱得像被狗啃过,床旁倒有一条干净整洁的圆形毯子,不过那是冈拉睡觉的地方。冈拉一进屋就趴在上面,只用一双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卓木强巴。
看着一屋堆得满满的衣物,岳阳都不知道该坐哪里,去看强巴少爷,只见卓木强巴将衣物往旁边一推,大大咧咧地坐在了床上,他也捡起衣服,选了张凳子坐下。冈日将一些杂乱物什统统扔到床上,把凳子弄出来,然后揭开水中的瓦瓮,一股酒香顿时扑鼻,原来他在温酒。
胡杨队长告诉岳阳,这里是高寒地区,访客往往历经风寒,所以待客之道是以酒代茶,喝了暖心暖胃。
冈日拿了四个大茶杯,斟了满满四杯酒,递给卓木强巴和岳阳等人,一面递酒一面喃喃细语,像在念咒,又像在唱歌。
岳阳依稀记得这种待客酒要先喝三口,但是不能喝完,扭头一看强巴少爷也没有一口喝完,但是那一口灌得很凶,于是他也喝了一大口。这一口下去,岳阳顿时如炭在喉,腹中如火中烧,却喷不出来,一张脸立刻憋红了。没想到这不是寻常米酒,更像烧刀子或二锅头。
一见岳阳不住哈气挥手的滑稽样,屋里的人都笑了起来,连冈拉都眯缝着眼睛,下颌频点,如同一只媚笑的猫。胡杨队长道:"这可不是青稞酒。这里是高寒地区,人们喜欢喝烈酒,据说有的酒精浓度在百分之七十,那几乎就是酒精了。你以为你和强巴拉一样能喝啊!"
冈日普帕面有得意之色道:"这就是历史中的阿次吉酒,外面都说是阿拉伯传入西藏的酿酒法,其实我们的祖先早在唐代以前就会这种酿造技艺了。阿次在古藏语中的意思就是树汁,本来这酒是用树汁和蜂蜜调和酿制的,这里没有蜂蜜,我用别的东西替代的,比其他酒还要烈一些。"
岳阳不敢再喝,他的身体已经像被火包裹着了。冈日也不在意,和卓木强巴叙叙旧情,然后道:"说吧,这次你来的目的。"
卓木强巴道:"紫麒麟。"
冈日瞪了瞪眼睛,露齿而笑,看了看冈拉,又看了看卓木强巴,道:"你依然相信……有海蓝兽,就一定有紫麒麟?"
卓木强巴肯定道:"这次我一定能找到的。"
冈日道:"我能帮你什么忙?你该不会想把我的冈拉……它已经过了那个年纪了啊?"
卓木强巴一愣,旋即笑了。他知道,冈拉应该已过了十五周岁,按照獒的寿命,它已经属于中老年,显然冈日认为自己想让冈拉去与紫麒麟交配,但是冈拉已经过了生育年龄了。卓木强巴道:"这件事情说来很复杂,我只能简单地告诉你,我们要上雪山。"
冈日的笑容顿时收敛起来,道:"不可能,紫麒麟不可能在雪山上存活。"
卓木强巴道:"我知道,我们要去的地方,应该不是雪山顶上,我们估计是一个与达玛人居住区类似的地方,那里有适宜紫麒麟生存的环境。但是我们找不到上山的路,听说你是唯一知道上山的路的人。"
冈日沉着脸道:"我不会带你上雪山的。"
卓木强巴急道:"为什么?阿果。"
冈日道:"你知道的,拉珍就是因为带别人上雪山,所以雪山收去了她的魂魄,那是对我的惩罚。从那以后我就发誓,不管是谁因为什么原因,我都不会带人上雪山了。"
卓木强巴紧眉,思索着该如何解开冈日这个心结,这时,胡杨队长道:"其实,我们不仅仅是去找紫麒麟,我们是代表国家去寻找一座消失在历史中的庙宇,它可能是全西藏最大的伏藏……"原本,胡杨队长是打算利用神秘的帕巴拉来打动冈日,没想到,这一说,冈日冷笑道:"帕巴拉!那就更不可能了,帕巴拉只应该存在于它存在的地方,不应该被人打扰。强巴,这下,我可不管你有什么理由,绝不带你们上山!"
岳阳心中暗道:"糟糕,胡杨队长忽略了,冈日是唯一知道上山的路的人,以前来找他的人说不定多少也透露过帕巴拉的事,这下弄巧成拙,可能连强巴少爷也被看做骗子了!"他灵机一动,抛出杀手锏道:"冈日大叔,强巴少爷可是圣使,以前我们都不知道,圣使!"他重重地强调了一遍。
没想到,冈日干脆地回答道:"我管你是什么使,就算他是钦差大臣,我说不带就不带!"
岳阳一愣,没想到圣使这个名字在这里不好用。
冈拉似乎察觉到什么,反复看着它的主人和卓木强巴,两人脸上没有笑容,沉默着,它也感到一丝无助。突然它蹿出来,在冈日的脚边蹭着,用那大脑袋顶着,满腹委屈地低鸣。冈日摸了摸冈拉的头,叹息着对卓木强巴道:"我相信,你是去找紫麒麟。"他又看着胡杨队长和岳阳道:"他们是去找帕巴拉……"他停了停,道,"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传说中的帕巴拉被光军藏匿起来是有原因的。它和它所在的香巴拉虽然象征着可以满足人类所有欲望,可是你不要忘记,在那无尽的财富背后,藏匿着的是毁灭一切的诅咒,你得到多少,就将失去多少。世上没有从天而降的财富,也没有凭空幻想就能得到的满足。"
卓木强巴眼前一亮,追问道:"你知道帕巴拉和光军?你知道多少?"
冈日哼笑一声道:"我知道的,只怕比你能想到的要多得多。"
卓木强巴道:"能告诉我们一些你知道的关于帕巴拉的事吗?"
冈日沉思着,卓木强巴悄悄给冈拉递了个眼神,冈拉又开始在冈日腿边拱他,嘴里"呜呜"地叫着,使劲昂着头,一双大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冈日,仿佛在哀求冈日:"告诉他吧,告诉他吧。"岳阳和胡杨队长看得目瞪口呆,心中剧骇,唯有卓木强巴知道,什么叫通灵之獒,怎么算是能读人心,这就是灵獒海蓝兽!
冈日轻轻敲了敲冈拉的头,道:"小妮子,别以为你在那里偷偷和他眉来眼去的我没看见,我会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
冈拉呜呜了两声,趴在地上,两只前脚抱住头扮委屈,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却滴溜溜打转。冈日作势再敲,冈拉趁其不备,一溜烟蹿到床上,躲在卓木强巴身旁,然后伸出舌头,向冈日扮了个鬼脸。
冈日无奈笑骂:"小叛徒。"冈拉哼哼着,索性枕在卓木强巴的腿上,伸长脖子,眯着眼睛,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让卓木强巴给它整理毛发去了。
冈日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最终道:"好吧,有些东西,我原本打算带进坟墓的。我问你,强巴拉,八年前你来这里,真的只是为了冈拉?"冈拉一听提起它,赶紧睁开眼睛,竖耳倾听。
卓木强巴半怒半急道:"这是什么意思?八年前,我连帕巴拉是什么都不知道!"
冈日点点头,道:"你们可知道光军?"
[戈巴族的信仰]
卓木强巴点头,冈日苦笑道:"吐蕃王朝的最强战力,竟然没有在任何历史文书上留下只言片语,哼哼,真是让人不可思议啊!"话锋一转,随后道,"你们对光军知道多少?"
卓木强巴看看胡杨队长,随后将他所了解的光军大致说了一遍。冈日不住点头,然后道:"看来你们下了很大工夫啊,竟然被你们挖掘出这么多资料。那么对于戈巴族,你们的了解又有多深?"
卓木强巴整理了一下思路,又从象雄十八岩居小邦说起,讲述他们所知道的戈巴族。冈日静静地听着,有时露出赞许的微笑,等卓木强巴说完,冈日才道:"能从神话故事和历史残片中搜集到如此多有用的信息,你们一定付出了很多。不过我有一点疑问,你们对戈巴族的来历、过渡到光军的历史和他们的生活方式了解较多,可是对于他们的信仰,似乎没有涉及?"卓木强巴迟疑了,虽然他从父亲那里得到关于光军信仰的推测,可是他并不敢肯定,所以就没有说。
"信仰?"岳阳质疑道,"军人不是只需要服从吗?"
冈日道:"别忘了,军人首先是人。在古代高原,可以说人人都有信仰的,而且他们的信仰极其坚定,那是铭刻在他们的灵魂和骨子里,任何人都不能改变的,军人也不例外。在吐蕃军中,就有专门的军辛一职,乃是军队中的苯教祭师。卜卦预知凶吉,战后招抚亡魂,吟诵平息军心,这些都是军辛的工作。"
岳阳道:"这样说来,那时候的光军信仰的是苯教喽?"
冈日道:"的确,那时候的军队大多信仰苯教,但光军……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岳阳猛然一震,惊道,"难道说,光军他们既信苯教,也信佛教!他们是介于两种宗教之间的融合信仰?"
冈日第一次仔细打量这个看起来无忧无虑的年轻小伙子,冈拉也瞅了岳阳一眼,不过那表情显然是嗤之以鼻。冈日道:"反应很敏捷啊,看来你们也在这方面有所了解了,不过不全对。戈巴族,他们有着自己的信仰,那是一种我们称之为原生巫教的信仰。"
"原生巫教?"胡杨队长和卓木强巴神情都专注起来,他们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
冈日道:"对,就是在人类文明萌发之初,对于河川山石、电闪雷鸣,乃至一草一木、飞禽走兽,皆奉为神灵,无所不拜,无所不尊。也可以把这种宗教看做是苯教的雏形,直到后来苯教祖师辛绕出世,他将这些神灵统一整合,将原始的宗教系统化、规范化,这才形成了后来的苯教。当然,也有人说,苯教是自波斯传入大食,再由大食传入青藏高原的,但是缺乏确凿的证据,只能说两者信仰相似。不过我认为,古人的原始崇拜,大多都是山川自然,它们当然会相似。"
岳阳道:"这样说来,戈巴族的历史岂不是非常久远?"
"那当然。"冈日道,"象雄岩居十八小邦,那已经是戈巴族没落之后的事情了,早在象雄建国之前,戈巴族就已经存在并且辉煌过。当然,在历史文献中不可能找到那么古老的资料,但是,在神话故事中却留下了无数戈巴族的身影。戈巴族他们有自己独特的神灵,也有自己的宗教领袖,不过要说清楚,先得从他们的来历说起,在他们成为象雄十八岩居小邦之前,继续往远古追溯,一直可以追溯到藏族的起源……"
他看了卓木强巴一眼,道:"自魔女与猴生下后代之后的……四族时期,你知道吧,强巴拉?"卓木强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冈日感慨道:"我想,或许那也是戈巴族最辉煌的一个时期……"
岳阳不明就里,询问道:"四族时期是指什么?"
卓木强巴道:"你们都知道我们西藏有个很有名的关于人类起源的故事,是山中的一位魔女与一只渴望修成正果的猴子结合,他们诞下六只小猴,成为人类最原始的祖先。后来繁衍越来越多,最后就分为了四个大的部落,也就是藏族的四大血统。那个时代,又称为四族时期,究竟有多久远,恐怕比我们熟悉的三皇五帝时期还要古老。我一直觉得,那只是一个神话故事,不过现在看来,那个故事的真实性,恐怕也和三皇五帝的故事相似。"
岳阳明白道:"也就是说,那段时期真实存在,只是一些人和事被神话和夸大了。"
胡杨队长道:"不对啊,我记得以前看到的资料是说那六只猴子后来就形成了六个氏族,而且那些氏族的名字也不尽相同。我只记得有一个党族,不知道是不是党项的先祖。"
卓木强巴道:"我知道,胡杨队长说的那是佛教典籍中记载的内容,我说的是我们家那本古经里提到的内容。"
冈日道:"按照古籍的记载,西藏的四人种分别是斯族、穆族、桐族和冬族。那时候他们已经开始信仰原始巫教,他们将部落的最高统领称为苯波。苯波的意思就是大巫师,是古代人们的精神领袖,这种称谓一直保留到象雄、吐蕃等新兴的王国建立之前。"
岳阳不解道:"这里面没听到戈巴族的名字啊,这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冈日道:"在四族时代结束之后,根据神话传说出现了玛桑九族,然后分裂为二十五小邦,后来又有了十二小邦、四十小邦,那应该是指出现了无数小部落族群相互征伐的战乱时期。这些小邦都是互不统属的氏族和部落,他们中开始出现自己的王和臣,只不过随着历史的变迁,种族的名字早已流逝,不能一一追根溯源。我们只能推测,戈巴族正是四族之一的后裔,应该是某一族衰落解体后遗存的小邦,居于二十五小邦之中。"
岳阳道:"为什么这样说?"
冈日道:"因为他们的信仰。戈巴族信奉的是四族历史上最杰出的四大巫王,他们的称号分别是党·苯波、赛·苯波、东·苯波和莫·苯波。这种信仰和戈巴族与狼同居的生活方式,应该是自戈巴族诞生之日或是在他们诞生之前便有,并一直延续至今,据说当年藏王松赞干布将四座镇边庙改称四方庙,正是为了迎合光军的信仰。后来很多戈巴族人加入了光军,为了迎合战争的需要,他们又在众多宗教中挑选出一位破坏力强大的神灵作为他们的战神,梵音叫摩醯首罗。其实那就是佛教中的大自在天。在印度教里是象征破坏之神的湿婆。他拥有毁灭一切的力量,可以将整个宇宙重新清洗,就算后来被吸纳入佛教里,他也拥有不低于释迦牟尼的力量,独立于诸天神佛之外。另外还有一点很奇怪,在拥有战獒之前,他们崇拜的图腾或神兽不是狼,而是一种与蛇相似的生物,据说是一种会飞翔的蛇形生物。这种信仰,在古老的苯教中同样存在,正因如此,当中原的龙传入西藏之后,才会很快被藏民接受。"说到这里,冈日停下道,"对戈巴族的历史和信仰,我知道的大概就是这么多了,毕竟光军和戈巴族一直都是一个神秘的存在。"
三人面面相觑,消化了半天,岳阳才道:"对,对不起,我有些糊涂了,那四大巫王的名字怎么和他们的种族完全不同啊?还,还有,戈巴族的信仰不是融合了佛教和苯教的信仰吗?怎么又成了与他们完全不同的信仰了?"
冈日道:"首先,那四个称号并不是巫王的名字,它们仅是一种象征代号,在古代发音中的意思没有人知道,不过我想大概相当于我们今天所说的智慧天王、威武天王这一类吧。不过传说中那四位巫王的后人倒直接将自己的姓氏改为了党、赛、东和莫姓,至于是不是真的就不知道了。至于戈巴族的信仰问题,那又得从另一头说起,同样很长。"
冈日起身,又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道:"关于那种介于佛教和苯教信仰之间的融合信仰,得从藏王松赞干布说起。你们知道,在佛教传入西藏之前,几乎高原上所有部落信奉的都是原生苯教。当然,那时候的苯教历经千余年,已经详细规整化了。但是苯教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多神论,它继承了原生巫教的特性,世间万物皆有神灵,而且那些神每一个都是独立的,他们各自有各自的领域,各自管辖各自的范畴,如果两位神之间爆发了冲突,那么大家打一架,有输有赢,没有哪一位神凌驾于另一位神之上,也不存在谁的地位更高或是更低。而且苯教巫师靠预言来决断国家大事,今天我们已经知道,那种巫卜预言之说,缺乏科学性和实效性,所以,当藏王松赞干布继位之后,他决定改变这一切。你们可知道,藏王松赞干布,原本是一名苯教徒。"
"啊!"岳阳轻轻惊呼。谁不知道藏王松赞干布是观音菩萨的化身,在藏传佛教中有极为尊崇的地位,现在冈日竟然说他是苯教徒,着实令岳阳大吃一惊。不过看胡杨队长和强巴少爷的反应,显然这是真的。
冈日道:"宗教的产生,往往是为了抚慰人们的心灵,但是一旦和政治挂钩,那么它们的首要作用就成为了统治阶层的工具。不管哪种宗教,在统治者看来,只要它能让百姓变得更容易接受统治,它就是好的宗教,反之,它则是统治者的绊脚石。苯教的多神论和国家大事问天机制,显然是不利于统治的,所以藏王松赞干布的前半生是一名苯教徒没错,可是他很快发现,那些苯教的巫师将国家大事交给上天去决定,严重地影响着他的统治。他需要的是中央集权,国家大事由他说了算,而不应该靠上天,所以,改革必须进行!而佛教中佛祖诞生时那一句'天上地下,八荒六合,古往今来,唯我独尊'的十六字真语显然非常适合统治者。其实,早在松赞干布推行佛教前,佛教已经传到了西藏,结果却遭到了苯教的强烈排斥,根本没有立足之地。要知道,让人们改变千余年的信仰,去信奉一种新的宗教,这是极为艰难的过程,除了藏王松赞干布,还真没有哪位统治者敢开这个头。为此藏王松赞干布做了许多工作,通过和亲引进佛教,颁布一系列的法令和条例给僧侣大开方便之门,制定一系列信奉佛教的优惠政策等等。"
岳阳皱眉,这些好像不关戈巴族什么事。只听冈日继续道:"不过当时藏王松赞干布面临的压力,恐怕比我们所能想象的还要大。要想让百姓接受新的宗教,首先就要从自己做起,从身边的高官大员开始,而当时的环境,上至官员贵族,下至百姓农奴都是忠诚的苯教信徒,朝堂内外反对声一片。这些,都还不是藏王要担心的,真正让他担心的是军队,在那个时候,军队里的士兵也全是信奉苯教的,如果士兵哗变、叛逃、反抗、暗杀,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所以在很早以前,藏王就做好了准备。"
这时候,"戈巴族"三个字,已经出现在卓木强巴等人心中了。果然,冈日道:"现在你们知道了,为什么藏王松赞干布不选别的人,而执意要把戈巴族人训练成光军了吧。正是因为他们的信仰与别的藏民信仰都不同,只要不触碰他们信仰的核心,也就是四大苯波的地位,其余不管是苯教的年、赞、魔,还是佛教的释迦牟尼或密教的大日如来,他们都可以信奉,与他们的原始信仰不会有任何冲突。所以后来光军一直担任着皇家亲卫军的职务,他们的实力是最强大的,而他们的信仰包容性也是最强的。"
岳阳不解道:"可是,为什么,他们后来连佛教和苯教都一起信了呢?"
冈日道:"说到这个,就不得不提一提佛苯之争。你们应该知道,佛教和苯教在高原上争斗了几百年,可以说从藏王松赞干布将佛教正式引入西藏起,到吐蕃王朝崩溃,这两大宗教的斗争从未间断过。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原生的苯教不仅在信仰上与佛教有所差异,更重要的是,无数的权贵大臣,他们的利益与苯教是息息相关的,通过原始苯教的仪轨和占卜方式,使他们在一些国家大事上具备发言权,可是佛教进入宫廷之后,那些大臣在重大决策和利益分配上,就失去了主导地位。藏王松赞干布乃是不世雄才,他在位的时候没有人敢反对,可是他去世后不久,那些从苯教得到利益的大臣们就开始重新拥护苯教了。表面上看,吐蕃王朝时期是佛教和苯教在进行争斗,实际上,这是皇家与那些握有重兵的大臣在进行权力的争夺啊!此后的几百年,在大臣的引导下,一些君王信奉苯教,另一些君王又坚持佛教,就这样反反复复、来来往往,历史上的尊佛抑苯、尊苯抑佛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还有无数次发生过流血冲突。只不过末代藏王朗达玛做的那一次最为彻底,所造成的后果也最为严重,直接导致了王朝的瓦解,所以才被人们所熟知。而在这期间,作为藏王的亲卫军,最接近藏王直属部队,由戈巴族人组成的光军,他们的信仰,就不得不随着藏王信仰的改变而改变。所以到后来,他们的信仰变成了一种很奇怪的模式,能最大限度地将原本格格不入的佛教和苯教包容在一起。也只有这样,最高领导才能放心让他们负责安全保卫工作,而光军也从未让藏王们失望过。"
岳阳道:"不对啊,吐蕃历史上还是发生过很多次暗杀事件的。"
冈日道:"光军只是负责外围的警戒,在藏王外出时防止刺客的暗杀,对宫廷内部的阴谋和斗争他们却是无能为力,那高原之主松赞干布的死因至今还扑朔迷离,你不能说是光军没有尽到他们的职责。事实上你们仔细查阅吐蕃史,真正在公共场合死于刺客刺杀的,只有藏王朗达玛,而其余意外死亡的藏王,都是死于原因不明的宫廷斗争。"
岳阳自言自语道:"如此说来,戈巴族和藏王之间,似乎不存在什么大的矛盾,那他们为什么要突然离开,并且带走了四方庙里的全部珍宝呢?"
冈日脸上露出悲愤的神情,叹息道:"不知道啊,这正是光军留下的最大谜团。谁也想不到,号称吐蕃最强战力的光军,会在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一定是早就策划好了的,但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他们要这样做,就没有人知道了。我仅知道有传言说,是藏王灭佛灭得太过彻底,似乎连光军也无法容忍;另一种说法则是源自娘氏和韦氏两大家族的斗争,毕竟这两大家族的人都曾出任过光军的最高指挥官。但是这些说法都缺乏证据,不足信,不足信啊……"说着,冈日露出深深的疲惫,眼神落寞。
冈日提供的信息让岳阳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他正努力将倒悬空寺与光军的失踪联系起来,他隐约觉得所有独立的事件就像被打乱的拼图碎片,只要找到它们发生的前后顺序,就能组成一幅完整的拼图。可是一番努力之后,终因线索不够而只能放弃,拼图中还缺少一些关键的碎片,他无奈地摇摇头。
这时候,冈日对卓木强巴道:"对了,还有一条线索或许对你们有所帮助。强巴拉,还记得你第一次来,给我说的那个九狗一獒的故事吗?就是挖个坑,将小獒崽都扔进去那个。"
卓木强巴点头,这是方新教授给他上第一堂课时讲述的内容,也是他小时候经常听到的故事,他也常将这个故事告诉他的朋友,但是那次……
冈日继续道:"那次我嘲笑了你,还记得吧?"卓木强巴当然没有忘记,那次向冈日说起这个故事时,冈日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好像在嘲笑卓木强巴班门弄斧,后来他问起冈日为什么发笑,冈日只是道:"没什么,很好的故事,很真实,我听过。"但卓木强巴总感到冈日似乎还有什么没说出来。
这时,冈日才道:"因为当时,你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现在,你应该知道那种九狗一獒的训练方法是怎么来的了吧?"
卓木强巴猛地一震,惊呼道:"光军!战獒!那是战獒的训练方法!"这一刻他才明白,为什么那次冈日欲言又止,当时他根本就不知道光军是什么,恐怕就算冈日说出来,他也未必会相信,自己在那里夸夸其谈,在冈日眼中恐怕是井底之蛙,夏虫语冰。
藏地密码5 第三十二章 紫麒麟猜想
[紫麒麟猜想]
岳阳也是格外震惊,他们一直在研究光军和战獒,却从未将九狗一獒的故事和战獒联系在一起,或许是潜意识里,只把故事当做故事。他一面暗骂自己思维狭隘,一面道:"原来挖个大坑,将十条幼獒扔进去,只让一只獒活着出来,竟然是真的,真有这样的驯养方法?战獒,竟然是从|乳獒开始就进行淘汰,太残酷了!"
"残酷!"冈日冷笑道,"残酷的是战争!光军和战獒,都不过是战争的牺牲品。你们可知道,那些戈巴族人,不仅在对战獒的选拔上如此,他们对自己也是如此。相信你们都听说过,在雪山上有这样一个部落,当他们的婴儿刚生下来,只要是男孩,就用一条普通的羊毛毡子一裹,便扔到冰天雪地里过夜,能熬过这一夜的,才被承认是合格的族人……"
岳阳惊得从座椅上跳了起来:"你,你是说……"
冈日冷冷道:"那,就是戈巴族,那,就是光军!"他有些哀叹道,"如果说其他军队是统治者手中的棍棒、铁锤,那么光军,就是统治者手中的一把剑。初时,这把剑厚重无锋,随着战争的需要,这把剑变得越来越薄,但却越来越尖锐,越来越锋利,剑锋所指,无人能敌。但谁又知道,在那无敌之名的背后,藏着怎样的残酷与辛酸。"
看了看众人变了脸色,他缓和了语气道:"虽然说这个传言或许夸大了事实,但就我所知,在吐蕃解体前夕,戈巴族对光军的挑选,的确是从婴儿就开始抓起。具体怎么操作的我不清楚,不过无敌军队这个称号,可不是随便加上去就可以的。"
卓木强巴听得入神,忘记了给冈拉挠痒痒,冈拉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又发出短促的咪呜声,卓木强巴抚摸了几下,它才惬意地眯上眼。冈日看了看冈拉,又对卓木强巴道:"嗯,还有一个关于紫麒麟的观点。记得以前你向我提过,紫麒麟是由于隔代大遗传而产生的。"
卓木强巴道:"是。"
冈日道:"其实,对于这一点,我还听说过另一种观点,只不过当时不知道该如何跟你说。"
卓木强巴探了探身,道:"哦?也和光军有关?"
冈日点头道:"那种观点认为,紫麒麟,有可能是光军人工繁育出来的产物。"
卓木强巴震惊无语。冈日接着道:"你知道的,除了神话传说中,紫麒麟在历史上仅出现过一次,就是藏王朗达玛狩猎遇袭那次,你应该记得……"
卓木强巴点头,冈日道:"不过就我所知,那次藏王朗达玛出巡,并非狩猎,而是得到了准确的线报,发现了光军的踪迹。"卓木强巴道:"你是说……"
冈日道:"那紫麒麟,有可能是光军放出来威慑追兵的。你想想,作为吐蕃的最高统治者,一直有一队光军组成的亲卫军守护在身边,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光军的可怕,这样一支军队突然失踪,他能不担心吗?要是这支队伍哪一天掉转枪口,恐怕任何一位知情的藏王都会寝食难安的。所以,除了光军,还有什么力量能让一位藏王卧病不起?"
岳阳道:"怎么会?难道说,当时光军是反叛?他们不是只忠于最高统治者吗?"
冈日笑道:"谁说他们忠于最高统治者?虽然他们的信仰符合最高统治者需要,但他们并不对统治者效忠。据说,这个约定是藏王松赞干布收服戈巴族时就许下的承诺,他们只听命于最高指挥官,但保留自己的信仰和精神领袖。而他们的最高指挥官,是来自象雄的两大贵族,娘氏和韦氏;他们真正效忠的,是他们的精神领袖,也就是他们族里的大苯波,据说是四大巫王的一支后裔血脉。那次光军失踪事件,一定和那位大苯波有关,因为除了他,没有什么人能让所有的光军突然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过要说反叛,那倒谈不上,毕竟他们没有对藏王或当时的吐蕃军队做出任何不利的举动。他们只是消失了,从这个世界上,彻底地消失了!"
岳阳又道:"这次我是真的糊涂了,不忠于最高统治者的军队,最高统治者敢用吗?"
冈日道:"这个事情解释起来就太复杂了,这牵涉到最高统治者的力量权衡之术,我只能说其情形与清军入关时分封三大藩王有些类似。要让外来的家族为自己卖命,如果那家族能征善战的话,就得给他们军队和一些自治权,但是又要让他们不会造反。这需要统治者不仅要有足够的自信和魄力,还要有相当精妙的手段。你想想,娘氏家族和韦氏家族听命于藏王,光军又听命于娘氏和韦氏,而光军的最高统帅是在两大家族中轮番选任,也就是说藏王随时都可以撤换两大家族对光军的最高统帅。如果你想造反,对不起,光军真正绝对效忠的只是他们的大苯波,但是大苯波又没有实权,不直接领导光军。因此藏王、光军的最高统帅、光军的精神领袖,这三者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形成了微妙的权力平衡,最终的结果就是,后两者都必须抢着向藏王效忠。但就光军失踪一事,显然问题也是出在三者之间,我们唯一能知道的就是,当时发生了某件事,那件事足以影响每一位光军成员,注意,是每一位。因为要是其中有一人告密,光军都不可能做到毫无声息地消失,还要带走四方庙的全部珍宝啊!就我所知,藏王朗达玛对此事是绝不知情的,因为守护在他寝宫门口的光军一夜消失,这件事对他的震撼比任何人都要大,否则他就不会命人掘地三尺也要找出光军的下落,也不会亲自带兵去追查光军的线索。就是他在死前,都还在怀疑是否自己灭佛太彻底才导致了光军的离开,甚至准备反省,重新考虑佛教在国家中的位置。至于娘氏和韦氏家族与光军的关系,在吐蕃时期有过传言,一是说娘氏与戈巴族订有秘密协议,毕竟是他们提出招抚戈巴族加入光军的,而另一说法则是韦氏利用药物控制了光军和戈巴族的族长苯波等等。这些传言,在光军消失的那一夜也就不攻自破了,但是有一点,他们似乎对光军的离去知道一些内幕。毕竟光军离去后,他们不像藏王那样着急寻找,而是在藏王去世后,直接加入了新的权力争夺之中,他们似乎并不担心光军成为他们的威胁,不知道他们究竟掌握着什么秘密。"
岳阳道:"那,韦氏和娘氏还有后人吗?"
"没有。"冈日沉声道,"热衷于权力的人,最终都将被权力所摧毁。就我所知,昔日辉煌的两大家族,最后都灰飞烟灭在战火的硝烟中,而他们所知道的一丁点儿内幕,也被带入了坟墓。再没有人知道光军的下落和他们消失的原因,此后凡是想探知帕巴拉和光军秘密的人,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他口气突然严厉起来,卓木强巴等人都是一愣,冈拉也从卓木强巴腿上直立起来。冈日自知失言,又缓和了口气道:"说远了说远了,我本来是想说紫麒麟的,你瞧,扯到哪里去了。"
冈日又给自己灌了一口酒,但显然没有平息下来,大口地咳嗽起来,一张脸更红了。冈拉柔声低鸣着靠了过去,两只前爪搭在冈日后背一阵轻轻拍打,就像丫头在给老爷捶背。胡杨队长和岳阳被彻底震惊了,岳阳忍不住暗想,冈拉,真的只是一只獒吗?要是我有这样一只獒,该多好!
冈日挥手示意不用,好一会儿咳嗽止住了,才开口道:"你们都知道,戈巴族与狼同居这种生活方式,几千年来从没改过,就算后来,战獒加入了他们,狼的地位也没有丝毫变动,只是将獒也纳入了与狼同等的地位。那么,就带来了一个新的问题……当獒与狼在一起的时候,它们是如何生活,如何相处的呢?此外,因为战争的需要,原本的獒无论是从体型还是力量或速度上,都不可能完全达到标准,光军需要他们的战獒拥有更大的体型、更快的速度、更锋利的爪牙、更敏捷的身手等等,要如何才能做到呢?于是,在此基础上,我们就有了一种假设,或许一开始,只是一个偶然,那就是,獒与它们共同生活的狼,产生了下一代,当光军发现这样的物种拥有更强的战斗力,就开始人为地培育一些……"
卓木强巴惊讶得忘记了给怀里的冈拉梳理毛发,愣道:"你是说,那紫麒麟……"
冈日点点头,道:"根据这种假设,那紫麒麟,或许不仅是紫麒麟,还有其他一些圣兽灵獒,它们也许就是一种狼獒,或者是獒狼,就好像今天的狮虎兽一样。"
岳阳道:"为什么是假设?你只是猜测,没有证据?"
冈日点头道:"是,光军在吐蕃时代就是一个谜,没有人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经历怎样的训练,就连那些权贵大臣甚至是藏王,也只能看到已经合格的光军。同样,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用什么方法来驯养战獒,我们只能猜测。不过,刚才那种假设并不是突然灵光一闪凭空想象出来的,也是前人们经过无数次猜想和反复考虑之后才得出的结论,它的确可以解释今天我们看到的一些珍稀獒种的非常之处。"冈日顿一顿,又道,"比如说冈拉……"
冈拉一听叫它的名字,伸着舌头望着冈日。冈日捧着冈拉的脸庞道:"我的冈拉,它祖先或许就是一头狈獒,或者是獒狈。"
"狈獒?"胡杨队长对这样的提法大感新鲜。
冈日指着卓木强巴道:"强巴拉知道,他应该可以理解。"
卓木强巴已经想到了,这种假设比他提出来的隔代大遗传假设,可靠性要高很多。的确,如果是狈獒的话……卓木强巴欣喜不已,这是一种全新的思考方式,以前冈日不告诉自己,显然是因为光军的事情。他突然发现,光军和战獒竟然有着这样紧密的联系,这些领域,都是他从未涉及的。
岳阳见卓木强巴低头不语,面色时喜时讶,忍不住道:"强巴少爷,别一个人偷着乐啊,说说,狈獒是怎么回事?"
卓木强巴道:"狈,是狼的变种,也有人说是完全不同于狼的一个物种,但它们与狼生活在一起确是毋庸置疑的,只是在今天,从没有人见过。在历史记载中的狈,通体雪白,前肢天生残缺,需要别的狼背负着它走,但是它拥有极高的智商,在狼群中担任军师的角色。一旦某个狼群出了一只狈,那么这群狼的狩猎能力将提高数倍,就算是进入农耕时代的古人,都远不是它们的对手,只能痛骂狼狈为奸,这个成语就是这么来的。如果说,海蓝兽就是狈獒的话,就能解释它们为什么如此聪慧了,的确,是个很有可能的假设……"
岳阳看着冈拉道:"冈拉,很聪明吗?"
没想到,他刚说完,冈拉很高傲地一昂头,竟然发出"哼……"的一声,岳阳又是一阵愕然。
冈日又给大家盛满飘香热酒,道:"我能告诉你们的,就只有这么多了,其余的线索,你们多半能从别的资料中查到。当然,如果你们能找到戈巴族的后人,或许他们能告诉你们更多。"
岳阳讶然道:"戈巴族的后人?他们不是全都去了香巴拉吗?"
冈日道:"谁说的?小伙子,你要搞清楚光军和戈巴族的关系,光军是由戈巴族人组成的,但并不是光军就代表了全部戈巴族人!当年戈巴族加入吐蕃王朝,就被分作了三支,最强壮的士兵挑选加入光军,普通士兵则留在普通的军队进行混编,其余的族人依然是百姓。带着四方庙珍宝一夜消失,后来又建立帕巴拉的,只是光军!而戈巴族人,依然辗转生活在高原,不过,他们也不得不隐匿行踪,过着躲躲藏藏的生活……"说着,冈日露出一丝悲怆的笑意,道,"就在解放前,还有人见过戈巴族人呢,说他们就像那些达玛人一样,生活在喜马拉雅山脉腹地,过着最原始的刀耕火种、逐水木而栖的生活。"
"他们为什么不跟着光军离开呢?"岳阳震惊道,"难道说,连他们也不知道光军去了哪里?"
冈日点头道:"是的,光军的消失是很突兀的。那些戈巴族人在光军走了之后,生活很是悲惨,他们自诩为被流放的民族,原本该保护他们的士兵--戈巴族和吐蕃王朝的最强支柱,就那么消失了。王朝大厦倾覆的同时,戈巴族也遭到极大的打击,能够残延至今,也算是一个奇迹。"
岳阳心中充满了疑问,只听卓木强巴道:"谢谢你,这些信息对我们来说,真是太重要了……"
"等一等!"岳阳突然打断,他满脸疑虑,看着冈日,严词询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卓木强巴和胡杨队长都是一愣,看向岳阳。岳阳道:"强巴少爷,这里面有问题。你想想,为什么他会知道这么多事情?这些事,我们研究调查了这么久,可是却从未听说过的!在那些前人研究的资料中,也没有提到过。"他又面向冈日道,"你是从哪里得到这些消息的?你为什么会住在我们上山的路上?你究竟是谁?你……"
卓木强巴制止道:"够了,岳阳,不要胡乱猜疑,你……你太没有礼貌!"他不知道该怎么批评这个爱刨根问底的小伙子,更糟的是,他也产生了和岳阳同样的疑问。
冈拉一见这个年纪不大,又不是很熟的小伙子敢质疑冈日,它霍地就站在了冈日身前,这次,眼里闪过凌厉的杀气,明明站着没动,却给人感觉它随时会扑上前来。不知道为什么,岳阳竟然感到有些害怕。
冈日一抬手就按住了冈拉,哈哈笑道:"小伙子,你们调查研究帕巴拉和光军才有多少年?"
岳阳一时语塞,冈日道:"我听说,当年探听到帕巴拉神庙的人,不过是从说唱诗人口中听到了一段传说,真正追溯起来,还不到两百年历史,而我们国人得知帕巴拉的时候,已是清末民初,堪堪百年而已。你可知道,我们家族和光军纠缠在一起的时间,已经超过了一千年!一千年哪!从他们失踪的那一天起!"
岳阳突然想到了什么,肃然起敬,道:"你……你就是戈巴族后人!"
冈日微笑摇头道:"小伙子,别那么自信,这次你就错了,我不是戈巴族后人。"他难掩脸上的苍凉,叹息道,"但是我们家族,却背负了和戈巴族后人同样的命运,所以,我能感受到那些被遗弃在高原的戈巴族后人的遭遇。他们经历的一切,和我们家族的经历,应该是很相似的。"
岳阳道:"你们究竟是?"
冈日露出悲痛的神色,冈拉呜呜着,用大脑袋抵在冈日胸口,轻轻地蹭着。胡杨队长道:"够了,岳阳,每个人都有他的秘密……"岳阳停止了询问,突然回忆起吕竞男曾经指导自己时说的话来:"记住,岳阳,每个人都有他的秘密。你在询问时,必须分清楚什么时候是在审讯敌人,什么时候是在和朋友对话。询问,也需要很高的技巧!"
就在卓木强巴不知道怎么向冈日表达歉意时,冈拉突然自冈日怀里站起,警惕地望着门外,耳朵也竖了起来,微微转动,似乎在捕捉空气里的信息,忽地对冈日吠了一声,声音如此响亮,连卓木强巴都被吓了一跳。
冈日从悲痛中猛地醒来,对冈拉道:"要开始了吗?"冈拉回应了两声,冈日手一撑从床榻上跳下,对卓木强巴道:"现在不谈这些,我带你们去看场大戏,保证你一辈子没见过。我拿点东西,冈拉,把门打开。"
[灵獒海蓝兽]
岳阳靠门最近,原本打算去开门,没想到冈拉轻轻将他挤开,抢先一步扑到门前,身体一跃,立起来,把门闩一扒拉就打开了门,冲向了那广袤的绿野。
冈拉欢腾着奔跑了几步,回过头来,只见那雪白的身体轻快地行走在凛冽风中,直与那青草蓝天白云融为一体,岳阳脑海中竟闪现出一个词来--"英姿飒爽"!
没错,英姿飒爽!此时的冈拉气宇轩昂,银白色的皮毛闪现出缎子一般的光泽,紧紧地包裹着流线型的身躯,沐浴着阳光,就如同天空的云朵轻轻掠过草场。
那轻快的步伐好似贵族马踏起的盛装舞步,更似捧着洁白哈达的藏族少女在草原上翩翩起舞。好俊秀的一头藏獒,岳阳一时看得痴了!
卓木强巴轻轻拍在岳阳肩头,道:"很漂亮吧!"
岳阳叹息道:"我真不敢相信,世间还有这么美丽的犬,真是天工造物!"
冈拉奔跑过来,绕着卓木强巴的腿边转了两圈,岳阳看它,它却扭过头去,不拿正眼看岳阳。岳阳道:"它好像不喜欢我呢。"
卓木强巴笑道:"谁叫你一见面就说人家很跩,冈拉可是记着你说的话呢。"
"不会吧!"岳阳睁大眼睛道,"'很跩'这么抽象的词它也听得懂?"
卓木强巴道:"你没看过科学家的分析报告吗?普通成年宠物犬能拥有人类三四岁孩童的智商,像獒、狼犬这些大型犬科动物更是拥有人类六七岁儿童的智商,如果加以训练,它们可以达到人类十一至十二三岁的小孩智商水平。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你认为她还有什么听不懂的?特别像冈拉这样的灵獒海蓝兽,它的智慧,恐怕比你想象的还要高,和它接触久了,你就知道它能带来怎样的惊喜。"说着,卓木强巴微笑起来,似乎想起了往事。冈拉蹲坐在他旁边,眺望着远方,不时扭过头去朝屋里一长一短地呜鸣。
岳阳看冈拉的样子,似乎在催促冈日,他想了想,又道:"我记得我说的是普通话,难道它还能听懂几种语言?"
卓木强巴道:"如果是简单的命令,哪怕再多几国语言,冈拉也记得住。不过平常说话,它未必只用耳朵听,它可以靠观察你的动作、表情,倾听你的语调语速,还有,它能嗅到你说话同时身体散发出来的信息素,捕捉你的心跳频率和汗腺分泌,就好像测谎仪一样。它能观察到你的真实心态,是轻视它,赞美它,讨厌它,或喜欢它。在神话传说中,灵獒海蓝兽是一种可以猜测人内心世界的通灵动物,甚至你还未开口说话,它就已经知道你想的是什么了。"
岳阳忍不住又看了冈拉一眼,冈拉早早地就换了个方向蹲着,背对岳阳,神态昂然地将目光投向远方。卓木强巴道:"你真心诚意地向它道个歉,冈拉会原谅你的。是不是,冈拉?"
岳阳好一阵愕然,在强巴少爷鼓励的目光下,他试探着道:"那个……冈拉小姐,这个……,是我不对,我,我,我,我前面说的话,太没礼貌了……你能原谅……"
话音未落,冈拉站起身来,对着石屋又叫了两声。岳阳看着卓木强巴道:"这……"
卓木强巴笑道:"好了,它已经原谅你了。冈拉不是小气鬼,是吧,冈拉。"冈拉嗔怒地望了卓木强巴一眼,鼻腔里"嗯呜"一声长鸣,分明在说:"你这人,怎么竟帮着外人说话。"
冈日拎着一个小包风风火火地跑出来,嘴里念道:"催,催,催,再急也要把家伙带齐不是?"
胡杨队长紧随其后,语气诚恳道:"你再考虑考虑?"
冈日却好似没听见,对冈拉一挥手,道:"我们走。"冈拉带着大家继续往南行。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岳阳问道。
冈日神秘地一笑,道:"到了你就知道了。你们一定会感兴趣的。"他向卓木强巴递了个眼色。
岳阳没想到这位大叔还玩神秘,老大没趣地不再追问。胡杨队长似乎还气不过冈日拒绝他的邀请,也没说话,气氛一时沉闷,他们四人就静静地跟在冈拉后面。
冈拉速度极快,它似乎不愿意停下慢慢踱步,总是飞快地向前跑一段距离,然后飞快地跑回来,好让大家能跟上。看着它那纵横驰骋的身影,岳阳突然生出一丝感悟,他也想像冈拉那样在蓝天白云下自由地奔跑,尽情地呼吸这自由的空气,然后躺下来,身心都舒展开,与大草原融化在一起。
没多久,冈拉的毛色就开始起了变化,那种令人心碎的颜色,如梦如幻,那骄傲的,自由的,奔跑着的身影,仿佛随时能踏云而起,直冲云霄。那一刻,它的确是从天界不小心流落到人间的神兽。
岳阳赞道:"好美的颜色。这,这究竟是一种什么颜色啊?"岳阳搜肠刮肚,却找不出一个好的形容词,只能沉醉于那种美丽的色彩。
胡杨队长也惊叹道:"从来没见到会变色的獒,它是怎么做到的?"
卓木强巴道:"导师说,这或许是和汗血宝马差不多的生理机能造成的,就像人生气了会面红耳赤一样,当海蓝兽开始急速奔跑时,那皮毛下的皮肤会因运动而使毛细血管充盈,皮肤改变了颜色,影响到银色的毛发,加上天气、光线的反射折射等多种因素共同作用,就呈现出我们看到的这种色泽了。海蓝兽善于奔跑,它们喜欢奔跑,在所有犬科动物中,除了紫麒麟,它们就是跑得最快的,而且它们能将这种急速持续下去,耐力可以像战马一样持久。传说里的雪山女神赐予它们三种祥瑞:赐予它们妖冶的海蓝色皮毛,比那蓝宝石还要诱人;赐予它们云朵一般轻巧的身体让它们能自由地奔跑,成为追风的精灵;赐予它们一颗聪慧的心,使它们可以读懂世间一切语言。"
岳阳咂舌道:"我也想养一头海蓝兽啊。"
卓木强巴笑道:"这是可遇不可求的。在小獒长大之前,没有人会知道这是只什么獒,甚至无法和普通的小狗区分开来。"说到这里,他不禁怜悯地看了冈拉一眼,想当年,冈拉也是一只人类弃獒呢。
又走了一段路,岳阳开口问道:"冈日普帕大叔,我们要去的地方是不是很危险?"
冈日道:"没错,是有些危险,不过只要小心就不会有问题。"
胡杨队长道:"这里风和日丽,也没听到有什么野兽嚎叫,你怎么知道有危险?"
岳阳道:"胡队长你忘了?来的时候,玛保说过有的地方危险。"
冈日道:"嗯?你们是从玛保的村子里来的啊,我还以为是强巴拉直接带你们来的。"
岳阳道:"不是,是玛保带我们来的,不过半道他就折回去了,不知道什么原因。"
卓木强巴微笑道:"我看他有些怕冈拉哦。"
冈日笑了笑,道:"是,几年前他家里丢了羊,在还没有调查清楚的情况下他来质询过我,当时争辩得很激烈。冈拉可不允许别人到家门口来吵架,我一时没喝止住,就让玛保受了点惊吓。后来我帮他把羊找到了,他也道了歉,但是他见到冈拉就一直有些……呵呵。"
"冈拉很厉害吗?"岳阳看着前方飘逸的身影,总不能将那个把头埋在卓木强巴怀里撒娇的大狗与厉害二字联系起来。
冈拉好像听到了风声,掉过头来,对着冈日不满地吠了两声。冈日道:"别小看我们家冈拉,人家都说母老虎发威怎样怎样,要是冈拉生起气来……"
冈拉一听急了,冲上去咬住冈日衣摆,不停地甩动,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喉鸣,那威胁的意味更浓了,分明在说:"不准再说!不准再说了!"
冈日大笑道:"好了,好了,不说,不说了。其实冈拉温柔起来,没有人比它更知心了。"冈拉这才松口,一溜烟跑远了,冈日凝望着冈拉的背影,眼中饱含深情。看着冈日眺望冈拉的眼神,岳阳似乎有些明白了,难怪强巴少爷借不走冈拉,冈拉就是冈日生命中的一部分啊,别说一天,哪怕一刻,他也离不开冈拉。没有冈拉,那冈日怎能独自在这孤寒的雪山脚下一待就是十几年呢。
又南下走了十几分钟,他们渐行渐高,已踏入大山沟壑之中,不知身在何处了。岳阳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辨认着方位道:"我们好像一直在向南行。"
胡杨队长道:"没错。"
岳阳道:"不知道会不会遇到亚拉法师他们。"
"嗯?"冈日道,"你们还有人?"
卓木强巴将他们分作三组前往三个方向探查上山路径的事情说了一遍,冈日严峻道:"他们有危险了!"
卓木强巴想了想,亚拉法师、巴桑、张立,这三个人在一起,他们能遇到什么危险?他道:"他们不会有事的,他们三人的身手比我都好。"
冈日摇头道:"人们不惧怕危险,是因为人们不知道危险的可怕。"
岳阳突然踮着脚尖望了望,大声道:"咦,那不是亚拉法师他们吗?张立!巴桑大哥!亚拉法师!这里!我们在这里!"
冈日这才松了口气,道:"还好。"冈拉也跑了回来,看着远远的四个生人。
亚拉法师等人走近了,岳阳迎了上去,询问道:"怎样?"
巴桑摇头,看样子他们也没找到合适的攀登路径。随即,他们就看到了冈拉,那通体的海蓝色正淡淡隐去,看起来就像缀满了时隐时现的蓝色星辰。但是冈拉看到他们,却没有多少好感,它警惕地盯着巴桑,不怒不吠,爪子也小心地收了起来,但那眼中蕴涵的气势,竟连巴桑都有些吃不住。冈日也收起了笑意,不等卓木强巴介绍,径直向前走去,目标直指巴桑,冈拉不动声色地跟在后面。
巴桑警觉起来,出于一种本能,他的手握在了匕首刀柄上。不料,冈日仅仅是从巴桑身旁穿过,淡淡扔下一句:"你身上的杀气太重了,冈拉不喜欢你,小心点。"冈拉瞟了他一眼,也从巴桑身边走过。巴桑不经意地发现,这一人一獒靠近自己时,那种气势上的压迫,竟然令自己的呼吸都显得困难起来,这可是连强巴少爷也做不到的。
冈日和冈拉最后站定的地方,竟然是亚拉法师身前。冈日露出冷酷的笑意,低声道:"很久都没遇到真正的高手了,是吧,冈拉,你也迫不及待想与他较量一番了吧?"冈拉精神抖擞,四肢站定,与冈日一左一右面对法师,两人一獒呈品字形站立。
亚拉法师还没弄明白,疑惑道:"你是?"蓦然,他看到了冈日刀柄上的纹饰,大声道,"你是--"
话音未落,冈日的刀已出鞘,凭空划过一道银弧,直削法师面门。亚拉法师心随意动,不退反进,在钢刀削落的一瞬间探出手去,空手入白刃,竟是直接要去擒拿冈日握刀的手腕。此举早在冈日意料之中,他手腕一翻,改为下切,若法师不收手,就等于自己将手往刀锋上凑,若是收手续势再打,那么冈日的刀马上会变切为刺,法师就陷入被动了。
好一个亚拉法师,在千钧一发之际,竟然不收手,跟着刀口变动,也是顺势翻腕,同时手掌一扬,拍击在刀身侧面。冈日只感到手中一麻,那刀差点拿捏不稳,等他重新握刀变招时,亚拉法师已将他手腕罩在五指之下了,只要五指一聚,就将钳住冈日的手腕。关键时候,冈日轻喝一声:"冈拉!"
命令一下,冈拉动了,那离地而起的身影,比起方才冈日划过的那道刀光竟是不遑多让,一口森然白牙对准了法师的手臂。如果这次法师再不缩手,只怕难以保全。法师想也不想,将手抽回,避开冈拉的利齿,跟着又从冈拉头上将手探了出去,这一缩一伸,竟然快得好像根本没动过一样。
没想到,冈拉跃在半空中的身体,仿佛被缰绳拉得直立的马,说停就停,突然将头扭了回来,仍然是对准了法师的手臂,而此时冈日也重新握紧了刀,从冈拉的腹下重新刺了出来,亚拉法师避无可避,只能收手,同时退了一小步。
冈日那一刀明明已刺不到法师了,但他却没有丝毫犹豫,一刺到底。就在亚拉法师认为这是一个老大的破绽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那冈拉在空中的身体一扭,蹬在冈日伸直的手臂上,借力变向,突然向亚拉法师面门扑了过来。
面对这么一个庞然大物直扑过来,电光火石之间,亚拉法师将自己所学的招式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却依然找不到一种适合出手的姿势。银光再现,那冈日的刀像毒蛇一般紧随冈拉而至。亚拉法师刚退了一小步,立势未稳,此番无计可施,只能顺势再退,这次,法师"噔噔噔"退出三步,才避开冈拉一扑之势。冈日和冈拉也不追击,呵呵笑道:"不知上师法号。"
亚拉法师道:"亚拉格果。"
冈日肃然起敬,道:"果然是密修者,厉害。"
亚拉法师看了卓木强巴等一眼,低声道:"想不到,在这里竟然会遇到--白银末裔。"
亚拉法师和冈日冈拉交手,瞬间胜负即分,总共也就是眨两下眼的工夫,然后就看到法师大步后退,卓木强巴想出声制止,还没喊出口就已经结束了,而忙着与岳阳说话的张立更是连看都没看到。卓木强巴赶到二人身边,此时气氛已经融洽,他给二人稍作介绍,然后困惑道:"阿果,法师,你们刚才……"
冈日对卓木强巴笑道:"没什么,冈拉刚才察觉到,这里面有一个很厉害的高手,我一时手痒,验证了一下。呵呵,没想到竟然有密修者帮你们,这一路上,你们应该不会遇到太大阻碍的。"
亚拉法师苦笑道:"密修者也是人,刚才我不是就敌不过你和你的雪……海,海蓝兽!这是一头海蓝兽!"法师这才看清冈拉的神韵,不禁叹息道,"难怪能有这样的速度和如此巧妙的变化,竟然是传说中的灵獒!"他微微点头,似乎刚才那一败,也败得不冤。
卓木强巴虽然曾和冈拉一起生活过很长时间,但他也从未见过冈拉战斗的一面。刚才冈拉在空中腾挪翻转,那一招一式竟是精妙独到,与冈日心意相通,更是配合得严丝合缝,这又岂是普通獒能做到的,恐怕只有传说中的战獒才有如此本事。他有些埋怨道:"阿果,冈拉是一头战獒吧,你竟然一直没告诉过我!"
冈日摸了摸冈拉的额头,冷笑道:"战獒吗?哼哼,如果冈拉是一头战獒的话,恐怕刚才,这位亚拉法师已经躺下了。"
卓木强巴惊讶道:"你说什么!"
此时冈日正在看与法师同来的人。这位亚拉法师刚交过手自不用说,旁边那位冷酷得不用化装就可以去演杀手,也不知道杀过多少人,显然是从战场上活下来的;另一位和岳阳说话的小伙子也是长得精壮结实,一看也是受过训练的好手。他对卓木强巴道:"你们等我一下。"径直向带亚拉法师他们过来的那位达玛小伙子去了。
[狼]
亚拉法师仔细打量着冈拉,点头道:"没错,战獒它们不需要人来下达命令,它们会自己根据战场的情况判断出敌我交战双方的实力。如果刚才那次交手,旁边守护着的是战獒,它就会在我招数用尽、变化已穷的瞬间出手,攻其不备,一击致命。"不知为什么,看到冈拉战斗的身影,又听到法师说起战獒,卓木强巴却不自觉地想起了在可可西里遇到的灰狼三兄弟。分开快两年了,也不知道那三兄弟过得怎么样,他的手摸到了那个贵重的袋子,骨笛静静地躺在那里。
岳阳和张立也赶过来了,岳阳问道:"刚才是怎么了,我好像看见大叔和法师打起来了?"
"没什么。"法师淡淡道,"这位冈……冈日普帕是一名武士,方才我们切磋了一下。"他看了冈日一眼,只见冈日和那个叫坚增的达玛小伙子说了几句,那小伙子面色一变,一个劲儿地摇头,又往这边看过来,然后不停地点头……
"各位,各位!"冈日大声道,"各位,我打算带强巴拉去一个地方,但是那里呢,有些危险。我看大家都是受过训练的人,不知道你们是否愿意与我们一同前去?如果不愿意呢,坚增要回村子,他会带你们回去。"
张立已经听岳阳说起这事,大声问道:"大叔,是去什么地方啊?"
冈日朝岳阳和张立道:"小伙子,你们怕不怕狼?"
岳阳未答,卓木强巴的眼睛却是一亮,就像六七岁的孩子突然听到要去看迪斯尼一样,忙道:"狼!这里有狼?什么时候发现的?上次我来时可没有听你说起?"
冈日道:"我说过你一定感兴趣的。这些狼是你走了之后才来的,前后来了三批,特别是这最后一批,我保证你没有见过。它们今天有一次大动作,怎么样,要不要去看看?
岳阳道:"什么大动作?"
冈日道:"前几天有一群野牦牛从狼的领地经过,被狼群包围了。今天,它们就要展开决战。冈拉已经嗅到了硝烟的气息,现在赶快些,刚好能看到。"
"什么,狼群和野牦牛群的对决!"岳阳激动得声音都变调了,他们听过亚拉法师说起兽战后,就一直感慨晚生了一千年,如今眼前就有这么一幕,想来比兽战也差不了多少吧。
冈日一看岳阳这样激动,马上又道:"我先说清楚,那群狼与你们在电视上或别的什么地方看到的狼都不一样,一旦被它们发现,就有九死一生的危险。你们自己考虑好噢!"
卓木强巴看着大家,岳阳和张立是叫嚷着一定要去,亚拉法师无所谓,胡杨队长思索片刻,道:"也好,顺道去勘测勘测地形。"巴桑似乎在回忆什么,嘴角抽动着,没有说话,岳阳望过来,他又坚毅地点了点头。
大家商量了一下,都愿意去,坚增就提前回村去了,大家继续跟在冈拉身后,向南爬坡。
冈日看了看,连自己共八名成员,不由喃喃道:"八个,有点多了,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他看到张立手中的勘测仪器,忽然想到了什么,对卓木强巴道,"你们是不是有即时通讯仪器?"
卓木强巴点头,冈日连声道:"关掉,关掉,会被发现的。"卓木强巴愣了愣,不知道电磁波传递会不会引起狼的警觉,既然冈日如此担心,他向吕竞男讲明了情况后,大家就关掉了通讯设施。
走了一会儿,卓木强巴问道:"这些狼是什么时候迁徙到这附近来的?"
岳阳也在问:"一共有多少野牦牛?刚才大叔的口气,好像狼群更具优势?"
冈日看了看左右二人,先对岳阳道:"那群野牦牛大概有五六十只。不过狼群是野牦牛群的天敌,有时三五头狼就可以把一群野牦牛吓得惊慌失措,更何况这次,牦牛群在数量上并不占优势。我认为它们的失败是一定的,就看狼群是怎么个赢法。"
听到牦牛群在数量上不占优势,卓木强巴不禁望了冈日一眼。冈日知道他想说什么,答复道:"你去看了就知道了,这群狼,和你以前见过的狼群都不一样。"然后他看了一眼,见冈拉在远方奔跑,才回答卓木强巴的第一个问题,道,"我前面说了,前后来了三批狼,第一批大概是你走后不久就迁徙到这里来了,是冈拉发现它们的。以前的首领我没见过,不过现在那群狼的头领是一匹白狼,一匹白眼狼!"
冈日恨恨地说着,声音却放得很低,接着又道:"第二群狼是四年前到这里的,它们与第一批狼分山头占了,一直没什么冲突,领头的狼应该老了吧,那背就和野生牦牛有些像,我管它叫驼背。这前面两批狼,都和普通狼群没什么区别,一群是家族狼,数量在十五只左右;第二群是集团狼,大约有二十七八只,据我观察大概是四个家族组成的,若不是冈拉,我或许都不会去关心它们的存在。但是这第三群狼就有点古怪了,如果我几次统计的结果正确的话,它们总数大约在两百只左右。"
胡杨队长瞪大双眼,道:"这不可能啊!"
岳阳好奇道:"怎么不可能?"
胡杨队长道:"你不了解狼,虽然狼是群居动物,但群居不代表无限度的集结,这是由环境、食物、家族等多种因素综合决定的。通常一群狼,就是一个家族,由一对夫妻带领数个子女集体狩猎,数量以七到十二只为最优,极少超过二十只。只有到了冬天,猎物减少,需要围捕大型猎物时,相互熟识、领地相邻的几个家族才会组合成一个大的集团,不过最多的时候,数量也就是三四十只左右,由最优秀、经验最丰富的一对夫妻作为集团的领导。两百头狼聚在一起,至少我没见到过,小说里才会这样写吧。这里面牵涉了一个猎物数量和分配问题--狼群狩猎时,那是每一头成年狼都要加入战斗的,而且必须保证每一头成年狼都要分配到足够的食物。要知道,狼是以肉食为主的杂食性动物,而就生物学家们计算,当一群狼的数量超过二十只时,猎食的效率不仅不会提高,反而会大大降低,整个狼群的生存就很难维系下去。两百头狼要一起生活,除非它们学会了开荒种地,吃大米还差不多。"
岳阳想了片刻,似懂非懂,张立却是听得莫名其妙,喃喃道:"我还是不懂,不管怎么说,一个种群,总是数量越多越好嘛。"
冈日开口道:"胡队长说的狩猎最有效团队组合我也听说过,那是有先决条件的。那是指,在食物数量有限的情况下,狼群与狼群之间差别不大,各自都有各自的领地,被限定了捕猎范围,为了保障自己的族群能继续生存下去,那才需要限定狼的数量。当数量超过这片领地可以供养的最大值时,狼群会自动驱逐体弱的狼,就和大公司在经济不景气时裁员是一样的道理。不过,这套理论是在纸上论证出来的,那些生物学家实在太小看狼了。你也知道,在冬季食物稀缺时,家族与家族之间会放下成见,组合成大的集团进行集团狩猎。那么,你知不知道,狼的家族与家族之间,是靠实力的强大来划分领地的范围;你又知不知道,狼的家族与家族之间,除了组合,还有驱逐和吞并,你知道两个相邻的家族是如何谈判、挑衅,继而发动起战争,进行埋伏、围堵,对敌方的家族首领发起斩首行动,或挑唆对方年轻的狼离群,或去找那些独行狼,让其成为安Сhā进敌营中的钉子,这些你都听说过吗?"
胡杨队长等人听得目瞪口呆。冈日一口气说这许多,站在山坡稍许歇息,才跟上冈拉的步伐,对胡杨队长道:"事实上,因为观察狼群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加之狼群本身不易被追踪,数量又越来越少,别说是你们,我守着两群狼这么多年,也只在暗中看过几次。所以我说,这次带你们去看的狼,和你们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岳阳呆立片刻,追上来道:"大叔说的,都是第三群狼吗?"
冈日暗赞这小伙机警,仅凭自己说的前两群狼都很普通就猜到了后面所说的都是第三群狼所为,他点头道:"是的。你不知道,原本狼的领地观念是很强的。一是依赖性,毕竟是自己出生成长的地方;二是它们不会在自己不熟悉的环境中作战,每一头狼,可以说对自己家族的领地都了如指掌,这对它们来说,是狩猎必须掌握的技能。但是,狼的领地也并非一成不变的,如果遭遇天灾,比如干旱、酷寒,导致食物无法维持生计,这时候,就会出现一种罕见的情况,也就是我们将要看到的。"
"是什么?"岳阳急不可耐地问道。冈日看了看卓木强巴,微笑道:"这些都是强巴拉告诉我的。"
"迁徙狼!"卓木强巴接着道,"这需要有先决条件的。首先,得出现一个特别强大的家族。狼和人一样,也讲天赋的,有时候,某个家族会突然出现一位特别强壮,或是特别有谋术的族长,在它的带领下,那个家族肯定会比周边的家族强大。当那个狼家族强大到可以无视周边的家族时,同时它们也就会无视所谓的领地潜规则。在这个家族面前,将不再有领地的边界,它们会霸占别的家族的领地,那些弱小的家族,只能选择顺从或是被驱逐,这个时候,整个狼群已经开始由家族转变为集团,聚集在这个优势家族周边的附属家族将会渐渐增多。所不同的是,它们不是单纯的合作集团,而成为一种有阶梯关系的等级分明的战略型集团。第二个条件,就是环境改变。物资丰裕的领地不会出现强大得可怕的家族,只有在那些物资匮乏、领地无法维持生计的地方,家族与家族之间反复地战斗,才会突然有某个家族崛起。当它们聚集成集团,而那巨大的领地内依然没有可养活它们的食物,那么,整个集团就将发生质的改变,它们会从领地狼转变为迁徙狼。它们将被迫从自己世袭居住的地方迁徙几千乃至数万公里,以寻求可以生存的环境。领地狼和迁徙狼最大的区别就在于数量,在长途的迁徙中,未知的困难是无法估量的,没有足够的数量来维持,狼群根本就不敢大范围的迁徙。迁徙狼是狼群为了生存下去而被迫采取的手段,这时候狼就不是几十头、几百头,多的时候甚至会出现上千头狼聚集在一起。不过,这些现象只会出现在没有人的地方,你们没看到过类似报道,那是因为没有人见过,见到的人,存活的几率几乎为零。而且,今天我们国内的狼,已知的也就几千头,能看到上百只狼聚集在一起,恐怕都将是我们这一生唯一的一次。"
张立惊呼道:"上千头狼聚集在一起的迁徙,强巴少爷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卓木强巴道:"如果你再大三十岁,又是生活在西藏、新疆、内蒙古等地,你有可能看得到。"
岳阳道:"这么说,强巴少爷亲眼见过迁徙狼。跟我们说说,你见到的迁徙狼是什么样的?"
卓木强巴道:"就算我没亲眼见过,我起码也该听说过,你们和我在一起这么久,该不会忘记了我是动物学犬科专业的吧。要说迁徙狼,里面涉及面太广,得先和你们说说狼的基本知识,这样就好理解了。" 卓木强巴娓娓道来,让同行的人对狼群有了一个基本的了解。
狼群通常采用家族式群居,数量从三五头到十几头不等,最常见的方式有两种,一是一对夫妻带几个子女,另一种情况是兄弟姐妹几人,和大家的孩子一起。有时候狼对爱情显得很忠贞,一夫一妻维持终身,通常情况下,夫妻子女型的家族,那对夫妻会成为家族首领;兄弟姐妹型的,雌雄不论,谁的经验丰富,谁的捕猎技巧最好,大家就听谁的……
狼的等级制度十分森严,在进餐的时候尤为明显,头狼最先享用食物,等它们吃完,其余的狼才敢靠近食物;就算一同进餐,也要分清头、身体、腿,不同等级的狼吃不同部位的肉,只有那些怀着幼崽的母狼有时会有优待,不过很少。通常狼在初冬发情,寒冷地区的狼则在四月,怀胎四五月,产崽六七只,多的也有一次产崽十几只的,只有头狼夫妻享有随时交配的权利,其余的狼则需要请示头狼,经过批准才可以交配。那些兄弟姐妹型的家族狼,往往大家的狼崽都集中喂养,每头母狼都有做母亲的机会……
狼的领地大多是世袭的,建立在生物群落丰富的平原或是迁徙动物必经的交通要道上,一群七匹狼组成的团体,通常需要一块直径五十公里以上的领地才能维持生计,稍微大一些的狼群领地直径,甚至超过一百公里。狼群除了捕猎和休息,往往在自己领地边缘巡逻,就像小狗一样,选择一些标志性大树或石块撒下排泄物,那些石块和大树就成了领地与领地之间的界碑,不同家族的狼群一般不会越界。狼群的领地往往不会直接相连,领地与领地之间有缓冲地带,当猎物进入那些公共区时,往往会引来两个不同家族的狼群争斗……
狼是学习型生物,和记忆遗传型不同,需要母狼教会小狼如何捕猎。捕猎的时候,由头狼锁定目标,其余的狼都有各自的线路和位置,从各个方向围追堵截猎物,通常这种默契,经过几次实战演练就能配合娴熟,许多家族狼都是从小就一起配合捕猎的,其默契程度非同一般。当猎物数量众多时,狼群就驱赶猎物,造成猎物群的混乱,跑几圈下来,它们会将目标锁定在跑得最慢、有疾病残缺的猎物,或是失去成年猎物保护的幼崽,然后缓慢合围,集中优势力量对付单一个体,这就是后来演变成经典战例的狼群战术。当猎物落单时,特别是那些大型猎物,或是年老独自离开族群的猎物,狼群反而不急,它们会远远地跟在猎物身后,追寻猎物留下的足迹,看猎物是否有残疾;嗅猎物的粪便,看猎物是否消化不良;观察猎物啃噬过的青草和树叶,看它们的牙口是否还好……
狼群的狩猎成功率很高,它们是最讲究效率的团队,能不费力的时候它们不会穷追猛打,能避开危险的时候也绝不贸然突进,如果它们发现一头垂死的猎物,而那种猎物又能对它们构成威胁的话,它们就会一直跟在后面。十几头狼,围成一个弧形,距离猎物十米左右,如果猎物反击,它们就退散开来;等猎物继续向前,它们又围上来,保持队形,只要不是饥饿到极点的狼,它们都很有耐心。它们会一直等待,等到那些大型猎物老死、病死,或是被活活吓死……
谈到自己的专业,卓木强巴信手拈来,已经尽量精简内容,还是让岳阳张立他们听得入神,都说如果当年老师讲课能讲这么精彩,他们也不会成绩低下了。说完狼的基本习性,卓木强巴才告诉他们迁徙狼的事情。迁徙狼是由于物资匮乏,才不得不离开世袭领地,只有在出现大面积饥荒时才会形成迁徙群落。它们是由某个狼集团率先发起,沿途走过的地方往往会有新的狼群加入,因为在饥荒年代,不加入别的狼群,唯一的下场就是被别的狼吃掉。它们仍然以家族为最基本的作战单位,在整个迁徙部落中,狼群自发排列出金字塔式的等级制度,最下层的是最后加入的狼群,也就是迁徙部落所处地域的本地狼。在迁徙过程中,不战而降的狼群几乎不存在,所以那些本地狼是以俘虏或奴隶的角色出现在迁徙群落中,它们往往走在整个迁徙群落的前面,一是带路,二是抵御别的部落或大型猛兽的袭击,但是如果前方有猎物出现,它们又得停下,让身后的狼前去猎食,就算捕到食物它们也不能自己享用。在金字塔中部是那些早一些加入迁徙部落的狼群,相处一段时间,或是离开了它们的领地之后,它们就不用扮演开路先锋的角色了,而是护卫在狼群的最末,防止别的猛兽从后面偷袭。金字塔的高层,是以发起迁徙的狼集团为首,加上它们周边的数个家族或集团,它们是第一批迁徙跟随者,所以获得高规格待遇,而在这里面,又以正中的迁徙集团为尊,在迁徙集团中,那个最强大的家族占据了金字塔最高层,而这个家族的族长,就是金字塔的顶点,整个迁徙群落都由它指挥。
卓木强巴告诉大家,他们管一个狼家族的最高领导叫头狼,在数个家族合并成的集团里,最高领导他们称狼头领。只有在迁徙群落中,才会出现真正的狼王。
最后,卓木强巴长叹道:"狼群的迁徙,就像长征一样,是一段悲壮的历程。在迁徙的过程中,会上演无数幕征战,几乎每一匹狼都伤痕累累,任何资源都不会被浪费,在迁徙中倒下的狼,马上就成为同伴们的食物,实在没有食物的时候,它们连草皮都啃。在迁徙途中,母狼的发情期会推迟甚至消失,狼群自发减少交配次数,低等级的狼会被禁止交配。它们不会笑,缺少语言和肢体语言,彼此间交流的次数变得极为稀少,它们走路的姿势都和普通狼不同,尾巴夹得很紧,耳朵始终是竖立着的,迈步时小心翼翼,尽可能用最轻的步伐跟上大部队,眼睛会像狐狸一样随时四处张望,那鼻孔里哪怕只嗅到一个血液分子,都能让它们的眼睛变成红色。没有见过迁徙狼的人,就不会知道,当贪婪、饥饿这些词加在狼群身上时,究竟是怎样一种可怖的场面。"
[兽战]
卓木强巴的话一直都是那么低沉,却给人震撼,连冈拉也放慢了脚步,一面带路,一面竖着耳朵倾听,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张立正想问为什么迁徙狼里面才会产生狼王,却听岳阳抢先问道:"不对啊,强巴少爷,你说在大饥荒年代才会出现迁徙狼,可是现在不像是饥荒的样子。"
卓木强巴点头道:"这也正是我困惑的地方,照理说不应该聚集这么多狼才对。而且附近的村子里人畜无恙,这群狼不像是为了食物而聚集起来的。"
冈日道:"大家小声,我们到了。"他低声嘱咐大家,看见冈拉趴下就趴下,如果冈拉调头,大家就跑,能跑多快跑多快。
大家现在所站之处在半山腰上,前方那道山脊像刀刃一般一直延伸进高山云雾处,不知道山脊背后是什么。却见前面带路的冈拉突然猫下腰,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匍匐前进,冈日双手拼命下摆,让大家都蹲下,半蹲着或是趴着朝山脊高处挪移。在山脊当风处有几丛杂草,卓木强巴辨认出几丛红柳和一些水泊枝。冈拉趴在草丛后往外瞅,冈日也让大家慢慢靠过去,路过时将一株不知名的草连根拔起,咒骂道:"这些疯草,竟然长到这里来了!"
岳阳小心翼翼地探头一望,只见山脊背后是一道道冰川侵蚀留下的巨大深沟,后来冰川消融,这里则成为了布满卵石的河床,如今这些沟壑已被蒿草和地衣装扮得黄绿相间。
岳阳张口道:"这面山坡好怪,长这么多褶皱。"
"这是冰蚀地形。"胡杨队长的手掠过那棱角分明的山脊,道,"这些褶皱,都是冰川融蚀出来的刃脊,下面被U型槽谷环绕的是古冰斗遗迹。"
正如胡杨队长所说,从他们的位置往下看,那一道道冰川沟像台阶一样逐级往下,放眼望去,像是奥运场馆的看台,他们就在看台的最顶端。可岳阳瞪大了眼睛,别说是狼,连牦牛那么大的块头都没看到,他怀疑自己的视力是否出了问题,揉揉眼再看,还是没有啊?不过风中似乎隐约传来狼嚎牛哞。
冈日张开五指,将手伸出山脊,然后道:"好极了,我们是迎着风的,只要小声说话就不会暴露。"
岳阳道:"狼呢?"
冈日道:"别急,用这个看。"说着,从他准备的包袱里取出一架炮筒似的观鸟镜。岳阳一看标志,放大30-80倍,冈日正不断将放大倍率调大,他顿时就傻眼了。如果是这种放大倍率,那目标最少也在两三公里外,那牦牛落在眼里恐怕比蚂蚁大不了多少,那冈日还让他们小声说话,又趴着前进,弄得好像狼近在眼前似的。
冈日小心地调试着焦距和方向,神色凝重。岳阳等人也纷纷拿出望远镜,不过他们的折叠望远镜,只能看到远处有几个模模糊糊的黑影。
张立抱怨道:"大叔真是的,隔这么远,怎么可能被发现嘛。"正打算举着望远镜站起来,被冈日一把按住。冈日恶狠狠地威胁道:"你看不见它们,不代表它们看不见你!如果不想送命的话,还是乖乖地趴着吧,说话都给我小声点!还有,别被石头什么的划伤了,要知道,狼能捕捉到十公里以外的血腥味。"
胡杨队长没有往下看,他的目光顺着山脊往上,看着那冰川留下的巨大沟槽,喃喃道:"这个地形……"他马上取出背包里的仪器,开始勘测山上的路径,亚拉法师在一旁帮忙。冈拉也围了过去,对这些它没见过的仪器充满了好奇。
卓木强巴从望远镜里看到,"U"型槽下段坡势稍缓,经过冰川河流的长期冲刷,形成一大一小两个深坑,连在一起,远望去像个葫芦。葫芦里有一群芝麻大小的黑点,时而出现移动的痕迹,显然就是被堵在里面的牦牛群了,而狼群在什么地方,他的望远镜里却看不到。
岳阳也从望远镜里看到了下面的地形,暗叹好狡猾的狼。他已从卓木强巴那里得知,狼群善于将要捕获的猎物赶往不利于猎物行动的地方,比如冰面,或是湖旁。像现在这个地方,从大处看,两壁陡峭,难以攀爬,葫芦嘴狭窄细长,恐怕两头牦牛也难并排通行,狼群只需要在葫芦底部一堵,这群牦牛就如瓮中之鳖;从细处看,葫芦里全是长满地衣的大块卵石,牦牛体重,踏入卵石堆中就会陷蹄,而且这些地衣将地面弄得又湿又滑,牦牛根本跑不起来,这简直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由宰割了。
冈日调试好第一架观鸟镜,对卓木强巴道:"你来看。"跟着,又从包袱里取出第二根炮筒,跪在地上搭支架。
卓木强巴凑近一看,观鸟镜将远处的景物拉近至眼前,连牦牛脸上的表情,都看得清清楚楚。只见几十只野生牦牛围成一个蛋形圆弧,公牛面对这葫芦底,母牛在尾段,将小牛护卫在中间。这群野生牦牛也算野牦牛家族中的翘楚了,那些公牛个个生得高大威猛,牛角又尖又长,眼睛犀利凶狠,一看就是在高原上横惯了的主。那牦牛头领正值壮年,毛长肉多,背踵高高坟起,一对牛角就像在磨刀石上磨砺过的钢枪,站在牛群尖峰位置,只看那块头就能与其他牦牛明显地区别开来,卓木强巴见过的野牦牛不少,不过这种体型的倒是少见,那体重估计得接近两吨。只是此刻它怒视前方,多少又显得有些无奈。观鸟镜视场有限,不知道牦牛群正对着的狼群又是怎样的。
卓木强巴轻轻挪移镜头,对准葫芦底部,定睛一看,却是大失所望。只见与牦牛距五十步的地方,有十几头狼稀稀拉拉地卧在草地上,眼里充满了戏谑,有的悠闲地晃来荡去,有的蹲坐在地,用前爪整理着嘴边的毛,在那里搔首弄姿,有的追逐嬉戏,全然没把那群随时准备鱼死网破、拼命一搏的野牦牛放在眼里。高原狼体型本身就小,卓木强巴眼前这群更是瘦弱不堪,恐怕这十几头狼加在一起,都没有那牦牛头领重。那冈日所说的上百头狼聚集的场面,与眼前这种景象,完全就是天壤之别。这十几头狼,连葫芦底的缺口都堵不上,那些野牦牛集体向西南方做一次冲击,完全有可能突围的。
不对,狼群怎么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破绽呢,肯定有后招。卓木强巴想到这里,赶紧将镜头移向缺口位置,沿着狼群留下的缺口向外望。果然,在缺口后的凹地里,还潜伏着一支队伍。这群狼约有二十来只,以牦牛的位置应该看不到它们。不过它们也是一副哈欠连天、昏昏欲睡的表情,趴在草丛里,慵闲懒散,给卓木强巴的感觉,这些狼都不像是来狩猎的,倒像是来郊游的。
卓木强巴愕然地抬头向冈日看去,冈日也正微笑地看着他,仿佛在说,告诉过你,是你绝对没看过的狼,它们的行为,也是你绝对猜测不到的。冈日架设好第二台观鸟镜,对岳阳道:"小伙子,来,用这个看。"岳阳喜滋滋地一把抓住镜头,却见冈日像变戏法一般,居然又从包袱里取出一根炮筒来。
岳阳惊讶道:"大叔,你一个人住在这山上,准备这么多家伙什干什么?"
冈日解释道:"强巴用的那台,是早些年他送给我的,他说这里山高人稀,野兽群多,要是走丢了牛羊什么的,用这个方便。后来那群狼来了之后,我常用这望远镜看,那时我就想,什么时候他和教授再回来,我好带他们一起来观狼,就又准备了两根,没想到,还真派上用场了。你先看着,可别乱叫乱动。"说完,开始搭第三台观鸟镜。
岳阳也是先看到牦牛群,他很快辨认出,有二十三头成年公牛,十七头母牛,七只小牛,看那些野牦牛的样子,虽然成年牦牛腹部还有些膘,但小牛却饿得"哞哞"直叫,那两三头更小的牛犊子想去叼母牛奶头,却被母牛凶暴地赶开了,看起来这群牦牛被堵在这里不是一两天了。
接着他也看到了狼,同样也是大吃一惊,差点就叫出声来。他曾做过多种假设,可怎么也想不到,居然看到的是这么弱的狼。难道那几十头看起来彪悍的野牦牛,就是被这样的狼围困住了?怎么也说不过去啊。
岳阳看了两眼,见张立守在一旁,又让张立来看。卓木强巴也让巴桑来看,但巴桑犹豫了一下,摇摇头,拒绝了。胡杨队长和亚拉法师正忙着调试观测仪,一时也不会来看。
"这是什么狼啊?这样的狼有……有战斗力吗?"张立一看,心直口快地问了出来。岳阳挤开张立,附和道:"就是,就是。"
这时候,冈日已调好最后一台观鸟镜,他将眼睛凑近目镜,问道:"你们说的是哪一部分狼?"
岳阳道:"正对着牦牛的那群,就在那葫芦地形的底部。"
"看到了,看到了。"冈日肯定道,"嗯,这一定是故意示弱。这才几只狼啊,别的地方一定还有埋伏。这群狼,我们不能用看狼的眼光去看,我们得用看猎人的眼光去看它们。大家在附近找找,看看别的狼都分布在哪里。"
"看到了!"冈日刚说完,岳阳就有了发现,"就在正对我们的山脊上,好大一群!"
卓木强巴和冈日都调焦镜头,很快就发现了,在对面的高处,的确有一群狼,不过那是十几头母狼,带着二三十只小狼崽,显然那群狼的目的和卓木强巴他们一样,居高临下,是来观战的。冈日道:"唔,那群狼是不参加战斗的,是母狼带着小狼来学习的。"
"嗯?"岳阳一错愕。卓木强巴告诉他道:"狼就是这样,在观察中学习,在实践中磨砺,它们的捕猎技巧都是这样练就的。"
冈日道:"再找找,还有。"
不过这山头如此之大,与狼群隔得远了,又不见狼群有什么大的动作,要想找到散布在山间的狼还真不容易。没多久,岳阳又道:"有了,牦牛西侧,顺着葫芦地形的腰身往上大约两百米处,这应该是主力部队了。"他一有发现,就让开让张立来看。
卓木强巴和冈日都发现了岳阳说的那群狼,这群狼的毛色深暗,和其余的狼比起来果然要强壮不少,数量在二十头上下。冈日道:"这就是驼背的队伍。它在队伍的中央,看到没有,那只背有点驼的就是,青灰色的狼。"卓木强巴循声找去,果然在队伍的中央发现一头背有些弓的狼,毛色青灰。旁边一头狼稍有异动,它一龇牙,那头狼就乖乖地伏了下去。
岳阳奇怪道:"大叔,我们看到的究竟是第几批来的狼?那驼背你不是说它们是第二批……"
冈日道:"怪我没说清楚,现在这里只有一群狼了,那驼背和白眼带领的狼群,都加入最后来的第三批狼了。"
张立道:"那第三批狼,就是那些懒洋洋没气的狼?"
"懒洋洋没气,照我说,那应该是胜券在握,胸有成竹才对。"冈日道,"那驼背和白眼狼两个,在这里相互争斗了三四年,谁也不让谁,谁也不服谁,但是第三批狼一到,它们就全投降了。"
"有这么厉害?"张立兀自怀疑。岳阳若有所思,似乎有些相信了,忽然对张立道:"让我看看。"
没多久,听岳阳一声叹息,道:"这第三批狼,果然厉害啊!"
张立道:"你看到什么了?"
岳阳缓缓道:"在葫芦嘴的方向,两壁上方各有一群狼,在葫芦底部西线延伸百米开外还有一群狼,再延伸百米,又有一群,两百米外,还有更大的一群。这些狼加起来,应该和大叔所说的数量,差不多了。"
卓木强巴、张立、冈日三人纷纷掉转镜头,果然,与岳阳说的一丝不差。张立道:"这是怎么回事?这些狼就是你说的很厉害的狼吗?它们厉害在哪里了?你是怎么发现的?"
岳阳道:"没错,正因为我发现了它们,所以才说它们厉害。我一开始,是打算从山脊往山下进行地毯式搜索,所以一来就发现了那些观战的母狼。后来我发现,这样搜索不行,范围太大,目标太小,于是我就改变了策略,我在想,如果我是被困在中央的牦牛群,我要怎么脱困,如果我是狼,那么我又应该守在哪里?首先,我看到葫芦底部的西面山坡,坡度不高,牦牛奋力应该可以爬上去。一旦爬上去了,那里是一条南北走向的宽阔沟谷,到时候朝南或者朝北,都可以离开狼群,以牦牛群集体冲刺的力道,狼群不敢正面抵挡吧,但是……"
岳阳语音一重,道:"但是就在山坡与沟谷的交汇关键处,我发现了驼背带领的狼群,只要它们从半山坡杀出来,那爬坡的牦牛群将不战自乱。后来,我又想到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葫芦嘴地势狭窄,只容单头牦牛冲过,但是,如果野牦牛头领带头冲击,只要冲出葫芦嘴,前面就是开阔地。一开始我是在葫芦嘴的外面寻找狼踪,没有发现,后来我才想到,那葫芦嘴两壁高不过十米,如果在那里埋伏一队狼,当野牦牛排队冲出葫芦嘴时,从上往下攻击,那牦牛群还不任由宰割?这样的布置,还能让狼群避开牦牛头领的锋芒,只攻击后面的母牛和小牛,那野牦牛头领或许能逃走,但它的族群,就全军覆没了。这样一想,果然,我在葫芦嘴的两岸发现了另外两群狼。"
岳阳有些口舌干燥,却依然一口气讲下去:"最后,我不得不考虑野牦牛群最不愿面对的问题,就是与狼群正面交锋。这时候,那些故意示弱的狼,就显得至关重要了,虽然它们很弱小,虽然它们数量很少,但它们毕竟是狼,牦牛群要正面冲击,需要多大的勇气?而这群狼旁边露出的空隙,显然会让牦牛群心动。攻城之时,围其三面而网开一面,本来就是战术的要旨,这样做的目的正是为了全歼敌人。想到这里时,我心里已经有了准备,在这空隙的外围,肯定有狼!所以,我在百米开外发现了第一群狼,但是它们数量也只有二十来只,我就想,如果牦牛发了狂,也未必不能冲破这第一道防线;于是,我很快又发现了第二道封锁线,那群狼有四十多只;说实话,我已经没敢再往远处想了,那第三群狼的发现,纯粹是因为数量太多,无意中进入我的视野的。不敢想象,它们竟然布下了三道封锁线。你想想,如果你是牦牛群中的一员,当你冲破第一道防线遇到第二群狼,再冲破第二道防线遇到第三群狼时,你会怎么想?狼群越来越多,你的体力却越来越弱……"
岳阳吸了口冷气,沉沉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在那种情况下,牦牛群哪里还能有作战的勇气,要么被赶回葫芦里,要么横尸草甸上。换言之,如果被围在那里的不是野牦牛,而是我们,我能想到的突围法子,都被狼群堵得死死的,我是冲不出去了。你说,这些狼厉害不厉害?"
听完岳阳如此分析,张立惊出一身冷汗来,那感觉就像曹操败走华容道时,每次他踌躇满志、放声大笑时,诸葛亮早已埋下的伏兵就杀将出来,直吓得曹操屁滚尿流。张立手拿离观鸟镜,一手的冷汗,喃喃道:"这是……一群什么狼啊!"此时他才明白,冈日早先告诉他们的,这是他们绝没见过的狼,究竟指的是什么。
藏地密码5 第三十三章 绝没见过的狼
[绝没见过的狼]
这时,冈日才抬起头来,对岳阳道:"不对,我以前看到的狼群不止这个数,还有别的狼,被安排在别的位置。"
"你说什么!"岳阳差点大叫出来。这两军作战就好比两人对弈,你需要知道对手下子的用途和对手将要走的棋路,才能想出破解对手的招数来。如果说,你连对手的下棋意图都看不出,那就说明二者之间棋力相差太大,那是必输无疑的。岳阳作为一个局外人,已将战场演变精辟地分析了一遍,他也自认为算无遗策,可冈日这样一说,无异于告诉岳阳,狼群还有些想法和作战意图,是你没有考虑到的,这对岳阳打击太大了。
岳阳的反应却在冈日意料之中,他反过来安慰岳阳道:"不用灰心,毕竟这群狼在这里已经经营了一年多了,而你却是在一瞬间就想到了各种策略,已经很不错了。"
岳阳很想哭,心中呼喊道:"可它们是狼,那只是一群狼啊!"
岳阳眉头紧锁,瞪大了眼睛用观鸟镜寻找,同时也在苦苦思索,到底还有什么地方是自己没想到的。找了半天也没有新发现,终于,他一咬牙,把心一横,不得不承认,自己想不出来了。
卓木强巴这时却道:"找到了,对面山壁,距离母狼群以南,大约一千米处,它们在移动。"
岳阳赶紧察看,果然,有四头狼在山坡上,它们行动的方式很古怪,急速奔跑一段距离,就停下来,昂首张望一番,随后嘴微张,似乎在发出低吼。他突然有种感觉,其中一只狼,似乎有意无意朝自己看了一眼,岳阳吓了一跳,再看时,那狼又跑开了。
"是巡逻兵!"冈日道,"那是白眼的手下,它们负责外围的警戒工作,如果有别的敌人来打乱它们的作战意图,它们就向狼群发出警告,这样的巡逻兵肯定不止一队。"
张立惊奇道:"大叔,你能认出那是白眼的手下?"
冈日道:"白眼那群狼来得最早,到这里都快七年了,那白眼狼还在我家附近住过半年,我怎么会不认识?"
"嗯,在大叔你家附近住过半年?"
冈日看了看卓木强巴,又看了看冈拉,悠然叹息道:"唉,还不是因为冈拉!"他压低音量道,"强巴你不知道,你走了之后,冈拉心情很不好,每天都蹲坐在门口,天黑了也不肯回来。就这样过了半年,一天晚上,它突然把那只白眼狼领了回来,安置在我家后山那草坡上,从那时候起,我才知道,白眼的家族移居到了我家附近。当时那只白眼,估计是挑战头狼的失败者,一身都是伤,长得又瘦,在风里直哆嗦。你是知道的,冈拉是喝狼奶长大的,它和狼之间一直就有某种情愫,那时候你又刚离它而去。那白眼狼别的倒没什么,只是一身白毛和冈拉有几分相似,估计也就是这个原因,冈拉才把它救下来,在那山坡养了大半年的伤,冈拉经常把自己的食粮藏一部分起来,偷偷地给它。那狼也知恩,伤好了之后也会捉些野兔什么的,给冈拉打打牙祭。有时能看到它们在一起,虽然那狼小了点,但冈拉似乎很开心,也没从前那么忧郁了,我想它也到了那个年纪,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谁知道并不是那么回事,虽然有时候它们显得很亲密,但冈拉根本不允许那匹狼碰自己,每次那匹狼要有什么越轨的举动,冈拉就会狠狠地教训它。有一次教训得狠了,那匹狼跑掉了,就没回来了。原来,它又一次去挑战头狼,而且成功了,在冈拉和狼群之间,它选择了后者。"
卓木强巴叹惋道:"可惜了,冈拉为什么不接受那匹狼呢?"
冈日低声埋怨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冈拉它真正喜欢的,是你啊!"
卓木强巴一愣,岳阳和张立也是相当的惊奇,不过他们很快对了一眼,同时想起他们的雌性吸引论,果不其然!
冈日低声道:"你不知道,当年我们让冈拉自己选择,是留下来还是跟你走,对它来说是件多么痛苦的事,你走了之后它在我怀里委屈地哭啊,哭得我心都碎了。这些年你写的每一封信,我都要念给它听,每次听完,它都会坐在家门口,望着你走的方向,它一直都在等你回来……"
那一人一狗,在草甸上自由地嬉戏奔跑,追兔子,扔树枝,下河泡澡,不管走到什么地方,一蹲下冈拉就会扑到怀里;躺在草地上看蓝天白云,冈拉就会坐在一旁;给它Сhā朵小花,它会去河边映照,冈拉是头罕见的有我识的灵獒,它知道那个水中的倒影是自己……
刹那间,与冈拉生活的点点滴滴都涌上心头,卓木强巴觉得心尖一酸,眼眶湿润了。
岳阳和张立也收起戏谑的心情,回头看冈拉,只见冈拉背对着他们蹲坐,仰望着胡杨队长手中的精密仪器,双肩隐隐抽动。他们可以想见,当年强巴少爷离开时,冈拉需要做出怎样痛苦的抉择,一面是养育自己长大的亲人,一面是自己心中喜欢的人,对冈拉而言,那才是真正的爱在心中口难开呢。
为了避开这个伤感的话题,岳阳对冈日道:"冈日大叔,我看现在它们一时也打不起来,不如你跟我们说说,这第三群狼,究竟是一群怎样的狼,它们的首领在哪里?我倒要看看,是不是长了两个脑袋。"
冈日苦笑道:"首领啊,呵呵,我从来没见到过,但它肯定是在狼群中,我一直有种感觉,那首领知道我在暗中观察,它只是不揭穿我。哼,毕竟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
"什么,什么?什么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短,大叔你说清楚啊。"
冈日道:"你们到我家的时候,有没有看到我的羊?"
羊?冈日这么一说,岳阳想起来了,道:"没有啊,你的羊圈是空的,难道说……"
冈日点头道:"对,我家的羊,都被这群狼给偷……哦,是被借走了!"
卓木强巴也暗吃一惊,道:"你是说,你的一百多头羊,全都被狼虏走了?冈拉呢?"他看了冈拉一眼,冈拉假装望着远山,耳朵却竖得高高的。
冈日无奈道:"冈拉,唉,别说冈拉了,就连我这么个大活人,亲自睡在羊圈里,还不是没守住?我觉得吧,它们就是在试探我忍耐的极限,一开始还只是三五头三五头地借,到后来胆子是越来越大,愣是一头也没给我留下。"
岳阳道:"难道,大叔就没采取防御措施?"
"防御措施!"不提还好,一提这茬,冈日重重地哼了一声,道,"下套,捕兽夹,抹药,挖坑……我告诉你,古往今来,所有人类能想到的招我都用完了,人家是照借不误。就这些手段在人家眼里,跟玩儿似的,我和这群狼明争暗斗几十次……"他突然把头一低,"没一次赢过它们。"
他叹息道:"也不是冈拉不尽职,只是这群狼太狡猾,跟它们斗法,什么调虎离山、瞒天过海、借尸还魂、李代桃僵、暗度陈仓,计谋是层出不穷,反正每到夜里,它们就能把羊从我和冈拉的眼皮底下借走。那羊也老实,连吭都不吭一声,就乖乖跟着人家走了。不光是我,那纳拉村里,哪家哪户,没被借走过羊。"
岳阳道:"那村民怎么不联合起来对付狼呢?"
冈日叹道:"唉,你是不知道它们的狡猾。对其他村民的羊,它们每次只借三五只,又都是在白天放牧时,那些村民还以为是羊自己走失了的,而且它们玩了一套借东家补西家的把戏,那些村民的羊身上又没做标志,都说自家的羊跑到别家的羊圈里去了,自己在那里闹腾。只有我家的羊,它们是铁了心有借不还,大大咧咧,连根羊毛都没给留下。"
岳阳心道:"大叔啊,你一个人住在这荒山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那狼来了,它不管你借羊,它找谁去啊!"
张立却道:"我怎么听不明白啊,为什么借村民只借三五只,你的羊却全被借走了?"
冈日道:"这件事,得从头说起。这群狼,大概是一年前到这里的,刚开始,它们用一种以物换物的方法,找我借羊。大概就是去年的今天,我早上一起来,那羊圈里莫名其妙多了三头藏野驴,我就觉得不对劲,结果一点数,羊少了五头,我问冈拉,它竟然不知道,这就奇怪了。第一次我以为是谁给我开玩笑,就把藏野驴放了,那群狼也有意思,它们以为我不喜欢藏野驴,又给我赶了四只长毛羊到羊圈里来,又换走我五头羊,这次,我发现羊圈围栏上有狼爪子扒拉过的痕迹,我知道,这是遭了狼,同时我也知道,这次遭遇的狼,与以往任何一次来我家的狼都不一样!我就是那时候和这群狼开始铆上的,我和冈拉在羊圈蹲点,一连七天,没有动静,刚刚松懈下来,隔天我的羊又少三头,把我气得,我和狼的战斗,就这样打响了。一开始吧,我想这些狼都是国家保护动物,它们吃了我的羊,国家会给补偿的,我没打算用枪,只想吓唬吓唬它们,让它们别那么嚣张。所以刚开始时,无外乎是扎草人、挂铃铛、埋绊线、挖大坑,没想到这法子不灵,我家的羊,照样今天三头明天五头地丢,更可气的是,它们能瞒过冈拉的眼睛把羊偷走。普通的陷阱没有用,那我就把陷阱升级,我弄了七八个绑了鲜肉的捕兽夹子,埋在暗处。结果你们猜怎么着,那七八个捕兽夹,统统被拖到了我家门口,我一开门,差点就中招,不仅如此,它们还把里面的肉给吃光了。我是怎么都想不明白,这狼还成了精了!后来你们也可以想象,我自然把十八般法宝统统用上了,那些陷阱设计得,我自认就算是最厉害的猎人,他也要中招,我还玩不过几只狼么?没想到,它们给我上了很深刻的一课。我也记不清有多少次了,我被我自己设计的陷阱搞得狼狈不堪,要不是冈拉,好几次我就掉陷阱里出不来了。"
张立不敢相信道:"这也太神奇了吧?它们怎么做到的?"
冈日没好气道:"那谁知道,我要知道我就不是人了!不过有几次,它们像是表演给我看的,也故意在我面前强抢走几头羊,你猜它们怎么弄的……"不等张立答话,冈日接着道,"你绝对想不到,就在我家母羊发情那期间,它们不知道从哪里赶来几头英俊高大的公羊,一下子就把我家养的公羊给比了下去。你说那些羊婆娘,也是傻不啦叽的,都不看看那些公羊背后站着的是狼还是别的什么,就屁颠屁颠跟着人家跑了,赶都赶不回来。"
冈日愤愤不平地道:"而且那些狼的意图很明显,你用多狠的招,它们就用多毒的计。比如有一次,我给羊腿上都抹上辣椒水,那些狼只要敢动我的羊,就让它们的鼻子开花,这一招够狠了吧,连冈拉我也不敢让它靠近那些羊,没想到,它们竟然用了招更毒的!"
"是什么?"
冈日苦笑道:"它们怎么把羊弄走的我不管,不过随后而来的报复行为,却让我差点承受不了,它们……它们竟然把纳拉村里,那些村民的羊赶到我的羊圈里来了。第二天,那些村民就找到我来兴师问罪,我是有口难辩,有苦说不出啊!想我冈日普帕,自问行得正,坐得端,没干过一件坏事,却被一群狼搞得声名狼藉,后来村里丢了羊,大家都来找我,唉……"
张立、岳阳张着大嘴,下巴就差没磕到地上。卓木强巴也陷入呆立状态,脑子里想的是:冈日说的是狼吗?这是不是狼?是什么品种的狼?
岳阳最先醒过神来,忙道:"等等……大叔,你刚才说狼赶着公羊来勾引你家的母羊,还把别的村民的羊赶到你的羊圈里,难道,它们不是为了吃羊而掳羊的?"听岳阳这样一说,张立也反应过来,没错,听冈日的说法,那些狼并不是为了猎食才来盗羊,它们的行为,仿佛只是为了和冈日斗法。不吃羊的狼?那它们把羊又掳到哪里去了呢?
冈日赞道:"这个问题问到了点子上。没错,那些狼,不吃羊。"他回过头去,放眼山脉,对岳阳他们道:"这大山脚下,地肥草青,栖息了大量的藏野驴、长毛羊、马麝、野猪什么的,这群狼的数量虽然不少,但这里的生态系统要养活它们还是绰绰有余的。"
"那它们为什么要来偷羊?"张立不解道。
冈日道:"这又是一个谁也想不到的问题,如果不是我亲眼见过,我自己都不会相信,它们偷走这些羊,竟然是为了喂养它们!"
卓木强巴一愣。喂养牲畜,这绝对是人类才拥有的行为,这群狼,实在是太令人意外了。
冈日指着前方道:"就在对面那道山梁后面,估计也是古冰川遗迹,形成了一个像盆子一样的地形,所有的羊都被放养在那里,还有许多野生食草动物。这群狼比最优秀的牧羊犬干得还要好。它们将羊群整合成编队,划定了范围,指挥着羊群有计划、有规律地啃食青草。它们为什么要偷家养的羊呢,就是因为它们知道,家养的羊好管理,你让它们去西边就去西边,让它们去东边就去东边。"
"嗯?"大家更加迷惑了,岳阳奇怪道:"它们喂养羊,又不吃羊,目的何在?难道是想把羊养肥了再吃?"
张立道:"难道是为了可持续性发展?有效利用再生资源?"
冈日道:"别说是你们,我想了半年之久,也是打破脑袋都想不出来,它们究竟是为什么这样做,直到一周前,这群野生牦牛突然出现……"
看着周围的地形,想到被困住的野牦牛,再想想狼群的所作所为,岳阳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背后嗖嗖地冒着冷气,"你,你是说……"
冈日道:"现在你知道我没有说假话了吧,这群狼,的确是从一年前就开始算计这群野牦牛了。我估计,一年前,他们就是跟踪着这群野牦牛来到这里的。这群野牦牛,在喜马拉雅山脉间进行有规律的迁徙,它们从南吃到北,又从北吃到南。对面的谷地里是一片极大的草甸,而要到达那里,需要翻越高海拔的山脊,因此,没有什么野生动物去到那里,对那群野牦牛来说,那里简直就像极乐园。每年这个季节它们就迁徙到那里,那里的青草足够它们吃上好几个月,它们可以在那里修养生息,完成交配。只可惜这次,当它们翻山越岭到达那里的时候,留给它们的,只是一块连草根都不剩的荒地,还有几百头恶狼。"
每一步都经过了深思熟虑,每个过程都经过了精密算计,岳阳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后怕,仿佛他所看到的、所听到的,都不是一群狼,那是一群阴谋家。别说对付一群野牦牛,就连冈日,也被它们玩弄于股掌,折腾得够戗。它们仿佛看穿了人性,小小的一个计谋,就能让人与人相互怀疑,相互猜忌,或许人在它们眼里,也就是一种普通动物,比牦牛聪明不了多少。
[狼的奇计]
冈日淡淡道:"知道我第一眼看到那些放牧的狼时,是什么感受吗?在我眼里,看到的不是一群狼,而是一支有组织、有纪律的部队。它们分工协作,各司其职,整个族群运转起来,就像开足马力的机器,任何试图阻止这台机器运转的力量,在它面前都显得有心无力。"
"它们会不会是战狼?就是与戈巴族同居的那些狼?"许久没有说话的卓木强巴突然开口道。
冈日道:"我也考虑过这种可能性,但是被我排除了。这些狼,是由不同家族组成的,至今它们还保留着各自的家族单位,而且许多家族,都是就近加入狼群的。"
卓木强巴道:"如此说来,只有第二种可能了。"冈日点头。
张立道:"是什么?"
冈日道:"在这些狼群中,诞生了一位了不起的首领,在它的带领下,整个狼群的社会形态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要知道,狼是一种善于模仿和学习的动物,只要有一匹狼会某种技能,在它愿意的情况下,它就能教会所有的狼同样的技能。"
岳阳道:"但是你却没有发现过那位首领。"
冈日道:"这也是我困惑的地方,我观察这群狼有些时候了,但就是没发现,究竟是谁在统一指挥着狼群。有时候,好像有好几头狼在各自发号施令,每个家族的族长也会对自己的族狼下达命令。进餐的时候,我也看到是好几匹狼同时进餐,没看到哪一头狼独立于狼群之外。"
卓木强巴道:"看来是那位狼首领故意混迹在群狼之中,对于这样精明的统领来说,应该知道如何保护自己。不过,从别的狼对统领的态度中,还是可以观察出区别来的。"
冈日道:"奇怪就奇怪在这里,据我的观察,那些狼群对好几头狼都表现得十分恭敬。"
卓木强巴皱眉道:"难道同时有几位首领?"
冈日道:"我也考虑过这种可能,但是从冈拉的表现来看,似乎只有一位。"说着,他又把声音压得极低。
"冈拉?"
冈日低声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冈拉见过那位首领。"
"什么?"
冈日道:"方才我和那位法师交手,你们觉得冈拉的身手如何?"
"厉害。"
"那我告诉你们,一年前,冈拉可没有这么厉害。在我家的羊被偷之后,有天晚上冈拉曾偷偷地跑出去,后来满身是伤地回来,在家养了三个月才好。虽然它没说,但我知道,它一定气不过那群狼,找人家打架去了。打那以后,我发现冈拉身体灵动了许多,学会了很多新的动作和跑步姿势。它每天奔跑的次数明显增多了,我看得出来,它心中憋着一股气呢,它似乎想把自己身体练得更强壮,再去找别人挑战。不过到目前为止,我再也没看见它半夜出去。冈拉心高气傲,如果是群殴的话,它早就打回去了,我认为一定是单挑输给了别人,它到现在还没有把握,所以才没有……"
岳阳道:"你是说,那晚与冈拉单挑的,就是那狼首领?冈拉就是与那位狼首领挑战之后,才学会了新的格斗技能,但是以它现今这种实力,却连向人家发起挑战的勇气都没有……"
冈日几乎对着卓木强巴等人的耳朵小声道:"这件事,千万别当着冈拉的面说。你们想想,除了那狼首领,普通的狼哪能和它打呀。"
卓木强巴等人想想也是,冈拉虽然相对别的獒而言,体型稍显娇小,但是和狼比起来,那可大了不止一两号,若论单挑,实在很难想象,会有什么狼能打得冈拉连反抗的勇气都欠缺。可是,若反过来想,那狼首领,也太厉害了吧!岳阳突然想到了什么,询问道:"冈日大叔,这海蓝兽与紫麒麟比起来,谁更厉害?"
冈日忍不住好笑,道:"紫麒麟是传说中的众獒之王,海蓝兽、黄金眼这些虽然是稀世之獒,但顶多也就算王者旁边的良臣猛将,再厉害也只是为人臣者。萤火之光,岂敢同日月争辉。"岳阳顿时哑口无言,只能呆呆看着卓木强巴。
"好!"在旁边勘测山峰的胡杨队长突然兴奋地小声叫了起来,对大家道,"这条路可行!"他用手指着狼群蹲守的山坡道,"已经勘测过了,这冰川溶蚀出的坡谷,是我们目前所能发现的最安全的上山路径!"
卓木强巴等人都僵在原地,胡杨队长道:"怎么了?这还不能让你们兴奋啊?"
岳阳看了看守着山坡的狼群,苦笑道:"最……最安全的路吗?呵呵,胡队长,你还,你还真会开玩笑。"他忽然注意到,在一旁协助的亚拉法师,一直在看冈日。对呀,这冈日大叔知道的事不少,难道说,法师知道他的来历?岳阳打定主意,回去后定要细问亚拉法师。
这时候,张立突然道:"快看,牦牛群行动了!"
野牦牛的队形已经作了调整,公牛们集中到了南翼和尾端,母牛和小牛推进到了那十几只瘦狼面前。领头的公牛仰天一声嘶鸣,牛蹄将卵石踏得"咔咔"直响,只见南侧的公牛向南坡冲去,尾翼的公牛则冲向葫芦嘴方向,母牛和小牛则往葫芦底的空隙冲过去。
这一招倒是出乎卓木强巴等人的意料,冈日道:"原来是想来一个四面开花,如果狼群在哪个地方有疏忽的话,就会让牦牛冲出去了。"
张立道:"可是这样一来,牦牛的实力不是更分散了吗?如果是一群散狼,用这个方法还行,可惜它们遇到的是这群狼……"
岳阳抢过观鸟镜,道:"不对,如果是想四面突围的话,应该每一队都有母牛、小牛和几只公牛才对。难道这群牦牛认为敌人将重兵放在葫芦嘴和南侧山坡上,想利用公牛拖住敌人,给母牛与小牛逃生的机会?"
张立道:"那它们怎么敢让母牛和小牛朝狼堆里冲?它们就不怕这是陷阱吗?"
岳阳道:"嗯,放在正面诱敌的那十几只瘦狼看起来应该是狼群里最弱小的,而且它们后面也没有后续部队,我认为狼群采取的是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的战术,赌的就是牦牛群不敢正面冲锋。难道说,那领头的公牛竟然看穿了狼群的策略?在它们那个位置,可是看不到狼群后面的情况啊。"
卓木强巴道:"别吵,它们战术变了。"
只见冲向葫芦嘴的公牛们没有冲进葫芦嘴,冲向南坡的公牛也只爬上一小半,两群野牦牛都在中途转向,朝着母牛和小牛的方向冲了过去。母牛和小牛站在狼群与公牛群之间,它们的身体完全挡住了那十几头瘦狼的视线,就在公牛冲到一半的时候,母牛和小牛才同时向左右两侧退开,已经集结成团的公牛群,以奔雷之势,朝着狼群冲去!
岳阳大呼道:"哦,原来是拉开一定的起跑距离,做好冲刺的准备,就像打人时要先把拳头收回来,然后才朝着敌人最薄弱的环节,给他致命一击!同时还能扰乱敌人的视线,让敌人来不及做出调整,这牦牛首领也不是盖的呀!"
张立又凑上去看了看,道:"可是,那些狼好像不怎么紧张啊?"
岳阳再看,狼群依然稀稀拉拉地或坐或卧,一头棕狼张大嘴连打两个哈欠,的确没有丝毫紧张的迹象,其余地方埋伏着的狼也都静静地等待着,没有慌乱和骚动。岳阳却紧张起来,他道:"别急,那些狼唱的是空城计,在它们身后没有援助,它们自然不能表现出紧张来。现在它们和牦牛群,比的就是谁能坚持到最后,如果它们这时候乱了,牦牛群自然就会冲出去,而它们只有保持稳定……就看牦牛的首领能把牦牛群带到与狼相距多远的时候才停下。"
"要是牦牛群不停下呢?"
"这群狼会被踩成肉泥。你看,母牛和小牛没有加入奔跑的行列,它们只是小心地跟在后面,也就是说,牦牛群给自己留下了后退的空间,一旦发生什么变故,它们就会退回去。"
野生公牦牛平均体重在一吨以上,二十几只公牛奔跑起来,那大地都在微微颤抖,大块的卵石被牛蹄踢得四处横飞,山坡上的石头又不断往下滚落……
牦牛群距离狼群还有八十米,岳阳手心攥着汗,心想,这些狼还真沉得住气啊。若是以此刻狼的目光看着牦牛群,就好像一个人看见一群野象朝自己冲过来,距离不到六十米了,这时候,还能悠闲地抽烟喝茶吗?张立在一旁按着岳阳的肩,岳阳稍有松懈,他就挤过去看上两眼。
一头狼站了起来,卓木强巴以为狼群要有所动作了,没想到那匹狼轻蔑地看了牦牛群一眼,又趴下了,好像事不关己一样。卓木强巴赶紧调节镜头,牦牛群距离狼不足五十米了。
以冈日对这群狼的了解,它们肯定有后招。可是他瞪大了眼睛在两岸峰谷搜寻,侧面高地没有埋伏,狼群身后没有支援,就这么大块地儿,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牦牛群距离狼群越来越近,冈日的心只怕比那狼还要紧张,他一遍遍在心中问自己:"为什么那些狼不紧张?到底还有什么布置?它们为什么就不紧张?"
胡杨队长和亚拉法师微笑地看着这两大两小,对着观鸟镜又是激动又是兴奋,就好像四名在赌马场看跑马的狂热赌徒;巴桑冷漠地看着青天白云,对他来说什么都不重要;而这个时候,冈拉则警惕地看着周围,稍有风吹草动,它都会盯上两眼。
没有滚滚的烟尘,也没有怒吼嘶鸣,只有厚重的喘息和纷沓的牛蹄声,它们埋着头,眼睛怒视着前方,它们是高原上体型最大的动物,它们横冲直撞的时候,谁敢挡路?!那些小小的狼,竟敢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踩扁它们!
领头的公牛奋蹄前冲,它感到自己的心跳从未如此有力,每一次大踏步前进,连山都要给自己让路,这些长着短毛短尾巴的四脚兽,却让自己的族群吃尽了苦头,让它如何不愤怒?如今还敢出现在视野中,还敢摆出一副趾高气扬的姿态,它已经出离愤怒了,它下定决心,冲过去!踩扁它们!
距离狼群还有四十五米,四十米,三十五米。"哞--"突然旁边一声悲鸣,将怒火冲昏头脑的牦牛头领唤了回来。距离狼群还有大约三十米的时候,冲在前面的一头公牛突然前腿一软,跪倒在地,那迅猛的冲势却丝毫不减,翻滚着朝狼群而去。紧跟着是第二头、第三头,那些倒下的公牛又拦住了身后仍在奔跑中的公牛,连锁反应下,顿时倒了一大片,到处都是翻滚的硕大身躯和响彻山谷的牛鸣。
当魔术师揭密魔术的时候,看过的人总是露出一副不屑的表情,大呼原来是这样简单,有什么了不起的,只是我没想到罢了。此刻卓木强巴等人的心情,就有些像看过魔术揭密的人,原来竟然是捕兽夹,就这么简单个事情,他们只是没想到。狼群在诱敌的那十几匹瘦狼前面,竟然放置了好几个捕兽夹,不知它们还从哪里找来了带泥块的草皮掩盖在上面,只要没有踩上,还真看不出来。
冈日摇头道:"这些捕兽夹一定是从山下那些盗猎分子的陷阱里拖来的。应该是昨天晚上放在石堆里的,到了晚上,牦牛的视力不如狼。"
岳阳拍着自己的大腿道:"我说会有什么后招呢,竟然是这个。我早就该想到的,当年它们不就利用这个对付过大叔……"
"吭。"卓木强巴轻咳一声,岳阳就不说话了。
冈日道:"那草皮太厚了,捕兽夹没有发挥出真正的效用,牦牛只是被夹住了腿,看起来没有伤筋断骨,它们还有战斗力。"
岳阳感叹道:"知道用草皮来伪装,已经很不错了。而且就算牦牛没有受伤,但腿上套了这么个铁夹子,一走一打滑,那战斗力也是大大地被削弱了。"
张立道:"看,它们又在干什么!"
当牦牛群跌得牛仰马翻时,那十几头诱敌的瘦狼才站起身来,抖擞精神,而缺口外的三道防线的中间一群狼迅速换防,增援诱敌的狼,其余两道防线岿然不动。此时的牦牛群跌跌撞撞滚到了狼群面前,就像自己送到狼口面前去一样,想起身逃走却是有心无力。
狼群竟是对着牦牛头领,一拥而上,那牦牛头领运气不济,也被一个捕兽夹夹住了前蹄,见群狼围上,拼了命地四蹄乱蹬,一翻身,又带着捕兽夹站了起来。狼群拉开距离,几匹狼在牦牛头领面前上蹿下跳,吸引它的注意力,一匹花脸狼趁其不备,一跃蹿上了牦牛背,两只前爪一搭,就蒙住了牦牛头领的眼睛。
牦牛头领目不视物,惊骇得"哞哞"大叫,也顾不得腿上伤痛,发足狂奔,那匹花脸狼竟似轻车熟路,稳稳当当站在牦牛头领背上,怎么也摔不下来。奔走一段距离之后,牦牛头领力竭,伤痛复发,又软倒在地,那花脸狼才从牛身跳下。牦牛头领一看,顿时魂飞魄散,自己一路狂奔,竟然是奔到了狼群之中,身边挤挤挨挨全是狼!
牦牛群失了头领,顿时慌乱起来,那些没受伤的牦牛,早已退回葫芦地形之中,和母牦牛待在一起。伤得轻的也都一拐一拐逃了回去,只剩几头难以行走的,僵卧在狼群里,逃也不是,走也不是。
卓木强巴看着被截留在狼群里的三头牦牛道:"这群狼摆放捕兽夹的位置也很有讲究,估计一共也就放了四五个,但是利用牦牛群自己的冲势,就能让它们全部翻倒。"
岳阳道:"我还有一个疑问。这群狼花这么大精力,把这群野牦牛困在这里,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牦牛肉比羊肉好吃一些吗?还是有别的什么目的?"
张立方才听岳阳说起紫麒麟有可能是狼獒相交的产物,突然很有想法地说道:"啊,我知道了,这些狼见牦牛头领长得高大威猛,说不定想来个狼牛杂交,弄几头小牛狼出来。"
岳阳扑哧一声,道:"还小织女呢,小牛狼!亏你想得出来。"
冈日道:"仅凭想象,我们确实很难猜得出这群狼的意图,再看看吧。"
[遭遇]
野牦牛头领陷入狼群之中,左突右冲,却怎么也冲不出去,只要它一松懈,狼群就采用叠加战术,所有的狼都往牦牛头领身上扑,生生把那体型硕大的野牦牛压倒在地。只要牦牛头领一挣扎,狼群就退散开去,牦牛头领又站起来,挣扎着跑了几步,又被狼群按翻在地,如此反复几次,饶是那野牦牛头领体力再好,也有些吃不消了。毕竟它带着牦牛群翻山越岭几乎已经耗尽了体力,又被困了好几天没吃东西,如今与这群狼激战,情势完全往一边倒。
终于,在那牦牛头领第八次被掀翻在地时,它也清楚地认识到挣扎和反抗是徒劳无功的,索性趴在地上不起来了,鼻孔里吭哧吭哧喘着粗气。狼群也不过分紧逼,而是绕着牦牛头领急走,个别胆大的狼上前去,用爪子扒拉扒拉那头领的前蹄后腿,或是站在牛头上,摇摇牛角,观察牦牛头领的反应。只见那牦牛头领身体吓得发抖,却一动也不敢动,眼里充满无奈。狼群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胜利,一头体型瘦小的狼站在了牦牛头领身上,其余几十头狼围成个圈,昂起头仰天长啸,山野中伏兵尽出,所有的狼群前呼后应,一时间满山遍野响彻着狼嚎。
张立急道:"快看,那是不是狼群的首领?"
冈日道:"不是,那是取得胜利的士兵。它就是第一个扑到牛身上那匹狼,所以有资格享受这份殊荣。"
野牦牛首领躺在地上不动,狼群胆子渐渐大了起来,只见几头狼似乎咬住了牦牛头领的一条前腿,在拼命撕扯,张立道:"嗯,怎么,准备享用胜利的大餐吗?"
岳阳挤开张立,瞅了一眼道:"你什么眼神,它们是想拉开捕兽夹呢,咦?它们究竟在干什么?"
只见狼群一齐用力,捕兽夹被拉开了缝隙,牦牛首领腿一抬就拿了出去,立刻有几只狼冲上前去,在牦牛首领的腿边嗅,接着伸出舌头来舔那牦牛首领的伤腿。
卓木强巴震惊道:"它们在医治那头牦牛首领,狼的唾液里有消炎的成分,能抑制细菌生长,它们受了伤就会舔自己的伤口。它们究竟是在干什么?"
岳阳也好奇道:"捉住了对方首领,却不杀了它,反而替它疗伤?这群狼,究竟想干什么?"
冈日道:"看来我们一开始都想错了。狼群在捕兽夹上铺那厚厚的草皮,就是不想让牦牛群受太重的伤,它们压根儿就没打算让牦牛群受到无法恢复的损伤。"
张立道:"那它们究竟是要做什么啊?"
没多久,一匹狼从远处赶来,最让岳阳等人错愕的是,它嘴里,竟然叼着一大簇青草,青草扔在牦牛首领面前。此时的牦牛首领,已经又站立起来,它瞪着一双牛眼,打量了一番这群让自己颜面扫地的狼,这么小的个头,我就是被这群小家伙打败了的吗?牦牛首领鼻孔里喘着气,别过头去,看都不看那青草一眼。
而与此同时,那些退守在葫芦地形里的牦牛群,也享受到了同样的待遇,在东侧陡坡上,不断有狼抛下带着泥块的青草,很快就堆成了一个小草堆。面对这惊人的诱惑,公牛群筑起一道防线,将母牛和小牛拦在身后,不让它们靠近那草堆。但这堆青草,对饥饿了好几天的牛群诱惑实在太大了,那小牛发了疯似的"哞哞"乱叫,母牛的奶头干瘪着,不吃草,它们就没有奶水,听着小牛那令人撕心裂肺的叫声,终于有母牛按捺不住,冲破了公牛群的防线,朝着草堆冲了过去。有了第一头母牛,就有第二头、第三头,起初公牛们还在观望,待看到没有危险后,也挤了过去,反而把母牛和小牛挤到一旁,自己狼吞虎咽起来。
那草堆里土多草少,没几下工夫就吃光了,只怕连一头牦牛都喂不饱,牦牛群原本凭借着意志抵御着饥饿感,如此尝到了甜头,那饥肠辘辘的感觉,反而更甚了。不少母牛不堪忍受小牛的呼唤,纷纷扬起头,朝着山坡上的狼群发出了恳求似的叫声,而这时狼群却又不投青草了,都将头望向一个方向--牦牛头领的方向。
牦牛头领和牛群间隔约百十来米,它可以看到牛群,牛群也可以看到它,这显然也是狼群精心计算过的。此时那首领依旧不肯吃眼前的青草,孤高桀骜地立在狼群之中,那体型优势是如此之明显,这形势又是如此之怪异。
不多时,狼群似乎开始交头接耳,好像又有所动作。果然,很快,在山坡的另一侧,一队狼领着一大群羊赶了过来。冈日一愣,道:"那是我的羊。"
只见狼群将羊群赶到牦牛群可以看见的地方,羊群分散开来,开始在那最后一块草地上自由地吃草,狼群则在羊群中穿梭自如。那群羊不仅不怕这些狼,反而还时不时低下头去,用脸挨一挨狼头,以示友好。这一幕,别说把野牦牛看傻了眼,就连卓木强巴等人,又何曾见过与羊共舞的狼?!岳阳喃喃道:"攻坚之战,攻心为上,这群野牦牛,怕是要抵不住了。"
就在岳阳说话的同时,狼群中似乎有狼发出了号令,周围的狼群都聚在一起,排成了一个金字塔形的方阵,金字塔的尖端,正对着那牦牛首领。张立低声道:"快看,狼首领,这次一定是狼首领没错了!"
只可惜,从卓木强巴他们的位置望去,只能看到那狼首领的背影,看起来也是棕灰皮毛,和别的狼没什么不同。但那牦牛首领的眼里,显然与卓木强巴他们看到的情形不同,当它正面对着狼首领时,眼里充满了惊恐、慌乱、不安,它就像喝醉了酒一样四蹄踉跄,在原地来回摇晃着,仿佛站都站不稳了。陡然间,狼群突然安静下来,羊群也突然安静下来,远处的野牦牛群一样安静下来,只有冷冷的风依旧呼啸着。一股无声的气息弥散开来,岳阳等人都感到一股从脚底升起的寒意,那绝不是风带来的,这古怪的寒意。亚拉法师首次将关注的目光投向了狼群,冈日不经意地握住了刀柄,冈拉的毛色在没有奔跑的情况下也渐渐显露出淡蓝,脖围上的毛蓬散开来,像雄狮的鬃毛。这群人里面,只有卓木强巴没察觉到变化。
站在一旁的巴桑淡淡道:"好强的杀意。"他嘴角一哆嗦,似乎想到了什么。
那牦牛头领再也坚持不住,前腿一软,这次不是因伤痛,却仍然跪了下来,它低下那高昂的头颅,老老实实将眼前的青草吃得连渣都不剩。那迫人的气息突然间随风消散,张立疾呼道:"快看,快看,那野牦牛头领投降了!它屈服了!它屈服了!"
岳阳也惊呼道:"原来,狼群不是要吃掉这群牦牛,它们是要征服,征服这么大一群野生牦牛啊!"
冈日的手压在冰冷的岩石上,冻得通红,却丝毫不感到疼痛,他喃喃道:"原来是征服,竟然是征服!我真的佩服这群狼啊。"他用手指着狼群的方向,对卓木强巴、岳阳他们道,"知道吗,一万年前,我们人类的祖先,就做过和这些狼同样的事情--驯养野生动物,把它们变成家畜。只是这群狼,比我们祖先做得更加优秀。"
冈日正激动着呢,只听冈拉突然发出了短促的低鸣,撞了冈日一下,又扑上前去咬住了卓木强巴的裤腿使劲拽。卓木强巴正迟疑着,只听巴桑皱眉道:"不好!"
冈日也反应过来,急道:"快跑,被发现了!"带头向山坡下冲去。岳阳拉了拉张立,张立去拉胡杨队长,胡杨队长道:"仪器,仪器还没收呢。"
张立道:"哎呀,什么时候了,还管那些仪器。"
巴桑的手压在刀柄上,按他的意愿,应该是和狼群来一次直接对话,可是一种内心深处的本能,让他做出了速逃的决定。
却见冲到最前面的冈日像急刹车一般停了下来--狼群不在他们身后,而是在他们回去的半道上。那匍匐的身影站立起来,一共有五头狼拦住了去路。冈日道:"是巡逻兵,白眼的手下。"
岳阳道:"什么时候被发现的,它们怎么会绕到我们后面来了?"
冈日道:"恐怕早就被发现了,只是在等那边的事情结束,它们才正式接近我们。"
张立道:"大叔,你不是说以往狼首领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这次怎么……"
冈日道:"这次不是带了你们几个来吗?它们嗅到了生人的味道。"
岳阳道:"那怎么办?不过还好,它们只有五只,我们冲过去,干掉它们!巴桑大哥,你说呢?巴桑大哥?"岳阳扭头一看,搁平日早就拔刀冲出去的巴桑却像被施了魔法一般,僵硬地站在那里,嘴里说着谁也听不懂的发音,或者是……在哆嗦?
冈日和卓木强巴同时道:"别冲动!"冈日看了卓木强巴一眼,对岳阳道:"虽然它们只有五只,但是只要其中的一只开口一叫,所有的狼群都会被惊动。到那个时候,我们谁能跑得掉?"说着,他看了亚拉法师一眼,亚拉绷着脸点了点头,狼的数目太多了,确实跑不掉。
冈日道:"不过,现在它们这个样子,就是说,还有协商的可能。"
张立道:"协商,怎么协商?"
冈日道:"交给冈拉去处理,毕竟它救过白眼的命,这些狼还不敢对它怎么样。"
只见冈拉甩了甩头,径直迎上前去,那体型上的气势压迫得五头狼开始后退。这时候,其中一匹秃尾巴老狼跳了出来,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嗓音,仿佛在说:"不关你的事,站一边去,我们不会为难你。"
冈拉细声回应了两下,扭过头来看了看卓木强巴一行人,又对那匹老狼点了点头,意思是:"放我们走,这次算我欠你的。"
老狼微微退了一步,眼里闪着凶光,头摇得很坚决,其余四匹狼在它身后一字排开以壮声威。冈拉又"呜呜""喔喔"地和那头老狼交流了一番,不管冈拉怎么说,那头老狼只是摇头。冈拉低沉地咆哮了两声,那匹老狼歪着头想了想,喉咙里咕噜咕噜,不知说了些什么,冈拉突然大为光火,抬手就是一巴掌。
这一掌打得那匹老狼在地上连续翻滚了四五圈,站起来摇摇晃晃,竟有些辨不清方向了。岳阳忍不住赞道:"好样的,冈拉。"冈拉转过头,眯缝着眼看过来,嘴角朝两颊微微拉开,在岳阳看来,用"嫣然一笑"来形容冈拉此刻的表情,丝毫也不为过。
老狼怒火中烧,朝着冈拉翻起了上唇,露出一口森然狼牙,喉咙里发出恐吓的颤音,就像在说:"别以为你和我们老大有一腿,我们就不敢动你。"叫嚷着,掉头对身后的狼一呼喝,朝冈拉一努嘴,"兄弟伙,我们上!"不过身后的那四匹狼鼻孔里哼哼着,却没有移动。
冈拉一个虎跳涧,落到老狼的身旁,吓得那老狼浑身打个激灵。其余四匹狼见势不好,虽然不想招惹冈拉,还是及时调整战术,五头狼呈梅花形将冈拉包围在了中间。冈日道:"看来协商不成功,准备打吧。"
张立小声道:"不怕这些狼叫出声来?"
冈日道:"现在还管什么出不出声,把它们踢到一边,能跑多快就跑多快吧!"
岳阳道:"我们没什么时间了,巴桑大哥的情况不是很好。"只见巴桑虽然双脚生根一般站着不动,那额头却渗出了豆大的汗珠,双目瞳孔失神,显是惧骇至极。
冈日命令道:"冈拉,速战速决,别拖延。"
冈拉前掌一探,打飞一头狼,一纵一扑,按倒一匹狼,尾巴一甩,后腿一蹬,将伺机偷袭的狼踹翻,身体侧向一滚,却是撞向了第四匹狼。只有那匹老狼,一见冈拉有所动作,就接连几个翻滚,远远地逃了出去,它刚刚嘬圆嘴形准备仰天大呼,冈拉赶上前去,用头一顶,将那老狼吸的一口气顶在了肚子里面,愣是没叫出声来。
冈日道:"快走。"卓木强巴和胡杨队长架起巴桑,七个人迅速开逃。亚拉好奇地打量了冈拉一眼,冈拉的动作好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他们奔出不过十来步,横向闪过一道白光,岳阳还以为是冈拉回来了,不躲不避,被撞了个正着,就好像被锤子砸了一下,顿时一阵胸紧气闷,连退了三步才缓过劲来。定睛看时,哪是什么冈拉,撞他的竟然是一头皮毛微白的狼。这头狼的皮毛虽然泛着白色,但白里透黄,像从泥地里出来的,和冈拉根本不能相比,只不过皮毛下能看到肌肉蠕动,显然强于别的狼。
"白眼!"冈日心里顿时凉了半截,那白眼身后还跟着十头狼,个个目露凶光。冈拉从远处一跃而至,守护在大家的面前,见来了头领,那五头被打倒的狼也纷纷站了起来,嘴里咿咿唔唔地鸣屈喊冤。
岳阳低声道:"大叔,这匹狼的眼仁不是很白啊。"
冈日道:"我家冈拉好心救了它的命,这个狼心狗肺的家伙,投靠第三群狼之后,首先就带着狼群来偷我家的羊,这还不叫白眼狼,叫什么?"
白眼咧了咧嘴,目光锁定在卓木强巴等一干人身上,十六只狼对着卓木强巴六人,形成一道包围圈。它们的意图很明显,这些人,一个也别想逃。
卓木强巴低声道:"看来避不了了,大家小心点,狼群是很讲究战术配合的。"
岳阳道:"怕什么,我们有冈拉。"
却见冈拉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卓木强巴的身边,用头在卓木强巴大腿上蹭了蹭。卓木强巴正纳闷呢,只见冈拉对着那头白狼示威地叫了两声。
那白眼看卓木强巴的目光立马就改变了,原本只是执行任务的眼神,刹那间变得杀气腾腾。岳阳对张立道:"糟,强巴少爷有难了,看来已经被白眼列为准情敌了。"
张立道:"你怎么知道?"
岳阳道:"这还用说吗,你没听到冈拉刚才对那白眼说什么吗?小样,看清楚没有,这才是我马子,你那模样,还嫩了点!"岳阳捏着嗓子细声细气地模仿着。
张立扑哧一笑道:"你什么时候连狗语也能听懂了?"
岳阳朝冈拉一看,正看见冈拉似乎带着感激望过来,他心中一惊,收敛道:"用心聆听,用心聆听……"
张立还在笑,狼群却没有再给他们调侃的机会了,白眼仰天一啸,朝着卓木强巴扑了过去。狼群全然按照头狼的意志行动,每一头狼都奔跑起来,它们的目标,自然也是卓木强巴。
[狼哨]
卓木强巴打小和狼群混迹长大的,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与狼之间,有一种天然的亲和力,因此,被狼群围攻,这还是第一次。无数张喘着热气的、布满狼牙的嘴在眼前晃动,那漆黑的鼻头,嘴角的鬣毛,凶恶的眼神清晰可辨,让人感到地狱莫过于此般光景。
狼群的分工非常明显,一开始就由两头强壮的狼拖住冈拉,也不硬碰,就在它旁边不断游走,三头狼对付亚拉法师,两头对付冈日,两头对付张立,岳阳和胡杨队长各被一头狼牵制。对于已经失神、早已丧失战力的巴桑,它们理也不理,剩下的狼,全奔卓木强巴而来。
卓木强巴心中叫苦不迭,他非常清楚,狼群习惯从四面八方朝猎物发起攻击,如今自己面对的狼突然有两只绕到了身后,这种情形可谓不妙至极。果然不多时,前面的狼奔来跑去,虎视眈眈,身后突然劲风袭来,卓木强巴屈身避开,侧面的狼又一掠而过,那利爪森牙,毫不留情。没几个回合,"嗤"的一声,卓木强巴的衣服就被划开一道口子,棉絮露了出来,就像被开膛破肚一般,岳阳等人想要救援,却是有心无力。不过还好,亚拉法师已经稳住阵脚,而冈日独立对付两头狼,也是游刃有余。但是好景不长,那白眼扑了几次,都被卓木强巴险险地避了过去,低吼一声,狼群的战术顿时变了。
变化后的战术非常奇特,并非卓木强巴所见过的任何一种狩猎作战方式,它们从中Сhā入,生生将卓木强巴等人分成两拨,狼群聚在中间,形成一个个相互交织的小圆圈。当对付亚拉法师的三头狼吃紧,立刻由旁边对付冈日的狼驰援,当冈日准备增援亚拉法师时,狼群又集体掉头张嘴对准了冈日,这样一来,几乎变成了是每个人都直接面对着一群狼。白眼在战群中不停地游走,不停地呼吼,只见那狼群的站位一变再变,就像那排演多日的盛大开幕式阵列一般,让人眼花缭乱。张立刚抓住一个空隙,准备侧踢靠自己左侧的狼,突然眼前一空,那匹狼已经离开了原位,身后左右两侧,却同时有狼扑来。张立躲避不及,只能将匕首抡得呼呼生风,以求自保。那狼扑在张立背后,并没有张口便咬,反而将张立的身体当做一个支持点,用力在他背心一蹬,立即转向,朝旁边的岳阳猛扑过去。
正如冈拉蹬在冈日手臂上一样,这种借力打力的技巧,显然是冈拉从狼群身上学来的。张立和岳阳本来就近在咫尺,岳阳不是亚拉法师,如此突然的变向,他如何闪躲得开?堪堪抬手护住了脸,那狼爪将衣袖抓下一截,第二匹狼也已弹到,这一口咬下去,恐怕岳阳手臂难保,接下来就会像牦牛头领那般,被群狼压在身下……
正在岳阳心中暗呼"我命休矣!"的时候,蓝光一闪,却是冈拉将那匹狼从空中扑了下去。岳阳细细一望,只见狼群以众人为着力点,奔走跳蹿,在空中飞来飞去,除了亚拉法师它们无法近身外,其余的人的身体都成了狼群的踏板。每个人多少都有些狼狈,唯有冈拉,虎踞一旁,就像那扑蝶的猫,看准机会,一个虎跃,空中顿时就有一匹狼被扑下来。那些狼有意无意地躲着冈拉,被扑翻倒地后远远地滚开,又瞄准了其余的人。若非刚才冈拉那一扑……岳阳越想越心寒。
不过没时间向冈拉表示感激了,一旁又有狼袭到,岳阳抽身反击,又加入了战团。
此时卓木强巴已是险象环生,身上的衣物变得像夏威夷的草裙舞服,对于狼群这种冲上来抓一下就跑,紧接着又冲一头狼上来的妖异战术,他始终未抓到破绽。关键是狼群的速度太快了,就算有破绽,也很快被下一个动作弥补。而且山坡上满是布满地衣青苔的圆卵石,明明有机会克敌,却因脚下一滑,或是一崴,或是一拐,而错失良机,在这山坡上,狼群可谓占尽天时地利。
有一两匹狼落在巴桑附近时,发现亚拉法师会拉巴桑一把,接连几次下来,狼群发现,连没有作战能力的巴桑,这些人也会出手援助,它们顿时改变了进攻策略,立刻有两匹狼从主战场撤下,专攻巴桑。巴桑连连后退,亚拉法师要护住巴桑,又要对付狼群,立刻被动起来。自此,卓木强巴等人已是阵脚大乱,而远方的狼群大部队,正朝这边赶来,数公里的距离对狼群来说,也不过几分钟时间。岳阳仿佛都能感觉到狼群碾过布满卵石的山坡,发出的踢踏响声,而从冈拉那一次次越来越焦虑的扑纵,也能感觉到大军正逐渐逼近。
张立手中的匕首被狼扑掉了,胡杨队长的鞋被踢掉一只,岳阳像喇嘛一样袒胸露臂,亚拉法师沾了一身青苔,巴桑在法师护卫下,反倒没受什么伤。
"砰"的一声,却是卓木强巴与冈日撞到了一起。冈日踩上一块卵石,脚下失衡,卓木强巴扶了他一把,冈日抓着卓木强巴的衣服,咝的一声,那本已丝丝缕缕的衣服又被扯掉一大块。虽然穿了数层衣服,此刻卓木强巴却已经见肉了,最里层贴身的那个小包也露了出来。
冈日刚刚站稳,又有两匹狼从正面冲撞过来,冈日和卓木强巴心意相通,相互用力,猛地向对方一推,各自向两旁避开。就在这一推之下,狼爪已至,朝卓木强巴胸前一抓,那个里包被抓了出来。那里面可都是卓木强巴的珍贵之物,他伸手抢过,口袋翻转,里面的东西却掉了出来。
冈日眼尖,突然不顾有狼在中间阻隔,反身扑上前来,在那东西没有着地之前伸手一抄,抓在手里的,却是那截骨笛!冈日将骨笛握在手里,只来得及看了一眼,"果然!这个是--"他就地一滚,避开狼群袭击,看了看周围的形势,"没办法,只能赌一赌了!"冈日把心一横,将那根骨笛放入了口中,憋足了全身的力,用力一吹……
"呜……嗷……"随着冈日的全力吹奏,骨笛的声音由低转高,由低沉哀婉变得高亢激昂,大家耳朵里"嗡"的一声,只感到四面八方都被那激越的声音所包围。
冈日预想中的情形没有出现,身边的狼只是稍一停顿,跟着又扑了过来,反倒是卓木强巴等人被冈日的怪异举动吓了一跳。在这种胶着的战局中,谁的反应快,谁就占据了上风,就迟疑这么一刻,岳阳被扑倒了,胡杨队长被扑倒了,猩红的舌头,森白的獠牙,对准了他们的咽喉。冈日心灰意冷地想:"完了……"
声波远远地传了开去,仿佛与雪山产生了共鸣,它们翻越了山坡,潮水一般向着山坡的另一端涌去。山坡的卵石"噗噗"地向下滚落,四野的风狂乱起来,牦牛群听到了,集体打了个哆嗦,羊群听到,撒开腿朝着反方向飞跑,狼群也听到了,大多数狼没有反应,但其中的几只狼竖起了耳朵。
多么熟悉的声音,那几只狼突然自狼群中昂起了头颅,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其余的狼群,竟然全都悄悄低伏下来,唯有那几只狼,各自跃上身旁的小坡,所到之处,狼群退散,伏首贴地,面对那几只狼,它们表现出谦卑,它们也只能谦卑!
"嗷……呜……嚎……呜……"那几只狼,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做出了回应,那铿锵有力的狼啸,不似在月下那般绵长凄厉,也不似对着敌人那种威胁怒吼,那只是一种响应,就像征战前,人们对着战旗许下誓言时,那种铿锵有力的响应。那几只狼用尽全力地响应着,低伏的狼群也纷纷抬头,开始跟着它们一起回应,漫山遍野,再次回荡起狼的嗥叫,比起狼群成功战胜牦牛群时的呼喝,有过之而无不及。没有此起彼伏的叫声,而像唱咏叹调的合唱团,每一声都清越嘹亮,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声音重新传回卓木强巴等人的战场,前后不过十秒,围攻卓木强巴他们的狼群突然停止了动作,时空仿佛停顿在这一刻。趴在胡杨队长身上的狼,锋利的前爪已伸向胡杨队长的眼睛,爪尖距眼珠不过两毫米,就这么停顿在那里;岳阳身边的狼那血盆大口已对准他的咽喉,狼牙已经将皮肤刺得凹陷下去,那张大嘴就停顿在那里;卓木强巴的身上一共吊了四匹狼,它们咬住了卓木强巴的衣服、裤腿,正准备将这个摇摇欲坠的大汉拉倒,突然就停了下来;冈日的身后一只狼已经抬起了爪,爪子对着这个吹笛人的后颈,就停在那里……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特别漫长,胡杨队长瞪大了眼睛,不敢眨眼;岳阳屏住了呼吸,只感到狼嘴里的唾液滴落在自己喉咙上,先是潮热,很快又变得冰凉……
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白眼带着强烈的不甘,低喝一声,狼爪收了起来,狼嘴缓缓松开。狼一只只从人身上退下,聚拢,朝着山坡另一端退去,很快就不见了身影,只留下那风中传来的一阵阵呼嚎。
好像做了一场噩梦,岳阳突然觉得全身已虚脱,只剩下喘息的力气了。冈拉走过来,在他脸上重重地舔了两下,以示对他勇猛作战的奖励,岳阳却险些吓得翻身就跑。
卓木强巴盯着冈日,盯着冈日手中的骨笛,惊愕不已地问道:"这个,究竟是……"
冈日脸色发白,坐在地上,一手撑着身体,一手晃着骨笛,道:"你不知道这是什么?"
卓木强巴道:"骨笛,密教法器……"
冈日嘴一咧,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你见过藏教里的骨笛吗?那些骨笛都是圣品,要裹上金箔,镶嵌银角,你这却是一根祼骨笛,没有任何装饰的。若是不懂的人,很难吹响。"
胡杨队长翻过身来看着骨笛,摸了摸胡子,道:"唔,确实不同。"
卓木强巴道:"那这是……"
冈日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牵动痛苦,咧嘴轻呼了一声,一拐一拐道:"现在狼群退了,趁它们没改变主意,我们快走吧,边走边说。"
岳阳和张立搀扶着站起来,亚拉法师扶起胡杨队长,两人架过巴桑,冈拉叼起冈日的包袱,大家朝山下走去。不过岳阳看冈拉走路时三步一小跳,五步一扭腰,根本不像是才从生死战场上下来,反倒是摇头晃脑的,好像高兴得很,真不知道它是怎么想的。
"这个,老一点的牧民,管它叫'狼统领的呼唤'。"冈日将骨笛递回卓木强巴手中,道,"简单地说,可以称为一根狼哨。"便在此时,山间竟然又传了一阵奇异的呼啸声,似乎与那尚未消散的狼嚎相呼应,只是声音传来的方向……大家惊愕地将头望向了雪山深处,那迷雾遮绕的地方。
冈日侧耳倾听了片刻,道:"不要紧,是夜帝。他们在回应着刚才的狼群,好久都没听到夜帝叫了。"
"夜帝又是什么?"岳阳一听到稀奇的事物,就忘记了疼痛。
冈日道:"那个,就是雪妖,一时也说不清,还是先说说这狼哨吧。在古代西藏,有许多特殊的职业,有的非常神秘,诸如呼风唤雨,或是灵魂出窍一类,人们把他们统称为密技师,不知道你们听说过没有。"
卓木强巴点头,冈日道:"那就好说了,操兽师你们知道吧……"
卓木强巴看着手中的骨笛道:"难道说,这就是操兽师用来……"
冈日道:"没错,这就是操兽师用来与狼群沟通的工具。据说,若是遭到狼群攻击时吹响它,狼群就会退散;若是遭到别的猛兽攻击时吹响它,狼群就会来帮忙。不过,它的使用范围仅限于青藏高原,而且,就算是高原上的狼,也不是每个狼群都能听懂,刚才我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
张立探头道:"那声音,不像是狼叫啊。"
这时,冈拉放下嘴里的包袱,头一昂,"呜……嗷……"那声音,竟然和骨笛有八分相似。
冈日道:"听到了吧,那狼统领的呼唤,指的却并不是狼,那是……"
"战獒!"卓木强巴惊呼道,他想起来了,亚拉法师曾告诉过他们,狼统领,就是战獒的另一个名称。
岳阳敏锐道:"那这骨笛岂不是和光军有关?"
冈日笑道:"那操兽师,本身就是从光军里衍生出来的密技师。这狼哨,原本也是戈巴族的传统手工艺品,只是后来,才随着操兽师流传到民间的。小时候,我家里便有一支。"
一行人回到村里,出发的时候穿得像登山者,回来的时候就只能像乞丐了,在村口接他们的玛保竟然都没认出来,村里的狗也对着他们一通狂吠。不过他们自己倒不觉得丢人,特别像岳阳和张立两个,简直是雄赳赳地走回村子,在他们看来,他们是面对几百头狼却能安然逃离的人,这简直就像打了大胜仗一样,应该叫做凯旋的英雄们。
当玛保将他们带回自家房屋时,敏敏一看到卓木强巴,就红了眼圈:"强巴拉,你--"眼泪簌簌地往下掉,卓木强巴将她搂在怀里,低声安慰着:"好了,没事,我们都没事,大家都平安回来了!"
方新教授看到他们,也是吃了一惊,不是说去勘测地形吗?怎么会勘测成这般模样,岳阳、张立也就罢了,连一向尘不沾身的亚拉法师也……
"你知不知道,你……你吓死我了!为什么关了原子表……又这么久都不回来……我,呜呜呜……"唐敏在卓木强巴怀里抽泣,正哭着,就听身后的胡杨队长炸雷一般喝道:"喂,小丫头,哭个鸟!巴桑不行了,快来帮忙!"
只见巴桑脸色乌青,牙关紧闭,嘴角冒出白色唾沫。吕竞男快步出来,幽怨地瞪了卓木强巴一眼,没多说话,对岳阳他们道:"快,找个什么东西让他咬住,把他身体侧过来!小心点!"
唐敏用卓木强巴的破衣衫擦干眼泪,抽动道:"我,我去看看,你赶快去换衣服!"
将巴桑安顿好,换好衣服,又忙活了大半宿。卓木强巴原本想让冈日留下,他还有好多话打算和冈日说,但冈日执意要回去,并说他们三两天内没法登山,只和方新教授谈了一会儿就离开了。卓木强巴搂着冈拉的脖子,和它也说了许多话,在答应冈拉一定会再去看它后,冈拉才悻悻离开。不过走的时候,冈拉盯着唐敏看了许久,而后又盯着吕竞男看了许久,似乎看出一些门道来,最后又盯住了卓木强巴,看得卓木强巴非常不自在……
[冈拉的身世]
待巴桑情况稳定后,吕竞男才出来,张立问道:"巴桑大哥情况怎么样?怎么会突然就……就变成那个样子了?"
吕竞男道:"当大脑下达指令,而身体却拒绝执行时,大脑的神经会受到损伤,就好像一个人力量不济却非要提很重的东西,肌肉会受到损伤一样。表现为脑神经异常放电,医学上叫癫痫,老百姓俗称羊角风。不过你们可以放心,巴桑的情况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他只是突然受到无法接受的刺激,大脑第一反应应该是晕厥来保护自己,但当时显然没有晕过去,回到村子里的时候神经松弛下来,身体才对那种刺激做出应激反应。他可能会将这次经历完全忘记,你们谁也别在他面前提起这件事,知道了吧。"
她扭头看了看,卓木强巴等人和方新教授他们对坐着,岳阳摆开架势,捋起袖子,正唾沫横飞地向方新教授讲述他们的英雄史。吕竞男走过去,对岳阳道:"闲话待会儿再说,我们先把今天在当地收集到的信息整理一下!"
大家围坐,将各自收集到的有关雪山的资料都整理了一番。
这里的山并不高,和整个喜马拉雅山脉中部的平均海拔比起来还矮了许多,但是其危险程度,却是整条喜马拉雅山脉之最。诸如雪崩、冰崩、滚石、雪瀑,这些只能算常见的普通危险,其中最强的危险在于山顶的罡风。这里处于季风交汇带,从印度洋刮来的风潮在这里遇到了喜马拉雅山脉最强有力的阻击,由于这里的山脉走势略微呈现内弧形,狂风就在这山中形成了旋涡,那就是有名的罡风。大风带起雪花打在人身上,和冰刀割肉没什么两样,风速还与时辰息息相关,在凌晨出发,抵达山顶时风才会小一些,若是午后出发,抵达山顶时,那大风吹得,就算是牦牛群也能整个儿给吹飞起来。
最诡异的危险则属于雪雾。因为罡风的关系,整个山头的积雪被风吹得漫天乱飞,和沙尘暴没什么两样,进山后相隔三步,两人面对面就看不见人影。在雪雾中,满耳只能听见呼呼风吼,就算滚石落到跟前也浑然不觉。而且那雪雾,当地人又称鬼迷雾,在里面的人不管怎么走,也不可能找到正确的出路。往往在雪雾中迷路的人,绕着山头转圈却浑然不觉,直到精疲力竭,被冻成雪雕,运气好的能留个全尸,运气不好的就被雪妖拖去吃了。
最恐怖的危险便是来自谁也没见过的雪妖,究竟是什么没人说得清,总之传说中形体高大可怖,力大无比,能把活人生裂为两片。一旦起了雪雾,在雾中看见四五米高的影子,你以为是块山岩,说不准就是雪妖。后来专门来过科考专家,认为估计是雪人,但当时天气不好,专家们在村里部署了大半年,愣是没敢进山,也就没亲眼见到那雪妖。
最隐蔽的危险来自冰裂谷,被积雪覆盖,有的冰塔高达百米,面上只覆盖有薄薄的一层冰壳,底下是比铁还硬的冻土层,一脚踏空,别说等待救援,当场摔也摔死了。
当然,这些还只是村民祖祖辈辈流传下来、能说出来的危险,而据说,还有无数危险见到后就再也没活着的人,那些才是恐怖至极的比危险更加危险的。只是听村民述说死亡西风带的恐怖并不足以让队员们感到心惧,真正让他们神经紧绷的是,据官方资料,这座看似不高的山峰,迄今为止还没有人从中国方向登顶。
关于罡风,大家认为当地人吹嘘的可能性比较大,真能碰到那样可怕的罡风还有人能活着回来吗?他们咋知道得那么详细,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关于雪雾,胡杨队长深有体会。被狂风带起的积雪,随着雪量的多少而决定雪雾的浓密,雪雾密集时,别说隔三步,它能让你伸手不见五指,因为大风和雪雾而在大山里迷路的事件比比皆是。在雾中不辨方向,加上大风能把人吹得东歪西倒,所以绕圈的事情也并不夸张,胡杨队长就曾亲自经历过。
那是在南极,那时还是没什么经验的科考员,原本是出营取水,水源地离营房不过两百米左右,当时刮着风,但并不大。就在胡杨队长离营前突然风速加快,待他走至取水地时,风速已经足以将人吹倒,一时昏天黑地,眼前只有雪花飞舞,营房就此消失。胡杨队长心中一惊,判定方向,扛着飓风朝营地走去,结果这一走,走出近五百米还没看见营地。胡杨队长慌了,在他认为是来时的方向又折返回去,计算着步数,结果取水处竟然也不见了。就这样,胡杨队长来来回回走了半个多小时,最后风速渐渐减弱,他才看清自己的处境,顿时出了一身冷汗。那半个多小时,他竟是绕着一个直径约为十米的圈子,转了无数圈。虽然没有沙漠中追脚印之说,却更为可怕,大风吹过,你留下的脚印马上被新雪覆盖,消失不见,你以为自己一直在走直线,结果却在绕圈。当时前来寻他的两名队员,竟然也在绕圈,三个人在营房前画了三个品字形圆圈,虽然当时三人相顾哈哈大笑,但其实心里都是又惊又怕。那大风能让人完全丧失方向感,大雪让人视力不足一米远,那段经历让胡杨队长至今心有余悸。
对付雪雾和罡风最好的办法,就是不招惹它们。遇见罡风和雪雾时,想要保命,最好就地找一个洞,躲避风雪;如果想冒风前进,那叫自掘坟墓。运气好的,风即时停了,还有希望活下去;运气不好的,艰难地走了几十公里后,就直挺挺地躺在自己开始出发的地方,被冻成冰棍。
早在出行前,吕竞男就明确地告诉了队员,由于事关机密,并牵涉到翻越国界问题,这次出行,只有极少部分人知道,像玛保这样的领路人也仅知道他们要登山。因此山脚下将没有基地和大本营,而他们所能获得的帮助,也仅限于少数一些顶级权威专家。就是这批专家,也被分为两个团队,知道他们在干什么的,不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知道他们在哪里的,却不知道这群人要去做什么。
因此,此次攀登雪山,完全属于阿尔卑斯式登山,没有既定路线,没有沿途补给,没有前例参考,山间肆虐的罡风令直升机无法靠近,一旦遇险,将没有救援,一切只能靠自己。虽然前面困难重重,前路艰险无比,但对此,队员们只是笑笑,对这支队伍而言,早就已经和死神打成一片,足以称兄道弟。
最后,胡杨队长提到了狼群占领的登山最佳路线。由于时间有限,胡杨队长仅简短地说了一下他们的遭遇。对于那群狼,大家还是心有余悸的,岳阳向吕竞男建议,请边防官兵去驱赶狼群。吕竞男瞪了他一眼,说她自会考虑。
一天的总结工作完成之后,吕竞男带着唐敏照惯例视察队员的身体情况,高海拔适应性如何,由于训练营地便在海拔四千多五千米附近,队员的身体没有发生任何异状。稍晚些巴桑也醒了过来,果然和吕竞男所说的一样,他完全忘记了看狼的事,只记得胡杨队长在那山坡上勘测地形。按照吕竞男事先交代,大家口风一致,都说巴桑是从山坡上踩空滑倒,脑袋被磕了一下。巴桑后脑确实有个肿块,那是被狼撞倒后又撞到了卵石所致。
处理好手中的信息,天色已晚,吕竞男不许大家继续吹牛,命令所有队员就地安歇。
岳阳和张立嘟囔着老大不乐意,难得有一回方新教授他们没有的经历,正兴奋着呢,却被命令去睡觉。这两人与卓木强巴一个房间,夜里反复睡不着,两人硬拉着卓木强巴就白天的事软磨硬泡,非让卓木强巴从到达玛县寻獒说起,说他如何发现冈拉的,如何与冈日结识,这附近有什么风土人情……
卓木强巴被缠得没办法,只能说了与冈日认识的经过,就是四处寻找,追查一切线索,最后找到了这里,很简单,然后道:"这达玛县,要说有什么风土人情么,嗯,大概和别的地方差不多,不过县城周边的草场上,这里的居民喜欢赛马,擅骑射。他们的比赛和别的地方不同,那马是不配马鞍子的,哦,还有,驯服野马也是当地人喜欢的运动。歌舞嘛,这里的手镯舞和狮子舞都独具特色……"
听了一会儿风土人情,张立有所察觉道:"强巴少爷,你说的达玛县,该不会就是那个县吧?"
卓木强巴道:"对,它还有另一个名字,那是常用名,也非常古老了。"
张立道:"那为什么你们管它叫达玛县呢?是因为县里居住的达玛人吗?"
卓木强巴道:"当然不是。在吐蕃王朝统一这里之前,这里有一个叫达玛的小国家,吐蕃统一这里之后,这里就一直叫达玛的,所以最早的古籍上都叫达玛县。獒州,是后来莲花生大师入藏,才将这里改成了这个名字。不过,我们一提獒州,首先想到的都是达玛县。"
岳阳在被窝里道:"强巴少爷,我记得白天冈日大叔说,冈拉是吃狼奶长大的,那又是怎么回事啊?"
卓木强巴忧思道:"唉,其实冈拉的身世……"
十五年前,纳拉村的东南面,有一座破败不堪的小石屋。寒冬季节,大雪纷飞,夜已深,天空漆黑一片,仿佛死神的斗篷笼罩着这方小小的天地,万物静簌,天地间只剩下风雪在呼啸。
石屋里和外面一样冰冷,火塘里只剩一堆灰烬,整个屋子死气沉沉,火塘旁坐着一个男人,像是冰雕一座,若非他的眼睛不时还能眨动,恐怕谁都会以为这是个死人。没错,他已经死了,他心中生命的火焰已经燃尽,只剩下,犹如火塘中的,一撮灰。
那是当年的冈日,他妻子于三年前失踪,遍寻大雪山,再也找不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一直还活着,那是因为,他不相信他妻子已经死去。他坚信,总有一天,拉珍会轻轻地推开门,轻轻地说上一声:"我回来了。"
每当距离妻子上雪山的日子临近,冈日就无法入睡,那时的冈日,正在思索明天又该如何痛苦地熬过去。正当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响起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已被冻得僵硬的冈日迟疑着,没有谁会在这样的冰雪夜赶路。"咚咚咚",声音又一次响起,很轻,很清晰。冈日不敢相信,突然,他像着了魔一样站起来,旋风般将门打开……
屋外一团漆黑,狂风夹杂着冰雪无孔不入地袭来,什么都没有。冈日不惊反喜,对着那无尽的虚空大声询问:"拉珍,是你吗?拉珍--"
回应他的,是风中虚弱的低鸣,冈日取过酥油灯才发现,在门口蜷曲着的,是一匹受伤的母狼。它的后腿拖着捕兽夹,殷红的血像盛开在雪地上的梅花,一直延伸到无尽的黑夜里。
母狼在地上蜷成一团,像一个垫子,它不住地伸出舌头,舔舐着垫子正中的一个小东西,毛茸茸的,还活着,会动。
冈日小心地靠过去,将酥油灯拎到眼前。在那母狼的怀里,是一个白茸茸的小家伙,团着身体就像个雪球,它正使劲蹬着四条腿,想钻到母狼的肚子下面吃一口奶。
母狼的血都快流干了,哪里还有奶?看着母狼的伤势,冈日突然明白了这只深夜来访的母狼的意图,他放下酥油灯,伸出颤巍巍的双手,慢慢地,靠近母狼的身体。
母狼一动不动,只是用双眼看着冈日,深情的,殷切的,那是让冈日无法忘记的,慈爱的目光。冈日将这小家伙捧在手心里,这躁动不安的小家伙停下来,一双漆黑闪亮的小眼睛盯住了冈日那过于苍老的脸,仔细地打量着。冈日也打量着它,那一身白色的绒毛,真是太可爱了,就像那冰川上盛开的雪莲花一般。突然,冈日的手微微一颤,他在这个尚未断奶的小家伙身上,看到一处明显的伤痕,大概有一枚五角硬币大小的圆形瘢痕,那是人类的烟蒂烫伤的痕迹啊!
刹那间,冈日仿佛从这个伤痕上,看到了小家伙过去所遭遇的不幸。母亲被猎杀,它被人类玩虐后,扔到了冰天雪地里,是母狼发现了它,并用自己的|乳汁养活了这个小生命。这只母狼,也正是那时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吗?而今,母狼也在人类的捕兽夹下,生命的光华正黯淡地走向尽头……不管如何,这个小家伙能活下来,这是怎样的奇迹啊!想到这些,一股冲动突然涌了上来,冈日高高举起那小小的生命,大声地问出了后来让卓木强巴一生铭记的那句话:"被人类所伤害,所抛弃,所背叛,还是愿意选择相信人类吗?"
风呼呼地吹着,小家伙突然伸出粉嘟嘟的舌头,在冈日的手心轻轻舔了一下……
温暖的感觉从手心一直蔓延到心底,那早已熄灭的灰烬之中,蛰伏的火苗开始再度复燃。冈日将这个娇嫩的生命塞进自己的袄子里,他决定,要像守护自己的孩子一样守护着它,这朵美丽的雪莲花。
母狼一直默默地凝视着,直到最后,才向冈日投去了感激的目光,艰难地别过头去,将视线投向无限深远的黑暗,投向那个狼群曾经栖息的地方,安然闭上了眼睛。天地交接之际,出现了一抹黎明的曙光,在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冈日有了一个女儿,叫冈拉……
听闻冈拉的来历,张立不由暗叹一声。岳阳却是捏紧了拳头,恨恨问道:"强巴少爷,海蓝兽不是很名贵的藏獒吗?为什么……为什么那些人会如此……"
卓木强巴道:"不,你想差了,一种物品或动物它是否名贵,是由人们对它的喜好和认识来决定的。十几年前,藏獒可不像今天这样被炒得火热,它们只是藏民看家护院的好伙伴,也没有人用金钱去衡量过它们。还有,藏獒的幼崽和小狗是没有明显区别的,就算是有经验的老藏民,也无法区分那小狗长大后是头藏獒还是普通犬类,盗猎者更不会在意这些。"
说着,卓木强巴不禁想起冈日曾对自己说过的话来:"藏獒?你觉得那些关在笼子里,或是拴上铁链,锁在羊圈外的就是藏獒吗?不,它们顶多算是大狗!只有当它们自由地奔驰在蓝天白云下,像风一样掠过高原草甸,那才是真正的藏獒……"
就在岳阳和张立为冈拉的身世唏嘘不已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冈拉就在小屋外面。它敏锐地捕捉到屋里人的谈话声,似乎勾起了回忆,它低头想了想,随即摇了摇头,回头望着身后的灰衣人,引领着他,朝大山中走去。这一人一獒,都未发出丝毫声音。
冈拉一直将那人领到冈日的石屋前。推开门,屋里的火塘内,柴火正烧得噼啪作响,冈日坐在火塘边,头也未抬道:"你来啦。"
藏地密码5 第三十四章 水晶宫
[白银末裔]
灰衣人走进屋内,竟然是亚拉法师。火塘的火苗挣扎着颤动了一下,火光照在他的脸上,那张苍老而平静的脸。"你知道我会来……"
"那是当然的。"冈日从床榻上拉过一条毯子搭在膝盖上,道,"你一定有很多事想问我,正好,我也有很多事情想问你。一千年过去了,你们始终都没放弃,看来,当年光军带走的,不仅仅是四方庙里的珍宝吧,还有别的什么东西,能让你们如此执著地追寻下去?"
亚拉法师反问道:"你们呢?拥有同样的遭遇,同样的命运,你们不也没有放弃吗?"
"不!"冈日入神地看着跳跃的火苗,低沉道,"我们家族早就已经放弃了,我罗隆尼卡-冈日普帕,已是家族中的最后一人,成了名副其实的白银末裔。当我的祖先选了这块地定居下来时,我们就已不再寻找。或许,那个秘密,还是让它淹没在时间的长河中比较好吧。"
说着,冈日抬起头来,朝着亚拉法师笑了一下,道:"强巴拉他们,看起来还不知道你们这些密修者的真实身份?"
亚拉法师道:"等时候到了,再告诉他们比较好吧。"
冈日道:"这个我可以理解。可是,既然让他们帮你们寻找帕巴拉,却好像没告诉他们多少资讯啊?连狼哨都不知道……"
亚拉法师道:"我们所收集掌握的资料,大部分已经交给他们了,剩下的问题,就看他们能理解领悟多少了;至于狼哨,我倒是没想到在今天它还能发挥作用;而另一些,则是我们不知道的,这也是我来找你的原因。"
"哦。"冈日露出一个恍然的表情,道,"我们家族,是因为被诬陷,咽不下这口气,所以才想把光军找出来,好洗刷家族蒙受的冤屈。当然,能找到四方庙里的珍宝,重振家族声威,恢复家族的实力也是重要原因。你们呢?"
……
夜已深,冈拉对两人说的内容一点都不感兴趣,它将耳朵耷下来,遮住耳朵眼,靠在火塘旁沉沉睡去,只有那火苗,不知疲倦地跳跃着。
第二天清晨,岳阳起了个大早,只见屋外风景迷人,空气清新,湖光山色,水乡画里,做做早操,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神清气爽,忍不住赞叹,住在这里都要多活几年。
他已从强巴少爷那里听说了,这些达玛人他们的生活恬淡而朴实,简单得令人难以置信。成年男子劈柴打铁,织布和收拾家务则是女人的每日必修课,老人们坐在门口搓着纺线,要不就缠绕幻网,天太冷的时候就守着火塘,拾掇柴火。早些年这里的小孩子们少有去接受教育的,大多放任他们在草地上和牛羊或同伴们自由戏耍,长大成年就结婚生子,这就是他们全部的生活,日复一日。当听说十几年前这里的小孩不用读书,岳阳和张立不仅不感到惋惜,反而是一副万分羡慕的表情。
岳阳正陶醉着,张立也走了出来,岳阳打招呼道:"早啊。"
张立道:"集合,集合,教官叫集合了。"
由于气象局的同志告知他们,近一段时间没有适宜的登山天气,吕竞男告诉他们,这几天会一直让村民带着他们去勘测路线,希望能找到除了狼群盘踞的上山路线以外的登山路线。
为了安全,大家还是三个一组,在熟悉地形的村民带领下,小心地避开狼群聚居区,在雪山周围观测。接连两天奔波下来,连卓木强巴都感到有些疲惫,看来体力锻炼还是有待加强。
不仅如此,他们还没有休息的时间。每天回来都要将探测路线整理分析,还要继续研究那张专家标注过的地图。山形走势和大致外观是没错了,但是地图上并没有明确标注上山的路线,这也是让他们如此劳累的关键因素。吕竞男告诉他们,关于这个地方,这座山头,除了地图,还有另一个佐证。在历史资料中曾有明确记载,当年随文成公主入藏的佛像经书,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就是这达玛县,因此许多年前,国家就曾对这附近的山头进行过科考。不过那时候没有明确的山峰地图,其技术条件也还不是很完备,最后那支科考队,在这附近集体失踪,想来就是玛保提到的那次了。吕竞男说,后来国家又曾多次组织科考队前来勘测,但都因种种原因最后还是不得不放弃了。岳阳马上联想到胡杨队长提到的领路人冈日普帕,他私下告诉卓木强巴,亚拉法师可能知道一些关于冈日的事情,只是还没想好该怎么询问。
卓木强巴惊讶道:"还要怎么询问?直接问呗,我这就去找法师。"
卓木强巴找到亚拉法师,询问道:"法师,昨天你和阿果交过手,你是否从他的身手或别的什么地方看出点什么?比如他的身份、来历。说实话,我和他相处了大半年,却一直以为他就是普通藏民,但从昨天他对光军和帕巴拉的了解来看,他的身份好像很不一般。"
亚拉法师有些吃惊地看着卓木强巴,显然没想到他这么快就会将自己和冈日联系到一起。不过昨夜和冈日促膝长谈,已经解开心中不少疑惑,法师也就直言道:"不错,我知道冈日的身份。他是罗隆尼卡家族的人,我们称为白银末裔。"
见卓木强巴完全摸不着头脑,亚拉法师淡淡一笑,示意他找个地方坐下,然后慢慢给他解释道:"这个事情,通常要对吐蕃家族史了解的人才好理解,我先给你说说家族。吐蕃王朝雄踞高原几百年,除了娘氏和韦氏家族这两大权臣世家外,还有许多在历朝历代都受到重用的家族,就好像人们今天熟悉的杨家将、岳家将、薛家将之类。朝代更替,贵族世袭,有许多家族,都伴随着吐蕃荣辱与共。这就是家族,每一朝都有几个强大的家族,我就不一一赘述,单说这罗隆尼卡家族。你知道,光军是藏王松赞干布成立的最强战力,后来以戈巴族人为主体,但是在战胜象雄之前,担任光军主体的是哪一部分,你可知道?"
卓木强巴道:"难道就是……"
亚拉法师道:"没错,就是罗隆尼卡家族。他们在历史上也被称为光之仆从,他们就是前任光军。后来光军以戈巴族人为主体之后,罗隆尼卡家族被编入了另外的军队,此外,他们还担任着与光军同样的使命,也就是藏王亲卫军。也就是说,在当时,罗隆尼卡家族与戈巴族人在同一个岗位上工作,他们是最接近戈巴族人的人。还有,我记得昨天岳阳提起过,说藏王为什么敢用不是直接效忠自己的部队来担任亲卫军,这罗隆尼卡家族也是其中的一个原因了。这个家族,他们是直接宣誓效忠藏王的,当时在亲卫军这个位置上,他们的人数比戈巴族人还要多一些,大概也有牵制戈巴族人、平衡实力的作用吧。因此,当光军突然消失的时候,这个家族也陷入了重大的危机之中……"
亚拉法师停下来,卓木强巴不解道:"光军的消失,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亚拉法师道:"光军虽是吐蕃的秘密军队,但并非所有人都不知情,最起码娘氏和韦氏家族是知情的。而且在当时,那些势力庞大、掌握着国家最高机密的大家族,或多或少也知道一点点。因此,光军自身是如何成为吐蕃王朝的第一战力,这个秘密,一直是各大家族渴望觊觎的。当光军消失之后,各大家族之间的势力平衡被打破,没有了压制他们的力量,这些家族就更渴望得到光军的力量;而且你别忘了,与光军一同消失的,还有吐蕃王朝全盛时期的所有珍宝。仅凭这两点,就足以让那些实力雄厚的大家族,掘地三尺也要找出与光军有关的任何线索来。而要找线索,除了娘氏和韦氏这两大家族以外,首先被怀疑的会是什么人呢?"
卓木强巴这才明白道:"罗隆尼卡家族!"
亚拉法师道:"没错。他们曾经与光军在同一个地方工作,又是前任光军,在外人看来,他们肯定知道许多不为人知的内幕。所以后来战乱,这个家族的命运就和那些被光军遗弃的戈巴族人一样,成为了各大家族首先对付的目标。稍有实力的家族,都想从罗隆尼卡家族那里找到光军的线索。连年的征战,虽然罗隆尼卡家族的战斗力极高,最后还是难逃被灭族的悲惨命运,但事实上,他们对光军的消失毫不知情,只是在无意中,成为了外人眼里开启宝库的钥匙。"
卓木强巴恍然道:"原来如此。所以他们要洗刷自身的冤屈,要找出光军来,也加入了对光军的查找行列。难怪阿果说,他们家族已经找了近千年了。"
亚拉法师点头道:"嗯,后来从战祸中遗留下来的罗隆尼卡家族后人,被迫改了姓名,过着逃亡或隐居的生活。不过为了纪念他们对吐蕃王室的忠诚以及对吐蕃王朝开辟疆土做出的贡献,后人尊称他们为白银末裔,也就是说,战斗力仅次于光军的强大武士。"
卓木强巴道:"那么,昨天法师又是如何看出他身份的呢?"
亚拉法师道:"这个很简单。首先你要知道,某些家族的历史,甚至比吐蕃王朝本身还要绵长,这些家族都有自己的徽章、旗帜、属于家族独有的纹饰。在那个年代,只要一看见那些特殊的标志,就好像你看见建设银行、工商银行的标志一样,马上就能认出这是属于哪个家族的。我就是从冈日的刀柄纹饰上辨认出了他们家族的标志,其实这些标识,就算今天,我们也常常看到。"
见卓木强巴怀疑,亚拉法师道:"因为战争,那些家族常常整族整族地被灭掉,他们的徽章散落在高原上,掩埋在草丛中。被后来的牧民发现时,由于历史已经被遗忘,人们无法辨认出这是什么时候、属于什么人的东西,他们便认为这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是上天的恩赐,常常把那些家族的族徽当做吉祥的象征,如护身符一般收藏起来。那些族徽,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天铁。当然,天铁也不仅仅包括族徽,还有一些古代宗教使用过的法器,还有天珠上很多奇怪的纹饰,其中也有不少是某些家族的专用纹饰,只是到了今天,还能辨认出来的人,恐怕是没有了。"
这时候,岳阳奔走过来,询问道:"强巴少爷,亚拉法师,你们……"
亚拉法师道:"谈完了,有什么事吗?"
岳阳道:"强巴少爷,方新教授让你过去说一下昨天看到的狼群情况。"
卓木强巴起身道:"你们没说吗?"
岳阳挠头道:"教授说,我们说得不专业……"
卓木强巴哈哈一笑,大步迈开,岳阳在后面追问道:"怎么样,亚拉法师怎么说?"
回到屋内,敏敏和张立正争论着什么,显然不大相信张立所说,方新教授正往电脑里输入着资料。狼群的事是卓木强巴亲身经历,拣了精要的,很快就让方新教授了解了他们昨天遭遇的一切。
听完卓木强巴的诉说,方新教授道:"这显然是迁徙狼无疑了,但是又和我们所查证过的迁徙狼群都有区别,我想亲自去观察一下……"
"不,不,不,这不行……"方新教授话音未落,就被卓木强巴等人极力劝阻了。这个危险系数太大,但方新教授又岂能轻易放弃,最后还是卓木强巴说要去,也要等武器装备运到之后,然后征询吕竞男的意见,这才让教授淡定下来。
张立道:"对了,我昨天就想问你,强巴少爷,你昨天说,只有迁徙狼里才可能出现狼王,别的种群里都是头狼、狼统领,这是怎么回事?"
卓木强巴看了看方新教授,道:"这个,导师给你们解释会比较清楚。"
方新教授道:"你们知不知道集智?"
张立和岳阳两人一齐摇头,方新教授教育道:"你们瞧,这就是不爱学习的坏处了。集智,指的就是集体智慧。像蜜蜂、蚂蚁这样的细小个体,神经系统非常简单,当它们以个体存在时,几乎是没有什么智慧的。但是,只要它们的个体达到一定的数量,就会自动产生一种集体智慧,它们能搭建复杂的巢|茓,遵循复杂的社会规律,有时候看起来,简直就是人类社会的缩影,甚至比人类做得还要精准。为什么会这样?"
岳阳和张立又是一阵摇头,方新教授道:"这就有个层面问题。一个点为点,无数的点连接起来就是线,两条直线相交构成一个平面,将无数的平面层叠就组成了我们生存的立体空间,这就是科学家常说的纬度空间,高纬度的空间都是由低纬度组成的。而科学家们认为,在智力问题上,与这个纬度空间类似,你们发什么呆?哎哟,这样都无法理解?那我再说简单点,你们想象一下电灯泡,一盏电灯点亮或是熄灭,它就只能表示亮了或灭了,对不对?如果说,有一千盏电灯排成一个正方形,那么这时候点亮或熄灭其中的一部分电灯,是不是就能组成各种图形呢?这样能理解了吧,一只蜜蜂就像一盏电灯,它没什么智慧,作为一个个体顶多有些生存本能。可是当一群蜜蜂聚集在一起时,它们就成了社会性动物了,它们有自己的蜂后,有雄蜂,有战斗的士兵,有照顾幼蜂的,有收集食物的,展现在我们面前的,就是一个充满智慧的大家庭。"
岳阳和张立有些懂了,开始点头。方新教授接着道:"这种集体智慧,对于大多数群居动物都适宜,包括我们人类的祖先,同样,也包括狼群。当狼群以家族为单位时,它们以捕猎为主,头狼所关心的问题就是守护住自己家族的领地和自己家长的位置,保证这个家族可以延续下去,虽然狼群中产生了社会地位的高低关系,但是智慧有限。当它们演变为集团狼的时候,不仅要有家族内部的社会地位,同时,家族与家族之间,也会发生社会地位的高下区分,集体狩猎,也需要更精密的配合和更准确的协调指挥,但是它们也有一个问题,地域问题。地域限定了它们的活动范围,不敢离开自己的原始生存环境,就始终难以突破集智的产生底限。古人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在没有电子通讯的年代,要想增长见识,就必须游历,而这一点,对狼群也是一样的。只有在迁徙的路途中,才能见识到不同种类的生物,与各地的狼群交流,可以学习到各种独特的捕猎技巧;在迁徙中,才需要去适应不同的生存环境;最关键的一点,迁徙狼群将不断地壮大,当狼群的数量增加到一个临界点的时候,整个狼群就会发生突变,产生我刚才所说的集智。"
方新教授深深吸了一口气,道:"这个临界点,在学术界还没有定论,总之,如果狼群的数量达到一个较大基数的话,整个狼群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要知道,狼群本身就已经进化出多种肢体语言、负责的捕食机制和严格的社会等级,当它们中间产生集智的时候,整个狼群的智慧就会产生一个大的飞跃。有专家估算,那个时候的狼群智慧和社会形态,将有可能达到或超过人类奴隶社会的文明程度。说通俗点,就是如果今天出现了这样的迁徙狼群,它们的智商比石器时期的古人类还要聪明,有可能达到我国夏朝时期的文明程度,或者更高。事实上,整个古人类社会,也是通过类似的集智,而进化出我们今天所谓的文明的,人们常说,人类在劳动中产生了智慧,这是不完全准确的,准确地说,应该是,人类在集体劳动中产生了智慧。"
[雪山日出]
看着岳阳一脸疑虑,方新教授微笑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既然狼群能进化到如此高的社会等级,为什么却并没有出现狼人呢?其实很遗憾,为什么今天没有狼人出现,那正是因为,它们晚了一步,我们的祖先,比狼更早一步进化出了集体智慧,也就是今天所说的文明,当狼群再想进化出属于狼的文明时,历史已经不允许了。你要知道,出现迁徙狼的前提条件是大饥荒,如果说没有人类的话,它们可以得到极大进化,但是很可惜,人类已经比它们先进化了。试想,当大饥荒来临的时候,人类同样面临着饥荒,狼群再厉害,又怎么能比得上饥饿的人群。在历史上出现大面积狼患的时候,我们的祖先,对于消灭狼群,那可是不遗余力的,现在明白了吧。所以狼群只能止步于迁徙狼,而不能得到进一步的进化。但是就算如此,要控制一个庞大的狼群团队,协调好各方面的工作,同样需要产生一位在谋略、见识、行动力等各方面都远超其余的狼的头领,这才是所有狼公认的狼王。"
张立道:"那么我们看到的那群狼里面……"
方新教授摇头道:"你们看到的那群狼里,没有狼王。首先迁徙狼产生集智的数量不够,它们还不足以产生智慧上的突破。其次,如果产生了狼王的话,那狼王的地位是超然的,不需要去仔细辨认,一目了然……呃,当然,我也没见到过,不过大多数专家是这样认为的。我想,就这群狼给我和强巴拉的感觉,它们应该是从一群产生了集智的狼群中分离出来的一支小分队,由几个头领同时带领,至于它们的目的和计划是什么,还需要进行深入的观察才能得出结论。你怎么看的,强巴拉?"
卓木强巴点头道:"我也是这样认为。在狼群与牦牛群的战斗过程中,没有出现唯一的指挥官,它们是分作几大块来运作的。"
方新教授道:"对了,你们说到最后狼哨响起的时候,雪山上有夜帝回应狼啸声?"
岳阳道:"那夜帝就是雪妖,冈日是这样说的。"
方新教授道:"嗯,雪人,雪妖,野人,夜帝,各种称呼都有,不过在发音中叫夜帝的,只有居住在喜马拉雅山脉的夏尔巴人和这里的居民才这样叫。我听说过一个说法,说这个夜帝的发音,是汉族人留下的称呼,夏尔巴人将它直接音译过去,后来又被直接音译到国外,然后再被音译回来了。"
岳阳道:"这怎么可能?"
方新教授微笑道:"你不知道么,达玛县曾经有一条唐蕃古道,据说是文成公主划定修建的,唐朝人能通过这条路一直抵达天竺,嗯,县城外就有用汉字刻凿的碑文。由我们汉人取名字倒是也有可能,只是汉史资料中无迹可寻。我们曾做过大量的搜查,仅在一本宋人札记中发现一首唐代无名氏的诗中提到,'雪山颠毫,有猿夜啼,初月露下,有狼和之……'这夜啼是否就是指夏尔巴人音译过去的夜帝呢,我们不得而知。"
"唐蕃古道?"岳阳奇道,"教官和玛保他们都没提到过啊?"
方新教授道:"嗯,是这样的,那条古道早就消失了,有说是文成公主修建,也有说是赤尊公主入藏时所走之路,但是就今天而言,除了一块刻有汉字的石碑,既找不到史料,也找不到古道痕迹。估计是由于这条路翻越大雪山,实在艰险难行,所以没使用多久就被荒废了。我们也是上次到达玛县来时偶然听到的,对吧,强巴拉?"
卓木强巴道:"嗯,唔,这夜帝在夏尔巴语中,意思是……岩居人……"他的思绪却飘得很远,夜帝,岩居人,与狼共鸣,戈巴族,他似乎想到了很多。这里面,是否有某种联系呢?
这天夜里,卓木强巴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在梦中,他抵达了一个仿佛是月球表面环形山的所在,在山峦环绕间是一个平滑如镜的湖泊,月色融入湖水中,星辰泛在湖面上。在湖泊的一端,坐着一群身影模糊的人,他们高声歌唱着,歌声豪迈嘹亮,仿佛来自远古的呼唤,让梦中的卓木强巴生出熟悉的眷念,好想亲近他们,与他们一起高歌。
而在那些人的周围,还环坐着数量众多的狼,它们蹲坐在人们身旁,昂首向天,随着那粗犷沙哑的歌声也高低错落地呜鸣着。狼啸与歌声竟是如此的协和,另有虫鸣伴奏、风声协奏,人群与狼群,就这样在天地间一唱一和。
在这方独特的空间里,卓木强巴感到前所未有的自由,卸掉了心中的枷锁,抛开了尘世一切的烦恼,心灵被释放,仿佛要随着那歌声飞翔。
此后又过了三天,除了狼群占据的那地方,还真找不到可以上山的路径,为此胡杨队长大为光火,连聊天时语气也特别重,就像在骂人。卓木强巴也将方新教授的想法告诉了吕竞男,虽然吕竞男认为考察狼群不是他们应该关心的事情,不过对于胡杨队长精心勘测出来的上山路径,倒是该去看看。只不过气象局的同志迟迟推断不出雪山上的好天气,武器要等确信上山时才会送过来,没有武器,他们也知趣地不去打扰狼群。
再过几天,考察工作基本已经结束,吕竞男让大家每天在山脚下负重练习,就当做是适应性训练了,这时比勘测地形要好多了,最起码下午有半天休息时间。卓木强巴等人常去冈日家里,他和方新教授与冈日本就熟识,无话不谈,若不是大本营在纳拉村,他们早就住冈日家里了。卓木强巴也问起冈日的家族,既然卓木强巴知道了,冈日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点头承认了,所说的与亚拉法师所说大致相同。胡杨队长则仍希望冈日带他们上山,虽然这条路通往迷雾区没有问题,但是那雪雾笼罩的地方又是怎样的情形呢?没有上去过谁也说不清。张立和岳阳却是来玩的,他们与冈拉玩得不亦乐乎,特别是岳阳,对这条一身银白,且知人心的雪獒,说不出的喜爱。敏敏对冈拉也是疼爱有加,一见就喜欢,但不知什么原因,冈拉就是不爱答理敏敏,有几次使小性子,或是伙同岳阳他们搞点恶作剧,把小姑娘急得眼圈都红了。冈拉和吕竞男的关系也不好,有时候还对吕竞男张牙舞爪,大有与她较量一番的意思。至于巴桑和亚拉法师,来得较少,说也奇怪,自从到了纳拉村之后,巴桑常常看着大雪山和那山顶的雪雾发呆,有时一想就是半天。但自从发生了那件事之后,大家都尽量不去打扰他,既希望他能想起些什么,又害怕他旧病复发。其实,岳阳还发现,张立也有类似症状,就在与冈拉玩耍时,也能看见他盯住雪山发一阵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气象局的天气预测结果终于出来了,也定下了最后上山日期,如今就是上山的路径问题了。武器一拿到手,方新教授和胡杨队长都迫不及待要去狼窝看看,吕竞男叮嘱再三,如果有可能,尽量不要伤害那些狼。毕竟我国境内的狼实在少得可怜,估计和野生单峰骆驼一样,数量比大熊猫还要稀少。
没想到,他们还没来得及出行,冈日那边就传来了消息。"你们不用带这么多武器去找它们了,带上你们的勘测设备就行了。"看着整装待发的卓木强巴等人,冈日淡淡道。
"什么,为什么?"张立愣头愣脑地问道。
冈日道:"它们走了,今天早上我已经去看过了。"
"走了?去哪里了?"这次急迫的是方新教授。
冈日摇头道:"不知道。今天我一起来,就发现羊圈里的羊,都给我送回来了,还多了几只小羊羔。是冈拉告诉我,它感觉不到狼群的气息了,我才壮着胆子去看了看。果然,它们全走了,牦牛群也走了,什么都没留下。"
"走走,快带我去看看!"方新教授有些气急败坏了。这里面研究狼最久、最渴望观察到狼群生活习性的就数方新教授了,这样一个大好机会,竟然与自己无缘,他如何不急!方新教授什么都没拿,带上手提电脑,便拉着冈日出门去。吕竞男吩咐了一下,大家还是带了些轻便武器跟在后面。胡杨队长将信将疑,带上了全套勘测设备。
当卓木强巴他们再度来到狼群与牦牛群激战的地方时,大家心中都各有感触。卓木强巴突然感到心中空荡荡的,好像失落了什么,其实,虽然那群狼让人感到害怕,但他还是想再看那些狼一眼。狼群的聚集地就在另一道山脊的背后,如今,这里只剩下一些狼和牦牛的粪便,还有狼吃剩下的食物残渣,狼群集体撤走了,在这布满卵石的山坡上也没有留下足迹,不知道它们朝哪个方向走了。
一想起卓木强巴曾经告诉过自己这群狼与野牦牛的激烈战况,以及它们狡猾的智慧,方新教授就不停地摇头。自己怎么就没坚持提前来看一看呢?可惜了,可惜了。他小心地收集着狼粪,没看到狼,带点狼粪回去研究研究也是好的。胡杨队长则借助仪器,详细地向吕竞男讲解着他制定的登山路线,以及沿途要重点注意的问题。当他说到雪雾以上的地方时,好几次去看冈日。冈日故意站得远远的,只跟在卓木强巴和方新教授身边。亚拉法师看在眼里,露出了神秘的微笑。
从那狼群聚居地离开,临别时,冈日问起他们什么时候上雪山,卓木强巴道:"明天就走。"
冈日没有再问,冈拉听说卓木强巴要走,咬住了他的裤腿,不让他走。卓木强巴蹲下身来,搂着冈拉脖子道:"嘿,你瞧,我答应过,一定会回来看你的,我有没有做到?"
冈拉不满地摇了摇头,卓木强巴又道:"这次,我还答应你,等我们找到那个地方,我很快就回来看你,好不好?这次不会让你等那么久的,说不定,还能给你带回一个真正的伙伴。冈拉,看着我,你是好姑娘,对不对?你知道,我是不会骗你的,这次,我要去找,你们的王……乖乖地等我回来,好吗?"
冈拉似懂非懂地听着,委屈地低下头去,鼻孔里狺狺低鸣,卓木强巴好一阵劝说,才令它安静下来。冈日带着冈拉站在山头目送卓木强巴等人离去,神情复杂,良久才对冈拉道:"他们走了,我们也回吧。"
回到纳拉村,胡杨队长就今天勘测的地形情况详细地向大家做了叙述,指出可能出现的各种险情和对自然灾害的防患。对于带武器上雪山,他倒不是十分的赞同,首先那套登山必备装备就十分沉重了,而且雪山上敌人可能出现的几率很小,有个把人,老远就发现了,再加上武器有可能引发自然灾害。吕竞男与众人商议后,仍选了些轻便武器,防患于未然,然后嘱咐大家早些睡觉,明日将是一天的负重登山行程。
在纳拉村居住了好几日,大家与村民也都熟识了,这里的村民热情好客,能歌善舞,听说他们要走,还打算给他们开个欢送会,被吕竞男和胡杨队长拒绝了。胡杨队长告诉玛保,若是庆贺,等他们回来的时候再庆贺不迟,玛保心中想的却是,若是上了大雪山,不知道还能不能……
在村里休息了一宿,第二天天还未亮,这行人又背上重重的背包,朝雪山之巅挺进。原本胡杨队长考虑过,雇两个夏尔巴人扛器械,结果夏尔巴人一听是去死亡西风带中比珠穆朗玛还可怕的女神斯必杰莫,没有一个人愿意前往,只说那里是被魔鬼诅咒过的绝地,前往的人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队员们要在山坡营宿一夜,身上背的装备加上武器,分量可不轻。
上山的路走了一个多小时了,天还未亮,岳阳道:"为什么这么早就要出发呢?"
胡杨队长道:"我已经计算过了,以现在的脚程,我们还需要全速前进才能在中午以前赶到雪线以上,那里将是我们的登顶突击营地。上去之后要恢复体力,至少需要半天。"
张立道:"不会那么严重吧,我们是从海拔五千多米直接向上爬,雪线在海拔六千米附近,就算山路远行,空气稀薄,也不用恢复半天吧?"
巴桑看着夜空,月未落,云如纱,他平声道:"下午有大风。"
吕竞男也道:"不错,气象局同志说,下午的风很大,如果中午前无法抵达预定的突击营地的话,下午攀登会消耗我们更大的体力。"
敏敏疑惑地重复道:"风很大?"
他们都未曾感受过雪山上的风,对于什么样的风叫做大风也没有十分明确的概念。
胡杨队长道:"小丫头,这里不是死亡西风谷,它叫死亡西风带,整个西北朝向的山脉几百公里都笼在西风带之中。那些罡风翻过山头,在另一边遇到高原低气压,它就倒着卷,那和普通的冰川下坡风是完全不同的,那绝对是上坡风,我们管它叫倒卷龙,跟滚筒洗衣机似的,是一种横向旋风。风从脚下往头上吹,你站都站不稳,哪怕是结蚕蛹营也抵不住风势,除非能及时赶到预定的突击营地,否则在山脚下就有可能被吹散哦。"目前还在雪山脚下,大家全速爬过草坡,随着月落星稀,天色渐明,人的精神也渐渐好了起来。
晨风寒意重,拂面精神爽,空气特别清新,深吸一口,犹如薄荷在喉,凉沁肺腑,蛰伏草间的虫鸣不断,错落有韵,时而宫弦低鸣,时而羽筝高亢。山南一端,星辰犹在,点点星光,泛出宝石般的闪耀;一轮明月在云中半遮面,渐坠至西山顶,恰似山巅一颗珍珠,柔和的月光被雪山反折,犹如神光普照大地。当是时,皑是山上雪,皎为云中月。
行至半山,月已西沉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东天云蒸霞蔚。山峦之后一片光明,天际被划出一道明显的弧形亮光,七彩的云霞风云翻涌,聚集在山冈之上,犹如百鸟朝凤;那多条缎带变幻多端,时而腾龙驾雾,时而鲤鱼跃海,时而苍鹰搏兔,时而万马奔腾,其色彩艳丽非凡,红是宝石红,白如羊脂玉,蓝是碧海晴空,绿为芳草茵茵,天公造物,令人流连忘返,心旷神怡。在那花团锦簇的云霞之中,一轮红日冉冉升起,初时好似害羞的小姑娘,犹抱琵琶半遮面,只露出小半张脸,红彤彤羞答答地不肯出来。
大家都不由自主停下脚步,伫立在半山等待日出,那心情,就像等待行将破壳的小鸡,有新生命即将诞生的喜悦和激动。初升的红日并不耀眼,那光泽有如玉一般温润细腻,神光内敛,却蕴涵着无穷的力量,它缓缓地努力向上飞升,一点一点,血玉圆盘在碧峰间成型,八方云雾来朝,犹如众星拱月,为这天地万物之源的又一次升起而欢腾。终于,它猛地一挣,犹如瓜熟蒂落、雏鸟破壳,完全地脱离了由起伏山峦连成的地平线,好似脱笼飞鸟;它上升的速度也在加快,刹那间,万丈光华重临大地,连巍峨的神圣雪山也为之战栗!大地虔诚地低伏,山间肆虐的风悄然退却,一丝丝暖意笼罩全身,也带走了那微微的疲乏和心中的一切忧郁。那是造就万物的生命之光啊,那就是一切力量的源泉,这个星系的真正主宰!
大家不明白,这雪山上的日出与别处有何不同,为何会令自己如此心情激荡,那种欲哭着跪地膜拜的冲动又源自何方?一时间天地俱寂,只有那夺目的光芒打量着它照耀下的一切,它无分正邪,没有对错,自亘古以来它便已存在,至恒久以后,它还将燃烧,就它而言,人类只是这大地上众多生物的一种,同样卑微而渺小,同样只是它的同类--地球身上的寄生物。
静默良久,谁也没说话,众人心情不一,有豪迈,有惭秽,有敬仰,有卑微。载着复杂的心情,亚拉法师第一个转过身去;卓木强巴、唐敏等人长久地呆立。吕竞男淡淡地发出指令:"继续前进。"
[地狱之门]
当胡杨队长回过头来,没走几步,突然目瞪口呆,仰望着山峰说不出话来,在他身旁的张立顺势望去,只见雪山山壁,那白玉无瑕的坡壁上,突如其来地出现了一条血红的绸带,好似雪山女神白裙上的束腰,那般醒目而鲜艳,红如滴血,又带有几分诡秘和妖娆。张立指着山峰大叫起来:"快看!看!那是什么?"
岳阳怪叫道:"刚才还没有啊,怎么回事?是飘过去的云霞吗?"
唐敏欢呼道:"太漂亮了,好美啊,这种颜色,这种颜色真是……"
方新教授道:"那不是云霞,云和雪山再怎么贴近也不会是这样,难道!难道是……"
胡杨队长这才道:"血雪,那是血雪啊!这次出行可真糟糕。"
一听血雪,大家都恍悟过来。血雪和旗云同样都是高原雪山上罕见的奇景之一,但与旗云的意义不同,旗云洁白如哈达,是吉祥的象征;血雪则暗示着灾难,被藏民视为不祥之兆。有时雪山山腰处,皑皑白雪上会突然出现一片血红色,那便被称之为血雪,走到近处却又什么都看不见,大家只是听说过,还从来没亲眼见过。按照科学的观点解释,血雪估计和彩虹或海市蜃楼一样,属于自然界光学折射现象,至于为什么会出现在雪层之中,而血雪出现时又多伴有雪崩、狂风等破坏性自然现象,这暂时还没有一个明确的解释。
胡杨队长建议道:"血雪出现,天气有变。我觉得,我们应该返回山下村中,另择时机登顶,这样比较稳妥。"他朝吕竞男背影询问道,"怎么样?"
吕竞男转过头来,微微摇头,坚定道:"我们这次必须登顶,机会只有这一次。我们不得不考虑大环境,在这西风带,每年5月初至9月中旬为雨季,强烈的东南季风造成暴雨频繁、云雾弥漫、冰雪肆虐无常的恶劣气候。11月中旬至翌年2月中旬,因受强劲的西北寒流控制,气温可达零下60℃,平均气温在零下40℃至零下50℃之间,最大风速可达90米/秒。每年3月初至4月末,这里是风季过渡到雨季的春季,而9月初至10月末是雨季过渡至风季的秋季。在此期间,才有可能出现较好的天气。所以说,这次无法登顶,就得再等一年,不管是国家还是我们,都不能够再等一年这么久了。再说气象局发来的信息很明确,近期大气云团平和,应该不会在这山峰附近聚集,这是最佳也是我们唯一的一次机会。虽然说天兆有变,前途未卜,我们也不得不冒这个险。"
张立支持道:"没关系,我们又有哪一次不是在冒险呢。"
胡杨队长看着吕竞男的背影暗想:"果然是有什么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了吗?"
没想到,仅仅又走了两个小时,山坡上的风势突然大了起来,就好像迎面有一堵墙,扼制着队员们前进的步伐。岳阳急得大叫:"不是说下午才有风的吗?怎么现在就起风了?"
胡杨队长摇头道:"血雪,这就是血雪啊!"
吕竞男道:"如果这样前进的话,抵达突击营地,我们的体力也就消耗得差不多了,明天无法冲顶,有什么好的办法没有,胡队长?"
胡杨队长道:"我们昨天定的第二套方案,另一个突击营地在什么地方?"
吕竞男迎着大风,将地图铺在地上,用乱石压住,道:"你看……"
胡杨队长看着地图,对吕竞男道:"用卫星导航,请气象局和地质局的同志协助,我们得绕开这股强风。雪线以上,攀登难度将是目前的十倍,不能在这里无谓地消耗体能。"
一路上,吕竞男用卫星定位导航,不断通过手机与外界联络。喜马拉雅山脉附近就是这一点好,被卫星覆盖,手机有信号,能保持与外界的联系。
终于,在卫星定位仪、地图分析师、气象观测员和地质学家的帮助下,大家在雪山面南的山坳找到一处风势较弱的地方。这里原本是一大块平坡,但在中间就像被勺子挖走一块,面积也不大,那倒卷风便从山坳的上方掠过,至少能平稳结营,这里就是他们的二号突击营地。
他们结的是极地专用蚕蛹营,看上去就像半个蚕蛹横躺在地上。这种营帐内置十六枚营钉,外面同样牵了四根固定缆,使它固定得非常牢靠,无论从哪个方向吹来的大风都能抵御。更关键的是,它采用了双层蜂窝状充气强化薄膜作为帐篷材料,加上蛋壳状的蚕蛹外形,使它能够抗住普通滚石和冰崩的袭击。在极地环境下,强风往往吹得磨盘大的石头满地乱滚,普通营房一砸就是一个洞,只有这种蚕蛹营才能经得起滚石打击。在南极,中国科考队的科考站也采用了这样的蚕蛹外观,只不过为了增大使用面积,科考站修得更像半个埋在地下的铁桶。
营帐较矮,低伏,得猫腰钻进去,就如同钻进一个大的睡袋中,通常一个营帐可容四人躺卧,但起火煮饭什么的就得在营外另选地方。他们在山坳靠墙处支起高压锅,大雪山海拔高,气压低,不用高压锅根本煮不好食物,连水都烧不开。匆匆吃过午饭,队员们又忙碌起来,他们要监测风向、风速、云层聚集情况,观测地形,定制明天的登顶路线,检查雪融水的水质水况,观察地表环境和地面植被生长。由于这支队伍接受了多方帮助,在吕竞男与各方联系的同时,各个部门也提出了帮忙实地监测气候环境变化的要求。如今已经在半山扎下营来,他们本就准备监测气候和地理条件,为明天的冲顶作充分的准备,所以顺道也就答应下来。
"风向,东南偏西,上坡风。"
"风速,15米每秒,在逐渐加大中。"
"气温,零下2摄氏度,午后气温将持续降低。"
"气压,56.446千帕。"
"地表植物,目前可见雪莲花茎、三指凤毛菊,还有……无名的蕨类植物。"
"目前,我们在雪线以下,所处的位置属冻土层,土壤样品采集完毕,将测定土壤呼吸、土壤酶活性、土壤微生物生物量、土壤有机碳矿化、土壤氮素矿化,土壤酸碱度……雪线以上,肉眼估计三公里便进入积雪层,五公里附近进入雪雾笼罩范围。目前峰顶情况不明,雪雾在向下蔓延,午后估计能下延五百米左右。"
"水质情况……"
在各方专家的指引下,这些资料都被汇报回各个部门。其余情况被教授和岳阳用拍摄器械记录下来,暂时无法用无线网络传输,资料将在下山后传送出去。
一天忙碌,在太阳接近西沉时才结束基本调查工作。此时风速增加到22米每秒,气温陡降至零下15度,而这还是在雪线附近,队员们心里多少对明天的冲顶有了思想准备。
山坳内风势平缓,火焰又提供了温度,吃过晚饭,围着篝火,吕竞男向大家宣布:"从气象局同志传来的消息,明天天气持续晴好,没有任何对此次行动有影响的云团在这附近形成,风速风向都将与今天持平。大家好好休息一夜,能不能成功就在此一举了。只是目前我们还不清楚雪雾区笼罩的情况,这是我们要面临的最大危险。"
见气氛有些沉闷,胡杨队长领队经验丰富,开导大家道:"大家难得聚在一起,我在这里提前预祝大家明天冲顶成功。来,大家一起唱个歌吧,大家庆贺一下,我给大家起个头,肯定都会唱的……"
营房内气氛顿时活跃起来。这里的人大多数的确是共过患难,同过生死,一次次相互提携着从死神手中爬出来的,每个人都清楚并坚守着这样的信念,不管前面有多大的危险,不管还将遭遇什么样的挫折,他们依然会一次次相互提携着,从死神手中再爬出去。
胡杨队长开了个头,唐敏也很有文艺天赋,唱歌跳舞样样在行,卓木强巴的嗓音,竟然还带有磁性,张立、岳阳大声叫好。连对文艺从未涉猎的亚拉法师也被调动起来,唱了首梵语的诵经歌,只有巴桑,挂着冷笑,站在山坳口仰望大雪山。
胡杨队长将自己过去的一些科考经历说给大家听,声情并茂,表情惟妙惟肖,生动处听得大家屏息凝神,滑稽处又让大家哈哈大笑。岳阳早就听过这些事情,当他敏锐地观察到巴桑独立在坳口时,悄悄离开篝火,来到巴桑身旁,询问道:"怎么了?巴桑大哥!不过去和大家一起聊天?"
巴桑冷笑道:"我喜欢独处,你不用管我。"
岳阳道:"是不是看着大雪山,想起了什么?"
巴桑摇头道:"没有。我们当时经西风带时,全在雪线以上行进,风雪茫茫,不辨方向,雪山以外的情形根本看不见。"
"哦。"岳阳知道巴桑喜欢冷清,正准备回到篝火堆,又听巴桑道:"这雾……"
岳阳昂头看山,那雪雾弥漫在主峰就像一朵大蘑菇,两侧的几座卫峰也多少罩住一些雾气,他喃喃道:"这雾没什么啊?"
巴桑肯定道:"这雾,在消退。"
"啊,不会吧。"岳阳惊讶道,"这晚上的罡风更猛烈的,雪雾只会更大才对吧?"
巴桑道:"我在这里观察了半个多小时了,那雾确实在消退。我想,如果今天午夜时分来,肯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岳阳赶紧将这一情况报告给吕竞男。吕竞男和方新教授、胡杨队长几个人一商量,觉得有这个可能,当即安排岳阳、张立这两个年轻小伙去休息,准备进行午夜观察活动。亚拉法师也入定去了。
午夜时分,亚拉法师叫醒了两人,三人一同出营观察。皓月当空,山风凛冽,那本该迷雾笼罩的大雪山,竟然敛起轻纱,露出了庐山真面目。三人倒吸一口凉气,那雪山真容竟如魔鬼般狰狞,不愧为女神斯必杰莫的称号,两座卫峰之间,和主峰形成山字形三叉戟,登临主峰共有三条脊线可走,每条脊线的坡度,都接近或超过了75度,使整座斯必杰莫雪山看上去像一口古钟。在半山腰,一条巨大的冰舌拦腰舔断,将三条脊梁完全侵蚀,那冰舌在罡风常年的作用下,又被割得七零八落,冰裂缝就像一道道刀砍的缺口纵向排列,黑黝黝的深不见底,要想攀上山顶,就必须从冰裂缝区域横穿过去。那罡风将山腰的积雪吹得满天乱卷,但山顶的积雪却因风势而呈屋檐堆积状,积雪最厚的地方像蘑菇伞一样明显高于山腰,形成钟钮,更像一个人头。在黯淡的月光下,整座雪山又像一个披着斗篷的幽灵,积雪堆就是他张开了魔鬼的大嘴,这张嘴随时都会闭合下来。冰裂缝和山顶蘑菇状堆雪之间,露出了祼露的岩壁,一看就是乱石堆砌。地壳有如干裂的旱田,不时有巨岩被风从地表挖出来,远远地不知道抛向了何方。
三人轮流交换着望远镜,谁都没有说话,最后岳阳发表了自己的观点,他问道:"这山,能攀吗?"
亚拉法师也是摇头。不说别的,就那些冰裂缝,不用工具根本就无法通过。还有那乱石堆,被风扫得滚来滚去,那可怕的西风带该如何通过?就算通过了,那堆得像蘑菇盖一样的积雪,别说大声说话,哪怕下脚重一些,恐怕都会塌吧,那可是直接坍塌,而不叫雪崩啊!
张立调整着摄像头,咬着嘴唇道:"三条脊线都要穿过冰裂带和西风带,而顶端积雪从最南坡上和最北坡上都要好一些,只是好一些而已。可怕,太可怕了,难怪从来没有人能从中国方面登顶。"
岳阳道:"还有一点很奇怪,为什么夜晚那雪雾会消散呢?是因为气温太冷了吗?"
张立摇头道:"不知道,明天问巴桑大哥吧。"
亚拉法师道:"都记录下来了吗?我们也回去休息,明天让他们看看这记录,大家一齐想办法。难……唉……"
第二日凌晨,踏出营房时山顶的雾还没有完全聚集,依稀还可以看见冰裂缝。看着张立他们拍摄的资料,谁也没开口,连极地经验丰富的胡杨队长也感到这件事非常棘手,面对那犹如无数张嘴的冰裂缝,根本无法制定路线。岳阳询问巴桑道:"巴桑大哥,你怎么知道晚上雪雾会退去?"
巴桑道:"不知道,我是凭长时间观察得出的这个结论,究竟为什么我也不清楚。胡杨队长他们不是也说有可能吗,他们或许知道原因吧。"
岳阳疑惑地望向胡杨队长,胡杨队长道:"我们认为,那雪雾并不纯粹是雪构成的,而是里面有真正的雾气。"
岳阳道:"不可能啊,这雪山顶上,不会下雨,积水都冻成冰,哪来的雾气?"
胡杨队长道:"我们是这样考虑的,如果是曾经有一群人居住的地方,肯定要有水源,这大雪山上的积雪融化可以解决水源的问题;然后是有平坦的山坳,山坳气温远高于雪山表面,日间照射水汽蒸腾,再到了雪山表面与冷空气一接触,就形成了浓雾,到了晚间气温降低,不再有水蒸气蒸发,那浓雾自然消退。西风带的倒卷风将积雪都堆积成蘑菇状,所以雪雾其实并不明显。吕竞男教官也是这个看法。"
吕竞男点点头,道:"现在前面的情况已经明朗,在这里讨论是不会有结果的,我们到了那里再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如今为了避开罡风正面,我们将从最南端山脊上坡,如果实在不行,我们就从山谷攀冰上去。"
凌晨因为气压与环流的关系,风势果然比日间小了许多,但依然强劲,队员们搭乘风力,上坡速度比平时爬山更为迅捷,很快通过雪线。就在绕道南山脊的途中,他们发现另一处山坳,这山坳比他们栖身之处要大了许多,山间的风似乎在这山坳外形成一个奇怪的循环,每次只有一丝微风流入其中。真正让队员们停下脚步来拍摄的,是山坳中那两处巨大的摩尼堆,经幡迎着风猎猎作响。无数白石堆积的摩尼堆可以说是这山上唯一的人工建筑,最下层的祈祷石已经被风化大半,在这样微弱的风势下被风化,那需要多长的时间啊。而最上面的祈祷石还呈现出新的红漆,说明这里一直都有人前来膜礼。
更令人吃惊的是,那些祈祷石上镌刻的并非常见的六字大明咒,而是古藏符号,估计连雕刻的人也不知道这些符号代表的意思了吧,但他们依旧精雕细刻地将这些符号准确地雕凿下来。于是,在这支特殊的登山队眼中,就出现了由无数白石堆砌的两个巨大玛尼堆,上面每一块石头都刻着这样的含义:"踏入此门中的人,必须放弃一切希望。"
[冰裂谷]
熟知西方文明的卓木强巴顿时明白了唐涛呼喊的"地狱之门"究竟指的是何方,他不明白这是巧合还是神迹,但如今,站在此处,却对地狱之门深有体会。仰头看去,地狱之门之后,冰裂谷好似地狱的入口,无数魔兽张开了大嘴,等着被吞噬的灵魂堕落,山间的风发出撕裂啸声,那是魔鬼的怒吼,令人战栗;转身回看,身后是一览众山小,群峰低伏,在柔和的月光下散发出熟睡女子的妩媚,一种带着银色光泽的绿有如宝石般璀璨,漫天星光伴月起舞,顿时觉得,这是多么安静的一处所在啊,只有来自天堂的风在身边轻轻摩挲,温柔得令人想要躺进母亲的怀抱。站在这地狱的门口,便通往生死的两端,卓木强巴重整衣衫,目光如铁地望着地狱,心道:"地狱之门,我来了!"
亚拉法师指着玛尼石文字下的纹饰道:"这是罗隆尼卡家族的纹饰。"
张立欣喜道:"也就是说,这就是冈日才知道的那条路,我们并没有走错路!"
方新教授道:"只有最上面的十几层玛尼石才有纹饰,下面这些玛尼石无论文字还是雕凿都与它们有所不同,也就是说,罗隆尼卡家族大约是百余年前发现这里的。"他望向那门后的冰裂区,喃喃道,"可是,这上山的路,要如何穿越裂冰区呢?"
"快来看这里,你们看这是什么!"岳阳也有发现。胡杨队长赶到岳阳所在处,不禁摸着胡子"嗯"了一声。方新教授也走过来,立即蹲下身去,奇怪道:"怎么会?"
只见岳阳蹲着的地方,也就是地狱之门的正中,坚硬的岩石上有一道道浅浅的凿痕,掩埋在乱石下面,但是仔细一看就不难辨认出这是台阶,这是古人登山时凿刻的石阶。这就是一条路,很明显的路。
岳阳道:"难道说,我们发现了那条唐蕃古道?"
方新教授摇头道:"不会,古人更不可能攀登如此危险的雪山。唐蕃古道一定是从山峦交接处的谷底穿过去,不可能从山峰翻过去的。可是,要开凿石阶,说明很多人曾从这里走过,这才有筑路的需求,这条路可是一直通向冰裂谷的啊,什么人会走这条路?"
胡杨队长也是摇头,皆是不解。
没有太多的时间,在地狱之门前仅作了短暂的停留,他们匆匆北上。跨过地狱之门后,风势明显加大,已经不是他们在自己爬坡了,而是风推着他们往前走,将他们推向那地狱深处。
穿越冰渍区,来到脊线下,坡度陡然增高,那山岩脊梁就像巨人一般挺立在众人面前,那75度的斜坡,和垂直攀登也几乎没有多大区别了。这道伫立在他们面前的陡坡峭壁,像极了珠峰上的第二台阶,可高度却是第二台阶的好几十倍。张立吹着口哨道:"嘘--好了,现在才是正式开始登山吧。"
唐敏低声道:"胡队长,为什么选这条路呢?"
胡杨队长微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想说,侧面坡度更缓,看起来更容易攀登,是吧?"
唐敏点点头。
胡杨队长道:"侧面的山谷有大量的积雪积冰,积雪深度可能超过人的高度,而积雪下面还有看不见的巨大裂缝,雪崩冰崩随时可能发生。胡队长与冰雪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不会带错路的。要知道,攀登雪山,只能走脊线,绝不能走山谷。"
胡杨队长将一把岩椎和一串快挂抓在手里,对大家道:"走吧,我们爬上去!"
攀岩,作为一种现代化户外运动,已经为越来越多的人所熟知,但是,背负三四十公斤,在海拔六千五百米以上的微氧环境下攀岩,就不是普通攀岩爱好者所能做到的了。队员们装配好工具,伸出十指在祼露的岩壁上寻找攀附点,埋下岩椎,套入主绳,扣入快挂,系好安全带,生生在海拔六千五百米的绝壁上开出一条路来。
稀薄的空气和极低温环境是对队员们最大的考验,而他们在特训时就已经知道,如何在这样的环境使自己的呼吸与在低海拔地区保持同样效果,如何利用手指关节的快速活动促进血液循环来抵御低温。这种程度的攀岩对队员们来说,并不是什么难题,而大家也都知道,更大的考验还在后面,在那冰裂缝,和裂缝之后的--死亡西风带!
攀登两百米左右,坡度稍缓,但还是需要借助保护点才能顺利前行,队员们一鼓作气,直到登临冰裂谷前都没有遭遇太大的危险。如今,巨大的冰川裂谷便横陈在眼前,它们如贪婪的猛兽,多少灵魂也填不满它们的肚子。
冰裂谷是由一整块冰川被风侵蚀形成的,好似冻得开裂的皮肤,先是纵向裂为三块,然后由于受力不均又横向分层断裂,断裂处有如树叶的脉络,到处都是撕开的裂口。那些裂口在风的作用下,每天都扩张着,很多地方已经不能算作裂缝了,在各种力量的作用下,形成了无数冰柱参天耸立,那也是雪山上罕见的奇景之一:冰塔林!
站在冰川下沿,看着这块被风切割得伤痕累累的巨大冰川,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怎样一番景象啊。如同一块四周完整,但中心却被搅拌机洗礼过的豆腐,那三条主裂带宽达数百米,下方坍塌成为冰塔林,沿着主裂缝,龟裂的纹路如树叶的脉络一般向四面八方延伸,整个冰川都处于随时会崩裂的状态。虽然边缘的裂缝能一步跨过,但冰川表面光滑如镜,就算套上冰爪也不能保证步履稳健,更何况越往中心附近走,裂缝越宽,那已经不是人力能跳跃过去的。部分裂缝将冰川割成头大脚小的楔形冰壁,上方是数百平米的冰面,下方陡然缩小,犹如蜂腰,风吹过都让人感觉它摇摇欲坠,更别说立足了。还有些冰柱已经倒塌,却不曾横躺,而是与别的冰柱搭在了一起,形成拱门状或多米诺骨牌状。
看着这被刀劈斧砍的水晶巨岩,亚拉法师想起了他们在倒悬空寺跳跃的硫酸池。而卓木强巴、张立和胡杨队长自是同时想起了可可西里的冰川溶洞,二者极为相似却又完全不同。冰川溶洞是连同大地开裂,最后直通地下暗涌,而这冰裂缝是全冰裂开,下面是坚硬的冻土层,从这么高的距离跌下去,和跳摩天大楼应该没什么区别。激光测距显示,最深的裂口约有一百五十多米,那也是这冰盖的厚度。看上去对面的悬冰垂壁没多远,但其实约有数公里的路程,这么远的距离,从那一道道冰裂缝上方跳过去,根本行不通。
站在裂缝前,每一个人都在思索,该怎么过去?这些冰柱脆而坚硬,如果使用飞索横渡,一旦悬挂的冰柱断裂,下面有些尖冰如矛如戟,若掉在上面马上被扎个透心凉。就算冰柱能支撑起飞索,还有些冰柱如刀如斧,若正面撞上去不被劈成两片才怪!更糟糕的是,有些裂缝间距十分巨大,已经超出了飞索的极限。
"我有一个想法……"
胡杨队长正为如何过去想得发愁,一听这句话顿时火冒三丈,当场就想骂人,但扭头一看,说这话的竟然是卓木强巴,就隐忍不发。
卓木强巴指着裂缝对面道:"这下面是冻土层,而最后一道大裂缝与冰川上峰形成一个冰斜坡,只需寻找一条足够大的裂缝,能直接抵达冻土层。我们先滑到裂缝下面,应该有可以容身的通道,然后钻出裂缝区,穿越冰塔林,最后攀冰抵达冰川上端,我认为比走冰川表面安全。"
方新教授道:"不行,这些裂缝下面是什么样谁知道?要是被卡在中间上下不得,那就麻烦了。"
胡杨队长苦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强巴拉,你是不是觉得,这冰川融洞,和我们上次在可可西里钻过的冰溶洞差不多?"
卓木强巴的确有这种想法,听胡杨队长这样说,看来自己想岔了。
胡杨队长摇头道:"冰川融洞和冰溶洞,听起来一字之差,却有极大区别。冰溶洞是融化的冰水长年作用于山体,将山体溶出秘道和洞|茓来;而冰川融洞,它的主体是冰川,受到温室气体影响,自身发生了融化,里面遍布冰裂缝,随处都是断壁绝崖和深谷雪墙,根本没有可以脚踏实地的道路,人是根本无法在里面穿行的。"
敏敏急道:"那,那该怎么办?"
岳阳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亚拉法师,法师沉思了良久,才道:"整个冰川面积太大,就算我过去了,也无法将你们都带过去,而且……"他看了看背后那一大包登山必需品,脸色凝重道:"我未必能过得去。"
便在此时,卓木强巴道:"大家,能不能安静一下……"所有人都看着他,只见他全神贯注地听着什么,对大家道,"我好像听到了冈拉的声音。"
岳阳四处眺望,在这雪山上,白雪皑皑一片,却什么也没看到。
远处雪谷中,三个身形高大的人站在冰川边缘,一身雪白的防化服完全与雪山融为一体,就算走到近处也无法分辨是人还是雪岩。他们的四肢头面皆密闭起来,一根输氧管从胸口穿出,连接在防毒面罩上,透过防弹眼睛,能看到三双如鹰似隼的眼镜。右边一人道:"怎么回事?他在望什么?难道被发现了?"
左侧一人道:"不可能的,我们隔得这么远,怎么会被发现呢。是吧,老板。"那声音亲和中带逢迎,恭敬里透着谦卑,分明就是马索的声音。
中间身形明显高出两旁的人正是莫金,他放下望远镜道:"哼,看来他们遇到麻烦了。"
在三人的身后,竟然还有一群身着白色防化服的人,拿着各式武器,眼里充满杀意。
所有人一安静下来,声音立刻清晰起来,在风声中,果然夹杂着低鸣,声音低沉,却能传远,是犬的叫声。方新教授喜道:"冈拉来了,冈日一定在附近,到底,他还是想通了。"
亚拉法师捕捉着声音,心中却是无比震惊:"不可能,那声音距我们已经如此近了,我们不可能什么都看不到,到底是从哪里传来的声音?"
下一次声音响起的时候,大家都惊愕起来,因为,声音不是从雪山的下面传来的,而是在他们的前面,冰川里!
声音更近了,岳阳拎着探照灯一照,惊呼道:"强巴少爷,看那里!"
只见冰川底部,那道深深的沟壑中,从冰裂缝里扑出来扒拉着冰壁的,不是冈拉又是谁?冈拉在下面跑来跑去,显得十分高兴。卓木强巴不禁失声问道:"冈拉,你怎么到下面去的?"
胡杨队长皱眉道:"难道说,这条路,真的在下面?"
不多时,一个戴着狐皮帽、穿着紧身袍、挎着腰刀的男子跟在冈拉后面走出来,不是冈日又是谁!那冈日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卓木强巴他们,他一脸的惊愕,询问道:"你们--怎么还没上山哪?"
吕竞男对胡杨队长道:"那我们先下去吧?"
胡杨队长不禁一笑,点头同意。既然唯一知道路的冈日都在下面了,那下面肯定有门路。看来这个冈日是以为他们昨天一天就该冲顶,估摸着今天是来给他们收尸的,却没想到他们昨天只攀登了半天,在雪线歇了一夜,今天碰个正着,也算运气。
胡杨队长道:"看来强巴说对了,下面有路,得滑下去看看。只是穿越冰塔林后攀冰崖恐怕有些难度。"
吕竞男道:"速滑至冻土层,在雪雾完全笼罩住冰裂缝之前攀上冰坡!"
队员们齐动手,很快打好铆钉、钢钎,套上主降绳,连抓绳和下降器等安全措施也不用,就那么直接速滑下去了。
马索道:"怎么……他们竟然从冰裂缝滑下去了!"
"胆子可真大,他们疯了吗?我还从没听说过,谁敢从冰裂缝里穿越冰川!"莫金询问右边那人道,"你怎么看,铁军?"
这个叫铁军的人比莫金足足矮了一头,可看他的肩部,竟似比莫金还宽,手臂也极为粗壮,整个人站立不动时呈倒三角形,臂长及膝,像个猩猩。他说话声音也像野兽在嘶吼:"我认为,除非他们有明确的路标,否则是不敢下冰裂缝的。"他说的是英语,也不十分标准,马索鄙夷地看了他一眼。
莫金点头道:"嗯,不错,他们有地图呢。"说到这里,莫金叹息一声道,"没想到啊,原来那张地图也是将路指向这个地方,看来西米的回忆是正确的,如今就只能看那张地图究竟详细到何种程度了。数百公里的山脊被笼罩在雾里,大约只有一个一米的缺口可以下去,那些古代的密教徒究竟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真是不可思议……如果西米的记忆能再准确一些!如果那条山脊没有那么可怕的磁场!如果没有那该死的西风带!如果没有那些浓雾!只需满足任何一个条件,我都能够找到那个入口!唉……"
滑至底端,卓木强巴来到冈日旁边,搂过冈拉,扭头道:"阿果,你怎么在这里?"
岳阳在一旁贼腻兮兮地笑道:"大叔,该不会是在等我们吧?"
冈日怒道:"胡说八道!我只是……我只是……"
胡杨队长想得不差,冈日虽是断然拒绝了带他们上山,但自得知他们执意要上雪山后,总是时时想起卓木强巴、方新教授还有那亚拉法师,思来想去,总是放心不下,昨日又忽得一梦,这才到雪山上他所知的地方来瞧瞧。没想到,卓木强巴他们走了转山路,竟然在雪线附近休息了一夜,第二天才开始向顶峰攀登。冈日乃是后半夜开始登的山,本就熟悉路况,加上还有冈拉领路,竟然赶到了卓木强巴等人的前面。
冈日只说了两句,也不知该如何说明,只能叹息道:"昨天晚上,我梦到拉珍了,她埋怨我,所以,才想到这里来看看……"
卓木强巴知道,自己这位阿果是刀子嘴、豆腐心,他重重地按住冈日的双肩,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胡杨队长看着幽深的冰川融洞道:"原来,你们知道唯一的上山通道这个秘密,就在这大冰川之中啊。难怪别的登山队始终无法登顶,原来,他们都是无法通过这雾里的大冰川。"
方新教授喜道:"冈日,既然我们这样碰到一起了,就给我们指条路吧?"
冈日却转过了头去,嗫嚅道:"我,我不给你们带路。要走,你们自己找路吧,我跟在你们后面。"
方新教授不解道:"你这又是何……"
冈日坚决摇头道:"我不能违背誓言!"
[水晶宫]
都到洞口了冈日还说不愿意带路,这可让大家有些为难。胡杨队长怒道:"怕个球!我们自己找路,大不了困死在这冰川里。"却是说的气话了。
没办法,他们只能自己想办法了,吕竞男安排道:"这里能见度很低,而且头顶有冰塌的危险,说话要小声,一定要跟紧。这冰川占地面积很大,特别是起雾之后,一旦迷路,有可能走不出去。信号发射器安装好了吗?"
巴桑点头,这样他们在雾中迷路,也可以凭借信号接收器找到这处上去的路。
吕竞男抬头看天,那一轮银盘已不可见,几点星辰暗淡无光,便道:"太阳马上就要出来了,雾气也在加速形成,我们赶快。"
在冰川底部仰望冰川,犹如一块巨大的冰立方体,底部莫名其妙被掏空了,头顶形成许多锥状悬冰,如一根根尖刺随时准备扎向地面。而地面上还有许多掉落下来的冰锥,深深Сhā入冻土层中,也有许多如巨型竹笋般挺立的半高冰柱,看上去就像古代恶龙张大的嘴,满口獠牙利齿。胡杨队长当先进入,大家陆续钻进恶龙的嘴里,小心避开地表的冰锥,头顶的风呼啸而过,不时有冰渣"簌簌"直落,一行人真是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冰川下能见度很低,和当年卓木强巴走过的冰溶洞相似,不过边壁巨大的冰墙更加厚实。灯光晃过,冰雪折射出一片光怪陆离,破裂的冰柱基座露出只鳞片爪,仿佛黑暗中隐藏着无数妖魔鬼怪。越往深处走,越是昏暗,雾灯映照下,白色的各式雪兽造型千奇百怪,全由冰雪堆积而成的雪笋高逾两米,那些向下弯曲的鹰嘴兽爪比比皆是,每每从它们身下钻过,都有种性命被怪兽捏在手里的感觉。再往前走,覆盖着积雪的冻土也已经开裂,下方漆黑一片,不知道深有几许,侧耳倾听,隐约传来闷雷涌动的声音。唐敏担心道:"下面,是什么?"
岳阳耸肩道:"谁知道呢,或许又是另一层的冰裂隙吧,掉下去恐怕就上不来了。"
"是暗涌!"张立颇有经验地解释道,"那是直通地底的地下暗涌,一种奇异的自然现象,水的温度远低于零度,但是却不结冰,反倒是离开水面之后,就迅速结冰。一旦掉下去,就会被封冻起来,没有任何生还的希望。"看他煞有介事的样子,卓木强巴和胡杨队长就觉好笑。
裂隙渐渐增大,让一行人再次感觉回到了地下大峡谷,只是这次,坚硬的岩石路变成了松散的积雪,走这样的路,随时有垮塌的危险。这时,胡杨队长的经验帮了很大忙,出现岔路时,他依据细微的风向转变和冰雪厚度指引大家走正确的通道,不至于走上无法前进的死路。
不过到了后来,岔路变多了,胡杨队长开始有心无力。在这时候,冈日仍旧遵守着他的诺言,始终走在队伍的最后,但他却让冈拉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不过岳阳、张立笑话大叔时,冈日却是一脸严肃地回答着:"我没有带路。"看他那严肃的表情,似乎有着难言之隐,岳阳等人也就不好追问。一行人跟在冈拉身后,离冰川中心越来越近了。
裂隙越来越大,能落脚的地方则越来越窄,队员们只能像壁虎一样胸腹紧贴着冰壁,双足在冰沿上小心地挪移,不过大家都相信,冈拉会将他们带出险境。
十几分钟后,队员们还是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前面没路了。在冰壁上积雪堆砌出来的小路也就几十公分宽,如今队员们前方,积雪坍塌,露出冰壁不过还剩几厘米边缘,根本无法通行。冈拉却在那冰壁上翻腾跳跃,身影矫健得如履平地。岳阳看着冈拉的身影道:"冈拉真是厉害啊。"
卓木强巴道:"当然,海蓝兽可是雪山之兽,在雪山上它可是如鱼得水。"
胡杨队长道:"看见没有,断裂处只有七八米宽,我们过得去。大家加把劲,别让冈拉小瞧了!"
冈日有些好奇道:"怎么过去?"
亚拉法师先行,背包也不除,十几米助跑,跟着在冈日的眼睛里,一道身影突然沿壁侧身,靠冰爪抓在冰壁上,整个人在完全垂直的冰壁上奔走起来。一步,两步,三步,渐行渐高,快速地奔走六七步之后身体才开始下移,又行走十余步,才安全地落在对面的雪路上。七八米的断口,竟然就那么顺着垂直的冰壁跑了过去。接着,在冈日不可思议的注视下,队员们一个接一个在垂直的冰壁上奔走起来,身形优雅飘然,矫若灵猿,把冈日看得完全呆住,最后才发现,只剩自己孤零零一个人站在缺口的这一侧。不过冈日自有办法,只见他手腕一松,手心里竟然握着一个小飞爪,呼呼抡了两转,一抛,飞爪稳稳地抓住了冰缝隙,跟着也沿着冰壁侧荡,还在冰壁上走了几步,只是没卓木强巴他们迅捷。
冈日追上大家,兀自无法相信地问道:"你们,怎么做到的?"
岳阳笑道:"这叫蹬墙步,是国外流行的一种极限运动叫做酷跑中的技巧,我们为此专门练习了大半年。普通人蹬墙可以达到三至五步,只要掌握了技巧,就可以连续蹬墙行走七八步左右,加上冰爪的抓力,很自然就能顺着冰壁走上十来步啦。大叔的技巧也不赖啊,就像我们的飞索一样,咦?"岳阳这么说着,细细回想起来,冈日除了抛索的动作与他们的飞索不同,那荡索、踏步、飞身、落地,竟然和他们训练时如出一辙,就好像是同一个老师教的一样。
冰崖下到处都是积雪垮塌的路段,短的三五米,长的七八米,加上有如远古兽|茓的迷宫似通道,在这冰裂缝下方前进也是诸多困难。这也是许多人宁愿冒死从冰裂缝上方通过,也不敢下到冰裂缝底端的原因。
走了一会儿,亚拉法师沙哑道:"前面的路不好走了。"
唐敏探头一看,轻轻道:"这缺口太大了。"
胡杨队长道:"断崖分几种,前面的是完全断裂带。"卓木强巴一看,前方是两个分叉的洞|茓,陡直的冰壁上不再有可容踏足之处,需要绕过岔口再有好几十米远,才能看到有新的立足点。冈日微笑道:"这次又怎么过?"
张立自信地笑道:"大叔,你看好了。"
这次,亚拉法师充分利用了飞索,将其射入头顶的悬冰层,如猴子荡秋千一般晃至对岸,由于冰层下积雪稀疏,飞索往往入冰好几米深还无法吃力,加上背包上背负超重,往往只能荡至一半便会滑脱,这时,法师不慌不忙,及时射出另一根飞索,那身影便由这种一荡一晃的方式轻易越过完全断裂带。队员们便通过法师带过去的安全绳,在冰壁上开凿保护点,一步步攀绳而过。冈日看着亚拉法师的身影,喃喃道:"果然密修者也会恰坎塔戏。"
除此之外,雪架梁和冰墩也都十分危险,某些地方需要横越冻土裂口,架在裂缝上的是雪梁,看上去就像棉絮一样。更有甚者,完全就是由一块块雪条相互搭成一座桥,看起来就摇摇欲坠,更别说踩在上面通过了。只有冈拉才敢在上面跳来跳去的,也不知道它胆子怎么会如此之大,完全不惧怕下面的万丈深渊。
还有的地方,冰雪和岩壁分隔开来,却又未完全剥离,便成了伸出岩壁的枝丫,有些地方枝丫又被裁剪,最后形成一个个半悬空的冰墩。冰墩间相距往往有一两米,队员们需要像小时候玩的跳格子游戏一样,一个接一个从看不见底的深渊上方跳过去。由于受力不均,便经常会发生冰墩突然倾斜倒塌的事件,在不容回转的间隙,往往需要队员们以过人的身手和超敏捷的反应速度,才能平安渡过。在冰墩倒塌瞬间,飞索可以射向岩壁,射向头顶悬冰,射向另一冰墩,也可以利用蝠服滑向水平更低的冰墩,还可以利用蝠服滑翔一段距离之后……将飞索射入可靠的固定点,队员们各施其技,将特训的成果展现得酣畅淋漓。在冈日看来,这无疑是他生平所见过的一场最惊险最刺激的杂技表演,频频点头,又若有所思,他靠着那小小的飞抓,丝毫不差地跟在大家背后。
如此在冰裂缝下方不知行走了多久,大家都有些力乏了,那寒冷的冰风开始让人呼吸不畅,所幸的是,冻土的裂缝又渐渐小了,估计有合拢的迹象。冈日这才询问走在他前面的岳阳道:"你们这抛索之术,是从法师那里学到的吗?"
岳阳道:"不是啊,教官教我们的。"
冈日看了看吕竞男,心中暗道:"我还以为只有一位密修者,原来这个丫头也是。"
岳阳又道:"大叔怎么会这样问呢?对了,大叔你抛的那飞爪和我们的很像啊,你又在什么地方学会的呢?"
冈日笑道:"你不知道么,这飞绳之技,原本就是我们藏族密技之一。我这手技艺,是祖传的。"
"啊。"岳阳惊讶道,"我,我还以为,这也是从跑酷运动里发展来的呢,怎么……"
岳阳抛出飞索,接连几个起落,又站在了一处冰崖雪径。冈日紧跟上来道:"这飞绳之技,自古便有,我们叫恰坎塔戏,现在恐怕会的人不多了。一开始,只是从百尺高空滑绳而下,并且表演者要在滑绳的同时,做出翻腾、倒立、转体等多种高难度动作。其中最难的一种是在万仞绝壁间系一道绳索,有些像今天的走钢丝,不过那时候还需在绳索上倒水,山风一吹就结成冰。飞绳师不借助任何工具,从绝壁一端滑向另一端,滑绳的时候还要将手Сhā在腰带里,那身影就像在风中舞蹈一样,又称作冰绳之舞。这种技艺,传说是莲花生大师带入西藏的,不过自阿底峡大师之后,就再也没有人会冰绳之舞了。"
"走冰钢丝!"岳阳听得眼珠都凸出来了,"我从来不知道西藏有这种技艺啊!"
冈日道:"古藏密技多不胜数,只是后来战乱失传,留传到今天的,只怕不足百分之一了。像这飞绳之技刚开始是贫苦的农奴做的,每年为了祭祀而表演,到后来渐渐演变成特殊的飞绳师,有些像江湖卖艺人那样以此为生,到了明末清初,一些飞绳师不满足于只在两山之间或是祭奠时飞绳,他们将绳索捆在身上,随时随地都能系上绳索表演,后来就逐渐开始向真正的飞绳飞索演变。直到将这种技艺发展成为手臂的延伸,一扬手就能出索,任何环境都能飞身而起,在雪山上生存,这个技艺可是非常必要的。"
再走数分钟,这里已没有什么风,但是足够寒冷。张立冷得直吸鼻子,胡杨队长的大胡子上挂满了冰碴,鼻头冻得像个小丑。
洞|茓内不仅寒冷,而且回声将声音成倍地放大了,每一脚踏下,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连冰屑落地的声音,也清晰地夹杂在纷乱的脚步声中。唐敏有些怕了,在前面带路的胡杨队长安慰她道:"不用那么紧张,我们已经穿过裂缝区了,现在这里可是冰雪城堡。喜马拉雅山脉的冰川与可可西里的冰川大不同,再往前走,说不定就能看见传说中的水晶宫,那可是能与冰铸奇观相媲美的奇景。"
唐敏一直因没能在可可西里看见卓木强巴描绘得天花乱坠的冰铸奇观而懊恼,这时听说能见到与冰铸奇观等同的美景水晶宫,心里顿时少了几分恐惧,多了几分新奇和期待。
走进冰川腹部,周围的冰层渐渐发生了改变,如白雪堆积的冰墙变得透明起来,呈现出一种淡淡的海蓝色,果然如水晶一般,光耀迷离,如梦如幻。海蓝色冰瀑、冰钟|乳、冰锥、冰柱、冰花、冰霜、冰葡萄、冰地图、冰沙丘,一样接一样地扑面而来,看得这群贸然闯入的人应接不暇。唐敏痴痴道:"水晶宫,水晶宫已经到了吗?"
胡杨队长摇着大胡子道:"没有,还早着呢,这里只是通道。如果有水晶宫的话,它既然叫宫,那起码需要一间大宫殿才行啊。"
头顶已经看不见天日了,他们完全地在冰川底部穿行。风声渐小,温度也渐渐暖和起来,灯光照射的地方,都是蓝汪汪的一片,那已经就是水晶做成的通道,没有人会再去怀疑它。卓木强巴和张立是看见过冰铸奇观的,如果有水晶宫的话,他们明白将会发生什么,那种眼前一亮的感觉,是会让人激动得想掉眼泪的。
转过拐角后,胡杨队长发现前面的通道光线变暗了,他让大家停了一下,自己先稳定了一下情绪,随后道:"准备好了吗,大家,激动人心的时刻到了,跟我来吧!"
在冰裂缝外,西风肆虐,寒意袭人,呼吸成冰,就算在冰秘道中,也不时有阴风习习,吹得人的头颈一阵一阵发麻。到了这里,风突然停了,空间陡大,气温升高,一种暖洋洋的感觉包裹着每一个人。好一处安静空旷的所在,似乎连心扉也随着空间的打开而打开了。
从狭小的洞|茓中钻出,再见那巨大的半球形斗室,天地间的自然造化,玄之又玄,真正身临其境,无不仰天欷?#91;。胡杨队长虽然知道水晶宫堪称一绝,也没能想到这里的水晶宫会美成这样。
在他们面前出现的,是如梦幻般的水晶王国,肉眼可及之处,全是如蓝水晶般的古冰川,冰晶散发着妖艳的光泽,好似无数蓝色精灵在跳跃舞蹈。眼前一排紫水晶立柱,呈弧线向两侧展开,好似女神伸出的双臂,轻柔地将整个宫殿揽入怀中。这些水晶立柱直径皆超过五米,高度更是在二十米以上,旁边星罗棋布地散落着小的水晶芽笋和水晶花。透过宫柱形成的环墙,可以看见宫殿的正中,那是一个湖泊--一个深藏在冰心中的湖泊。
湖水是|乳白色的,那琼浆|乳汁仿佛散发着淡淡诱人的清香,整个湖面波光荡漾,波纹在冰宫四壁和穹顶留下了醉人的灵动线条。传说中昆仑瑶池,里面载满琼浆玉液,如今展现在众人眼前的,不就是那天仙之池吗?
天尚未亮,但这里却有微弱的光芒从穹顶照下,那粼粼波光将整个水晶宫装扮得分外妖娆。抬眼看那水晶穹顶,凌凌微波,金蛇乱舞;当目光移至雪墙,又好似银瓶乍迸,那冰瀑从水晶墙面倾泻千里。然而最令人心动的,无疑还是那一潭|乳白色的冰心之湖。在湖心屹立三座冰山,好似蓬莱仙岛,旁边更生许多一两米高的冰蘑菇,悬冰挂凌,表面平滑,形成了天然的冰上舞台。湖面架着高低错落的冰桥,直通仙山幽境,|乳汁在桥下轻柔地拍打着桥座,发出浪涛拍岸的声音。冰宫穹顶,悬冰化露,凝结成一粒粒晶莹洁白的珍珠,颗颗滚落玉盘,滴水弹琴,琮琤之声犹如仙乐自天外飘来。而玉湖内氤氲雾气袅袅,每滴落一粒珍珠,则从琼浆迷雾中幻化出一个个婀娜天仙,又或飞龙矫凤,合音而舞,最终消散成烟,飘入那仙山之中。但闻余音绕梁,眼中舞影刻壁,让人的思绪陷入一片混沌,不知身外世事。
藏地密码5 第三十五章 极南庙
[冰迷宫]
大家都无法理解,不敢相信他们看到的究竟是真是幻。巴桑脱去了手套,快步奔去跪在湖边,掬一捧湖水,那晶莹的|乳汁在手心滚荡,人手竟然感到微微的暖意。一种源自儿时的记忆,一种母亲怀里的感觉令巴桑浑身一颤,不由失声道: “不,这不是真的!”
唐敏如醉酒般眩迷,一张小脸映出两团红晕,轻轻靠着卓木强巴,细声低喃道: “这是真的吗?这是真的吗?强巴拉,我们不是在做梦吧?”
卓木强巴的目光,第一次没有全神注视着唐敏,只看着那水晶宫的一切。一切都是那么迷茫和玄奥,这里的一切美得简直不应该是人间所有,做梦也无法梦见这样的景观,他有些茫然地回答道:“不,我也不知道,应该不是在做梦吧。你何时梦见过这样美丽的景色?”或许胡杨队长能知道得多些,他将目光转向胡杨队长。
胡杨队长也深深地迷醉着,水晶宫里竟然有冰川湖,他干了大半生冰川科考工作,这样的景色也是头一次见到。在他将目光投向水晶宫的第一眼,他就已经知道,从此以后,在他人生无法抹去的记忆中,除了冰铸奇观以外,又多了个冰心湖宫。
虽然这里是冰立方体的正中最深处,可是却不乏光明,甚至仰头可以看见天际降垂的启明星,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冰立方体中空!在这个水晶宫穹隆上方,还有无数的巨大空隙,它们就像一个个气泡,让冰立方体能透过光芒,将阳光带到这冰心的最深处,只是那时又将是如何一幅仙界画卷,已经让人无法想象了。不少气泡中也装有水,但却不是|乳白色的,而是海蓝色的,因此当大家站在那水晶宫内,踏在冰桥上,看着头顶流动的蓝色水绸,身边仙雾缭绕,感觉真的好像置身大海之底,在那水晶龙宫之中。
冈拉在前面奔走一圈,不见有人跟来,又掉头回来看,颇有些好奇地注视着这群人。
走在队伍最后的冈日也在心中暗叹:“外来人啊,仅仅是看到这里的景象就激动成这样了吗?那么,接下来你们将要看到的,你们……又会怎样呢?”他想了想,突然将冈拉唤到身旁,低声耳语几句。冈拉疑 惑地看着冈日,还是点子点头。
虽然迷恋,虽然不舍,但吕竞男最终还是铁起了心肠,有些无奈地说道: “走吧,时间不多了。”她知道,大自然从不吝啬它的美丽,只等有心人去寻找发现,不过这次他们只是穿过这里,做一个匆匆的过客,不敢奢求将这种美丽永远占有。
胡杨队长也道: “走吧,如果冰塔林区被雾气笼罩了,我们就过不去了。把它当做你们人生中最美好的几个瞬间之一保留在记忆中,就足够了。”
绕过冰心湖,冈拉又带着大家转入了另一条冰秘道,冰层底端的裂缝又一次由小变大。这条路竟然比他们的前半程还要难走,冈拉必须保持极快的身形,才能在冰壁边缘行走而不掉下去。更让人难以理解的:是,这里的冰壁与刚才明显不同,变得坚硬无比,那飞索的钻头钻进冰壁后,竟然无法抓牢,这可苦了身后跟着的队员们,那飞索一旦脱落,”身下就是万丈深渊。才没走几步,张立的飞索就从冰壁上扯了出来,前面的巴桑已经荡到下一个落脚处,幸亏身后的岳阳一把把他抓住。
岳阳一手搭着飞索钢丝,另一只手握着张立的手,侧立在冰壁上,只是两人都带着手套,张立的背包加上自身体重,使他不断向下滑落。
岳阳吃力地捏紧张立的手,却是无法阻止下滑之势,急得他大叫: “大叔,快,帮把手。”
冈日却在此时露出了冷酷的微笑,道: “这条路是你们自己选的,你们应该知道牛死往往就在‘瞬间。”
岳阳焦急道: “大叔,你……你……”
冈日道: “想要知道真相,就不能惧怕死亡,你们应该有心理准备。身边的队友在下一个瞬间,就有可能永远地离自己而去,就像现在这样!”
张立的手套脱落,整个人顿时悬空,只来得及叫了声: “岳阳!”
岳阳大叫道: “不——咦?”那张立从他手中滑落,却没有像想象中那样急速下坠,而是……而是悬浮在了半空中,就像那些魔术师的表演一样。
张立紧闭双眼,呆立了片刻,耳边却没有听到风声,脚下也没有感觉在下坠.睁开眼一看,岳阳就在自己头顶上方,两人之间的距离一点也没变大。这时,前面听到岳阳叫喊的队员也掉头回来,正好看到张立悬空而立的一幕。
张立很清楚自己踩在什么东西上,只是这东西……是透明的!想起在可可西里过冰架桥时的经历,张立伏下身去,轻轻敲了敲,在虚空中果然隔厂一层挡板,张立道: “是冰,这裂缝中是冰层,很厚!但是……它们却是完全透明的,这太不可思议了,这是怎么形成的?”
冈日哈哈一笑,跳了下来,对张立道: “记住,这是你们选的路。不管发生什么情况.都不能后悔。”
“大叔,你早就知道的是吧,吓死我了!”岳阳心有余悸地说道,也跟着跳了下来。
唐敏也打算下去,胡杨队长道: “别急,那冰层只怕不能承重!”
冈日道: “不用担心,当年可是有几百人从这上面走过去。它究竟有多厚,用灯光照一照你们就知道了。”
岳阳打出一束探照灯,光线在冰层内发牛了明显的折射,好家伙,厚度起码有两米以上。但它洁净得就像一张玻璃镜,站在那冰崖雪壁上,根本就看不出来。岳阳咂舌道: “怎么做到的?”
冈日道: “不知道,我先祖发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
胡杨队长道: “这绝不可能是人然冰层,天然的冰纯度不可能这样高,这就像一点杂质都不含的水晶。”
卓木强巴道: “阿果,这就是你所知道的冰川里的秘密了,也是上山唯一的通道,是吗?”
冈日摇头道: “不,我的祖先守护的秘密在前面,你们很快就会看到。希望这次,你们不要再激动得掉眼泪才好。”顿了顿,又道,“不是我给你们领的路,是你们自己发现的。”
在极厚的冰面行走,又有冰爪,原本该走得四乎八稳,但众人皆是小心翼翼,不为别的,就因它实在太透明了,看起来和虚空踏步无异,谁知道下一脚踩下,会不会跌人万丈深渊。
转过几个弯,冈拉收起步子,不再跳来跳去,看它龙行虎步的姿态,似乎还带着一些虔诚。冈日也收起了笑容,目光凝重,让卓木强巴等人尽都疑惑,前面究竟有什么?
再走几步,冈拉突然不走直线,改走“之”字形路线。胡杨队长跟在后面,不明就里,直直地走过去,只听“嘭”的一声,却是撞到什么东西。接着胡队长“嗷”地叫了一声,一手揉着额头,另一只手在前面空处摸索着什么,模样十分滑稽。
是墙,与他们所踩踏的地面—样,在胡杨队长面前,是一道透明的冰做的墙,若不仔细分辨,极难认出,胡杨队长就一头撞了上去。
冈口在后面道: “是冰迷宫。你们小心了,跟在冈拉后面,若是走了岔路,脚下的冰层,可能突然变成万丈深渊哦。”
“冰做的迷宫?”方新教授心中一紧,若非冈拉在前面领路的话,这座迷宫只怕难以走出去,电脑也帮不上忙,因为这冰层完全透明,摄像头的分辨率根本无法将它和空气区分开来,也不知道是谁想到的。究竟是什么人,会在这里修迷宫?
大家摸索着看不真切的冰壁,跟着冈拉前进。转角时,岳阳用手测了一下冰墙厚度,五十公分左右,一路摸索上去,光滑如镜,刀削似的,这种形态绝非自然界所为,加上迷宫的复杂路径,几乎可以肯定这是人为的了。这里是冰川的的腹地,别说是普通人,就连探险家也不敢深入冰裂缝中,为什么这里会有人造的墙体,为什么要修迷宫?在这冰迷宫的后面,究竟还隐藏着什么?想起冈日提醒过的话,岳阳不禁心潮澎湃起来。
走了几圈,胡杨队长看出端倪道: “这恐怕不是迷宫!这应该是为了隔绝这冰川内的寒风。爱斯基摩人修筑的冰屋门前也有折返式的冰墙阻隔,就是为了挡住寒风。”
跟着冈拉三两下就走出了冰迷宫,当冈拉仰着头向上看去时,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仰起了头,向上看去。
雾气尚未完全遮盖住这宽广的大冰川,而初生的阳光已经照射下来,那些阳光,竟然射穿了冰川的表面,直接照射到卓木强巴等人站立的地方。此时他们才知道,原来这个地方竟然被掏空了,穹顶一直延伸到冰川表面,阳光经过冰层的折射,立刻变成了七色的彩虹。而这七色彩虹随太阳的升起,照在这里又变作了流动的云彩,这些云彩像附着在透明水晶上的彩绸,将这里的原本样貌呈现在了卓木强巴等人的眼前。
在冰迷宫的中心,在冰川的中心,竟然是一座宫殿,一座由纯冰修葺的宫殿。那七彩迷离的穹顶,那些高达二三十米的巨大冰立柱,那冰墙上由神秘冰符号组成的纹饰,|奇-_-书^_^网|那冰做的台阶、冰雕的门廊,此刻正伴随着初升的太阳散发出七色的光彩。在卓木强巴等人眼里,这完全就是一座在梦里才会出现的宫殿,一座真正的水晶宫。
若说刚才的冰川湖是大自然恩赐的美丽,那么此刻他们看见的,便是人类建筑史上的又一个奇迹,将大冰川的内部凿空,用冰修建了一座巨大的宫殿。不知是何人,在何时所建,只看到它们的圣洁,它们的庄严,它们静立在雪山之间、冰川之下,等待着奇迹的见证者。如今,这群见证者来了,他们震惊,完全迷失在这意外的惊喜之中,每个人心中部充满了震撼、喜悦、迷茫。
卓木强巴心道: “这种感觉,是在等我吗?这无声的等待,是否已逾万年,我们所看见的,是否是神的宫殿?”这座巍峨高耸的冰宫宫门便高出十米,像极巨人所居住之地,站在门前,便不由自主产生了企盼它开启的梦觉。敏敏抓住他的衣袖,激动得泪水涟涟,说不出话来。
胡杨队长暗想: “是何种文明,造就了这座宫殿?它悬空于万丈深渊之上,深藏在万年冰川之中,仅是这建宫殿的选址,已经是天才的构想。
”如今胡队长的站立之处,俯视可见万丈深渊的黑暗,仰视则有初生光明的华彩,俯仰于天地之间,便如同隔绝了尘世,心境一片清明。
张立寻思: “既有巴比伦空中花园的虚无缥缈,又有万里长城的雄浑气魄,兼具帕隆神庙的典雅高贵,而我却仅能用奇迹这样的词来形它,显得太苍白无力了。”
方新教授环顾四周,心中暗忖: “这样的结构,应是藏传佛教的宫殿吧?”整座冰宫由一圈弧形冰立柱包裹,象征铁围山,四方有门,东为正,殿分二层,层层不同,但又层层可辨,在彩虹式的光芒下,形成了殴上有殿、阁中有阁的奇异景观。
岳阳琢磨着: “这么辉煌的遗迹,简直非人工所能为,它们究竟是什么人修建的?而且,这殿堂内真正的宝藏早已被搬空,是大叔的先祖所为?不,看那样式,简直也是人力不可达到的。”门内正中是一排五尊台座,正中为须弥座,在阳光下,冰雕的莲花座、冰牛座、冰马座、冰孔雀座、冰狮子座,无一不惟妙惟肖,堪称鬼斧神工。只是这些七彩冰座卜的佛像,都不见了踪影。在第二层七巧玲珑的冰龛冰格冰架上,原本该堆放典籍经文法器的地方也空无一物。只看佛像底座的大小,应该还有冰书架,那些佛像一定小不了,经文一定少不了。是被人搬走了?还是融化掉了?腐朽化灰了?岳阳不得而知。
亚拉法师看着那宫殿的三层样式,每一层被那七色彩云装潢后,造型样式都有所不同,底层是藏式结构,,中间是汉式佛庙结构,上层则印度古庙造型。法师心潮激荡: “这是,这是典型的三样寺结构,这座冰宫应该始建于吐蕃工朝前期、藏土松赞干布时期的,冰宫,冰宫……难道……”法帅心念所及,手臂竟然微微颤抖起来。
其余的人都沉浸在那梦幻般的色彩之中,忘乎所以。看着他们的反应,冈口也想起祖父第一次带自己来这里的时候,祖父张开双臂,站在那巨大的莲座下,大声道: “看看它们吧,看看它们吧,它们静立在这里已经好几百年,甚至上千年了,这是雪山之神恩赐我们家族的宝库冈日,我要你发誓,这是我们家族每一个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都必须立下的誓言……”
看着眼前这座有如神殿一般的冰宫,吕竞男喃喃道: “这就是上山的唯一通道了,是吗?”
冈日朗声道: “没错,这就是我的先祖们发现并守护的秘密,也是穿越大冰川的唯一通道。没人知道这座宫殿是何人于何时所造,先祖只感叹于它的精妙绝伦,认为这是卜天赐予我们家族的礼物,我们应当世代守护。”
“已经建立了成百上千年吗?”岳阳看着这雄壮的宫殿,突然问胡杨队长道, “胡队长,你不是说,冰川是流动的吗?为什么这座宫殿能久地保存在冰川之中呢?”
胡杨队长道: “嗯,首先是它的建筑结构,你注意到了吗,这些立柱都是朝中间倾斜的,而且宫殿也采用了底大顶小的模式,整个宫殿像是冰川内部的一座金字塔,当冰川发生细微变形的时候这座金字塔就会整体移动而不会破裂。其次是冰川的类型,当冰川附着在雪峰斜坡卜的时候,由于自身的重力,使它像果冻一样缓缓流动,可是,如果雪峰半腰被冰川溶蚀或天然就形成了一个勺形凹陷,那么冰川就成了装在勺子里的果冻,只要勺子的形状不变,这冰川的底部就不会流动。很显然,我们看到的,就是第二种形态的冰川,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冰川内部可以保存于年的宫殿。”
“还有第三点原因。”方新教授补充道, “这些建造冰宫的冰……”他拿起冰镐用尽全力砸在冰墙上,只见冰镐被猛地弹开,冰墙上连条划痕也没留下。方新教授道: “看见了吧,这些冰不是冰川里天然生成的,修建这座宫殿的古人在冰里添加了别的物质,使这些冰看起来比水晶还透明,比钢铁还坚硬。是这样的吧,冈日?”
“嗯,我的先祖们也是这样认为的。”冈日走上前去,冰壁上彩光琉璃, 一朵朵缠枝莲鲜活欲滴,旁边是一排高约三丈的巨大冰法轮,法轮侧面有雍仲符号, “不过,这座宫殿的神奇之处并非仅仅是建筑雕像本身……”不知道他拨动了哪里,那些高逾三丈的冰法轮竟然徐徐转动起来。
“嗡……呜……”随着冰法轮的缓缓转动,整座冰宫发川了佛教礼器蟒筒的声音,接着又有细细切切声,似饶如钹, “咚咚咚”的皮鼓也响了起来。那些声音仿佛融入了风中,似近实远,缥缈不定,仿佛浩渺虚处,正在进行一场佛家法事或是苯教仪轨。
伴随着那来自虚空的宗教礼乐,冰宫的四座大门同时打开。不仅如此,连冰宫内部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些平地渐渐高起,形成一级一级的台阶;一些佛像座架沉降下去,今一些更加巨大的座驾又拔地而起。此刻的冰宫就像一座巨大的冰千厂内部,无数机械轴承此起彼伏,发出各种乐器的声音,同时调整变化着姿态。
[极南庙]
当这一切完成的时候,一座更加辉煌、更加雄伟的宫殿矗立在众人面前。如果刚才他们看到的还能算人类建筑的奇迹,那么此刻,他们看到的就只能是梦工厂缔造的奇迹了。方新教授突然感到一阵眩晕,人类的智慧真是无穷无尽,眼前变幻的一切,已经让他无法思考。面对着眼前的变化,岳阳轻轻惊呼了一声:“哇哦……”
“哇哦……哇哦……哇哦……”冰宫立刻将岳阳的声音放大了数倍,无数个回声同时响起。冈日—把把岳阳拉到——边,告诫他道:“你刚才正好站在了东正门的回音位,在这座宫殿里说话要小声。其实,这座千年的宫殿,它已经快支撑不住了。”
大门一开,冈拉就三五步蹿了进去,跳上那莲花宝座,那里显然是它喜欢待的地方。居高临下,阳光明媚,七色的彩虹就像舞台的灯光打在它身上一样,将它银白的皮毛也映得五彩缤纷。
大家带着那虔诚的心,迈人那神圣的殿堂,当距离那些神奇冰雕更近时,那炫目的七彩只让人感到一种不真实。梦幻中的色彩,梦幻中的宫殿,这一切,就只像做了一个梦。望着迷幻的色彩,听着那天外梵音,大家面对着冰墙,竟然出现了幻影。卓木强巴看到了自己和妹妹坐在青草地上欢笑;胡杨队长看到了妻子临产时,自己紧握着妻子双手;方新教授看到儿子出国登机前那一刻;张立看到自己和妈妈还有那个模糊高大的身影幸福地偎依在一起;岳阳看到了自己的叔叔婶婶正苦口婆心地劝慰那个不肯吃饭的小男孩;巴桑看到了昔日的队友,正整队出发,大家笑闹着;唐敏看到了海边的小渔船和船上那个带着晨露的小姑娘,以及坐在船头摇桨的小男孩;吕竞男看到了那森严的宫殿,那威严的长老和那个年轻男子的画像;亚拉法师心如明镜,不为幻象所动。
天音消散,而阳光也渐渐被雾气所阻断,七彩光芒也渐渐隐去,只留下晶莹剔透的冰雕环绕,众人这时才从幻境中觉醒。那一刻,他们都看到了自己人生中最难忘的时刻,心情激荡,久久不能平静,余音尚绕梁,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唯恐破坏了那仙境般的气氛。这时却听到一阵‘‘嘎嘎”的刺耳声,与刚才的声音如同天堂地狱之别,仿佛有妖魔来袭,把大家吓了一跳,岳阳道:“是什么声音?”
冈日仰头,看着穹顶道:“我不是说了吗.这座宫殿,不知道何时就会坍塌。”
亚拉法师一阵心痛,急道:“怎么会这样的?它们不是已经屹立了上千年吗?”
冈日道:“是啊,虽然古人在冰里添加了某些特殊物质,使它们更坚固持久,但毕竟它们是冰,如今整座冰川都要融化了,它们又岂能独存?”他指着外面的冰立柱道,“还记得我小时候来,那些柱子起码比现在要粗一倍,可是如今,它们已经无法承受头顶的冰川了,刚才那种声音,就是它们与冰川相互倾轧发出来的。还有你们先前走过的那些冰裂缝,以前全都有冰层铺在上面的,只是现在全部化掉了,特别是近二十年.冰川融化得很厉害。听说我祖先发现这座宫殿时,冰川还要向山下延伸几十里,这座宫殿的入口一直伸到冰川外,有巨大的秘道,可通车马,现在,它们都和冰川一起消失了。”
叹惋一阵.冈日大声道:“冈拉,下来,叫你不许上去的!”
只见冈拉在莲花座上绕着圈咬自己的尾巴,时而停下来看着冰面,用舌头整理自己的毛发,大有青丝白发、顾盼自怜之意。
吕竞男道:“这宫殿雄奇,却不是我们该驻足之所,继续走吧。”
冈日道:“穿过这台阶一直往前,就可以从正西门出去,这条路可以穿出冰川。我只知道这里,后面的路怎样,就不是我能帮助你们的了。”
亚拉法师却道:“再……再等一等吧,让我多看它一眼。”
吕竞男不解道:“亚拉法师?”
法师道:“如果我没弄错的话,这里就是四方庙里的——极南庙了。”
“什么?”“你说什么!”几声惊呼同时响起。
亚拉法师充耳不闻般继续说道:“极南庙又称雪山水晶庙,全庙由雪山水晶所建,以坛城为缩影.分上中下三层,上层为法器珠宝阁.中层乃经典阁,下层是佛像殿堂,四圈轮回图分别雕绘于穹顶和各层外墙,环寺一周,有冰晶**共一百零八,高三丈,重九千九百斤。若能以人力推动**一周,等若转普通**千遍,可得正法身;转动一百零八尊者,可令六道轮回众生皆得享安乐。”
“极南庙?这里就是极南庙?”卓木强巴茫然四顾。这座不可思议的宫殿。究竟藏着什么秘密?“为什么?为什么和我所知道的,以及我阿爸所知道的都不一样?”
亚拉法师道:“四方庙原本就是极为隐秘的所在,修筑之后,世人只知其名,而不知其所在。而且这四方庙不仅是吐蕃王朝财富的象征,更是代表了吐蕃王朝的最高建筑水平,可以说,当年四方庙的建造,比布达拉宫的建造还要艰难。后经战乱,就更不可查了,世人追忆,有的以古庙年代推测四方庙,有的以建筑规模和历史价值来推断四方庙,所以,四方庙就有了许多名字和地址,但是这些里面,可以说没有一座是真正的四方庙。别忘了,四方庙乃是藏王松赞干布一统高原后修建的四座镇边庙,它们不在高原的中心,而是在当时的吐蕃边界。要想找到四方庙,首先就得弄清松赞干布时期的吐蕃边界在哪里,而这个问题,今天的学者专家恐怕很难划分出来。”
张立道:“这么说,我们看到的就是被搬空的极南庙了?这里山高路险,他们怎么把佛像和众多的宝物运送到这里,而后又运走了的?”
岳阳登上冰阶道:“如果说这里是极南庙的话,那么我们在半山腰发现的路痕就不是唐蕃古道了,应该是直抵极南庙的古路,冈日大叔不是说以前有冰秘道可通车马吗?古代应该有一条路可让车马直通这里,只是如今山体变形,所以才找不到那条古道了。啊,对了,这极南庙应该是光军守护的,这里好像没有僧舍,难怪在半山坡看到那么多岩洞。”
方新教授道:“如此,也解释了为什么达玛县会称作獒州。当年一支光军驻守在这里,他们自然会带来战獒,最勇猛、最忠心护士的獒,那就是战獒的后代啊!”
卓木强巴道:“还有那些狼,它们能听懂狼哨,恐怕也是这个原因了。它们是戈巴族遗留下来的狼。”
张立道:“这个不太可能吧,都一千年过去了,难道它们还能记得?”
卓木强巴道:“你不明白,狼的知识是家族传承的,只要种群不灭绝,它们就会将自己掌握的知识一代一代传承下去。”
吕竞男道:“那么,历史上记载的,文成公主的陪嫁珠宝和诸多佛像最后一次出现在世人面前是在这达玛县,究竟是光军从别的地方运到这里来?还是从极南庙将里面的珠宝搬到别的地方去呢?”
岳阳进一步追问道:“那么我们手里的那张地图,究竟是要带我们去找香巴拉,还是指的就是这极南庙呢?”
“应该不是极南庙。”吕竞男摇头道,“历史顺序要搞清楚,是光军先搬走了极南庙里的珍宝,然后才修建了帕巴拉。帕巴拉修成,战乱结束之后,使者才重返西藏,带来有关帕巴拉的传说,并留下了这幅地图。那时候的使者明知道极南庙已被清空,为什么还要画一幅地图带我们到这里来呢?所以,专家的推论更有可行性——在这些山峰的背后还有另一处山坳,就像纳拉村一样,帕巴拉,就被隐藏在那里。”
行走在这变化莫测的水晶宫内,就好像穿梭于时空长廊,岳阳与张立拿了探照灯四处晃动,对光影变幻和诸多冰雕结构啧啧称奇。方新教授则无奈地看着电脑屏幕,摄像头的分辨率记录下来的水晶宫,只是一片斑斓的色彩,无法将这一建筑奇观记录下来。
冰阶梯又长又滑,唐敏不解道:“为什么要修这么高一个台阶?”
胡杨队长道:“丫头,这就是古人建筑技艺的精妙之处了,这些台阶一是衬托出佛像的威严和肃穆,二是让叩见佛像的信众心有虔诚,不经磨难,又怎得真经?你看,连台阶旁边的冰墩都很有讲究,你想想,将那些法器放在这冰墩上,看上去不就像悬空一样吗?”
岳阳道:“胡队长.好像不是看起来像悬空哦,你看那里,不就是悬空的吗?”
大家一望,岳阳灯光所指,一尊直径约两米的冰雕莲花座,正悬浮于半空徐徐转动着。张立张口结舌道:“这……这是什么力量?”
冈日为大家解说道:“风,是风力。具体怎么做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古人们在冰川外做了许多工作,将这雪山上的狂风引入冰川内,把它转化储存起来。托起巨大的佛像,打开冰宫大门,转动冰**,都是风力的作用。而且这里面原本还有许多机关,我的先祖们付出了许多条性命后才弄清楚那些机栝的来源和用途。”
张立奇怪道:“大叔,你们家族不是很厉害的吗,那些机关,照理说……”
冈日摇头道;“你不知道那些设计机关的人有多厉害,可以说每一处机关都是天才的设计。不说别的,就说材质,听说这里面的暗器全都是由冰做成的,人的肉跟根本无法捕捉,有的先祖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他苦笑一声,道,“如果法师说的是真的,那么这极南庙就是光军守护的地方,能死在正统光军的机关下,我想那些先祖们也该瞑目了。”
方新教授道:“那这里岂不是很危险?”
冈日笑了笑,含蓄道:“放心好了,在大自然的作用下,那些机关早就毁了。”
大家清楚冈日说的是什么,唐敏嘟囔道:“还是人的原因呢。”
这时,岳阳张立他们又发现一处奇怪的地方,一个宝座之前,竟然有一面巨大的冰晶镜,冰镜比张立还高。走到近处,发现冰镜的里面还有一面小圆镜,两镜之间不到五十公分宽,不知道是做什么的。正好奇着,突然镜子里出现一头狰狞巨兽,那血盆大口,就算一口吞掉三个岳阳也不为过,吓得岳阳急急后退。那巨兽又从冰镜后面钻了出来,岳阳这才看清,哪里是什么巨兽啊,分明是冈拉。冈拉眼弯如月,发出哼哼的笑声,岳阳用探照灯照过去,道:“冈拉是个坏丫头!”冈拉又将头转到冰镜背后,顿时又变成了一头硕大巨兽,张牙舞爪地恐吓岳阳。
方新教授道:“嗯,这是古人充分利用了光的反射和折射,只需要在两面镜子之间放一尊小佛,从正面看去就是一尊高达数丈巨佛,古人的智慧令人惊叹啊。”
胡杨队长对冈日道:“这里的一切都是人类智慧的结晶啊,这应该让全人类知道的。冈日普帕,你为什么不告诉国家呢?你们为什么要把这个秘密藏起来啊?”
冈日看了看胡杨队长,又看了看卓木强巴,叹息道:“我们家族,每一个知道了这个地方的人,都会发一个毒誓,其诅咒非常的可怕,是你们无法理解的。总之,家族里任何一个成员,如果带领或告诉了不属于家族成员的人这个秘密,他将失去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
胡杨队长劝解道:“你不应该相信这种誓言……”
“够了!”冈日厉声道,“十七年前,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拉珍带着国家的科考队员前往了大雪山,所以……我失去了生命中最宝贵的……”冈日突然哽咽,就说不下去了。
卓木强巴道:“阿果,我们知道你的苦,没有任何人可以怪你。”敏敏幽幽地想:“难怪冈日大叔怎么都不承认是他带我们来这里的,他对大婶的爱很深啊!”她又望着卓木强巴,流露出百感交集的神情。
卓木强巴却正望着正殿五个底座中的正中一座一条带双羽的巨蟒缠绕着须弥冰座,这条巨蟒浑身带鳞,身体盘成一圈正好缠绕住象征须弥宇宙的底座,惟妙惟肖,仿佛在徐徐游动。“库库尔坎!”卓木强巴不容置疑地叫出声来。
“什么,你是说这条蛇吗?”冈日道,“不,这应该是苯教里信仰的会飞翔的蛇,同时在印度教里它又象征着宇宙诞生。你看,这条蛇有鳞,应该是文成公主将中原的龙引人西藏后形体才产生了改变。你们也看到了,这座宫殿不仅仅是藏传佛教的结构样式,同时保留了许多苯教的东西,说明藏王松赞干布在改革宗教信仰的开始阶段,并不是一刀切,而是慢慢地进行改革。”
张立在另一处道:“岳阳,来看这里,这里的冰和别的地方不一样。”
岳阳一望,只见那处宝座冰层表面泛着一层黄灿灿的色泽,探照灯打过去,更是金光熠熠,忍不住道:“该不是黄金吧?”
方新教授道:“这正是黄金。有没有学过分子扩散运动?当金佛在这个冰座上放的时间久了,这黄金分子与冰分子相互渗透,就在冰面留下了淡淡的金黄|色。”
“等会儿,岳阳你别动……灯光的方向转过去。”张立握住了岳阳拿探照灯的手,盯着冰座背后的冰壁仔细打量,并道,“教授,你看那冰里面好像有人影儿?就是岳阳这样照着的时候才有,一动就看不见了。”
方新教授一看,喜道:“不得了,这应该是类似于激光全息图像一类。”
张立怪声道:“激光全息,这里?难道古人有这样的技术?”
“不不,”教授摇头道,“不是这样的,激光全息是通过光的衍射改变极细小的分子排列,将图像印留在某个载体中,是个十分复杂的过程。但是这种纯度的冰可以作为载体,而冰座表面的黄金分子充当了细小颗粒,如果说突然有强光改变,就能形成这种巧合,将图像印留在了冰层之中。这不是古人的技术,而是大自然偶发的光学现象,和海市蜃楼一般十分的罕见。探照灯往下一点,慢慢来,说不定,我们看到的是几百年前或者上千年前的全息照片呢。”
当冰层中的图像渐渐清晰,果然如激光全息图片一般呈立体效果。但岳阳只觉得手腕一阵剧痛,大叫道:“你干什么,我的手快被你捏断了!”.
张立捏着岳阳的手腕,指着冰层里的人影儿道:“这是……这是……这是谋杀!”
[绝望的裂冰区]
方新教授也完全呆住了,那冰层里的全息图像共有三个人,不可思议的光学现象连人物的表情也完好地保留了下来。一个衣衫破旧的三角眼男子躺在地上,脸上有一道可怕的伤疤,看起来应该是被另外两个人救到了这冰宫中,图像中的他正睁眼狞笑着,一只手撑着身体,另一只手却是飞快地把什么东西刺入了他身前的女子后背。
那个女子登山装里面是藏式衣领,她背对着凶手,正在急救包里翻找,脸上全是关切和焦虑,显然被印入冰层的一瞬间她还未感觉到刺痛。在这名女子旁边是另一位登山队员,身高长相倒和张立有几分相似,衣服上有中国国旗,他正伸手去抓那名凶手的手腕,嘴微微张开,
正欲出声呼喊。从三人的衣着和背包来看,这张全息照片的时间不会太远,岳阳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艰难道: “冈……冈日大叔!”
冈日转过头来,见岳阳三人正看着冰壁发呆,疑惑地走了两步,已看到冰壁中模糊的异常。他停了下来,呆立了约两秒,又向前走了三步,脸色开始变化,再走两步时,手脚冰凉地颤抖起来,突然飞快地向前奔去,仿佛任何人都无法阻拦他,一直扑到冰墙上,喉咙里嘶哑地吼道: “拉珍……”只叫出了名字,竟是再也发不出声音来。
没想到果然是这样,岳阳听到冈日的嘶吼,突然莫名地心中一痛,若不是张立死死捏着他的手臂,他险些拿不稳探照灯。而张立也如着了魔一般,捏着岳阳的手臂一动不动。
冈日颤抖的手摸上了冰墙,拉珍的面孔是如此的清晰,仿佛近在眼前,她依旧美丽,依旧安然,她永远都只会为别人着想,你背后那个人,他要杀你啊!那恶毒的目光,让冈日的心在滴血,突然间,他再也分不清哪是幻觉哪是真实,他要救出拉珍,他要阻止那个残暴的歹徒!他举起拳头,用力地击打在冰墙上,他要破开这道阻碍,这样他就可以和他的拉珍在一起。
那冰墙千年不化,坚逾钢筋,哪是拳头就可以击裂的,几拳下去,冰面上就溅起了血花,卓木强巴等人看得触目惊心,唯有冈日浑然不觉,挥动着他的拳头,一击,又一击,向那冰墙捶去。他要打开这屏障,他要救出他的拉珍来!
卓木强巴冲上前去,拦住了冈日,道: “阿果,没用的,阿果!你别伤害自己了!拉珍会伤心的!岳阳,把灯拿开!”
岳阳的手腕却被张立固定在了那里,他也拿不准主意了。
“你放开我,拉珍在里面啊!你放开……”冈日挣扎着,突然放声大哭起来,哭得像个孩子,悲伤且无助,孤立且孤寂,无数个日日夜夜,无数的思念与悲恸,都在这一瞬间化作了泪如泉涌。冈拉靠过来,温顺地舔着冈日的泪水,咸咸的。它扭头看去,冰封里就是自己从未见过面的女主人吗?他们不是在救那个男子吗?那个男子对女主人做了什么呢?它能读懂人心,却无法理解,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为何如此复杂……
冈口无力地靠在冰墙上,狐皮帽掉在地上,好像奄奄一息的重症患者,双眼空洞无神。面对这突发状况,卓木强巴等人都没厂主意,纷纷劝慰着冈口,岳阳也小声地劝道: “大叔,你别太……”
还未说完,冈日突然暴怒起来,他跳将起来,一步跨到冰座边缘,一把抓住了岳阳的衣领,一用力就将岳阳拎了起来。 “你为什么要拿着灯乱照厂冈日咬着牙,脸颤抖着,撕心裂肺地吼道, “你为什么要叫我的名字!”十七年了,十七年的等待, 一个人守着孤寂雪山,他坚信并坚持着,如今,十七年的希望,破灭了!他将一腔的怒火都发泄在岳阳身上。岳阳默不做声,任冈日摇来晃去,看着眼前这个可怜的男人,好像荒原上受伤的野狼愤而怒吼着苍人,他能理解这种情感,他也有失去亲人的遭遇。摇晃中他突然发现,冈日那灰白的头发,竟然在大把大把地掉落,一下子就老了好几十岁,生命的火焰正急速消退着。
“砰”的一声,却是冈日将岳阳抵到了冰墙上,卓木强巴大声道:“阿果!”
冈日猛然一惊,松开了岳阳,画朝冰壁,轻轻说了声: “对不起。”
岳阳道: “我没事,大叔,我理解你,你……”
冈日狠狠地一挥手,道: “你们走吧,让我—个人静一静。穿过这座冰宫,就走出大冰川了,我知道的路,也就到此为止,再也帮不了你们更多了。”
“大叔……”
“走!”-
这时,巴桑开口道: “我认识那个凶手。”
冈日仿佛没听见,倒是张立激愤道: “你说什么?巴桑大哥,你真的认识那凶手?他是谁,他在哪里?”
巴桑看着冈日道: “他叫西米,和我一样,是只蜘蛛!”
张立急道: “我记得巴桑大哥不是说过,与你们一同前往雪山的蜘蛛,只有你一人活着回来吗?”却见岳阳在一旁人打眼色。
巴桑道: “嗯,最后一次,确只有我一人活着回来,但是那家伙,最后一次没去。”张立呆呆地看着巴桑的脸色,想看出些端倪,但巴桑依然冷漠,看不出半点动静。谁能想到巴桑此刻,脑海里正激起滔天波澜。
“西米!是你!你究竟做了什么!”
“队长……我,我,我也是没有办法……”
“是你把它们引来的!我们被你害死啦!”
“如果我不这样做,我……我会被它们吃掉的……”
“要我帮你,可以,替我找一个人……”
“如果他死了,把他的骨头挖出来,交给我,我要亲自处理……”
“对不起,张立,这个人,只能是我亲自来处理!”巴桑心中暗想。
张立继续追问道: “那么他在哪里?”
巴桑苦笑,道: “十几年了,我哪里还知道。”
冈日静静地听着,无力道: “好了,你们就不用再说了,你们走吧,都走!”
见冈日再次下了逐客令,卓木强巴等人都知道,冈日眼下心如死灰,留下来倒不如让他独自静一静。冰川上光线正在暗淡,雾气显然笼罩了下来,时间也不等人,众人便向冈日告辞厂。
卓木强巴抬起冈拉的下颁,对它道: “照顾好他,我会回来的。”冈拉心中不舍,含泪点了点头,走回去静静地卧在冈日的手边,看着卓木强巴他们离去的背影。
看不到冈日后,张立又问道: “你说的是真的吗?巴桑大哥,那只蜘蛛……”巴桑沉着脸点了点头。
岳阳道: “强巴少爷,大叔他不会有什么事吧?”
卓木强巴道: “不,不会,我认识的冈日,是个很理性的人,他虽然思念他妻子,但他一直都很坚强乐观地生活着。何况他还有冈拉,冈拉会照顾他的。”
离开水晶宫后,受冈日心境感染, 一行人默不做声。路好走了.但那冰裂缝下的其余诡异景观则愈发丑陋,离开温暖的水晶宫,寒意又开始渐渐升腾,那些无孔不入的风,顺着裂隙钻了下来,开始在众人身边逞凶。越接近主裂缝区,头顶的裂缝就越人,风开始在耳边怒吼,裂冰则变成了凶恶的豺狼野兽,给大家的感觉,好像刚从天堂出来,突然就掉人厂地狱。
偶尔一阵风袭来,就像一个幽灵一般,带着似冷非冷,却令人皮肤绷紧的感觉从每个人的身边溜过,有时它们会一掠而过,有时则会逗留一番,川冰凉的身体摩挲着人们祼露的脸庞,良久才不舍地离去。它与冰柱摩擦发出鬼哭狼嚎的声音,像凄厉的哀怨,像亡魂的不屈,让人毛骨悚然。
穿行于冰柱间,身边是冰雕的奇石异兽,张牙舞爪倍显狰狞,头顶是悬空的冰岩,千钧—发岌岌可危。每次风吹过,都会掉下大量的冰屑,甚至会有一些大的冰块,虽然戴着安全帽,可谁也不敢保证,下一次掉在头上的,会不会是那些长宽十几米、厚达几公尺的巨型冰砖。
负责高空安保的张立突然小声道: “上面好像有什么东西。”他拿起望远镜,突然张门猛吸一口气,半晌说不出话来,岳阳忙道: “怎么啦?看见了什么?”
众人仰头望,只见头顶冰雪遮盖,那一道道裂缝有如一线天,蛛网密布地蔓延开去,在一些裂缝间,可见一个个芝麻大小的黑点。
张立取下望远镜,在岳阳的拍打下缓过神来,脸色惊恐万分道:“是人!我看见一个人,卡在那裂缝中,不知道是死是活。”
岳阳接过望远镜,只一眼,他也说不出话来了,,只是在将望远镜交给卓木强巴时说了一句: “死了,好可怕的尸体!”
卓木强巴举镜,天哪,他看见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身体固定在冰中,他的姿势,就像一个受伤的战士,拖着两条残腿,用手在壕沟里匍匐爬行。他圆睁着双眼,咬紧牙关,每一根直立的头发都不愿屈服,但那空洞尤神的眼睛已昭然揭示,他早已失去生命,只是冰封将他死前一瞬间的表情凝固了。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午,他依然以这样的表情诉说着他曾做过的抗争。望远镜缓缓移动,不比这—具尸体,一具,又一具,随着越来越多的尸体出现,每一具尸体都强烈地冲击着卓木强巴的神经。那些尸体中,有外国人,有中国人,他们穿着黄|色紫色的各色登山服,每一张脸都是一种刻骨铭心的表情,有绝望,有不屈,有愤怒,有伤心,但他们全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全是睁大了眼睛。
冰川仿佛在拍摄一张张历史照片,将每一个人死前的一瞬间完美地保留了下来。看见他们的表情,仿佛还能听见他们的咒骂,那一阵阵阴风,就好似他们的亡灵,那凄厉的咆哮,让人心悸。卓木强巴一共发现六具尸体,姿势千奇百怪,有横躺,有攀爬,有倒悬,有俯卧,至于那些人此前的表情,他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那绝对是令人终生难忘的一幕。卓木强巴清楚,这些人,全是选择了从冰川表面跳跃而过的失败者,他们或许还有同伴,但也只能无助地看着他们跌人裂缝,茫然失措,神色暗淡。看来那些人并未立即死去,而是被卡在深达几十乃至百米的裂缝中,他们挣扎却动弹不得,他们呼喊却没有回音,终于,他们声嘶力竭,他们的身体被冻得麻木,失去了知觉,丧失了意识。于是,他们的尸体化作了绝望的冰雕,他们的呼喊化作了罡风的尖啸。
卓木强巴暗自心惊,如果方才不是选择了走冰川下方这条路,而是从裂缝上方跳跃的话,那么他的队友中,极有可能也会有人成为这大冰川的艺术品,就连灵魂也被禁锢在这片冰雪的世界。他听胡杨队长说起过,整块巨大的冰川一直是缓缓移动着的,不幸跌落冰裂缝的人,尸体随着冰川的移动,往往要在十年二十年乃至更长时间,才能移出冰川,被人发现,在喜马拉雅山脉中,隐藏着无数冒险者的尸骨。那么这些人呢?这些被卡在冰川中的人,他们在这里待了多长时间?十年?二十年?恐怕再过一百年,他们也无法重见天日,只能成为大冰川永久的玩具!
唐敏见卓木强巴迟迟不放下望远镜,伸手来拿。枣木强巴小心地避开唐敏,低声道: “敏敏,别看。”便将望远镜递给了胡杨队长。
胡杨队长和大家一个表情,先是一震,随后一呆,拿着望远镜的手不由自主地发出颤抖,卓木强巴简单地告诉唐敏他所看见的情况,并向唐敏解释着为何不让她看。 “啊,是他!”胡杨队长突然一声轻呼,望远镜再也拿不稳,手也无力地垂下,眼角涌川了泪花,他马上用手拭干,否则会冻结成冰。卓木强巴等人心里明白,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昔日朋友的话,任谁也不会好受的。他们低声安慰胡杨队长,望远镜又在其余人手中轮换着,每一个看过的人都低下了头,他们如同参加了一个大型的殡仪,心情沉重而悲伤。不管是哪国人,那种人类所共有的表情都止人心颤。
胡杨队长低声道: “十几年前,他还神秘地告诉我要去参加一个重要的活动,结果就一去不回。这些年来,每年我都要抽一段时间去他家里,告诉他妻子和儿子,说他还在……还……”
岳阳道: “为什么他的队友没有带回消息呢?难道他是一个人来的吗?”
胡杨队长摇头道: “那一次,他们全都没有回来。”
一片静默。
“走吧,这里不是我们停留的地方。”吕竞男不得不尽到她作为指挥官的职责,在前人身体倒下的地方,他们还将继续前进。巴桑在没人注意时,悄悄擦拭了眼角,胡杨队长时战友的悲切.汁他想起了他自己的战友。
殊不料,冉往前走还有悬尸,加上冰川运动,有的尸体已经脱离裂缝,以头下脚上的姿势倒挂在众人头顶,好似随时都会坠落下来。那一张张绝望的脸,带给队员们心灵的震颤比那狰狞恐怖的鬼面还要多几分。左侧有两面冰墙倒塌挤压在一起,里面的悬尸头部几乎已和队员们等高,可以清晰地辨认他们衣服上的国旗和标志,卓木强巴认出有俄国人、英国人、美国人,还有一具,没有任何标志,但从他下垂的位置和衣着装备看,是很早以前就坠人冰裂缝中的。巴桑从那具尸体身边经过时,被那尸体表现出来的从容和淡定所吸引,不由多看了一眼。是一个面容坚毅的中年金发人,身体笔直,双目微睁,那单薄的服饰下勾勒出结实的肌肉线条。尸体的手套完全磨破了,——双手掌祼露在外,血肉模糊,看来那人试图徒手攀爬上冰岩,右手食指和手掌内侧缘有很厚的茧,出于职业敏感性,巴桑知道,那是用枪的手。再看那人装配,完全是普通的旧时藏装,在这诸多穿着登山服的登山者尸体中反而十分打眼,但那背包却是特质的,虽然略做改动,但大致依旧没有脱离军用背包的范畴。’
巴桑朝部分已经外露的冰尸走去,轻轻一拨, 一枚十字勋章便掉了出来,卓木强巴等人也注意到了。
“德国纳粹!”岳阳不禁叫了出来。很明显,那十字勋章本是贴身佩戴的,只是因为尸体倒悬而垂下,那人的其余衣服都做了平民化处理,极有可能就是当初希特勒派往两藏寻找神庙的特遣队中的一员。
[冰陡崖]
联想起吕竞男说过的史料,这一重大发现极有可能带给他们重要的线索。队员们哪有什么禁忌,巴桑、张立、岳阳和卓木强巴四人齐动手,凿开冰壁,把冰尸刨了出来,将这具尸体里里外外搜了个底儿掉。衣服内没有证明身份的东西,只找到一包写有“R6'’宇样的香烟,一个类似子弹头的打火机,背包里登山必须用品很少,有把过时的军用武器。张立取出那把枪道:“哇哦,FG-42,德空降特种兵专用,口径7.92毫米,重量4.5公斤,弹量20发,弹速762米每秒,射速750发每秒钟,射程550米,现存量不足一千支。你们知道吗,这是二战时期德国首次使用锰合金制造的武器,因为材料稀缺而总共只造了7千只。”
胡杨队长则接过香烟,翻来覆去地看,拿到鼻子面前嗅了嗅,表情很是怪异。
很可惜,这名纳粹士兵身上除了那枚象征帝国荣耀的勋章外,再找不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尽管如此,大家还是得到莫大的鼓舞,至少说明他们走的路是对的,曾经的德国特遣队也走过这里。只有方新教授在暗自担心,要知道,前面的那些寻找神庙的人,无一例外地失败了,这条路,究竟对不对呢?他不敢去细想那个答案。
亚拉法师道:“我们耽误了太多时间,该走了吧。”
吕竞男也道:“这尸体就让他这样,我们走。”
岳阳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原本以为发现了可以提供重要线索的人,没想到一无所获。正想着,却听胡杨队长询问:“有谁会德文?”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没人懂德语,只见胡杨队长指着烟盒内壁道:“这里写有字母,是德文的。”
果然,烟盒打开的内侧,用铅笔一类歪歪斜斜写着一些字母。巴桑道:“我知道了,特遣队在冰天雪地里临时接受上级指令时,士兵为了不犯错误,往往将命令记录在随身的物品上。”
岳阳道:“可惜我们没有人会德文啊,只能带回去研究了。”烟盒被小心地保存起来。
快抵达主裂缝时,悬尸渐渐少于,每走百步才偶尔发现一具,但那些尸体却比前面看到的恐怖得多,他们大多缺胳膊少腿儿,要不就是胸腹破溃,肠穿肚烂,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撕裂咬断的。没走两步,突然一具尸体从裂缝中松脱,下滑好几米,因为一双脚卡在裂缝里才没有掉落地面,那人头却正好挡在唐敏面前。那张可怕的脸好像被一锤砸扁的南瓜,五官挤压成一饼,血肉模糊地被冰冻上,片片连在一起的冰血又好似砸碎了的钢化玻璃。唐敏两眼一翻,险些晕厥过去。
卓木强巴用身体挡着唐敏,这才护送她绕过悬尸,不过大家都在猜想,到底是什么造成的,那张脸竟然会变成那个样子。在这里,大冰川以铁一般的事实,告诉这群冒险者,这里,是名副其实的——死亡西风带!
终于,前面的天空一阔,他们从冰裂缝下钻了出来,横在他们面前的,是已经坍塌的冰柱,连绵成一片白色的小坡,在这昏暗的光芒下,那一座座兽脊连绵的冰塔好似一片望不到头的白色坟墓。那淡淡迷雾笼罩下的大片坟场,野风呼啸,寒冰冻结,令人不由怀疑,这就是传说中雪山奇景之一的冰塔林吗?
虽说这时的冰塔林看上去又荒凉又冷清,尤似神怪小说里的孤坟野茔,但大家觉得,还是比冰裂缝下要好得多,至少没有了头顶的危险。可是在冰塔林区走了没多远,卓木强巴和巴桑几乎是同时停下,又同时轻呼:“等一下。”
前面的人停下来,卓木强巴和巴桑正望向对方,他们都从对方的脸上读到了危险。巴桑是在无数次生死存亡中练就了过人的敏锐反应,而卓木强巴呢,这种本能意识几乎就是天生的,他们的潜意识都提醒着自己,前面有危险!
听到卓木强巴和巴桑的呼唤,吕竞男把大家集中起来。卓木强巴道:“有什么东西在我们附近,我只是感觉到了,却没有发现。”巴桑也表达了同样的意思,大家本就紧张的心情顿时悬得更紧,唐敏赶紧抱住卓木强巴的胳膊。四周只闻狂乱的风声,冰塔林形成那些怪兽的影子灰蒙蒙的一片,真假难辨,大家呼出的空气在身体四周凝成白烟,越发凝重,远处的山雾如同一只巨大的怪兽,正悄悄将整个冰塔林吞人腹中。偏偏周围没有任何动静,大家侧耳倾听,似乎连风声也小了许多,远处雾笼下的冰塔怪兽如同复活了一般,以一种奇异的方式向他们蠕动而来,但是定睛一看,却又毫无动静。再听得更仔细一些,冰屑掉落的声音,风尖锐的声音,此外,就只有自己呼吸的声音了。就这样僵持了约一分多钟,那时间竟然显得如此漫长,滑索和快速穿越冰塔林时没有出汗,此时反而人人出了一身细汗。
敏敏低声道:“真的有什么吗?我们会不会自己吓自己?”突然大地微微一颤,他们身边的冰塔顶端跟着一抖,无数冰屑落下,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正前方跑开了。
巴桑瞪了唐敏一眼,随后道:“好像走开了,我们去看看。”
一行人这才继续前进,走至原本该提前一分钟到达的地方时,只见地上一排脚印,颇似人足,但形态巨大。卓木强巴将脚放人脚印中,竟然比自己的脚印大了一倍有余,每两只脚印间距更是惊人,是卓木强巴他们的五步距离。唐敏在队伍最后探头一看,待她看到那脚印时脸色又是一白,和冰塔同样颜色。
胡杨队长苦笑道:“看来我们的运气还不是一般的好啊,科考队找了那么多年都没找到的雪人,竟然被我们碰上了。”
方新教授喃喃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卓木强巴马上联想起那些肢体残缺的尸骨,惊惶道:“猎食!这大冰川就像一个天然的大冰柜,那无数的探险者尸体都被冷藏在这里,全成了它的腹中餐。”唐敏发出轻呼声。
岳阳道:“能在这样坚硬的冻土层留下浅浅的印迹,它的体重体型都是惊人的。好在它似乎也意识到了我们这些人的威胁,并不打算把我们当做猎物。”
胡杨队长道:“这里可能是它的领地,我们得赶紧离开。现在还不知道有多少,希望只有一只。”
吕竞男见山雾渐浓,不由催促道:“快,快,快,雾气蔓延下来了,如果将冰林罩住,就找不到方向了。”有了前车之鉴,队员们都提高了警觉,走在外围的巴桑、岳阳等人拿出了武器防护,一直到队伍平安抵达冰坡之下。
冰坡笔立高百丈,如同一块巨大的奶酪被一刀切开,起初在远处,看上去像一个冰斜坡,如今走到近处一看,确实是一个冰斜坡,但它却是头大脚小的——内斜!这样笔直且内斜的冰坡,它有个令人望而生畏的名字——冰陡崖!卓木强巴等人是从山腰底的冰陡崖滑索而下,如今要攀爬的是山腰中的冰陡崖。站在崖下,仰望高山,迷雾缥缈,不见其顶,若将冰陡崖比作普通奶酪,那卓木强巴等人的体型还不及蚂蚁大。攀登冰陡崖,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的攀登规范里,都将它列为攀登的最高等级——第七级,需要专业人士中的专业人士才可攀登。就算曾经攀爬过世界上14座八千米以上高峰的专业登山者,也不敢轻言攀冰陡崖。可这群人想也未想,就选择了这条路,在他们看来,至少要比从冰裂缝顶端跳来跳去安全得多。
千年的寒冰坚逾玄铁,冰镐敲砸在上面只留下一个浅浅的缺口,需要多人连续锤击多次,才能将一根钢钎固定人冰崖壁中。问题的关键是,整块冰陡崖犹如玻砖铁板,连条缝隙都没有,根本不可能像普通攀岩一样找到搁手使力的地方,只能在冰崖上Сhā钢钎。普通攀登冰陡崖的极限队员们登崖时,利用冰锥步步为营地创造安全点,就好比修筑悬空栈道一样,先打洞,再埋桩,费时且费力,百米高的冰陡崖有时一天也爬不上去,而他们要爬的这座冰陡崖,不下三百米。
胡杨队长倒吸一口气道:“没想到是这样的,要攀上去很难啊……”
岳阳道:“如果能像小说里那样,把活羊腿切下来,趁血还未凝将它粘在冰壁上,那就容易多了。”
吕竞男道:“不用担心,我们有我们的攀登方法,准备好了吗?亚拉法师?”
亚拉法师微微点头,他套好冰爪,双手手套上又套了一个奇怪的铁套,椭圆形铁环从四根手指间穿过去,搁置在掌心位置,并不影响手掌握合。
只见亚拉法师手腕一扬,飞索激射而出,扎入约十五米高的冰陡崖中。他拉了拉,感觉能吃上力,双手交替,就那么拉着仅有数根头发丝粗细的钢丝爬了上去。胡杨队长连叫:“厉害!”
岳阳笑道:“这算什么,亚拉法师真正的实力胡队长还不曾见过。”
正说着,眼看法师即将攀到飞索人冰处,突然手一松,身体倒坠下来,下方众人大惊。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亚拉法师离地高度不足五米时,法师身体在空中微微一顿,双臂齐展,双腿一蹬,“嘭”的一声,蝠翼顿时展开,身体如飞鼠般横空掠过,贴着地面又滑行了数十米距离,亚拉法师凌空一个倒翻,蝠翼一收,稳稳地站在了冻土上。
吕竞男赶上前去,问道:“怎么回事?”
亚拉法师道:“这坚冰果然生硬,飞索吃力不够,滑索了。”他绕起手腕上的飞索,拎起索头一比,又道,“人冰不足半尺,难怪会脱索。”
吕竞男看着亚拉法师手里的飞索,然后道:“双索。”亚拉法师点点头,在右手也套上一盒飞索,双手一扬,跟着将两股钢丝合在一起,在钢手套上绕了一圈,再次开始攀爬,这次成功抵达飞索人冰处。冰爪固定住身形,亚拉法师腾出一只手来,摸出雷蒙打火机,将气阀开至最大,火舌喷出,连坚冰也抵不住这股热浪,飞速融化,不多时就烧出一条凹缝。待缝隙约有二十公分深度时,亚拉法师关闭打火机,趁缝隙内的水还未再次结冰,飞速塞人一个冰塞,见还有空隙,同时又塞进三枚冰锥,冰崖缝隙内的水很快凝结,又恢复了冰岩本性。
主绳绕过冰锥和冰塞,法师拉紧绳子,用力蹬在冰崖上,试了试吃力程度,向下做了个成功手势,将主绳一端抛下。利用零下五十多度的低温速冻,亚拉法师以最快的速度,将一个可靠的保护点安置成功了。
接着亚拉法师双腿蹬在冰崖上,手拉紧主绳,全身团紧,有如压紧的弹簧,奋力一跃,同时双臂横展,顿时如大鹏扶摇,横空十数米,看准冰崖,双手的飞索再次没人冰崖之中。卓木强巴看着艳羡,这种背飞滑行技术,在特训队中,除了亚拉法师,没有第二个人能做到。
第二个保护点很快固定好,队员们在冰崖下也忙碌起来,固定主绳,安装上升器,套冰爪、抓绳、安全带,准备开始攀冰。
有了主绳支撑,攀冰不再是难事,用冰爪踢冰寻找支撑,利用上升器攀爬主绳,到了保护点便用一个快挂给自己增加安全系数。亚拉法师在前面横空开路,队员们跟在后面艰难攀冰。
莫金惊喜道:“他们开始攀爬冰陡崖了,他们果真穿了过去。不可思议啊,太不可思议了!铁军,找几个身手好的,跟我来。”
马索急道:“老板,让我去吧……”
莫金看了他一眼,道:“你留在这里,给我严密观察他们的动静,有什么情况马上向我报告。我要去看看,他们是怎么穿过去的。能做到我做不到的事情,哼哼,有点意思。”
铁军带了几名白衣大汉道:“我带了伊万和多克他们几个。就算在冰川内与他们直接相遇也足够对付了。”
莫金一笑,道:“很好,我们走。”
冈日斜靠在冰壁边,嘴里喃喃诉说着这十七年来自己的遭遇和经历,时而欢笑,时而恸哭,完全沉浸在思念与回忆当中,丝毫未觉,另一群人已来到冰裂缝边缘。
“是这里没错了。”莫金看着脚底那巨大的裂缝,用通讯器道,“马索,你那边怎么样?他们是否全都走出了冰川?”
“是的,老板,他们都已经出现在冰陡崖亡,我看得很清楚。”
“听着,马索,我们下去后,可能通讯会中断。”
“那,那我该怎么办?老板!”
“管好那群人,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乱动,如果谁暴露了目标,你知道是什么后果。还有,你给我好好监视着卓木强巴他们,要是我回来,你告诉我他们不见了的话,哼哼……”
冈拉就匍匐在冈日身旁,静静地听他诉说着前尘往事,忽然,她的耳朵竖立起来。冈拉探起头张望了一番,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不安分的气息,它低嗥了一声,轻轻拉着冈日的衣衫。
冈日浑然不觉,仍旧在半梦半醒间喃喃自语,冈拉看看不行,索性站起身来,跳下下了冰座,悄无声息地朝东正门奔去,不到半刻钟它又急速奔了回来,这次没有大叫,而是一个劲地拉着冈日的衣服。冈日被冈拉拉得离了半步,他摸着冈拉的脑袋道:“好了,冈拉,让我静一静,看看冰里那个漂亮的女人,她是我妻子。别拉我,你想说什么……”
“我真不敢相信,这里竟然别有洞天厂忽然有人站在正门回音处说话,那巨大的声音马上响彻整座冰宫。冈日这才猛然惊醒,惊问道:“怎么会有人找到这里来的?冈拉,你刚才就发现他们了吗?有多少人?”
冈拉低声轻狺了八次,冈日皱眉道:“有八个人,难道还有一支登山队偶然闯了进来?”
冈拉摇摇头,发出低沉又恐怖的声音。“有威胁?”冈日立刻警觉道,“究竟会是什么人?走,我们去看看。”
[冈日之死]
莫金摘下了防弹眼镜和吸氧面罩,那防化服的帽子也挂在了衣领后面,目瞪口呆地看着那高高的冰台阶,对铁军道:“看到了吧,这就是地图指引他们穿过大冰川的地方,这就是那群密修者曾经创造过的奇迹,我们要去找的那个地方,将比这里辉煌一千倍。难怪这么多年,也没人能钻过大冰川,原来竟要走冰川底部!走,进去看看。”
铁军道:“这里似乎被搬空了。”
冰阶上层,冈日低声对冈拉道:“是外国人,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他们怎么会有武器的?去,告诉强巴拉,他们被人盯上了。”
冈拉望着冈日,冈日道:“不要管我,我自有办法,快去……”冈拉奇怪地看了冈日一眼,它隐约感觉到冈日似乎下了某种决心,这是它以前从未看到过的神情,它无法理解,只得回头望望,咬牙去了。冈日望着冈拉飞速离去的身影,心中愧疚道:“冈拉,我的孩子,去雪山吧,在那里你才能自由地奔跑,原谅我。”
攀上冰坡后,又是一抹阳光从众人的身后洒下,太阳终于再次由雪域高原升起,冰塔林在阳光的普照下顿时变幻了姿态,它们洁白如云,细腻如沙,各式雪雕都变得圣洁起来。既有雪金字塔、广寒冰宫、古刹钟楼;亦有蟠龙玉柱、白驼拜月、剑指长天,千姿百态,无不惟妙惟肖。寒光流泻,山舞银蛇,起伏连绵数里,同时山顶的迷雾如轻纱罩下,将整个塔林区都变得温情起来。
凛冽的西风展现出它威严的一面,前方飞沙走石,尘土飞扬,刮在脸上犹如鞭抽。队员们都戴上了头套、皮帽、防风镜,衣领与头套可以直接拉合,头套外再套一层连接着吸氧器和通讯设备的防弹钢盔,看起来就像一个个空军飞行员。冰爪也不除下,直接抓人冻土里,如此全副武装,才能抵挡一阵,安全绳早已将全体成员牢牢绑定,迎着风的方向站成一个锥形,后面的人开始破土钉桩。
冰宫里的冰雕在灯光下呈现出种种匪夷所思的形态,连这些不懂欣赏的粗人也忍不住不时发出惊叹声。莫金不屑地冷笑道:“哼,只不过剩了个空壳而已,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那些曾经放在这座架上的东西,那才是真的值钱呢。”
“嘎嘎……”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铁军道:“看来这里撑不了两个月了,顶层的冰已经有裂纹了。”
走到冈日斜靠的冰壁面前时,莫金看到了冈日遗留在这里的探照灯,他心中一紧,毒蛇般的目光左右一瞬,顿时发现远处冰晶后的黑影一闪。“还有别的人在这里!”莫金竖起左手,突然打出手势,身后的士兵立刻两个一组地分散开来。
冰宫虽大,但冰晶剔透,不易藏身,没两下工夫冈日就被寻出来,被围住了。冈日不动声色道:“你们,是什么人?”
莫金从人群中走出,用藏语答道:“这位老哥,我们是国际登山协会的,看你神色如此悲痛,莫不是在这里吊唁什么亲人?”
“登山协会!”冈日看着他们手中的枪,嗤之以鼻,不过看着这个会说藏语的金发男子,冈日断定,他是这群武装分子的头目。
莫金道:“啊,这个呀,这附近的野生生物群落众多,我们是为了安全起见,贵国政府是给我们颁发了持枪许可证的,我们是合法的。倒是这位老哥你,这条路是你发现的,能不能告诉我们,这是何人所建?它后面通向哪里啊?你为什么……”莫金一面问一面察言观色,突然醒悟道:“不好!他在故意拖延我们!”
冈日一见莫金变了脸色,忽地手一扬,飞爪抛出,钩住了莫金身后的冰壁,身体一荡,同时拔出腰刀,竟是直奔莫金而来。莫金也没想到冈日竟然完全将自己暴露在枪口下,直取自己面门,偏巧他手中无枪,急忙叫道:“铁军!”
不曾想,一向枪法如神的铁军在这时候迟疑了片刻,那冈日的刀夹着风势眼看就要劈到莫金的脑袋上。“啪啪”两声,却是旁边的一名魁梧大汉开了火。冈日胸前中了两弹,含恨将刀抛出,刀身发出“嗡”的一声,刀速之快,刀路之怪,实在骇人。
冈日早就计算好了,自己将中弹身亡,这一掷是蓄了全身之力,距离莫金又近,那个金发大个子,不死也要重伤。没想到,在如此近的距离,莫金身体一个诡秘莫测的侧转,同时提臀收腹,竟然将这一刀避了开去。冈日跌地前正好看到莫金那诡异的身形,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大个子外国人竟然有这种身手,他无奈地叹息一声,胸腹中气息一浊,扑倒在地,心想:“强巴拉,你们惹上了一些什么人啊?老哥帮不了你了,你自己小心吧。拉珍,这十七年叫你受苦了,我这就来陪你……”
莫金恨恨地瞪了铁军一眼,若是那一刀被砍实了,铁定被削掉半边脑袋,心有余悸地想:“这个家伙早萌死志,莫非受了什么打击?临死也要砍伤我,是想帮卓木强巴他们吗?而且没有登山装备,那显然是熟悉这里的人,那去报信的又是什么人呢?他们不能徒手攀登冰陡崖,应该追不上卓木强巴他们才对……”想到这里,莫金淡淡道:“继续向前,把那个跑掉的家伙找出来。”
他拍了拍身边那个开枪救自己的大汉,笑道:“做得不错,伊万。’,跟着又附在伊万耳边说了两句,伊万瞪大了眼睛。莫金朝他点点头,又含笑转过头来,对身边的铁军道:“铁军啊,你跟了我,有五年了吧……,’
铁军道:“四年又十一个月,老板。”
“刚才,怎么会失手了?”莫金一团和气道。
“对不起,老板。”
“没事,没关系。”莫金拍着铁军的肩,和他一起向前走去。却听到“啪”的一声,铁军回头,伊万的枪口冒着烟,这时他才感到一丝痛觉。莫金的声音也变得冰冷:“我听说,大陆的公安在卧底时,往往狠不下心来射杀无辜的人。”
铁军缓缓倒下,莫金死死盯着他的眼睛道:“你跟了我快五年丁,我没见你杀过一个人。”
铁军挣扎道:“老板,我没有……’’
莫金弯下腰,温和道:“我知道,你或许不是大陆的公安,不过,你的行为让我起疑了。”他站起身来,对着其余的人大声道,“你们也都听着:要钱,要女人,好好干,在外面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但是有一点得给我记住……永远,永远不要做出一些让我起疑的事情!伊万,以后你可要好好带着他们!”
伊万狞笑道:“是的,老板。”
冈拉奔跑如风,正在冰川狭道间飞速跳跃,突然听到风中传来一声枪响,它是见过盗猎者的,很清楚那是怎么回事,心中陡然一沉,突然感到生命中有什么东西,永久地失去了。冈拉突然停了下来,尖爪在冰面留下数道划痕,它在原地飞速地转了两圈,一面看着走出大冰川的道路,一面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两圈之后,它毅然掉转头来,朝着冰宫的方向跑了回去。
冻土又坚不可摧,扎下一根钢钎相当费时,但只要有了第一个支柱,前进将要好许多。目前唯一让队员们担忧的则是,在冰川下耽误的时间太久了,以至于雾气弥漫,能见度不断降低。
卓木强巴牢牢地系好安全带,看着前方沙石飞滚,不由吐气道:“真不愧为十八级烈风啊。”
“你说什么!”胡杨队长愕然回头,道,“十八级烈风?”
“是,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卓木强巴将拉巴大叔告诉他的话重复了一遍。胡杨队长眼含惧意地看着前方道:“看来我们低估了死亡西风带的威力,在山脚下测量不过20米左右,我以为在西风带也不超过三十米每秒。如果达到十八级的话……”
张立关切道:“那是多少米每秒?”
巴桑解释道:“现在的风速分级只有十二级,超过三十多米的风速就达到十二级了,十八级,是另外一种分法吧?”
胡杨队长道:“没错,因为出现大风的情况很少,所以十二级以上就没有分类了。至于台风、飓风和龙卷风这些破坏力巨大的风,则以时速和秒速直接表示。所谓十八级,是曾经一个时期使用的分类方法,现在也已经不用了,那是将十二级以上的大风重新分类,以前专门用来监测台风和龙卷风的破坏力使用的记录单位。十八级,意味着风速将高达95米每秒以上,要知道,珠峰的最高风速也仅在90米附近,就连南极的最高风速也不过百米左右,你们知道一百米每秒的风速是怎样的破坏力吗?1999年美国遭遇可怕的龙卷风,其中心风速预估百米每秒以上,那是被称为死神的剃刀啊!地面上,不光滑的地方——统统被剃掉!”说着,他艰难地道,“没有人能在风速超过三十米的雪山攀登。”
吕竞男闻言,命令道:“加固一根固定钢钎,双主绳绑定。”转向胡杨队长道,“估计没有拉巴大叔他们那时候的环境恶劣。我们处于风和日丽的天气,风速应该是在我们所能承受的范围之内。张立,测速!”
张立拿出便携式测速仪,戴上头套皮帽和防风镜,对着风的来向,然后道:“边缘风速,27米每秒。”
吕竞男看着胡杨队长道:“还过得去吧?”
胡杨队长道:“只能闯一闯,这里还没有正式进入西风带,只是在它的边缘。我最担心的就是放绳龙。”唐敏没听懂,疑惑道:“神龙?”
岳阳微笑道:“没关系,我们背得重嘛,可以起到压舱石的作用。”
风中送来熟悉的味道,伴随了冈拉十五年的味道,同时,夹杂着血腥的气息,这两种味道混合在一起,让冈拉的心在缩紧。它如同猎豹一般伸展着身体,疯狂地奔跑着,只希望快一些,再快一些!没人知道冈拉感受到了什么,或它在思考什么,那一身银白的皮毛,在冰川秘道中渐渐变作了雨后蓝天一般的颜色,一双眼睛竟也血红。它还在不断地提速,它化作一道蓝光,脚不沾地地从冰面飞掠而过,在冰道中只留下一个淡蓝的影子。
莫金等人还未走出冰宫,忽感一阵疾风袭来,一个蓝色影子突然出现在虚空当中,从众人头顶掠过,他们还未做出任何反应,但见蓝光一闪,那影子又凭空消失了。
“什……什么东西!”莫金一惊。
伊万的回答更是让他啼笑皆非:“好像有东西过去了。”
莫金转念一想,道:“回去看看。”
冈日趴在冰面上,已经很接近那面锁着拉珍的冰壁了,在他身后,是一道长长的血痕。他咬着牙继续爬行,他非常清楚,两颗子弹,一颗击穿了肺,每次呼吸都喷出血沫,另一颗打裂了肝,血正流个不停。但他的心还在跳动,意识还未迷糊,所以他要继续向前,哪怕只能靠近拉珍的影子,再靠近一厘米也是好的。
他失血太多,以至于当耳边响起“呜……呜……”的低鸣时,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直到冈拉那温暖的舌头舔上他的面颊,他才确信,是冈拉,冈拉又回来了!那声音焦虑、悲伤,连续而短促地急鸣。冈日抬起头,看到了冈拉眼里的泪水,冈拉在哭,从那次卓木强巴离开后,再未听它哭得这样伤心过。冈日想抬起手摸一摸冈拉,却是提不起力气来了,轻声骂道:“傻丫头,不是让你给……给强巴拉……为什么回来呀……”
冈拉看着冰面上那一道长长的血痕,.在冈日身边来回不安地走动着,有时又用鼻子凑到冈日身边嗅一嗅,或是舔舔冈日的脸,接着又来回不安地走动,它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冈日看着那抹美丽的海蓝,刹那间,与冈拉相识相伴的所有岁月,都回现在脑海……
“牛奶……你不要?羊奶……还不要?那只有喝矿泉水了……喂,人奶没有……别抓我衣服,人奶没有!”
“小坏蛋,你怎么能在这里撒尿!”
“我的小祖宗,这可是我最喜欢的皮袄啊,你要床垫,也不用把它抓成一块一块的啊……”
“我说,你不是一条狗吗?狗怎么会发烧的呢?这里离医院可远了,哎哟,你真是要我命哦……”
“这是你给我采的草药?你在哪里学会的?今天我身上没劲,冈拉,去纳拉村,帮我叫……”
终于,冈日带着微笑合上了眼睛,冈拉就趴在他身边,看着他的笑容,伸长舌头喘着气。冈拉知道,冈日和平常有些不一样了,究竟是怎么不一样呢?它试着去理解,冈日是睡着了吗?不,这和睡着是不同的,他不再发㈩那熟悉的气息,那颗一直跳动的心脏,也不再有跳动的痕迹,那双经常抚摸自己的温暖的大手,渐渐变得和冰一样冷。
冈拉用脑袋顶了顶冈日的头,用爪子扒拉着冈日的衣服。若在平时,冈日早就大笑着起来,对它道:“今天天气真不错啊,冈拉,我们出去跑步吧!”可是现在,冈日怎么没有反应呢?
冈拉咬着冈日的衣领,将他拎起来,放在了冰壁上,它想让冈日坐起来,让他站起来。为什么他不说话了呢?冈拉急躁起来,嘴里呜鸣着。冈日不说话了,他是怎么了?他是怎么了?冈拉抬头看着这偌大的冰宫,冰宫里空荡荡的,冈拉心里空荡荡的……
藏地密码5 第三十六章 死亡西风带
[冈拉之死]
“哈,是条瘟狗!”突然,一个粗野的声音从冰宫的另一端传来。另一个声音道:“这皮毛的颜色,倒是很奇怪的。”
是他们!冈拉猛然站立起来。是他们让冈日变成这样的!它全身的毛发都直立起来,爪子用力地抠着冰面,发出“嘎吱嘎吱”的刺耳声响,一双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了那七个白衣服。
伊万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东西呢。”
莫金道:“难道派去给卓木强巴他们送信的,就是这个家伙?哼哼,真是好笑,就算它能追到卓木强巴,又该说些什么呢?哈哈……”
“那现在怎么办?老板?”
“不用管它,我们走,回去看看卓木强巴他们走到哪儿了。”莫金毫不在意道。话音刚落,突然感觉不太对劲,再看冈日最后倒下的地方,竟然没有那个蓝色的身影,心中不由暗道:“难道刚才我看花了眼吗?那里明明确———条狗的?”
不仅是莫金,那一刹那,所有的武装分子都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可是紧接着,他们就听到了一声呼号,一名武装分子捂着自己的咽喉倒在地上,“霍霍”惨叫,却只有血沫不断涌出。蓝光一闪,又一名武装分子惨叫起来:“我的眼睛!我的眼睛!”他捂着眼睛的指缝间渗出血来。莫金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劲,那道蓝光竟是……
莫金喃喃道:“这是什么狗,速度这么快!”忽然眼前一暗,心知有东西袭来,堪堪一退,待看清时,只看到一双赤红的眼睛和那森然獠牙,锋利的牙齿距自己喉咙不过十几厘米,皮肤都能感觉到那獠牙散发的热气。莫金反应也算敏捷,对着自己下颌往外,就是一击勾拳,左手也是跟着一捞。没想到,他快,冈拉更快,爪子在莫金右臂一撑,折返向莫金旁边的一名武装分子。莫金的拳头竟然被那犬牙刮出了血痕,左手却连一根狗毛都没捞到,心中大骇:“以我的身手,竟然斗不过一头畜牲!”
而他旁边那名武装分子已经惊恐得大叫起来,却见那道蓝光从莫金手臂上借力不够,不能直接扑到那名武装分子的咽喉。冈拉怒气正盛,逮哪儿咬哪儿,对准那人两腿之间,狠狠地就是一口,把防化服也给咬穿了。
莫金急呼:“快开枪,快开枪,把它打下来!”
那道蓝光在众匪与冰雕之间往返穿梭,来无影去无踪,动作如鬼魅,似妖灵,快若闪电,成为这群持枪匪徒眼中的噩梦。莫金也顾不得许多,从地上捞起伤者的武器,一个转身,子弹在空中闪出弧形弹道。子弹交叉密集,打得冰屑四溅,那道蓝光却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从密集的火力网中钻出去,三两下跳跃,又有一人捂着眼睛大叫一声,很快又没声响,却是自己扑到了同伙的枪口上,吃了数颗子弹。
冈拉的速度和诡异的战斗方式让莫金等人不得不背靠在一起,枪口对外,如此的小心谨慎,竟只是为了对付一只狗,连他们自己都不敢相信。传说中像风一般奔跑的海蓝兽,正用自己生命的急速奔走,捍卫着它想要捍卫的东西。
但见蓝光闪了数下,消失在冰座之后,却让莫金等人更加小心起来。
伊万喘着粗气道:“妈的,跑这么快,难道是条疯狗?”
“疯狗吗?”莫金却不这样想,知道用锋利的爪子Сhā入眼睛,知道撕咬咽喉,知道借力反弹,在空中还能变化身形,这究竟是条什么狗?更可怕的是,那一身诡异的魅蓝色,在急速奔跑中竟然与周围的冰雕颜色有几分相似,稍不留神,眼中就失去了那蓝色的踪影,可以说,这是一条相当可怕的经过特殊训练的战斗用犬。莫金行走全球,可以说见过的特种犬无数,但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战斗兽,竟然可怕到,让他的心中产生了怯意和敬畏。
“难道不是疯狗?可它像发了疯一样攻击我们,我们退远点好了。”伊万也有些怕了。
“不。”莫金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道,“这条狗与我们一般见着的狗不同,它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也知道我们做过什么,是来找我们复仇的。不管你退到哪里,它都不会放过你。”
“那该怎么办?难道还被一条畜牲困死在这里?”伊万要失控了,拿枪的手在颤抖。
莫金冷笑道:“如果是这样的话……”他突然小声下来,对伊万说了几句。
“这样能行吗?”伊万讶异道。
莫金下令道:“照做!”
伊万将枪口对准了躺在地上的冈日的尸体,先打了两枪,没反应,就在他再度扣响扳机时,蓝光再现,竟然挡下了第二波子弹。“呜”的一声悲鸣,蓝光停了下来,触目的鲜血立刻在那纯蓝的皮毛上绽放开来,冈拉浑身激颤,腹部剧烈地起伏着,那双赤红的眼睛,却死死盯着莫金等人。
“打中了!”伊万脸上露出残酷的笑意,正准备举枪再射,突然脖子一凉,扭头一看,正好看见一块拳头大小的冰砖擦着莫金的发际砸下。莫金急忙退开,仰头一望,惊道:“不好!这里怕是要塌了!快退,快退!”
原来,那冰宫薄薄的穹顶被莫金等人一阵扫射,竟然打出了大条的裂缝,支撑冰宫的立柱也出现了裂纹,这里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坍塌的可能。莫金等人顾不得冈拉,抽身急退,两名跑得慢的武装分子同时发出惊天惨叫,莫金扭头一看,他们被头顶砸落的巨大冰块,腰斩成了两截。
奔出冰宫大门,只见冰宫内冰块纷纷坠落,莫金看看身边的伊万,八个人进去,竟然只有两个人出来,就像噩梦一般。他对伊万道:“走吧,先回去,看看卓木强巴他们到了哪里。”
冰宫内,冰块坠落的碎屑满天飞舞,这些闪耀的冰晶就像雨露,像雪花,冈拉低声呜呜着,颤抖着爬向冈日,它身体的蓝色随着血液的涌出急速消退,很快变回了雪一样的银白色,那鲜血渗染的痕迹,就好像开在雪地上的红梅。好痛啊,若在平时,冈日早就环抱过自己,轻抚自己的毛发,为什么,冈日不理我呢?冈拉忍着剧烈的疼痛,回到冈口的身边,嗅着他,舔着他。虽然冈日一句话都没有说,可是,只要靠在他身边,冈拉就觉得不那么痛了。
好冷!冈拉挣扎着爬到冈日的身上,伏下来,蜷缩在冈日的胸口。冈日的胸口永远都是温暖的,我累了,冈日……冈拉深情地凝望了冈日一眼,甜甜地睡去,它仿佛又梦到,那只被冈日高高举起的白色小精灵……呵,真的好怀念,被你捧在手心的感觉,回去了,回到来的地方去……
一面巨木的冰墙砸落下来,不偏不倚,封印了他们休息的地方。
绑好固定点,一行人结成绳龙,开始艰难地向西风带挺进。由于风从后往前吹,大家是倒退着前进,每个人都是伸直了双腿向后仰,身体与地面几乎成三十度角,如果不拉着主绳,马上就会被吹飞起来,现在他们相信,山脚下的村民没有说谎。每走一段路程,还要找个地方埋下固定桩,防止巨大的拉力将单一的钢钎从冻土里拔出来或是绷断主绳。
如此前进了两百步左右,渐渐进入到西风带核心地段。沙石漫天,偶尔打在头盔上,发出清脆的钢响,大家需绷紧了肌肉,才能对抗西风带那强劲的风力。穿着厚重的衣裳也能感受到,胸口有一堵墙推着你向前,人力根本无法抗拒。更可怕的是,偶尔还有磨盘大小的石块,横空飞来,一面要对抗那犀利的罡风,一面又要躲避犹如炮弹般的飞石,这队人马开始担心起来。幸亏方新教授和胡杨队长早有建议,观察力最好的岳阳负责断后,张立和巴桑分别注意左右,最高的卓木强巴看前面。
五十米外被雾气所罩,什么也看不见,那巨石说来就来,被它撞一下,想想也让人后怕。突然左后方啸声传来,岳阳道:“五点遭遇。”队列马上低伏,冰爪蹬着冻土,手勒紧绳子,将身体与地面几乎拉成一根直线。只听“呼”的一声,一个足球大小的石块从队列上方飞过,跟着右边一块电脑桌大小的石头被风吹着朝前滚去,那足球大小的石块与电脑桌大小的石头撞在一起,当场碎石进裂,小石块化作一团齑粉。
看到这一幕,张立顿时明白那张被砸扁的南瓜脸是如何形成的了,那人肯定当场死亡,然后随即被西风高高地抛人空中,最后跌人巨大的冰裂缝中。看着石块通过之后,岳阳又道:“通过!”
“走!”胡杨队长催促道,“最艰难的地带只有这一段,必须快速穿过去。”
张立突然觉得有人在踢自己,张立一惊,道:“做什么?”扭头一看,敏敏的冰爪不知道怎么从冻土里蹭出来了,身体平飞,正抓
着主绳双腿乱蹬,却怎么也踩不到地面上,嘴里连声呼叫:“滑坠,滑坠……”张立心头一惊,突然一股大力袭来,自己的一双腿就像被什么抬了起来:“滑坠!”跟着是卓木强巴……
其余的人赶紧将身体微微抬高,使冰爪能抓得更牢。
“滑坠。”
“滑坠。”
“滑坠。”
这群人就像一排系在同一条绳子上的钉子,其中一枚钉子被风从地面拔出,在多米诺效应下,其余钉子也被一颗一颗拔了出来。直到最后一个岳阳也被风拔了起来,整队人完全被风吹离地面,如同一条野兽的尾巴,在风中东飘西荡。胡杨队长最担心的事情——绳龙,终于发生了。
西风好像发现了一件新奇的玩具,愈发兴高采烈地吹了过来,风中的人如纸鸢,串成一线,虽然穿着厚重的衣衫,颜面四肢依旧被吹得变了形。最接近他们的一根钢钎,正一点一点被从冻土里拔出来。
卓木强巴受力最大,前面的人抓不紧绳子,最终都要滑向卓木强巴处,如果卓木强巴也脱手的话,他们将全被抛至空中。卓木强巴咬紧牙关,用两条腿夹住绳端,用尽全身力气,总算在西风里翻了个身,将主绳缠在自己腰际,还不敢松手,又将主绳绕在两只手上,以防滑绳。岳阳则试图爬回固定点,但试了几次都不成功,往往迎风爬了几米,指间力量稍微一弱,顿时就被风吹回原位,有时还被吹得更靠后。
胡杨队长心急如焚,这绳龙被放得越久,就越是危险。亚拉法师也是有心无力,空有一身好武艺,在这西风带里半点力都使不上。岳阳第七次尝试失败,但是却离固定点越来越近了。因为他身后的吕竞男也在一点点朝固定点前进,每次岳阳被风吹回来,吕竞男都用自己的双肩去硬撼岳阳的冰爪,总算将岳阳推得靠近固定点了。吕竞男身后的方新教授也慢慢前攀,希望能成为吕竞男的支撑点,但却没吕竞男爬得快。亚拉法师也爬得很快,没多久便贴近巴桑的位置了。如此绳龙分作了三截,吕竞男顶着岳阳成为龙头,方新教授和身后的胡杨队长、巴桑及亚拉法师成为龙身,卓木强巴挡着前面的张立和唐敏的后退趋势,成为龙尾。
冰川边缘,莫金带着伊万回到马索的位置。马索虽然错愕为什么只有老板和伊万两个人回来,却很清楚这不是问问题的时候,索性拿着望远镜继续观察,等着老板来问自己。
果然,莫金一见马索便问道:“他们穿过去了吗?”
马索赶紧将望远镜递给莫金,恭敬道:“比我们当初还要狼狈,他们全体滑索了。”
莫金拿着红外望远镜观察着蒙蒙雾气中的情形,卓木强巴他们就像一串灯笼,正横飘在风里左摇右摆。他将望远镜递给马索,淡淡道:马索媚笑道:“这是不可能的了。老板你想,这次他们要穿越的暴风区风速比我们那天前往时快了很多,而我们遇到的那种天气,在这山头百年难遇。而且今天的雾气比那天更重,我不知道他们凭什么去寻找人口。”
莫金道:“不可能……我告诉你,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马索心中一凉,不知哪里说错了,赶紧唯唯诺诺点头称是。
卓木强巴明显地感觉到指尖的肿胀麻木,那是被主绳勒得过紧,手部血液无法循环造成的,他很清楚,持续充血加上低温,他的一双手极可能坏死废掉。但他不能松手,就和当初与张立同靠一根主绳悬在冰梁上一样,一旦他失手,这一队十个人全都有性命之忧。
岳阳越接近地面,越靠近钢钎,前面的西风阻力就越大,离钢钎还有两米远时,竟然再难前进分毫,看着好似伸手可及的钢钎,却始终够不到。岳阳的牙几乎快咬碎了,喉咙里发出野兽一般低沉的声音,却还是无法向前。吕竞男也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岳阳的冰爪已经穿透她的肩头衣物,直抵进肉里,西风带给岳阳的压力,以一种更为痛苦的方式,部分转嫁到她的身上,但她同样不能后退。
如今,大家能做的,似乎只有默默祈祷,祈祷西风稍微小一点,哪怕只小一点点也好。但事实是,西风正在逐渐加大中,而且一直有愈来愈大的趋势。
“咿?”马索再次拿过望远镜时,不禁发出惊奇的声音。莫金忙问:“怎么?他们着陆了吗?还是被吹走了?”
望远镜重返莫金手里,马索往积雪檐下一指,讨好道:“老板,你看!”
莫金接过望远镜一看,在那串红灯笼的前方不远处,还有一个模糊的红色身影,与灯笼相比显得格外巨大。莫金不由苦笑道:“中国有句俗语,屋漏偏逢连夜雨,这群人……这群人真是多灾多难……’’
[死亡西风带]
时间无法用常理来判断,好像仅过了十来分钟,但卓木强巴感觉好似已经度过了无数个小时。他还在苦苦支撑,张立顶着唐敏,实在是无力支撑,所以退了回来,三个人全靠卓木强巴一人撑着。耳边雷声响起,卓木强巴艰难地扭头一瞥,那块巨大的滚石正朝他们方向斜滚过来,他突然心机一动:那块巨岩太过巨大,以至于强风无法将它完全吹离地面,要是能靠上去……
岳阳紧绷着肌肉,蓄积着力量,准备向那最后的两米再次发起冲击,只见他深吸一口气,手掌陡然缩紧,牢牢地拽住绳索,举步维艰地一寸一寸向前爬去。吕竞男咬牙跟在岳阳身后,岳阳前进一格,她也跟着前进一格,用肩扛着岳阳的冰爪,用骨头去阻止岳阳的倒退。只前进半米左右,岳阳就感觉力量已经耗罄,一双手不由自主地强烈抖动着,似乎不愿再受自己的控制。吕竞男也明显感觉肩头冰爪的力量加大了,锋利的爪尖似乎刺入骨头之内,她要强忍着才能不发出声音。便在此时,岳阳突然感觉前方的风势小了,诧异时,竟然发现是整条绳龙在缓缓下移,逐渐离开风势最强劲的地带。
原来,卓木强巴总算抓住了机会,在那巨石移动至他身后时陡然一滑,以身体撞向巨石。一时感觉百骸俱碎,但终于抓住了巨石,随着主绳抛离,他一头捶下去,用额头将主绳压在石壁上,跟着用牙咬住了主绳。于是,卓木强巴整个人如壁虎一般,呈大字形牢牢摄在巨石上,主绳从他额头一直拉至腹下。张立和唐敏跟着也压了过来,三个人的压力总算将主绳压在巨石上,随着巨石的滚动,整条绳龙终于渐渐下移。
随着绳龙离开主力风区,前方的压力减小,岳阳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一鼓作气,奋起一搏,总算突破了那最后不可逾越的一米半,抓住了地上的钢钎。岳阳一旦着地,就等于多了一个固定点,而空中的绳龙少了一只风筝,此消彼长下,队员们一个一个陆续回到了地面。在风中放飞的感觉,比之在洪涛中抛飞有过之而无不及,经过了滚筒洗衣似的洗礼,一个个或面色惨白,或皮青脸紫,腹如刀绞,胸如中锤。此番重回地面,感觉胸腹间压力一缓,顿时将肚腹中的污秽都倒了出来,最后实在吐无可吐,只攀着主绳,口中悬滴清水,很快水在空中被冻成冰挂,仅剩口中白气不断。
岳阳的手也因用力过度而兀白发麻发抖,虽然依旧牢牢攥紧主绳,但那完全是无意识的行为。真正感觉到手不属于自己的是卓木强巴,早在他松开主绳倒扑向巨石的那一刻他就感觉到,大脑已经失去了对手的支配权,连动一根手指也是不能。
张立吐尽苦水,抬起头来,正看见胡杨队长直立面对着风袭来的方向,那蓬乱的须发使他就像一头守护狮群的雄狮,其余的人大多还弯腰倾泻。胡杨队长也看见张立了,对他道:“奇怪,风好像小了。”
张立这才发觉,果然,虽然身上的力气在绳龙上耗得七七八八,但此刻一只手擎着主绳,竟然不会被风吹得想要飞起来,也就是说,风速确实小了。难道说,这死亡西风带今天开恩了?张立正暗自庆幸,突然身后“咕咚”一声,回头一看,卓木强巴的手握不住主绳,被风吹倒在地,正向远处滚去。虽然说主绳还连在安全带上,但是主绳末端并未打结,照这样下去,卓木强巴极有可能被风吹离主绳,最后不知道飞向何处。
张立轻呼一声:“强巴少爷——”伸手一捞,没有抓到,自己险些被风刮倒。这时,前方的亚拉法师见状,单手一试风速,感觉自己能通过,拔刀划断抓绳和安全带,略一调整呼吸,突然一个旋转,就绕过了身后的唐敏,随后冰爪一点一靠,竟然奇妙地变成反向旋转,又绕过了张立。亚拉法师身体在风中高速旋转着,忽左忽右,就像一个陀螺,任凭风吹得他东摇西摆,就是吹不倒,并以极快的速度接近卓木强巴。
只眨眼工夫,亚法师就抓住了卓木强巴,冰爪一蹬地,身体如钉子般扎在了卓木强巴身后地表,并伸手操起绳子,捆在了自己腰上,卓木强巴后退之势才停下来。
卓木强巴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勉强动了动双肩,苦笑道:“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动不了了。”
亚拉法师一手抓牢绳索,一手捏住卓木强巴左臂,一捋一掀,凝神道:“被勒得太久了。你一定要让手动起来,让血液流动,不然会
坏死的。”
另一头,胡杨队长见卓木强巴暂无危险,也道:“不对,这风不是减小了,而是在变向!马上走,只有这个机会,快,一旦风向改变,情况会更糟!”
岳阳一听,又紧张起来了,忙道:“怎么……怎么会变向的?”
胡杨队长道:“没时间解释了,赶快离开。”
吕竞男道:“用大力踢冰步,不能冉出现滑坠了,一定要固定好安全点。走,动作快!”
这群人几乎贴着地面半爬行前进,顶着凛冽的西风,冒着犹如枪林弹雨的飞沙走石,艰难向前挪移。也不知爬了多久,狂风嘶吼中,迷雾渐升,能见度下降不足三十米了,此时若有巨石飞来,更难躲避。蓦然前方出现一块巨岩,高约五六米,在狂风中稳如磐石。敏敏欣喜道:“快看!快看,那边有块大石头,我们可以去避避风!”那心情,就好比抱着木板在海上漂流了数日的人突然看见孤岛一样。大家也都在暗中松了口气,能躲在巨石背后,起码可以恢复少许体力。
距巨岩不到五十米时,卓木强巴提醒前面领路的亚拉法师道:“好像不对,我感觉不对!”
亚拉法师反应何等敏捷,听卓木强巴一说,马上联想起山脚下藏民所说的雪妖在迷雾中捉人的事,当下二话不说,拔出猎刀灌人全力向那巨岩掷去。果然不出所料,那稳稳当当的巨岩突然暴涨,身形又高了一大截,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朝远方遁去,在风中直跺得地动山摇。
吕竞男微微摇头。不可想象传说中的雪人是与人拥有近亲血统的庞然巨兽,它们极有可能拥有智慧。像这般蹲守在迷雾中等人自投罗网,一旦过于靠近,因为形体和力量上的差异,将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这样的对手太可怕了。
胡杨队长突然道:“跟着它走!”
岳阳大惊道:“胡队长,你不会真的想捉一头回去吧?!”
胡杨队长道:“笨蛋!这西风带的极限风速,连雪妖也无法抵挡。它们常年生活在这一带,一定熟悉路况,跟着它走才有生还的希望!”
“咿?将劣势转变为优势了,居然知道跟随雪妖寻找出路,看来他们这两年的特训没有白费啊。”莫金以赞许的口吻说道。
伊万道:“没有用的,他们攀着防冰绳,不可能追得上雪妖,又不敢开枪,因为那样随时会引发雪瀑洪流。西风带里的风,似乎开始狂乱起来了?”
马索对莫金道:“老板,我们也需要找个地方隐蔽起来,不然风向变了,连我们也可能被吹走。”
莫金点点头,三人向远离西风带的地方撤去。莫金回望一片迷雾茫茫的西风带,心道:“可别让我失望啊,强巴少爷!”
朝雪妖逃亡的方向迈步,果然西风呈逐步减小趋势,风速越小,这群人前进的速度便随之加快,卓木强巴一直在做恢复手臂的屈伸,似乎渐渐找回了拥有一双手的感觉。但雪妖那如山的身影在迷雾中却渐渐淡了,胡杨队长满心忧虑。一旦失去这活动的路标,他们将永久迷失在死亡西风带。
胡杨队长忽然想起了方才亚拉法师那惊人之举,伸出一只手臂试探风势,风势似乎在进一步减弱。但胡杨队长知道,在这狂乱的西风带,造成这样的情形是因为,另一股更强烈的气流正在逐步形成,它的庞大在削弱强西风的风势,一旦它成型,就不会是死亡西风这样简单了——那叫剃刀风,甚至将超越最可怕最黑暗的南极杀人风。
胡杨队长一边抵御西风前进,一边告诉大家道:“这样下去,我们很快就会失去雪妖的方位。另一股更强烈的风团正在形成,在那之前我们找不到避风处,没有人能活下去。我们得冒一个险!”
岳阳道:“说吧,我们要怎么做?”
胡杨队长道:“如今风势已经无法将我们吹离地面,趁这个时候,我们不要主绳,只需队员间的安全带连接,借助西风的推力全速前进。”
数秒间出现了短暂的沉默,胡杨队长这个建议实在太过冒险。不拉紧安置了固定点的主绳,凭数人之力合体前进,要是再发生刚才那样的绳龙事件,那可是全军覆没的后果。而且,这个建议是建立在他们一定能找到山峰间凹谷的基础上的,如果找不到的话,就算他们拼死穿越了死亡西风带,又该如何回头?
胡杨队长急了,询问道:“你们倒是说话啊,我们或许只有这一两分钟的时间,一刻也耽误不得的!”
吕竞男第一次咬住了下唇,这是关系着全队人性命的决定,她看了看亚拉法师。法师也是眉头紧锁,他知道自己刚才的动作,那是危急时的实力完全爆发,就连吕竞男也无法做到。岳阳将手按在了猎刀上,只要吕竞男一声命令,他马上拔刀砍断主绳,一群人将在西风的推动下朝没有方向的西风带全速冲刺过去。
仅是几秒时间,时空却如被冰冻结,他们要再次与死神赌猜硬币,生死各占百分之五十几率。终于,吕竞男在权衡利弊后,断然下令道:“砍绳!”
只听岳阳一声:“断绳。”众人顿时觉得那股抵御西风的巨大的拉力陡然一松,全在西风的吹送下不由自主地向前飞奔起来。
西风用它最后一口气息,像赶着回笼的鸭子,将这群被连成一线的人抵得脚步虚滑,踉踉跄跄。他们就像参加合作运动的选手,全被拴在一条绳索上,其中任何一个人奔跑不能保持与大家同步的话,整队人就可能被拖倒。
若前面攀拉着主绳前进,可以比作在洪涛中驾帆航行,那么此刻,他们便是搭乘断了桅杆的木板,方向再不受控制,仅能听凭西风的摆弄。或许希望就在前方,或许是死亡,这时刻谁还去考虑那些呢,每个人都只知道奔跑,全力奔跑,只有跟上风的速度,身体才能在自己的控制之下。雾气究竟浓厚到哪种程度,也无法判断,更糟糕的是,雪妖的身体终于消失在迷雾之中,再也寻不到了。
不知道奔跑了多久,到后来几乎变成了本能的逃亡跑动,是风推着他们在跑,还是他们自己在跑也分不清楚了。脚下的冻土渐渐变成冰渍,冰渍堆积成雪毯,雪毯变雪袄,雪袄又渐变雪槽,深一脚浅一脚,跑得连滚带爬,扑腾滚落的声音此起彼伏。“扑”的一声,亚拉法师扑倒在雪地里,一个转身避开身后卓木强巴的下扑之势,手像美国的自由女神像般高举,嘶声道:“我们,出来了!”
卓木强巴从积雪里将脸抬起来,顾不得抹去脸上的雪花,只见眼前,那如蘑菇一般的积雪堆中,犹如一道裂纹,伞盖的中间出现了夹缝。他们这条雪路正可以通过夹缝,直抵峰顶。
身后的张立也大力一扑,扎向积雪,他知道,这次又赌赢了死神。至少在这里,感觉不到一丝西风,死亡西风带,对他们而言,已经成为一个过去式的名词。吕竞男向胡杨队长投去感谢的目光。胡杨队长站在没膝的积雪中,看着卓木强巴,用眼睛再次告诉他:“在我们这样的环境里,如果你想不到将会发生的情况,那么结局只有一个,就是以你的生命为代价。”
方新教授就坐在岳阳的旁边,略微有些喘息,虽然带着头套,依然可见他眼中的笑意。
岳阳道:“雪妖应该是消失在这附近的,我们还真该感谢它为我们领路。”
胡杨队长看着脚下,不住摇头。冻土!虽然在西风带中出现了祼露岩层,可如今接近峰顶位置,脚下竟然又变成了冻土层。他攀登过无数雪山,从来没见过冻土层如此接近峰顶位置。要知道,雪山顶上常年的绝对低温加上可怕的暴风,任何冻土都会碎裂,被风吹走。雪山顶除了积雪便是坚硬的岩层,这冻土层出现在极高海拔,任何科学都无法解释,可它偏偏就出现了。
胡杨队长顺着裂口望去,唯有那积雪堆裂口上方,才露出黑色如钢铁的祼岩。‘
吕竞男激励道:“嘿,小伙子们!大老爷儿们!别停下,一鼓作气,将这最后的两百米冲过去!我们马上就能登顶了厂
胡杨队长也反应过来道:“快站起来!不想死的……”
吕竞男稳稳地向峰顶一指,这群人又开始缓缓地、艰难地向顶峰攀去。这条雪裂缝下方直为土层,两岸的夹缝好似悬崖高墙,又把风挡住了,原本登顶是最困难最危险的一段路程,在这女神斯必杰莫大雪山,反而成为最安全最轻松的一段路程。
爬到一半时,吕竞男耳机突然出现“毕剥”的杂音,这一微小细节没能逃过她的耳朵,她马上询问道:“老胡,老胡,电子信号出现干扰,你那里有什么反应没有?”
胡杨队长的声音杂乱地传回:“啊!你说什么?似乎有……你听……了吗?”
吕竞男忙道:“大家……听到了吗?你们的通讯如何?”
耳边一片杂音:“……官,我……”“干扰……”“……想……”
吕竞男除掉头盔,拔掉吸氧器,微微地呼吸,雪顶的空气真冷啊。方新教授也早除掉了头盔,道:“我知道这种情况,是强磁场反应。这峰顶或许蕴藏着巨大的磁场能量,一些天然的磁岩可以屏蔽所有的电子信号,就和我们在倒悬空寺里遇到的一样。”
吕竞男眼中闪过深深的不安。如果这峰顶无法使用电子仪器的话,他们就好比失去了眼睛,那靠什么来寻找那处凹谷人口?
当他们攀登上雪山顶峰时,已经晚了一步,漫天的迷雾将整个山头遮得严严实实。举目四望,白蒙蒙一片,若非绳索相连,依稀还能看见几个人影,恐怕早就走散了。仪器拿出来,不管怎么摆弄,就是没有半点反应。而究其原因,自然是在下面耽误了太久时间。
胡杨队长探头望了一会儿,赶紧退下来吸氧,遗憾道:“所有的电子仪器都无法使用,这等于斩去了我们的五官四肢。这个情况确实出乎我们的意料之外,喜马拉雅山脉中竟然有一座磁峰,这……这确实是我们事先的疏忽啊。”
如今这群人在斜的雪面上连成一条线,两岸积雪高堆成一线天,中间裂缝只容两三人通过。峰脊就在他们头顶上,西风在裂缝外肆虐。
方新教授道:“这样不是办法,如果找不到坳口,我们可就被困死在这里了。”
胡杨队长道:“不然这样,沿山脊横向搜索,实在找不到我们就从另一侧下山。”
张立道:“那不是就越过国境了吗?”
巴桑冷冷道:“这里是无人区,哪里来什么国界。”他们以前就是总翻山脉越界的。
亚拉法师担忧道:“峰脊的西风,比堆雪区下面只大不小吧,要想在峰脊作横向移动,难度很大啊。如今脚下是厚厚的积雪层而不是冻土层,连固定点都无法安置。”
张立道:“关键还是无法使用仪器造成的。哎,如果我们有不需要电和磁的探测仪器就好了。”不过,在现今社会,不需要用到电和磁这两种原理的探测仪器,似乎还没有。
唐敏道:“可老是困守在这雪窝里也不是办法,我们的氧气坚持不了多久的。而且在这里,结营食宿都是问题,根本做不到。”
胡杨队长道:“这还不是我所担心的问题。这积雪看起来结实,其实很容易塌裂,如果我们长时间在这里待下去,两边的雪塌下来,我们全都会被埋在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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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拉法师道:“能见度太低了,风也很大,就算要在山脊侦察,全员行动也只会增加风险。我建议,我、强巴少爷、巴桑和胡杨队长,就我们四人上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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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阳道:“为什么我们去会增加风险?”
张立道:“我想我能理解法师说的风险,但是为什么教官不能去?”
唐敏道:“已经走到这里了,就这样退回去,岂不是前功尽弃?”
几乎人人都在发言,狭小的通道内传声又好,听得卓木强巴头都大了,他不禁道:“别吵了,大家安静一下!”声音并不大,但言语中一种威严油然而生。就在那一瞬间,所有的人竟然都安静了下来,望着强巴少爷的方向,那如山的体型起到了镇定人心的作用。卓木强巴淡淡道:“讨论不会有结果,我们听胡杨队长说。”
胡杨队长道:“亚拉法师的建议值得尝试。现在贸然前进不是办法,毅然后退也非首选,最好的办法就是我们几个先上去勘察。如果实在找不到,那就只能回撤了。”
亚拉法师向大家解释道:“我是这样考虑的:胡杨队长有极地经验,巴桑有类似经历,强巴少爷的体型在对抗狂风上有一定优势,而我嘛,我想自己在西风带里还是有一定活动能力的。我不是说你们其余的人不行,只是要把各方面的优势集中起来,达到最好的效率。”
胡杨队长道:“而且,有你们几个人成为我们的固定点和回撤指向,我们的成功率将大大提高。如果没有其他意见,就这样定了。把工具给我们,我们即刻出发。”
唐敏握着卓木强巴的手道:“小心啊。”
卓木强巴微微一笑道:“放心,胡杨队长是老而成精的人,没有他,我们哪里能抵达这里。有他罩着我,就算遇到雪妖,我们也能捉两头回来。”
四人带上钢钎、冰锥、绳索等器械,扔掉了部分电子仪器和摄像机一类无用的装备,开始在山脊顶峰探索。刚一探头,西风便如刮骨钢刀般袭来,在这狂暴的西风中,四人的探索范围实在不能很大,他们计划左右各行二百来米,那已经是包括积雪堆在内峰顶的全部范畴了。
可是,如今的能见度不足五米,在这茫茫的雾气当中,又能勘察到什么呢?四人沿山脊向西北向前进两百来米后,又向东南向走了两百来米,巴桑撤掉吸氧面罩道:“不行,已经是积雪堆边缘了,在这积雪堆伞盖上,除了我们上来那道裂缝,再不见其余裂缝,这上面根本没路。这积雪堆,是呈一个丁字的伞形顶峰,不管从哪个方向下去,都必须垂绳。还有,我现在怀疑,我们究竟是不是登上顶峰了?”
卓木强巴举目四望,一片白障。亚拉法师也露出了迷茫的目光,在这样的大雾中,没有人知道,他们是不是已经成功登顶。胡杨队长摇头道:“先不管它,我们垂绳试试再说。”
卓木强巴道:“这里范围这么大,我们该从哪里垂绳呢?”
胡杨队长道:“找几个固定点,都试一试。最多高度一百米,这里西风太大,下滑距离太远有主绳绷断的危险。”
在积雪堆,他们选择了七个试垂绳点,一一试探,但无一例外地无法触底。四周全是茫茫一片,上不沾天,下不着地,前后左右皆不见山壁。四人重回峰顶积雪堆,这时能见度更低了,根本就什么也看不见,胡杨队长道:“根据卫星地图的比对,加上电脑分析,那地图的确指向这山头及其周边,而且雪妖也是在这附近消失的。只可惜,上山有门,下山无路,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卓木强巴道:“要不,我们再多试几次?”
胡杨队长道:“不行,主绳磨损很厉害。而且你看,就目前这样的天气,试再多次也没有用。”
巴桑道:“会不会积雪堆太厚?我们换到山脊试试?”
胡杨队长和其余二人对视,相互一点头,道:“可以试一试。走,我们回撤,去告诉他们。”
离开积雪堆时,巴桑眼望迷雾,多么熟悉的感觉,被冰冷的雪雾笼罩,看不见前路,耳边只有风,愤怒的风。突然一个画面在他脑海里一闪,是什么?当年好像也是这样,对,是从某处山脊,突然就滚了下去,好像是?又好像不是,到底是怎么回事?巴桑将手伸人头套,死死拽紧那寸许的头发。’回到裂隙处,将情况向大家一说明,一行人又从雪裂一线天走回积雪堆下缘,虽然西风狂乱,但在积雪堆下缘风势不足以构成威胁。但是从裂隙绕往山脊这段路程,却是大家走得最为提心吊胆的一段。寒风横扫,大家在雪地里蹒跚前进,每一步都深深地Сhā入雪地里,最浅处也是没膝而过,深处更是齐腰,可谓举步维艰。大家紧紧地攀搭在一起,唯恐有谁不慎跌人雪地裂缝中去,那将和跌人冰裂缝是同一个结局。
在这积雪堆下前进,不敢高声语,头顶是万丈悬冰,随便崩掉一小块,也足以令他们全军覆没。这里风不及西风带狂野,冰雪不及冰裂区突兀险峻,但却是他们走得最为小心谨慎、最为心中惴惴的一段路程。除了头顶的累雪高悬,那茫茫雾障中,谁又知道前面会不会突然出现那巨大到可怕的怪兽。大家的话出奇的少,只是默默地用手摸着积雪堆的边壁前进,另一只手握成拳头搭在前面一人的肩头,手里紧紧拽着确保性命的安全绳。
路程并不长,但停留的时间却是最多,因为——危机四伏。何谓四伏:首先是迎面而来的狂乱的风,时不时从积雪堆下沿扫过,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来,而对抗西风需要全体队员成阵形排列,钢钎冰镐铁锹全部用上,每次西风扫过都让队员们精疲力竭;而头顶那万钧的积雪,仅形体就比裂冰区的冰砖大上百倍,上面布满裂纹,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垮塌,带给这群人无形的压力更是空前的巨大,特别是风扫过时,更岌岌可危;还有在积雪堆下缘靠外侧朝向,还有罗列着许多好似冰塔林的白色雪丘,但是比冰塔林稍显矮小,看上去就像一个个巨大的馒头,胡杨队长惊恐地告诫队员,那是冻胀丘,由于冻土温差而产生的膨出,就好比一个个包裹着高压气体的定时炸弹,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爆炸,那就是威力惊人、被喻为冰火山的破坏性自然奇观;不仅如此,在队员们身后看不见的迷茫雪雾中,还远远吊着一种更为隐秘、更为可怕的威胁,凭借卓木强巴和巴桑过人的危机感,时不时叫大家停下,全神贯注地警惕来自身后看不见的危险,有时数分钟,有时十几分钟,直到大家呼吸凌乱、心跳加速,冷汗出尽,才被告知可以继续前进了。虽说没有直接面临生死关隘,但有这四种潜伏的危机,在这积雪堆下空隙前进,想快起来是不可能的了。
大家都牵着手里的绳索,默默无语地前进。亚拉法师和方新教授开始预感到失败的临近,其余的人也被一种冰冷的氛围所笼罩刚走没几步,岳阳开口道:“其实……”胡杨队长突然低呼:“小心!”并带头扑倒在地,向外侧翻滚,其余队员想也不想,跟着翻了出去。刚离开空隙,一块一人多高的积雪砸了下来,在地上腾起一股白雾。
胡杨队长松了口气道:“好了,以后说话时小心点,声波振动随时会导致突然塌方的!”岳阳捂紧了自己的嘴。
不知道绕了多久,前方天空陡然开阔,雾气也为之一亮。胡杨队长轻呼一声:“绕到山脊了。”全体成员才不由得松了口气,心中兀自跳个不停。
在山脊顶端,同样不见有路,拿出仪器,依然杂乱发音,电子数据跳个不停,根本无法使用。方新教授叹息道:“看来,这一带山脊全都被强磁场包围着。这是一个天然屏障,若非它的存在,那帕巴拉神庙恐怕早已被人发现。”
亚拉法师道:“不仅如此,还有那雾气和西风带,难怪那么多冒险者都失败了。要在这里……”他忽然一顿,不再说下去,但谁都明白,法师想说的是“要在这种环境下找到神庙人口,那是绝无可能”。
所有的队员都焦虑起来,以卓木强巴为最甚。他们以为,拼得九死一生才抢到了地图,这次找到神庙的希望是最大的,可是,残酷的现实将他们的美好梦想化为灰烬。在这里,任何仪器都无法使用,视力只能看到一两米远,一爬上山脊,西风就将人往回推。还有那躲在迷雾中的巨兽,不时捉了人去,生裂活吃掉,想想都令人心寒。只有方新教授,自己的忧虑成为了现实,心情自然复杂,但现今,他想得更多的是该如何返程。那西风是将他们一直推向积雪堆,如今返回,将比来时更加困难。
吕竞男道:“我们翻过山脊去看看,现在只希望能从另一侧发现些什么。”
亚拉法师还是走在队伍最前,刚刚攀上山脊顶端,突然身体悬空,法师一把抓住了绳索,后面几名队员合力将法师拉了回来。亚拉法师变了脸色道:“我们是否走出了积雪堆?怎么感觉还在积雪堆边缘,一到脊顶就没路,难道这整条山脊都是丁字形悬崖?”
胡杨队长道:“不可能,我们是从下面一步一步爬上来的,山脊不可能是丁字形悬崖。不过,了字形悬崖倒有可能出现。”
亚拉法师道:“要不我再下去看看?”’
主绳被固定抛下,法师拴紧安全带,滑绳而下,只片刻工夫,身影就消失在茫茫雾中。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的心也越悬越高,就在岳阳几乎按捺不住要去拉绳子联络法师时,亚拉法师又爬了上来,一直吸了许久氧气,才缓过劲儿来。看着法师的身影从迷雾中现身,巴桑脑海里突然一个激灵,右手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下意识去摸挎枪的地方,可惜,这时他没有挎枪。大家都围在法师周围,没有人注意到巴桑的举动。
亚拉法师缓过来,不住摇头道:“不行,看不见底,我下滑了约有一百米距离,还没有触及任何实质性的东西。四周都是白雾,什么都看不见。我向周围发射了飞索,也没有碰到任何东西。”
胡杨队长重复数据道:“下滑一百米,方圆二十米内没有任何山体,也就是说,这山脊是向一边倾斜的断崖模式,山脊的另一侧完全内斜,而且倾斜角度很大。”
吕竞男道:“不错,这和一些专家的大胆推论很吻合。专家们推断,在这附近有一个地段,是由于山脊中裂而形成的凹谷,那里极有可能便是帕巴拉神庙的所在地。”说着,她将双手指尖相对搭成倒“旷字形,随后将双手分开一段距离,看着右手道,“这是中国方向的斯必杰莫雪山。”又看着左手道,“这是尼泊尔方向的。”最后看着双手中间的空隙道,“这,就是专家推断的雪峰裂口,下面就是帕巴拉神庙所在。”
。
张立恍然道:“竟然是这样。且不说至今没有人能从中国方登顶,而且就算从尼泊尔方向登顶,也只能从尼泊尔方向返回,因为这根本就不是一个雪山山头,而是两个,中间是无法逾越的大裂缝。”
岳阳也一击掌道:“这里一年四季都是迷雾,加上强磁场干扰所有电子仪器,有了这两件天然的保护层,不管是卫星航拍还是近距离观察,都无法窥见大裂缝的真实面貌。难怪….—难怪过了一百多年,始终没有人能找到帕巴拉神庙!有了这些雾,就算神庙在你面前你也看不见啊!”
方新教授道:“就算知道又怎么样?现在我们的问题是,应该如何去找到那唯一可以下去的地方,人口究竟在哪里?”
胡杨队长颓然道:“现在的关键就是我们找不到那个人口。原本地图标注就只有一个范围,指向积雪堆峰顶和其周边卫峰,但是我们在峰顶上面试降了七次,每次都下滑百米以上距离,没有一次可以接触到山体。关键是这雾太大了,我们来晚了一步,绕道山脊,已经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们希望能找到裂口边缘,现在看来,这个裂口估计比我们预期的还要大,从这雾气笼罩的范围来看,直径恐怕超过了三十公里。”
所有的人都望雾兴叹,在这样大一个范围内进行试垂下滑,比大海捞针又能好多少?那需要多少时间来完成?况且,他们选择的是这个山头最风和日丽的一天,若换了其余时间来,仅那百米每秒的剃刀风,就足以扼杀一切生命。
方新教授突然问道:“巴桑,你在这个环境里,试试看能不能回忆起什么。比如当时你们是从哪个地方滚落下去的?周围的地形如何?”
巴桑苦笑道:“当时情况和现在的确很像,可是你们看看四周,你们能告诉我周围的地形如何吗?”大家只是摇头。两米以外,人只是一个淡淡的朦胧影子,更别说和白雾连成一片的雪峰。
‘
咬了咬牙,巴桑道:“不然我再试垂一次,看看能不能回忆起什么来。
一行人继续沿着山脊向东南退去,又走了几百米,选了一个试垂点,大家开始装置,准备把巴桑放下去。
[巴桑的回忆]
吊在半空中,白雾像水一样在身边流动,眼前是一片迷幻的白色,那雾中仿佛有海市蜃楼,又仿佛一无所有。巴桑扯掉了自己的头套,他平静地呼吸,这里的氧分很微弱,但他感觉自己头脑前所未有的清醒,冷暖的骤然交替让他的大脑保持最佳警觉状态。在雾里,究竟有什么呢?巴桑详细地回忆着,他想起了那些队友,许多人,在类似西风带的地方艰难前行。不,风势和风力绝对没有这次这样强劲,可是周围的迷雾是相同的,什么都看不见,眼前只有雪和雾;什么都听不见,耳里只有风在嘶吼。那个最先掉下去的人是谁?当时,似乎可以通讯?他们用的什么通讯器材?不对,好像有人跟着跳了下去,是下去之后才可以通讯的?究竟当时滚了多久才停下?最后看见的是……绿色,一大片近乎天堂的绿色,是草还是树,巴桑分不清了,这是他记忆里所能搜索到的最后一幅画面。他还听张立说起过,在他们第一次找到他的时候,自己还告诉卓木强巴他们,那里有草坪,有藏羚羊,还有恐怖的植物和别的什么东西,可是现在,他全都回忆不起来了,只记得医生这样说:“因为刻意地想要去回忆起来,反而陷入了更深的封闭状态,连带相关记忆都被封锁起来了。你最好不要再去刻意回想那段经历,这样做很危险,最糟糕的情况是——可能导致你的猝死。”
巴桑叹了口气,用飞索在四周探射了一遍,依然每次都落空,这山脊完全是悬空的崖壁,没有用,他只能攀回去。
在巴桑下滑期间,唐敏建议道:“如果……如果这道裂缝足够大,我们是不是可以冒险伞降呢?”张立和岳阳觉得似乎可行,发出了“咿”的声音。
“不行!”胡杨队长反对道,“这下面风势如何?这下面究竟是什么样子?这下面究竟有些什么?我们一无所知。什么都看不见,如果伞降悬挂在半空的话该怎么办?如果伞降到雪妖面前,该怎么办?而且有这道天然的屏蔽层,恐怕一旦下去就将失去对外界的所有联系,那么,下去了能不能出来?下面有没有可供生存的条件和空间?未知因素太多了,就算是冒险,也不能冒这种把握为零几率的险。”
岳阳道:“除非在安全着陆点装有激光发射装置,直接从太空由卫星定位,这样才敢伞降。”
方新教授补充道:“还有一点,希望你们能注意。在我们之前,已经有无数人来过这里,我相信,其中不乏冒险跳下的人,但他们都没有成功。也就是说,下去的人,没有一个能再出来。”
卓木强巴暗想,不对,导师这话不对,巴桑出来了,唐涛也出来了,只是他们一个丧失了记忆,一个疯了。”关键是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下去的,究竟是不是这个地方还无法确定。
就在此时,巴桑攀绳返回了。就在他爬上山脊的一瞬间,一幅画面,不,应该说是一种回忆,被深深掩埋的回忆突然出现在脑海里,他耳边出现了幻听,听见有人用尼泊尔语大喊:“快走!别回头,别回头看!它们来了!来了!不要回头!不要停!”还夹杂着许多嘶号、哀呼,那痛不欲生的声音,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卓木强巴他们在可可西里仓鼠洞|茓中听到的,便是那种声音。
巴桑想起来了,那呼叫的是队长,曾经最让他钦佩最让他敬畏的队长,他第一次听见队长发出这种绝望的叫声,仿佛世界要灭亡了。他回头了,是的,当时回头看了一眼,因为队长凄厉的叫喊,他的发音已经完全变声,巴桑第一次没有听从队长的命令,他回头了。他看见一团红雾,到处都是红色的雾,红色的雪,那是地狱才该有的景象。巴桑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个模糊的身影,就像亚拉法师刚才那样,在雾中突然出现了,先是模糊的头部,然后是躯干,一个,又一个,它们似乎在追逐。自己在亡命地奔跑,手里拿着枪,穿着防弹的衣物,腰间别着威力巨大的爆炸性武器,可他只想逃,逃,逃……
眼前的人是谁?不对,这具白骨是谁的?也不对,这人还活着,只剩下一堆白骨,可他还活着。那一双眼睛还在眼窝里转动,只是脸皮被撕掉了,内脏肌肉被吃光了,但脑子一定还是活着的,似乎想表达什么,手指向一个方向,眼睛也看着那个地方……身下是血染的雪,白骨是白雪的白,这人是谁,好熟悉……
是队长吗?那个自己最钦佩最敬畏的男人?那个让自己以为是世间最强的男子?那个数秒钟前还在呼叫自己别回头,别回头看,只朝一个方向跑的男子?自己在雾中,难道又跑回来了?
蓝蜘蛛特种部队,这支足以傲视军事界,让世界各国都为之重视的特种作战部队,他们经历的不是战争,是屠杀!身边的白骨一具接着一具,全都是自己的队友吗?刚才惨叫的就是他们吗?血啊,染红了雪,也染红了雾,呼吸进人肺里的,全是队友的血。雾中的风还在呼号,有什么东西从雾里出现,它们包围了自己,那数量,它们究竟是什么?那身影如此模糊,却让人战栗……
众人发现,巴桑重回山脊后,突然抱着头,一双手竟然抓破了头皮,牙齿咬着发出咯吱的声音,从脚跟到发梢,一身上下,都在颤抖。张立、岳阳见状,赶紧把巴桑拖下山脊。上次在倒悬空寺里,那种会蠕动的藤蔓只是让巴桑狂躁,这次明显症状更加严重。
胡杨队长看着神色痛苦的巴桑,吕竞男正在一旁令他安静下来:“……没事的,想不起来就不要去想了,没事的,一切都还在控制中,你很好,你周围的人也都很好……什么事都没发生,你看见的、听见的,都是幻觉,快醒过来,士兵!……给我一支喷雾镇静剂……”她转过头来,对卓木强巴摇头道:“看来,我们不得不回撤了。”
张立失声道:“为什么?我们还可以多试几次啊?”岳阳也忙道:“是啊,说不定多碰几次,就碰到边壁了呢?”
唐敏更是急得快哭了,道:“要是这次撤回去,我们就要再等一年才能到这雪山顶来了啊。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胡队长?你极地经验丰富,应该有办法的?你想想办法啊?”
方新教授和亚拉法师没有说话,或许只有他们两人事先预料到了这样的结局。
卓木强巴也没有说话,或许一切都是命数,只是这样回撤,实在太不甘心了,这算什么?算失败吗?两年了,所有努力付诸东流,还有机会再来一次吗?
胡杨队长向其余成员道:“没有机会,冒险的几率都没有还怎么找?而且,你们自己看看自己的氧气减压阀,剩下的氧气已经不多了,在这微氧环境中,我们的体力将下降至不足平时的百分之三十,再不回撤就走不了了。失败的不只是我们一支队伍,我们迄今还无一人伤亡,已经可以说是获得了巨大的成功,当然,这话要等我们再冲过死亡西风带才能说。我作为你们的特别顾问,就有义务协助你们的教官和指挥官让你们安全返回,这种没有任何可能性的冒险行动我是不会支持你们继续下去的,除非下一刻,这漫天的浓雾立即消失,你们认为可能吗?”
唐敏轻轻地靠近卓木强巴,低声地询问:“强巴拉……”
张立、岳阳、亚拉法师、方新教授……大家的目光都齐齐地投了过来,卓木强巴心中一热,如果自己坚持的话,他们全都会留在这里陪着自己,哪怕是去送死他们也不会犹豫。胡杨队长也看着他,吕竞男的视线也转移过来,巴桑也渐渐安静,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目光中满是询问和期待。
因为一个缥缈的梦,而结识了一群以性命相托的人,这是卓木强巴在第一眼看见那张紫麒麟照片时所没想到的。是舍弃梦想还是舍弃朋友的性命,他必须在两者间做一个抉择,几乎没有考虑,他便选择了前者。虽然说这次失败了,但并不代表他们已彻底失败,线索还会有,机会还会有的,况且……人生论知己,一个人能有几位朋友以生死论交,只一句话,就将性命毫无保留地交在你手中,并无怨无悔,无求回报。看着那一张张鲜活的面孔,敏敏、张立、岳阳,他们不能死,他们的青春才刚刚开始谱写,他们今后的人生会步向辉煌;巴桑不能死,他已经经历过,承受和负担了太多,他已赎清自己的罪过,本该迎接新生;胡杨队长、亚拉法师、吕竞男教官、方新教授,他们更不能死,他们本是国家的栋梁,是各自领域的权威,更是给予自己极大帮助的人,他们的存在,可以说比自己的存在还要重要。
想到这里,卓木强巴不禁微微一笑,道:“我们应该听专家的,那么,就撤吧……”
“强巴少爷……”张立和岳阳几乎同时叫出声来。唐敏鼻尖一酸,眼泪几乎夺眶而出,卓木强巴放弃了寻找梦想的灵魂,就好像割舍了她自己的肉。这是一次绝佳的机会,他们曾离神庙那样的接近,就这么放弃了,没有任何理由的。
方新教授拍了拍卓木强巴的肩头,每一拍,都敲击在卓木强巴的心底。直到教授点头,卓木强巴才强忍着一股悲恸,回应地点了点头,坚毅、决绝。
胡杨队长看不明白了,这个大个子在队伍里,既非领导者,又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平时表现也不突出啊,这大家怎么都盯着他看?他哪里知道,卓木强巴不仅作为这次行动的发起者和资助者,在这支队伍中,他几乎是一种精神领袖的身份,每个人都以他为核心而凝聚在一起。方新教授是合作伙伴和领路人,唐敏渴望永久相伴不分离,张立早在可可西里冰溶洞便暗中许下了誓言,岳阳则将那个脱掉衣服包裹自己,以肉身对抗杀人蜂的背影铭记在心,巴桑是强巴拉家老仆的弟弟,他的加入带着半还恩情,而亚拉法师和吕竞男,似乎也是因为强巴少爷才出现在这支队伍之中,一旦卓木强巴倒下,这支队伍瞬间便会土崩瓦解。诚然,他的武技不及亚拉法师和吕竞男高强,他的知识不及方新教授和胡杨队长渊博,他不如张立和岳阳机敏,没有巴桑的冷漠,也没有唐敏的狡黠灵动,但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却给人一种安稳。他记不住的,只会木讷而反复地记忆,他做不到的,便会持续地重复那个动作,当你再看见他的时候,他已经露出充满自信的微笑,那种自信,能让看见的人也充满信心;身体即是语言,虽然他算不上最健谈的,但他那大力的拥抱、有力的握手、在肩头的攀拍和当胸的攘拳,都让人感觉到一种真实的亲切。他用身体做出的动作,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身边的每一个人:我不会放弃梦想,明天,会更有希望。在特殊环境下,不管面对什么样的困难,不管遭遇什么样的挫折,只要仰头,还能看见那个高大的身影如铁塔般站立,队伍中的很多成员便会觉得,没有什么是不能完成的,因为,这是他们眼中的强巴少爷,那高大的身躯会为他们撑起一片天地。
这是一个身份极为特殊的人,这是一个为梦想而执著的人,这是一个以自身行为可以感召他人响应和追随的人,他叫——卓木强巴。
一些红色的忙碌的身影在望远镜头中清晰地显露出来,西风的乱流过后,在巴桑下滑之前,莫金等人就重新攀上冰岩,关注着卓木强巴等人的动向。卓木强巴一行人的表现,看得莫金直摇头。
马索道:“看来地图也没有清晰地指出人口在山头的哪个位置,像他们这样寻找,那是瞎猫抓苍蝇,毫无可能了。”
莫金失望道:“他们开始回撤了,看来是放弃了。怎么回事?卓木强巴,这可不像你的性格!”
伊万观察了一会儿,道:“他们确实放弃了,正准备冒死重返风暴区。没有什么跟踪价值了,老板,我们也撤吧。”
莫金将望远镜重重地塞回马索手中,摇头道:“撤!”
马索低声道:“老板,虽然说我对索瑞斯那个老顽固一直没什么好感,但是我觉得,在对这组人的评价上,索瑞斯说得是不错的。以他们的实力,能攀上雪山顶峰就已经是极限了,靠他们找神庙,那几乎是没有希望的。老板,我们去把图抢回来,加上另外的线索,我们自己干吧?”
莫金往马索ρi股上踢了一脚,道:“你懂个屁!”他又回望了一眼卓木强巴等人所在的浓雾范围,解开衣襟,从吸氧管的后方扯出
一把小小的铜剑。这把贴心悬挂的铜剑在光雾下发出夺目的异彩,剑身为四棱柱体,象征魑魅魍魉的四只小鬼分别攀附在剑身四壁,每只鬼下方都有一行难解的文字符号,剑柄顶端卧着一只雌雄同体的瑞兽麒麟,剑身柄挡连在一起,倒有几分像十字架。握着略带体温的小铜剑,想起祖父的告诫,莫金心道:“卓木强巴,或许,我们有着相同的宿命也说不定呢。”回撤途中,由于巴桑的突然失控,导致他需要被人架着走。在回撤路上,众人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比起在倒悬空寺负重伤后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不仅是身体与西风对抗将体力消耗殆尽,还有来自精神上的,低迷的士气在队员之间相互传染着。
同时,如何再次通过西风带,成为队员们将要面临的最大难题。他们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闯过西风带的,如今,釜已破,舟已沉,他们却要掉头回去,谁也不知道,这次,需要出现什么样的奇迹才能顺利返回。
在西风的乱流之中,队员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在积雪之上,不时有人滑倒。滑倒的人都没有做声,只是默默地又爬起来,或相互搀扶着起来,继续向前,只是这次,他们的方向是逐渐远离他们的期望。巴桑的头套被扯破了,西风冻得他嘴角开裂,就像旱季的龟裂田地,一张脸冻成绛紫色,好似地狱中的青面獠牙。唐敏、方新教授和胡杨队长的呼吸明显浑重起来;张立和岳阳更早地消耗掉了氧气,如今两人轮换着使用一瓶备用氧;亚拉法师走在最前,但他的步伐明显没有冲向积雪堆时轻快了;卓木强巴紧跟在后,那身躯不仅是身后人的避风港;也是一座移动的航标,如今,这座航标也在犹豫,似乎偏离了航道。每个人的眼神中都透着迷茫,他们开始质疑这次行动的结局,到底是失败在了什么地方?
去时的路和来时的路同样漫长,茫茫雪雾中绕积雪堆而行,返回来时的山脊足足走了近一个小时。有了上次的经验,他们不敢过于靠近积雪堆,以防再次塌方,又不能离得太远,以免在雾中迷失了方向,只能在积雪堆边缘附近一个狭长的地带前进。找到正确的脊线,他们又沿着山脊,准备脱离积雪层,那时,在他们面前的,将是那撕裂一切的西风。
卓木强巴架着巴桑,他的耗氧量极大,备用氧已经出现红标了。如今就只有敏敏那里还剩一瓶医疗急救氧,她将那瓶氧气拿出来,卓木强巴却严词拒绝她道:“记住,敏敏,这是留给大家救命用的!”
就在此时,突然头顶轰鸣大作,方新教授问道:“雪崩了吗?”胡杨队长顾不得许多,大声道:“离开山脊,恐怕是积雪堆坍塌了!”敏敏赶紧将备用氧塞进背包。
[雪崩]
迷雾中,不知道头顶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大家齐齐地朝山脊外侧滚去。幸好掉落的面积不是很大,只听“啪啪”几声,重物砸在积雪层上。大家心神稍安,亚拉法师道:“好像不是坍塌?”
胡杨队长回身探望,只见刚才众人行走的地方,几个直径约一米的大雪球被摔得四分五裂。正迟疑问,头顶又想起了轰鸣声,胡杨队长赶紧滚离那危险地段,抬头望,那应该是从积雪堆边缘滚下来的,虽说头顶雪层只有五六米高,但这距离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一个接一个的雪球在队员们身边炸开,大家狼狈不堪地躲避着,吕竞男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胡杨队长略加思索,反应过来道:“是雪妖,是报复性行为!恐怕不止一只,它们知道我们要撤离了,又路经积雪堆下缘,所以用雪球报复!”
岳阳道:“可恶,这么远距离,它们怎么从雾里看见我们的?我可什么也看不见啊!”
方新教授道:“赶紧离开,这么大的雪球,砸在身上可不是说着玩的。”
大家保持着和积雪堆不远不近的距离,而这个距离正好是雪球可以滚落的地方。一时天降流星,那溅起的雪花打在身上,也如崩石击打一般,只能尽量小心地躲避头顶奇袭。偏偏那些雪妖似乎完全可以把握他们的方位,滚落的雪球极其准确。
雪球滚了一阵,不知道是雪妖的子弹打完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终于停了下来。可队员们还没歇一口气,突然积雪堆外面,那些冻胀丘又发出了“哗啦吱嘎”的声音,像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方新教授刚刚说了一句:“这下好了,它们好像看不见我们了。”
就听胡杨队长道:“不好!这是冰火山,冰火山要喷发了!这么大规模的喷发,会引起雪瀑雪崩的连锁反应!啊,大家……”话音未落,只听惊天一声巨响,旁边的一个冰丘突然炸裂开来,犹如喷泉高涌,大量的冰渣冰屑夹杂冻土石块冲天而起,被抛人一二十米的高空,部分被西风吹向一边,大块的直接落了下来,一时间,冰石如雨落,在积雪层砸出一个又一个深坑。大家在惊呼声中,仓皇逃命。
一个又一个冻胀丘炸裂开来,大量石屑冰砖被送上天空。可怕的冰火山,与火山喷发的全过程如出一辙,只是被高高喷上天空的炙热熔岩变成了极寒的坚冰。
大面积的冰火山喷发,又加之与积雪堆相隔极近,结果就是,一声脆裂之后,整个雪峰大地开始颤动,紧接着,迷雾中一头巨兽的身影遮天蔽地地盖了下来。众人脚下猛地一抖,接着有种火车临近的感觉,同时脚下的大块积雪像出现了裂纹的玻璃,快速地分解开来,如同流凌,开始一块块顺着山坡往下滑去。胡杨队长大叫道:“快!向前冲!冰火山引起积雪堆坍塌的同时造成了雪崩!翻过山脊,·离开那地方!”
队伍在迷雾和这前仆后继的自然灾害面前已经乱了方向,三三两两被分离开来,只在雾中看见同伴模糊的影子,相互大声呼应确认对方的位置和身份。脚下的积雪崩塌之势已经形成,必须在这些裂成一块块的积雪形成快速下滑之前就离开这个地方。而左侧,还有块一堵墙一样的坍塌积雪朝队员们的方向压过来。
在混乱中,那备用氧滚落出来。想到强巴的告诫,唐敏本能地一抓,原本她在雪崩滑落的边缘,但雪崩边缘同样有积雪崩裂,唐敏身体顿时失去平衡,惊呼了一声,就顺着雪崩滑了下去。
原本身心疲惫走在前面的卓木强巴,在雪球滚落时就开始关注唐敏的动向,可是唐敏较为靠后,在迷雾中分不清谁是谁。听闻唐敏的呼叫,卓木强巴顿时一惊,原本已经翻上山脊,他放下巴桑又蹿了回去。吕竞男距离唐敏更近,一听到声音,两步跨下,正好看见唐敏的身体顺雪而滑,她就地一扑,同时向身后靠过来的卓木强巴道:“别过来!”凭借居高临下的一跃之势,抓住了唐敏的双手。卓木强巴已经赶到吕竞男身后,敏敏跌人雪崩区,卓木强巴哪里还顾得上那许多,什么雪崩冰崩,他想也不想,跟着就是一跃,抓住了吕竞男的双脚。
这时,张立已经赶到,但是距离卓木强巴等人还有三米左右,只能看见模糊的身影,一跃而下也抓不住卓木强巴了。他还未跳,被随后赶来的亚拉法师拉了回去只见三个身影如坐滑板开火车,顺着雪崩越去越远。
岳阳等人也赶来了,此时卓木强巴等三人已经消失在迷雾之中不见踪影。站在山脊一端,只见那雪瀑有如洪流一般滔滔不绝地向前涌去,从中生还的希望究竟有多大,大家心中都不敢想象。胡杨队长在山脊上冲着雪流喊道:“如果还活着,请给我们信号,我们一定,一定会找到你们的!”
张立好恨、为什么,最后一次行动会如此的失败!他们好不容易才到了山顶,却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找不着。一想起这两年的艰辛历程,想起强巴少爷的音容笑貌,顿时失声哭了起来。
岳阳安顿好巴桑,冷冷地来到他身边,淡淡道:“强巴少爷不会有事的!”
再说卓木强巴、吕竞男和唐敏,三人一起淹没在崩塌的积雪里,就好比浮萍在那洪流之中,时而横向打旋儿,时而侧转翻滚,只是一阵天旋地转,不辨东西南北。但三人保持着最后一丝清明,反复告诫自己,绝对不能松手,他们都清楚,一旦松开,或许就再也见不到对方了。
雪崩后存活的几率极小,一则是磕碰和随雪高崖坠落造成的伤亡,二是被厚厚的积雪所掩埋,虽然雪花看起来轻飘飘的不受力,但长期积雪突然崩塌时造成的粒雪就像流沙一样致密,只要深度足够,陷在里面就像陷入了沼泽地,越挣扎越深陷,要想爬出去几乎不可能,最后那致密的颗粒能压得人无法呼吸,窒息而死。
在关键时特训的成果才显现出来,借助雪流的奔涌之势,三个人尽量一致地保持背姿,以背包去缓解那些磕碰带来的损伤,双臂拉紧对方的同时,用力向头部靠拢,保护头不受到致命伤。并且卓木强巴和唐敏一前一后,加上中间的吕竞男,都尽量运用脚力在雪崩中控制方向,使三人与雪崩路线保持平行,这样伤害将降至最低。唐敏的双脚一旦感觉触碰到较大的凸起物,就会大力蹬踢,让三人的航线避开那些危险体。换作其他人,则完全只能顺流直下,根本无法自控。
犹如再次进行密修的认证考试,卓木强巴完全丧失了时间感和空间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身在何方,总之重复着这样的过程,忽上,忽下,忽然左旋右转,又忽然横滚竖滚,有时眼前一黑,几乎无法呼吸,有时眼前又突然一亮,刺得眼睛几乎失明;唐敏则感到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无比巨大的甩干机,飞速的离心力几乎将她的血都泵出她的体外;而吕竞男还有另外一种感觉,她感到她们的航线逐渐偏南,她想,或许她们正在通过西风带,可怕的西风将整个雪崩洪流吹得转了向,但是感觉很不明确,反复的翻腾产生的失重感,就像一个从高空做自由落体运动的人,想要判断自己是在向哪个方向飘去,其结果只有一个:正在撞向地球。
天昏地暗,卓木强巴说不出那是种什么感觉,似乎停下来了,但又好像没有,一直在旋转,无法分清是自己在转还是天地在转。四周是无边的黑暗,自己一直朝黑暗的最深处坠落,却又一直坠不到底。黑暗中,有一股自己完全无法抗拒的力量,令自己胸闷气沉,无法动弹,也无法呼吸,身体就好像点爆了的炸药桶,气体无处发泄,就令身体急剧膨胀起来。
“啊!”卓木强巴猛地睁开眼睛,兀自觉得天地还在旋转,双手一紧,却明显感到手里没有任何东西。他心头一惊,翻身爬了起来,却没站稳,一个趔趄摔倒在雪地上,抬眼望,四周被积雪覆盖,雾气笼罩,只是白茫茫一片,苍茫中风声呼啸,一种荒凉袭上心头。寒风中不见人影,这片冰天雪地,仿佛只剩下他卓木强巴孤零零一个人,他突然感到一丝无助,在大自然的力量面前,人力岂能抗衡!自己和敏敏,还有吕竞男,是什么时候分开的?他拼命撅雪,刨了一个又一个的坑,但没有任何发现,他不禁大声询问:“敏敏!教官?你们在哪里?回答我——”
声音很快被西风吹得七零八落,卓木强巴扯着嘶哑的嗓子,又全力呼唤了数次,远处的雪山似乎传来淡淡的回音:“回答我……回答我……”
卓木强巴急了,乱了方寸,那种惶恐与无助再次袭上心头,雪原茫范,野风呼吼,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却无力可做,敌人看不见,摸不着,但是强大到让人无法反抗。“这就是命运吗?”卓木强巴自责地想着,“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活着?究竟是为什么!”
他不甘心,不想放弃,一刻不停地撅雪,每挖一个坑就朝一个方向放声呼喊,但是只得到寒风冰冷的回答。放眼望去,那一片白色直与天际相接,何年才能翻遍积雪,找到心中的人!
“叫什么呢,山都被你吼塌了!”。吕竞男的声音从雾里传来,似乎也充血沙哑着,但听在卓木强巴耳里,不啻于天外之音。他急速向吕竞男奔去,大声道:“教官……你,你没事吧?敏敏呢?有没有和你在一起?”奔跑中才发现,一双腿已经跪得半麻,才几步就又摔了一个跟斗,被狂风吹得连滚几转,重重地磕在冻土岩石上,但他不由得笑了。
吕竞男看到卓木强巴狼狈的姿势,也不由笑了,奔去扶起卓木强巴,道:“她没事。你们两人都昏过去了,刚才在附近找到一处岩|茓,本打算先把敏敏拖过去,然后再来拖你。你知道你有多重吗?”
在吕竞男的搀扶下,两人蹒跚着向吕竞男所说的岩|茓走去。卓木强巴只觉这里的风比别的地方都冷,问道:“这是哪里?”
吕竞男拿出一个电子仪器道:“不知道,我们是顺着山谷滑下来的,或许在冰川的边缘地带,冰川裂谷要么在我们的东北方,要么在我们西北方。我们应该是在海拔六千三至六千五之间,这里的空气已经可以满足正常呼吸。要感谢西风,它将我们头顶的积雪都吹走了,‘我们才捡回一条命来。否则刚停下时,虽然我还没有失去意识,但身上真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只能被活活埋在雪下。”
卓木强巴道:“激光导向仪?”
吕竞男点头道:“我在洞口放了激光发射装置,如果法师他们能顺利返回,希望他们能找到我们吧。这里虽然雾气淡了,但还是在雪雾笼罩范围内,能见度只有二三十米远,风也很大。”卓木强巴知道,这是胡杨队长说过的迷雾,仅凭他们三人是无法走出去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一个洞|茓躲避。他一心想着早点见到敏敏,唯恐晚了一秒,又发生什么变故,浑然不觉身边搀扶着他的女人,那样的眼神,那样的小心。
直到进人洞|茓中,亲眼看见敏敏安静地躺在破帐篷堆成的床垫上,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又回头问道:“她没事吧?”
吕竞男点了点头,道:“只是昏过去了,一会儿就会能醒过来。”
卓木强巴坐在唐敏旁边,打量着周围环境。这不是岩|茓,只是一道岩壁裂缝,可容四五个人躺身,头顶裂缝可见白雾。他突然想到什么,问道:“刚才我到处喊你们,难道教官没听见?”
吕竞男道:“呃……当时在这缝隙里,外面风又大……”其实,卓木强巴第一次呼喊时她就已经听见了,出了洞|茓,远远看着那个风雪中拼命刨雪的高大身影,天地间雕塑一般矗立着。她没有马上做出回应,只是默默地看着,那一声声呼唤,令她为之动容,幻想着如果雪下埋着的是自己,有这样一个男人,能为自己而忘记了自身,悲情地做着最后的努力,她感动得想哭。只可惜……
气氛一时沉闷,卓木强巴不明白原因,他哈了几口气,用力将双手搓暖,然后将手伸进敏敏的胸口,心脏有力地跳着,呼吸平稳而祥和,他也就放下心来。拿出手来,只感到又冷又冻,不由抱紧了身体,问道:“这里好像比山顶还冷。”
吕竞男微微一笑,道:“那当然,也不看看你穿的什么。”
卓木强巴这才注意到,原来自己外套衣服早已如草裙一般被划成一道一道的,背包也被划了条鳄鱼口子,里面的东西掉得七七八八。再看吕竞男,她的衣服也到处都是划痕,如此透风的衣裳,不冷才怪。敏敏身上的衣裳似乎较为完好,但是……这不是吕竞男的衣裳吗,原来竟然是这样的……
卓木强巴感激地看了吕竞男一眼。吕竞男挪了个地儿,在这不大的空间内,就变成紧贴着卓木强巴坐了,她尽量平静地告诉卓木强巴道:“大家坐近一点,就没那么冷了。”
吹气如兰的气息顿时让卓木强巴乱了方寸,那几缕秀发贴在他脸上痒酥酥的。他本能地朝敏敏靠了靠,点头道:“嗯,对,我该叫醒敏敏了,不能让她再躺下去。”吕竞男垂下目光。
唐敏悠悠醒转,这次没有恣情地痛哭流泪,也没有撒娇不依,好像只是美美地睡了一觉,在她潜意识里,只要有强巴在身边,就算天塌下来,自己也会没事的。她的头抗在卓木强巴腿上,平静地、淡淡地带着千丝笑意说道:“刚才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们两人,化作了两只鸟儿,在天上自由地飞翔,后来又变作两尾鱼儿,在水里……”说到这里,声音一小,翻身在卓木强巴耳边细语说了一句话,嘻嘻一笑。卓木强巴面色一赧,咳嗽了一声,低声道:“别闹,教官还在旁边呢。”
唐敏这才注意到卓木强巴旁边坐着的吕竟男,她先将自己往卓木强巴胸膛贴得更紧,才道:“啊,教官,你还好吧,我们三人,总算没事了。”
那狭小的缝隙内,唐敏的话字字入耳,吕竞男的表情很奇怪,既不是笑容,也没有恨意,看不出羡慕,也没有嫉妒,好像刻意压抑成一张机械的脸庞。她冰冷地答道:“还说不上没事,外面风雪很大,我们被困在这里了。没有食物,没有器械,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走出去。”
卓木强巴抱着唐敏,就像怀里揽了头倦猫,道:“现在只希望胡杨队长他们能平安脱困,顺着激光发射器找到我们。”说着,看了看裂缝外肆虐的风越发强劲,再次感受到人力不可与天抗衡。
唐敏醒转后,裂缝内气氛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有好几次三人都欲开口说话,但话到嘴边,似乎又都咽了回去。卓木强巴夹坐在二女当中,看着她们几次欲言又止,想说几个笑话来调和气氛,却搜不出多少材料,只能左顾右盼,不时傻笑一番。
如今,三人所剩下的,唯有吕竞男背包中几样派不上用处的电子工具、半瓶未吸完的氧气,还有一捆细绳,除此之外再无物。渐渐地,寒冷开始肆虐,在这方狭小的空间无法活动开来,寒冷就像潮涌一次次扑面而来,拍打着衣衫透风的三个人。
终于,卓木强巴看出,不能再这样冷清地坐下去,那样只会让人感到更加寒冷。他开始讲述曾经的人生历程、创业、婚姻、家庭,随后说了些关于狗的故事。他很清楚,呼吸道内水分子正在大量流失,这样他的肺部或许会水肿,但他必须说下去!
藏地密码5 第三十七章 唐涛的日记
[重返西风带]
在裂谷外,西风带的外侧,山脊就此中断,断口整齐得好比刀切。张立举手探风,但伸出去的手就像被一辆飞驰而过的汽车撞击,猛地变向下垂,险些让张立旋转倒地。岳阳赶紧把张立拖回山脊横断面后,紧张地问道:“怎么样?”
张立看着胡杨队长,疑惑地说道:“奇怪,来的时候,那西风将我们推向积雪堆,现在,好像是吹向冰裂谷方向,但还是有一股自西向东的引力。”
胡杨队长两手轮换着转圈道:“没错,这倒卷龙的旋转就好比滚筒洗衣机,时而顺时针方向旋转,有时又会突然一百八十度变向,改而逆时针方向旋转,两种旋转出现几率各占百分之五十,是怎么形成的目前还没有定论。但不管怎么旋转,它中心的引力都是自西向东,在变向时风势略有缓解,我们上山时遇到的乱流就是它的突然变向所引起的。”
胡杨队长回头看着一个个蓬头垢面、衣服上积雪结冰的队员,道:“现在,我们所要做的和来的时候一样,所有的人捆在一起,一步一步向裂冰区退去,由于我们的绳缆已经不够了,因此每人都要拿起冰镐和钢钎,务必保证每一步都钉在冻土里,使整个团队不会被风吹走。如果谁——”他顿了顿,才接着道,“支持不住被风吹起来,那么,你们就自己选择断绳吧,不要连累所有的人都死掉!我将走在队伍的中间,如果谁做不到,我会亲自帮他割断绳索的!我告诉你们,,我绝不会留情!为了保障更多人的生命,那将是我不得已的选择!所以,我希望,在你们每踏出一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自己下一步的命运!”
听完胡杨队长的话,张立和岳阳相顾望着,如果强巴少爷还在的话,他一定不会下达这样的命令。强巴少爷,他是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与他结伴成行的人,就算是敌人,在危急关头,他也会去伸手拉他一把,那是对生命的不同态度所决定了的,那就是他们的强巴少爷。“还没有到放弃生命的时候吧,我的特种土兵!”“不管有多痛,千万别放手啊!”“快闭嘴!不要再东想西想了,我是不会松开的,除非我们两人一同掉下去……”强巴少爷昔日的话回荡在耳边,那个高大的身影,面对着无边的黑暗和看不到任何希望的绝境仰天长啸:“我是不会放弃的!”
正是那种力量,让他们一次次从死神手中挣扎出来,走到了今天。有时张立觉得,强巴少爷真的很憨,或者很傻,但就是那种执著,令人心甘情愿地跟随下去,那是一种可以创造奇迹的力量。如今,那种力量,也随着强巴少爷的消失而消失了吗……
看着张立和岳阳一丝略带迷茫的目光,胡杨队长补充道:“还是那句话,当你们脱离了团队的时候,如果你们还活着,请放出信号,我们一定会来找到你们的。结绳吧……”这位极地经验丰富的队长清楚地知道,有时,带给人们希望的一句话,哪怕只是空头承诺,也能成为人们在绝境中坚持下去的勇气。
他们采用的并联绳结,每个人都和主绳连接在一起,但每个人与主绳之间断开的话,并不影响主绳和其他人。胡杨队长走在队伍中间,亚拉法师当头,巴桑结尾,以便任何时间可以处理突发情况。每人右手冰镐,左手钢钎,几乎是匍匐着朝西风带爬去。岳阳和张立夹在亚拉法师和胡杨队长中间,两人总是怀念强巴少爷在的时候,他们决定,效仿强巴少爷的坚毅,怀着同生共死的信念,悄悄地将安全带系在了一起。
虽然浓雾漫天,但在西风带中不会迷失方向,因为那几乎是西风扯着你,将你往一个方向拉拽,你想偏离方向都做不到。
那风暴比冰雪还要寒冷,七人结成的队伍就像一道冻土上扭曲的疤痕,牢牢地摄住冻土。在狂风中艰难地攀爬,猛烈的风可以将人的身体吹得失去知觉,连队员们自己也不知道,这一次,他们是怎么通过西风带的。只是直面西风的后背,硬得就像一块搓衣板,每个人都感觉自己失去了后半身。胡杨队长大声呼喝道:“地面的冰渍开始增加,西风的风势也在逐步减小,我们已经通过了核心风带,加把劲,就快抵达裂冰区了!”
张立手握冰镐,面朝冻土,头顶的压力确实有所减小,但无疑,稍有松懈便会随风而起,乘风西去,他感觉手骨的结合处都快被扯断了。没错,他们确实通过西风带的核心风区了,但那是怎样一个过程啊:左手拔起钢钎,后退三十厘米,重重地Сhā入,脚用短跑运动员起跑时的姿势蹬着冻土,然后用目光打量冻土上前面的人留下的Сhā槽--那些地方是不能二次Сhā入的,容易松动——随后右手摇晃冰镐,稍有松动,飞速地扬起,重重地一锤砸下,将身体固定住,这样身体便后退了三十厘米;后面一个人做完,便通知前面一个人,一个接一个地慢慢后退,必须死死贴住地面,不然随时会被风吹走。接着又是重复同样的动作……
不足五百米距离,用了几乎两个小时,最后一点力量已经耗尽,而身后的裂冰区,看起来没多远,究竟还要走多久才到呢?
胡杨队长艰难地别过头去,又激励大家道:“没问题,我的队员们!你们都能行!一个个给我挺住!我已经看见冰陡崖边缘了!最后五十米,别撒手啊!”说这话时,胡杨队长全身筋骨犹如寸寸断裂,疼得话都说不直。他知道,恐怕大家的身上也都被飞石打得体无完肤了,地上的冰层也渐渐厚起来了,这对他们也是一个严峻的考验。
岳阳的左臂被一块一米来高的巨石擦过,虽然有厚厚的衣物包着,他还是感觉到手臂不听使唤,钢钎人土根本不深,好几次都滑了出来,唯有右手的冰镐支撑。他原本打算当个逃兵,几次企图割断自己和张立之间的安全带,都被张立恶狠狠地盯了回去,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下来的,想起了强巴少爷那种誓不低头的态度,他决心再坚持下去。
“还有三十米!”
“还有二十米!”
“还有十五米!
胡杨队长不住用数据来激励大家。只要滑下冰陡崖,他们就将不再受到西风的侵扰,可怕的裂冰区可以说是离西风带最近的天堂。
岳阳每次举起左手都感觉沉重无比,他挣扎道:“胡队长!你这最后十五米,怎么比前面的三十米还长啊?你的视力,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胡杨队长骂道:“不要浪费力气说话,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后退!他妈的,这鬼风,我真不敢相信,今天会是这山头最晴好的一天!”
便在此时,张立突然说了声:“对不起,先走一步!”原来他的冰镐Сhā入冰层后,力量未及冻土层,在西风的撕扯下,冰镐陡然将那块破冰击碎了。张立只觉得一股大力将自己右手托了起来,跟着什么人拉住自己右臂用力一扯,整个平卧在冰面上的人,就一点一点升了起来,巨大的拉力迅速传给岳阳和亚拉法师。眼看即将离开地面,他第一反应是去割断与岳阳之间的联系,没想到岳阳突然从冰面站了起来,刀锋一挥,已经断开了自己和主绳的连接。张立苦笑一声,也断去了和主绳的连接,两人都来不及说什么话,就像被投石机抛出去的一对链球,瞬间就横飞十来米,向着冰陡崖方向直坠下去,消失在迷雾之中。
胡杨队长朝着两人消失的方向大声骂道:“你们这两个浑球!还他妈的只剩五米了啊!”
冷!天地间只剩下这一种感觉。
在狭小的裂缝中不知道待了多久,外面的风势丝毫不见减小,天地间弥漫的冷让肢体僵硬,皮肤麻木,口角干裂,没有任何取暖御寒的设备,全凭身体散发的丝丝热量支撑下去。卓木强巴紧紧抱着唐敏,与吕竞男平行地坐着,那股寒意似乎要冻结他们思索的能力,这感觉让卓木强巴回想起初次踏人可可西里境内,但那次没有这样冷啊!
唐敏偶尔在卓木强巴怀里蠕动一下,两人交颈贴面地裹在一起,卓木强巴将自己破烂的衣服反过来穿,将唐敏如婴儿般兜裹在自己胸前,但就是这样,还是那个感觉——冷!
旁边的吕竞男只能尽量贴紧岩壁,有如老僧人定般安坐着。卓木强巴心想,这个铁打的女人应该比他们更扛得住这股寒意。
唐敏又在卓木强巴怀里轻轻蠕动了一下,犹如呓语道:“强巴拉,我们会走出去的,对吧?”
卓木强巴道:“当然。你看,天就快黑了,到了晚上,雾会散开,说明风会减弱,那时总该可以走了吧?而且,就算走不掉,我们已经在外面安置了激光发射装置,胡杨队长他们一定可以找到我们的。在掉下来时,我仿佛听见胡杨队长说过,如果我们还活着,只要发出信号,他们一定会来找我们的。教官,你听到了吗?当时。”
吕竞男轻轻“嗯”了一声,寒冷让人连说话的力气也提不起来,仿佛话一说出口,就会被冻住,传达不出去。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三人的对话就渐渐少了,停隔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了。事实上,从亚拉法师他们拍摄到的图像来看,夜晚里的风比白天更为强劲,卓木强巴有些担心,不知道这一夜是否能坚持挨过。但他相信,胡杨队长他们一定会找来的,他亲口说过,这是约定,也是承诺……
张立和岳阳都很清楚,生死决定于电光火闪之间,这次,他们或许真的走到最后了,在空中翻腾,落地时,就是他们人生的终点。他们头首相望地在空中翻转,岳阳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张立,暗想:“你真傻!”
张立眼角露出一丝微笑,意道:“你不是更傻?”
两人的下方,白色的冰塔林如刀枪剑戟,纷纷朝天挺立,且不说被它们Сhā穿,就算从这高度跌落,碰在边壁上,也是筋骨寸断,死得只会更加痛苦。岳阳看了看下面,对张立一扬眼,那双清澈的眼睛。透露出离别的眼神,分明在诉说:“别了,我的战友,我的兄弟。”
张立镇静地点了点头,以示他不曾后悔的决心,突然爆炸似的大吼道:“来世!我们再做兄弟!”
”’两人的身体被风翻转过来,已经可以透过重重迷雾看见那碧蓝的天,天边启明星已然高悬,那轮红日却仍未西沉,天边的红霞与明星争辉闪耀着。“多美的景色啊,如果你看见了,一定会心急地想带敏敏小姐来看吧。强巴少爷,我仍将追随于你,想来在另一个世界,也有值得我们去寻找的东西吧,还不到我们应该放弃的时候呢……”张立悠然神往,竟然没有半点害怕和后悔,只觉得身体一沉,似乎担在了半空中,接着背部一痛,似乎撞在了墙上。
张立第一直觉告诉自己,似乎还活着,他一扭头,就看见了同样一脸无奈的岳阳。一只参天冰锥,不偏不倚架在两人的安全带中部,距地表仍有约五六十米,只隐约可见地貌。岳阳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一种变了音的腔调说道:“哼,看来老天还不打算让我们死呢。”
张立道:“别高兴得太早了。这脆冰柱,冰爪攀不住,钢钎Сhā不进,又没有其他工具,我们上下不能,挂在这里慢慢饿死,比直接摔死还要难受。”
岳阳突然笑了,道:“所以说你傻呢,这带子一断,我们不就掉下去了吗?你看这撕口,很快它就会断了。”
张立也笑道:“断了又怎样?这么高距离,下面又到处都是冰刀冰斧的,你能控制蝠翼滑下去吗?要是没有摔死,被摔了个半死不活,那才够受的。”
岳阳道:“幸亏你说的一向都不太准,这带子,怎么还不断啊?”
张立道:“没断就没断呗,怎么,你想早点死啊?我可不想。还没找到女朋友呢,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岂不是白活了,那多冤。”
岳阳笑道:“我也不想啊,这些年当兵当得太认真太投入了,竟然忘了考虑人生第一重要的事,不过早死早投胎,还是等下次算了。比挂在这里受折磨来得强,还时时提心吊胆,直接断了,不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实话告诉你吧,我左手现在还是麻的,看来是展不开蝠翼了。”
张立道:“哦,你竟然对生命这么没信心,真让巴巴—兔小姐失望;我也实话告诉你,在过西风带时,我的蝠翼被划破了,现在只是破布一块。我就不像你,这么高摔下来都没问题,这五六十米算什么,我闭着眼睛往下跳都没事。对了,刚才你为什么要突然站起来割断绳子?”
岳阳道:“我看你想把我们两人之间的扁带割断了,所以我要抢在,你前面把抓绳割断,以免你做叛徒,到时候我还得哭丧着脸在你坟头痛哭流涕地感谢你。”
张立道:“哈……你这个蠢蛋,你完全会错意了,我当时根本就没事,只是想拉一拉,看你小子是不是悄悄把扁带割了。你想当逃兵不是一次两次了,谁知道这次倒好,你说也不说一声先把抓绳给断了,那我只好跟着你断绳了。”
岳阳道:“得了吧你,你上半身都悬空,还说没事儿,没事儿你去和胡杨队长说什么对不起。哈哈。”
。
说着说着,这对难兄难弟悬挂在五六十米高的冰陵柱上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挂就是两个多小时,两人挂在空中被冻得够戗,连头套上也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在这两个小时中,起初他们准备大声呼救,希望自己距离胡杨队长等人不太远,胡杨队长还能听见他们的呼喊,但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被风送出多远距离,反正自己的呼声怎么也大不过犀利的风声;后来两人又尝试使用各种工具小心地凿冰,但那千年寒冰坚若顽铁,两人又要小心地不弄断安全带,哪里能在坚冰上留下半分痕迹;再后来两人手足发僵,更是动弹不得,唯有听天由命,正应了张立那句话,还不如直接摔死来得爽快。
过了一会儿,安全带间的连接扁带还不见断,张立又问道:“对了,刚才被风吹起来的感觉如何?”
岳阳道:“爽,就和坐过山车一样,这次是过足腾云驾雾的瘾。”
张立道:“同感,哪天有空,我们再去玩玩儿?”
岳阳道:“算了吧,要去你去,我就不奉陪了。”
张立道:“这老天看来对我们还是挺不错的,这样都摔不死。你说,强巴少爷他们会不会还活着?”一提到卓木强巴,岳阳便沉寂下来,那样的雪瀑洪流,生还希望太渺茫了,他尽量不让自己去想这个问题。张立还在自顾自地说道:“啊,你说,强巴少爷他们要是还活着,得知我们两人死了,会是什么反应呢?嗯,教官一定会说,这两个活宝,正事办不好,成天老跟我过不去,问题又多,死了,我也就清静了。敏敏小姐一定很感慨啦,唉,以后谁来说笑话给我听呢。说不定又会哭得死去活来,哈哈,为我们也能哭得死去活来?强巴少爷……要是强巴少爷的话……”张立编不下去了。强巴少爷是不会轻易放弃的,要是自己放弃了,强巴少爷会怎样呢?’
“张立,张立……”岳阳将张立又从思索中拉了回来,低声道,“绳子很快就要断了,这次我们不能期盼奇迹再次发生了。难道,你就没有什么重要的话想对我说?总有什么放不下的事情吧?”
张立也是在极力回避去想那些放不下的事,被岳阳一提,心中咯噔一声,仿佛回到可可西里那冰梁之上,与强巴少爷悬在同一条绳索喘息的那一瞬,是啊,人生并不长,还有许多事等着自己去做呢,可是真的到了生命的最后几分钟,究竟什么事才是自己最最想做的呢?
岂不料,岳阳接着用密探的口吻道:“张立,我问你,在我们离开库库尔族时,我看你的眼神很不善良,现在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了,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在打我的巴巴—兔小姐的主意?”
“靠!”张立大声道,“你居然在考虑这个问题!”话音刚落,维系两人生命的扁带陡然绷断,两人朝着冰柱的两个方向往下坠去。
[兄弟]
9.8米每秒的加速度让张立的身体下坠趋势很快加大,他希望岳阳那小子能克服最后的伤痛,成功展开蝠翼,自己却是什么办法都没有了蝠翼成了两片布条,飞索零件都翻露在外,冰镐和钢钎早就不知被风吹到哪里去了。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白色的冰塔,张立希望自己能找到一个较为准确的撞击点,最好是能一次性摔死。张立看中一块虽然不高但较尖锐的冰锥,展开双臂控制身体拥抱上去,谁知事不如愿,快到冰锥了身体突然失控,整个儿翻转过来,背包朝下。张立心头一紧,暗道:“完了完了,这次肯定摔得半死!真失败!感觉到了,背包陷入了积雪,跟着就该是一股巨大的力量横冲过来,将脊柱撞成两截吧,那岂不是被撞成植物人?真是,为什么我张立会遇到这么痛苦的死法……”
接着,张立感觉身体就像撞人了一块巨大的充气垫子,将下坠的力量完全卸掉,压缩到极限时,又微微有点弹力,将他的身体重新抛起来,直到落在地上,张立还觉得是在做梦。“怎……怎么回事?”张立拿起自己的双手左看右看,竟然毫发无损。他再扭头看看那个救了自己的冰锥,赫然发现,那哪里是什么冰锥,竟然是一个帐篷,不知道在这里立了多长时间,上面的积雪堆了足有三尺厚,自己就是陷入雪堆里,随后被帐篷的边壁弹了起来。
“你……你……”岳阳也落地厂,在最后时候总算克服了疼痛,展开蝠翼。岳阳一着陆,就急着寻找张立的尸体,却看见了比自己还健康的张立在那边发呆,顿时又惊又喜,笑着掉出眼泪。
张立大步走上前去,两人紧紧地抱住,死死地抱住,久久不愿分离,所有想要表达的,都融人了这个拥抱之中,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从对方强有力的臂膀传来熟悉的感觉,这就是强巴少爷所教给他们的,同生死共患难的决心!
许久,两人才分开来,就像相隔多年重逢的挚友,双手搭着对方的双肩,仔细地端详对方的脸。没有变!张立看岳阳,还是那张充满阳光的脸;岳阳看张立,依旧刀削铁面。几乎同时,两人仰视苍天,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奇迹,绝对是奇迹,你小子可真够走运的!”岳阳看了看那积雪抖落、露出原形的大帐篷。
张立道:“我也没想到,今天可真是踩了狗屎运。走,我们去看看,谁给我们留下的帐篷,还救了我张立一命。”
拍落四周的积雪,这是一个约一米高的普通拱顶帐篷,拉开门帘拉链,帐篷的一角放着两个半瘪的大型登山包,正中横摆两个头对头睡袋,袋子里是两具僵硬的冰尸。其中的一具,已然睁开眼睛,似乎受了什么侵袭,将一只手伸向睡袋外,估计是准备去取武器工具等物。而另一具,则保持了酣然入睡的姿势,好像没什么感觉。这两具尸体并未让张立和岳阳感到惊奇,只看帐篷没有撤走,就已估计到里面的人已经出事。让他们惊奇的是这两具尸体中间,端正地放着一个小铁盒,盒子上拴了两根线,每根线分别系在一具尸体的手上,线上还有个铃铛,谁的手动一动,那另一个人就会被惊醒。
张立讶然道:“这是什么?”他靠近铁盒,赫然发现铁盒上还有三:把锁,只是都已打开,就在张立失望地翻开铁盒盖子时,却发现一本厚实的黑色笔记,端正地躺在盒子中央。
岳阳仔细地检查了两具尸体,发现很是蹊跷,至少两尸的颜面暴露部位没有明显的致命伤口,难道是睡袋里出了问题?
黑色的笔记!张立似乎想起了什么,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他翻开了笔记的封皮,两行清晰的中英双排文字跳人他的眼帘:“我叫唐涛,如果有谁从我的尸体上发现了这本笔记,请按照下面的联系方式……”张立猛地合上笔记本,心情久久不能平息。竟然在这里·….·竟然是在这里找到了唐涛的日记。
“呀!”与此同时,岳阳一声轻呼。张立一回头,就看见一条绳索吊在岳阳手腕上,岳阳猛地一扯,将那东西扔在地上,跟着一脚踩上去。张立赶紧一步迈过,那地上竟是一条尚在扭动的白蛇,通体雪白,长不逾尺,蛇头已经被冰爪剁成三段,岳阳的手死死卡住被咬的虎口,显然不对劲。
原来,岳阳试着将睡袋拉开,看看尸体是被什么造成的,一条冰棍似的白蛇“尸体”被岳阳从睡袋里找到,蛇身如雪晶一样白,直挺挺的像一把剑。他拿着那条不足一尺长的小蛇当棍子挥了两下,看来已经死去冻僵了,一时大意,那条硬邦邦的蛇棍突然折返回来。岳阳伸左手来挡,白蛇就在他左手虎口狠狠地咬了一口,一种麻痒的感觉顿时上传神经,曾经做过蛇毒试验的岳阳马上反应过来,这白蛇是活的,而且剧毒。
张立将笔记往背包一塞,顺手扯出一根绳索,隔着衣物往岳阳手臂上紧紧一绞。岳阳已经松手,并用嘴吸出了第一口蛇毒。张立道:“有毒?”
岳阳狠狠地吐出一口带血唾沫,点了点头。张立将背包往地上一扔,拉开拉链,抓出个急救包,找到那盒血清,不管什么蛇毒,当先给岳阳打了一支缓解神经毒素的血清,又掏出了蛇霜和保温瓶,让岳阳漱口后服药。’
过了一分钟,张立紧张地看着岳阳,问道:“如何?”
岳阳道:“好厉害,这了手米已应马努了。”张立一愣,道:“什么?”
岳阳眼珠左右一晃,赶紧抓过保温瓶又漱起口来,看来舌头也已经麻木了。张立一看,岳阳虎口依旧青紫瘀黑,并未见好,抓过他手腕继续帮他吸毒,岳阳一挣没挣脱,张立道:“不要乱动,如果:还想见到你的巴巴—兔小姐的话,老实地待着!”
岳阳还待说什么,突然叫了一声:“小心!”同时拔刀一挥,另一只白蛇在空中被拦腰斩作两截。张立一低头,那断掉的蛇头擦着他面颊飞过,一口咬在了帐篷上。
张立惊出一身冷汗,谁会想到,这地方还不止一条毒蛇!岳阳侧耳聆听,帐篷外还有寒搴声音,循声而找,在帐篷边地,一条白蛇蠕动着正欲钻进帐篷,岳阳抬腿就是一脚,将其踩死在帐篷下。张立看着那兀自蠕动的半截无头蛇身,思路稍微清晰了一点,想起了传说有雪峰鳖鼻蛇,还有那藏密的雪峰三圣:白蛇、白蝎、白蜘蛛,产于冰寒之地,喜群居,多伤人畜,世人见之,皆不能活。
虽不曾见过白蝎、白蜘蛛,但这白蛇,通体晶莹,白如覆雪,躲藏于冰塔林中,若是不动,谁又能把它们辨认出来?两人再不敢大意行事,竖起一双耳朵细辨风声,确信再无动响,张立又替岳阳吸了几口蛇毒,直到伤口渗血转为红淡,这才漱口服药,清洗伤处。
处理完这些,张立再次询问岳阳:“怎么样?”
岳阳苦笑一声,道:“那血清,似乎没多少效果。”“咕咚”一声,仰头便倒。
张立赶紧扶起岳阳,骂道:“你小子,可别在这里给我倒下,醒醒,醒醒!妈的,从那么高摔下来都没把我们摔死,被那小蛇咬了一口你就不行了吗?你给我起来!岳阳!你算哪门子特训队员!”张立摇晃着岳阳,但见他毫无反应,一把脉搏,一探呼吸,呼吸和脉搏还算平稳,只是急促了些。张立颓然小心地将岳阳放好,抖出死尸,仔细检查之后,将岳阳装入睡袋中,又去翻找那死者的背包。
背包里只剩一些最沉重的攀冰工具,食物和生活用品大多被取走,看来另有人来过,也有可能当时就是三个人,因为那铁箱上有三把锁,至于那人为什么留下了笔记本,张立暂时不去考虑那问题。张立选了把趁手的冰镐,拿了根冰杖,另选了一些装备放人自己背包,又听见有蠕动之声,张立手起镐落,斩掉了另一头企图钻入帐篷的白蛇,似乎东北又有动静。
不清楚到底还有多少白蛇,张立卷帘出帐,天色已暗,灰扑扑的像一张裹尸布。接着张立倒吸一口冷气,只见临近的一座冰塔林上,就像有一只产虫蚁后的腹部,一条又一条白线般的小蛇从塔林端涌出,有的盘踞,有的四处游动。被他们杀死的白蛇不知道发出什么气息,竟将许多白蛇吸引了过来。
“王八蛋!”张立暗自骂道,回帐连睡袋抱起岳阳,询问道:“还没醒吗?我们得走了!这里很快就要被那些白蛇包围了!”岳阳兀自昏睡,张立无法,用绳索将岳阳往背上一捆,将岳阳背出了帐篷,又摸不准方向,只能先离开帐篷再说。这次真的是风雪莽莽,山舞银蛇,张立背着岳阳,穿行在冰塔林间,朝那昏暗的天际奔去……
在这方冰雪覆盖的白色世界,没有植物,没有动物,没有食物,什么都没有;在这道不足一米宽的狭小缝隙,三个人还在极力地抗争着,当身体耗尽食物产生的能量发出饥饿的信号时,那种寒意就更浓了。破裂的衣衫挡不住冰妖风魔无孔不入的触手,身体极尽可能地团缩在一起,全身的毛孔紧闭着,嘴角微微发颤,那不是自愿的,是身体本能地做出了反应。卓木强巴用力搂抱着敏敏,他只想两个人贴得更紧一点,更紧一点,将那蹿人的风带来的冰冷,从两个人的缝隙中挤出去。
“夏威夷的阳光,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暖,它有一种实感,你可以感觉到,它是真切地触摸着你的肌肤,每一寸肌肤……”唐敏蜷缩在卓木强巴怀里,断断续续地诉说着她曾去过的温暖的地方。天色已经黑下来了,雾已散开,那古怪山岩的轮廓,只让人更觉冰冷。卓木强巴等原本准备冒险突出去,可刚走到裂缝出口就退回来了,因为他们看见,一块约两人高、三人长宽的石条,“呼”地从面前飞过,不知去向……
在这冰雪主宰一切的世界,在这野风带走一切的世界,他们只能蜷缩在这方狭小的空间,如三只受伤的羔羊,瑟瑟地挤在一起,身体微微地抖动着。如今,体力已经不允许他们进行长距离行动,饥饿和严寒残酷地折磨着肉体和灵魂,身体被冻得发僵发硬,非得两人捆绑在一起相互取暖才稍许好转。他们相互激励着,不断诉说热天的景象,这样会感觉好过一些;他们坚持着,不能睡觉,需要等待,等待胡杨队长他们的到来。
“明天天一亮,不,天还未亮,……说不定胡杨队长……他们……就赶来接我们了,不知道……不知道……胡杨队长…..·他们……会带些什……么来呢?要是能……带一只……烤……烤……牦牛就好了,我现在能……吃下……一整头烤牦牛。”
“胡杨队长才不会想到……这些……或许……或许医疗……急救……用品……他……会考虑……”
“不……你们不……不了解……胡杨队长其实……外粗……内细……”
“嘻……”
“笑……什么—…你不信?不信……问教官……她……她应该……知道……是吧……教……教官……教官?教官!”
吕竞男没有回答,卓木强巴顿时心中一紧,伸手一碰,吕竞男随手倒地。卓木强巴略一侧身,带着唐敏靠近吕竞男,伸手一摸,铁娘子已被冻成一块顽铁,身上仅有少数几个地方还略显柔软。卓木强巴惊呼道:“糟……糟了……”他是与唐敏两人共同抗寒,本以为吕竞男受过密修,应该比他们更耐严寒,没想到竟然也抵御不住这股冰冻寒气。他哪里知道,一个人若是心冷了,那远比身体冷起来更快更容易。
卓木强巴有些慌乱,这如今,在这里倒下,就可能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他忙问道:“怎么……怎么·。…·怎么办?”唐敏知道情况的严重,原本一直不打算说的提议,现在却不得不考虑了,她低声颤道:“是……是被……被冻的!我们……我们三人……必须捆……捆在一起……否则,谁也……熬不过去的……”
*-奇-*卓木强巴喃喃道:“我明白了……其实……我们早该这样做……”他解开吕竞男破损的衣衫,用博大的胸怀将吕竞男也纳入自己的胸膛,让肌肤紧紧地贴在一起,用自己的体温去软化那被冻成铁石的本该柔软的躯体。冰凉的触感在三人间慢慢恢复,一时间,卓木强巴和唐敏谁也没说话。在这种环境下,似乎不应该去思索伦理和道义,一切,只是为了活着,活下去!
*-书-*吕竞男冰凉的身体渐渐复温,开始软化下来,那充满弹性的紧绷肌肤牢牢地和卓木强巴,和唐敏粘在一起。卓木强巴和唐敏开始尝试呼唤吕竞男的名字,必须让她清醒过来,不能就这样失去意识。一次又一次,带着颤音的反复呼唤,终于将吕竞男从地狱唤了回来,那富有弹性的手臂动了动,随后似乎是用尽生平的力量,发自本能地、牢牢地抱紧卓木强巴的背脊,另一只手和唐敏的手臂搭在一起,就像同时找到母亲|乳头的两只猪崽,都死死地吊着那高大健硕的身躯,寸土必争。
-*网*-“水……水……”这是吕竞男清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到哪里去找水?卓木强巴看了唐敏一眼,唐敏赌气地别过头去,将脸埋在卓木强巴胸膛内。卓木强巴小心地抽出一条手臂,在裂缝边缘抓了捧雪,在嘴里含化了,一口一口喂过去,直到吕竞男不再需要。当手臂缩回衣衫内,其中一具身体触电般抖了一下,卓木强巴也不知道该将手放在哪里,但随后就被一个身体牢牢抓住,贴在她自己后背,似乎再也不愿他松开。
同一时间,不知相隔多远的冰塔林内,张立和岳阳面对面坐着。他们的情况要好一些,背包里还有火源,还有少许食物,但是没有营帐。张立也不知道自己背着岳阳跑了多远,总之想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冰天雪地里实在没有办法祼宿,张立不得已,只能一座座冰塔林挨个敲击,他知道,在这白蛇横行的塔林间,一定不止一顶帐篷。那些曾经选择从冰裂缝下方穿行的人,一时无法通过西风带,又不愿就这么空手而回,他们无一例外都会选择这块稍微平稳的冰塔林作为宿营地。但他们不曾想到,有看不见的白蛇,还有可怕的雪妖,都在这白色的坟场等着他们。
张立选择了一顶最大的帐篷,它形成的类似冰塔也是最高的。他仔细检查,确信没有白蛇后,将岳阳放入帐篷内,找到一个很古旧的煤油灯,化开冰冻,用火点了,小心地将冰尸挪移在一旁,说了些表示尊重的话,又将帐篷内外做了一番调整。
张立回到帐篷内,再次检查了岳阳的身体,这小子,呼吸心跳都已经渐渐趋于正常,说明血清还是有效的,只是蛇毒太猛了。张立看着岳阳熟睡正酣的模样,想起自己在蛇群中亡命奔逃,真是气不打一处来,突然灵机一动,隔着头套扇了岳阳两个耳光,呼唤道:“醒来,醒来!”第一下希望能将岳阳打醒,见他没反应时第二下就轻了,第三下举起手,便打不下去了。张立叹了口气,将岳阳的身体拖得离灯更近一些,蹲在岳阳身边喃喃道:“你是傻人有傻福,可把我累惨了。今天看来我们不得不在这里熬一夜了,我在外面已经装了激光发射器,如果胡杨队长他们没事的话,一定会来找我们的。只希望今天晚上这上面风大一些,最好别有雪妖出现。兄弟,让我们一起来祈祷吧。
过了一会儿又道:“快起来!你到底要睡到什么时候!我告诉你,吃的东西可只有这么一点儿!你不起来我就全吃了!”……
“喂,还没有睡够啊?我实在是饿得不行了,我给你留了一份,至于公不公平,我想应该很平均,如果你不说话,就表示同意了……”
“算了……还是等你醒来再说……醒来!你快给我醒来!”……
张立委实有些饥饿和疲惫,却坚持着等岳阳醒转。岳阳的体温、呼吸、心跳已经样样正常,就是不醒。张立百无聊赖,翻看起唐涛的笔记,借以抵御饥饿和寒冷。
[冷夜情]
唐涛的字迹刚劲有力,看来这个人不仅是一名探险家那么普通,他的书法相当有功力。笔记上还画有许多Сhā图,那些绘画也堪称妙作佳品,图文并茂,每一页都记录着惊险刺激的冒险经历。张立原本只是想找找唐涛有关帕巴拉神庙的记录,但他只翻看了第一页,就被文章的内容牢牢吸引住了,并不可遏制地想继续翻看下去。虽说是本笔记,却胜过了他看过的任何一本冒险题材小说,更重要的是,唐涛写过的一些地方是张立去过的,因此他知道,唐涛写得有多么的真实,其描述之生动具体,看了犹如身临其境,扣人心弦。加上那些简单而清晰的速描绘图,这本笔记,不啻于一本完美的藏宝图合集。某些地方风景如画,某些地方机关如林,某些地方建筑神奇,某些地方惊险神秘,唐涛使用过的工具,有很多连目前的特训队都还达不到;唐涛去过的一些地方,比他们去过的还要凶险万分,每当看到玄奥处,张立不由自主停下思索,这样的机关设计,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呢?如果自己遇到这样的情况,我会怎么办?当看完唐涛的记述,又不禁拍案称绝,竟然还有这样的方法!原来这个机关竟然是起这个作用的,该死,我怎么没想到!
张立果然忘记了饥寒,只是看得时而心惊胆战,时而赞叹不已,时而疑窦丛生,时而冷汗涔涔。这时候,张立才回忆起古俊仁博土说的,这是中国探险第一人,这个称号,不是凭空得来的。
张立刚开始看唐涛深入非洲原始从林的一段经历,就听见岳阳道:“好饿啊!”
张立面色一喜,扔掉笔记,踢了睡袋里的岳阳一脚,骂道:“你小子,总算醒了!我背着你要死要活,四处逃命,你倒好,舒舒服服地睡安稳觉!现在醒啦,知道饿啦?没有吃的了,我都吃光了!”
岳阳长出一口气道:“是那血清起效太慢了,不能怪我吧。我们现在在哪里?好像还在帐篷里嘛,请问,你是什么时候背着我到处逃命了?”
张立跳将起来,道:“请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清楚,这里可不是刚才那座帐篷了!快起来,被你一说,我也饿得不行了!”岳阳道:“还有吃的啊!你这家伙……”
由于贴得更近了,说话声音也不用那么费力了,卓木强巴和唐敏原本就紧挨在一起,低声耳语,只是这次多了一个吕竞男,许多话又成为禁忌。吕竞男醒来后,神志一直没恢复到正常状态,有时一会儿叫热,一会儿叫冷,卓木强巴知道,那是中枢调温系统出现了问题。有时吕竞男又发出一两声谁也听不懂的呓语,有时还有梵语发音,卓木强巴和唐敏则只能应着她的发音回答,使她不至于沉睡过去。不过,意识迷乱中的吕竞男始终牢牢地攀附着卓木强巴,好几次差点把唐敏挤下去,似乎这是她唯一剩下的生命本能反应。
但还是太冷了,尤其是手指足尖,冰冷像一只水妖包裹着你,顺着肢体的末梢慢慢地爬上来,布满你的全身。此刻的三人就像被数件衣服反复包裹的大粽子,卓木强巴将衣物勒了又勒,袖口足管等处用细绳扎紧,他的破背包做了衣服缝隙间的填充物,吕竞男的背包像个袋子将三双脚装在里面,三人等于是捆在一起,如此,也无法抵挡寒冷的入侵。体温仍在一点一点被消耗,却没有补充,趁着还能动,三人便依靠肌肤激烈的摩擦取暖,但能量却消耗得更快了。吕竞男还在呓语,但此时有些话已经可以听清楚,其中反复的一句便是:“卓木强巴,有什么了不起……”
后来吕竞男似乎更清醒一些了,但还是有意无意地重复这句话。每次听到这句话,卓木强巴就明显感到,身体某处肌肤像被蚂蚁狠狠地咬了一口,又麻又痒又痛,他已经分不清感觉是来自左边还是右边,对他来说,已不重要。此时对他来说,喉头强烈的干燥和痒感,整个肺部像被烘干机烤过,那才是他最担心的问题。湿化的氧气早已用完,同时面对两位需要水而无法动弹的女性,卓木强巴只能自己一口一口含化积雪,再犹如雌鸟喂雏一般一口一口喂给二女。大家都开始咳嗽,这是肺水肿开始的症状!
这个夜晚,是卓木强巴有生以来最难忘记的一夜,他同时和两名女性,保持最原始最亲密的接触,却没有任何情yu上的感触,这样做,只是为了活下去。一种求生的本能,使他们抛开了一切,相互激励着,相互安抚着彼此,以求熬过这近乎不能存活的一夜。他们低声诉说着各种故事,相互提醒警告不使任何一人失去意识;他们坚信着,只要到了明天,只要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胡杨队长他们会来帮助他们离开这里。
就在三人都冻得瑟瑟发抖、发音不清时,卓木强巴突然感觉到,在不知是敏敏还是竞男的脚下面,有一个硌脚的小东西,他一时无法判断是什么,总之是清理背包时被忽略掉的。卓木强巴小心地绕开不知是敏敏还是竞男的脚,去判断那东西的大小、形体,他期望着,希望是他们此刻梦寐以求的东西。
脚已被冻得麻木,卓木强巴小心地抬高脚面,希望能将那东西倒出来。唐敏和吕竞男明显感到了卓木强巴的动作,嘤咛一声,问道:“做什么呢?咳……咳……”
卓木强巴道:“袋……袋子里……有个东西,我们……一起把腿抬高,吭……咳咳……把它倒出来……”
“咳……掉在我身上了!”“在哪里?咳……”“别……别摸我,咳……我拿给你!”“是它吗?”
“嗯,是它!”
卓木强巴好不容易找到了袖口,手里拿着那小小的方块伸出衣服外,“咔嗒”一声,豆丁大小的火苗升腾起来,狭小的缝隙里顿时光明。唐敏和吕竞男都抬起头来,如看圣物般看着那个小小的……雷蒙牌打火机!虽然这里寸草不生,没有任何可以燃烧的东西,但这打火机,本身就是火源啊,如今哪怕只有一点点光,也能让他们心中升起温暖的感觉。
卓木强巴将火苗靠近三人的面颊,久违的温暖让三人再次重温幸福的感觉,真的好想哭。卓木强巴将火焰适当地调整,以便可以让它更长久地燃烧,同时问道:“暖和吗?”
“嗯!”“嗯!”“咳咳咳……”伴随着咳嗽声,唐敏和吕竞男都在卓木强巴胸口一个劲地点头。
这一夜,三人便在打火机反复的“咔嗒”声中,守着那豆点大的光芒,煎熬着,幸福着。
同时,张立和岳阳围坐在帐篷里,煤油灯老早便熄灭了,外面的呼呼风声同样困扰着两人。能吃的东西已经吃光了,但那股严寒似乎并未退去,反而越发地凝重起来。袋子里还剩最后一块压缩饼干——两人盯着袋子,谁都没动。“留着吧,看着它,能让我觉得我们还有食物,也就没那么冷了。”最后,岳阳说道。
于是,两人面对面坐着,裹紧衣服,眼睛死死盯着那唯一的饼干,他们还有食物,那就是能转化成热量的东西!这冷夜,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很快就会结束了,多坚持一分钟,就早一分钟天亮!胡杨队长他们会找来的,一定!
北风咆哮,一阵紧似一阵,张立和岳阳守着那块饼干,蜷缩着坐在一起,将能找到的布料都堆放在身边,还是觉得寒意袭髓。过了一会儿,岳阳觉得自己的心脏被冻得都快停跳了,咬牙道:“张立,我恐怕是……”
“胡说八道,想什么呢!”张立不待他说完,就赶紧打断。
岳阳道:“你,你听我说完,上次在倒悬空寺,你不是问我在叫什么人吗?”
“嗯?”张立艰难地扭头,好奇地看了岳阳一眼,不知道他突然提起这事做什么。
岳阳道:“我现在可以告诉你,那个人叫陈文杰,是一名通缉犯。”
张立道:“你和他有什么过节?”
岳阳手抖了一下,牙齿打战道:“得得得……得从头说起,你可知道,我到青海的部队之前,是干什么的?”
张立道:“你……你年纪不大啊?工作多少年了?”
岳阳苦笑道:“看不出来吧,我在那之前,是云南瑞金的边防缉毒警。我是名卧底,是教官亲自把我挑选出来的,十七岁就混人毒贩子里面去了。”
张立道:“那陈文杰,就是你在那里认识的?”
岳阳点头,将布料拉拢再拉拢,继续道:“在去境外毒窝前,上级告诉我,在我之前,还有一位师兄会照顾我,但是我不知道是谁,后来才知是他。你不会知道,那些吸毒的人都能做些什么事情出来,毒瘾犯了,他们甚至能将自己开膛破肚,做出一些常人无法想象的举动。而当时的陈文杰,为了取信毒贩子,他染上了很深的毒瘾,我也根本没想到,他是卧底。当时为了取信毒贩子,我曾经告诉我的上线,说有警察盯上我们。本来是安排好了的,谁知道出了岔子,在毒品转移途中,除了警察,还有一个陌生女子也跟着我们,恰恰被我发现了。”
张立有些明白岳阳和陈文杰的梁子是怎么结下的了,问道:“那名女子,和陈文杰有关系吧。”
岳阳打了个哆嗦,叹道:“是,接下来的事情我就不想说太多了。一个普通女子落人一群毒贩子手里,你可以想象,当时陈文杰一直隐忍,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友被那群男人撕成了碎片。他的毒瘾更大了,甚至常常会出现幻觉,但是当时我也没想到,人的精神是会崩溃的,而且毒品可以完全地改变一个人的人格。最后案情告破时,在混战之中,陈文杰将那名毒枭头目……肢解了,朝他脑袋上开了四十六枪。本来我该上报的,但是我想起他的遭遇,就将这件事瞒了下来。后来精神科的医生才告诉我,在那时陈文杰就已经出现了拆物症候群的倾向,只不过这种精神疾病在世界上都很罕见,当时就算上报了,也不会有人想到。而且他还成功地戒掉了毒瘾,大家都以为他已经恢复了正常,没想到,就在三个月后…”
张立越听越冷,却见岳阳的眼里迷蒙了,他从未见过岳阳伤感的样子,忙道:“他把你怎么了?”
岳阳道:“他潜入我叔叔婶婶家里,把他们……肢解了。”说到这里,岳阳不禁想起那血淋淋的场景,满墙殷红的血,四处散落的碎肉,那简直就是活生生的修罗地狱。
张立不解道:“你叔叔和婶婶?”
岳阳道:“嗯,我叔叔和婶婶是那个贩毒团伙里的小头目,负责将毒品内销,后来经公安侦破和做思想工作,答应帮助警方。陈文杰就是通过这条线成功卧底的,而我也是因为这个关系,才被教官选作卧底的,不然你以为,随便找个十七岁的青年就能打人那个贩毒集团么?陈文杰认为,只有我叔叔婶婶知道他的去处和地址,如果不是我叔叔婶婶告诉他女友的话,他女友根本就不可能找到他的,而若非我……他的女友也不会被发现的。就因此,他以最残忍的方式,将屠刀挥向我的叔叔婶婶!”
说到激愤处,岳阳恨道:“那个家伙,从小心理就不正常,他喜欢虐杀小动物,将它们淹死、扒皮,然后将内脏装在玻璃罐子里,贴上标签,作为收藏。只是他一直都是一个人单独做,直到我们搜查他的住址才发现这些,或许他当警察,也正是为了享受用枪击毙罪犯时的快感!”
张立大惊道:“这种人也能当警察?”
岳阳道:“你不知道,精神科医生说,人的内心世界是最复杂的,一个人,永远不可能真正了解另一个人心里在想些什么;人人都有阴暗的想法,关键在于,他们是否表现出来,当人们只有想法时,他就是正常人,但如果他要将那些阴暗想法付诸实施,那就是对社会的极大危害。显然对于陈文杰来说,过量地吸食毒品,成为了他实施想法的催化剂。那个家伙杀了我叔叔婶婶后就逃之天天,公安部下发了全国的**通缉令,后来我查到他最后一次露面是在青海,这才转调到青海的部队的。”
张立看着岳阳道:“你和你的叔叔婶婶,关系不一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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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阳怀念道:“你难得聪明一次,却是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没错,我们家子女多,我是老七,而我叔叔婶婶却没有孩子,他们经常说是报应,所以我从小就被过继给叔叔婶婶。是他们把我养大的,不过他们对我真的{艮好,从来不对我提起与毒品有关的任何事情,当年我逃学打架浪迹街头时,他们也不曾提过。他们真的希望,我与那些东西不沾任何关系。”
张立总算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忽然觉得没那么冷了,点头道:“难怪。”
岳阳突然转过头来,盯着张立道:“精神科医生说了,这种症状一旦发作,就好像野兽尝到了血腥,他还会继续不断地尝试下去。所以,我想请你帮我个忙,如果今晚,我熬不过去,你一定要帮我找到他,制止他!答应我!”
张立陡然明白过来,为什么身体不那么冷了,那是热血在燃烧,这种被信任、被托付的感觉,让他感到了自己肩负的前所未有的责任,还有岳阳那火一样的真挚情怀。“好,我答应你!”
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岳阳继续道:“我在青海干了两三年,却再也没有那家伙的消息,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后来教官说,怕埋没了我的才华,才把我调过来的,可是没想到,那家伙竟然会出现在倒悬空寺里,我简直不敢相信,或许,这是上天给我的一个机会吧。你记着,他右臂文了一条蜥蜴,从手腕到手肘,就算用激光烧了,那疤痕也是常人难有的。在莫金他们那伙人里,如果你发现有这么个人,那就是他了。”
张立见岳阳说完,嘴唇已经青紫,竟似要闭眼睡去,忙道:“岳阳,你与我说这许多,我也有一件事,希望你能帮我。”
“嗯?”岳阳又睁开眼来,看着张立。
张立吸了口冷气,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到西藏当兵?”
岳阳摇头,张立道:“因为听我妈说,我的爸爸是一名西藏地质科考工作者,只是在我很小的时候,他去参加一项科考任务,就再也没回来。”
岳阳突然坐直了,虽然他的思维快被冻僵了,可依然马上就捕捉到,张立想告诉他什么。他一下子就想起了张立在看到那面冰壁时的反应,惊愕道:“冰里的那张照片!”
张立点头道:“我爸爸常年在外搞科考,很少回家,他最后一次回家,大概是我七岁的时候,虽然印象很模糊,但毫无疑问,那冰封的照片里第三个男子,就是我爸爸。我一直以为,他是因公殉职,但现在看起来,似乎不只如此。所以,如果今晚,我没能撑过去,你一定要帮我查清楚,那个叫西米的,巴桑大哥认识他。”
岳阳机械地点着僵硬的头,道:“我明白了,如果真是他,我一定帮你报仇!”
张立颤抖道:“不用说得如此义愤填膺,好像我今晚就一定撑不下去似的,怎么也要表现得还有点希望嘛。”
岳阳马上道:“哦,立哥,就全靠你了,我的希望就都寄托在你的身上了,你一定要坚持住啊!”
张立忍不住咧嘴一笑,冰冻的嘴唇立刻渗出血来,又很快凝结,他道:“好了好了,噢,我的嘴都裂开了。”他叹息道,“唉,不过想来你也很难理解,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是怎样成长起来的。我妈在背后流了多少眼泪,我都知道。如果就这么走了,我真是不甘心……”
岳阳道:“你也不知道,当年我叔叔婶婶对我有多好,他们对我的溺爱,简直到了我难以承受的地步……”
在寒风凛冽的夜里,两人相互诉说着,含着泪笑着,颤抖着。
[塞翁失马]
漫长的冷夜终于被日光带走,卓木强巴仰面朝天,看见天色的变幻,惊喜地叫道:“看哪,咳咳咳咳……呵……咳咳……敏敏,教官,咳咳……有光了!天亮了!我们……我们熬过来了!”
“嗯……吭吭……”,回应的声音显得十分无力,俯卧在卓木强巴身上的唐敏和吕竞男连抬头的力气也没有了。其实,很早以前,或许是两三个小时前,又或许是四五个小时前,二女就已经没多大说话的力气了。卓木强巴每说完一段话,便要听到她们的回应,听不到时,便用手让她们清醒一点,直到听到细若蚊蚋的声音,他才稍稍放心。
天的确亮了,但是连卓木强巴都失去了抬头起身的力量,‘他们还能做什么呢,他们只能等待。胡杨队长等人什么时候会来?还要坚持多久?每个人心中都盘算着自己忍耐的底线。卓木强巴最怕听到的,就是唐敏发出好似交代遗言一样的声音,每次,他都尽力去打断,并告诫她们,不能想着终结,一定要想着活下去,就算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也要这样想!终于,渐渐听不到唐敏回答的声音,又渐渐听不到吕竞男回应的声音,最后,卓木强巴连自己说话的声音也听不见了。就在他不甘地合上眼睛时,却听到那标志性的粗鲁而豪迈的声音:“这浑小子,竟然是这种姿势!”这是卓木强巴在雪山上听见的最后一句话。
事后卓木强巴才得知,胡杨队长一下山就联系了珠峰大本营和其余几个喜马拉雅山脉常驻登山队,请求援助。那是一个国际援救大家庭,很快就有百余名登珠峰的队员连夜搭乘直升机赶来,国籍更是囊括了全世界。在研究了信号发射点,确信卓木强巴和张立等人分别都在六千七百米以下,均不在西风带覆盖区域后,部分**的珠峰登山队员才敢同胡杨队长一起上山救人。所有来参加救援行动的登山队员都说,在没有任何后勤保障的情况下,胆敢攀登斯必杰莫大雪山,还是准备从中方登顶,那是在向死神宣战。
这次意外让卓木强巴很受伤,同样他们先在达玛县医院进行了急救,再被转运到拉萨医院。卓木强巴的右脚切除了一根尾趾,左脚两只,肺部严重受创,更令医生们感到惊讶的是,这个人的舌头也差点因冻伤而坏死。他们见过不少雪山遇险者,手足冻伤是常事,毕竟末梢血液循环不够充分,可这舌头冻伤还从来没见过。舌头在口腔内,基本与体温保持一致,难道这个人的舌头一直伸在嘴外面吗?医生们哪里知道,正是这条舌头,救了两个女人的命。经过及时缜密的医疗,卓木强巴才总算保住了说话的工具。
在医院休养了一个多月,卓木强巴兀自咳嗽不停,他的肺部受创远重于吕竞男和唐敏。不过事后谁也没提那日在裂缝中发生的事情,只是卓木强巴看见吕竞男时,总想莫名地回避。而唐敏呢?敏敏更是不知生哪门子气,身体刚好就要去美国找她哥哥的下落,怎么劝也不听。
在冰天雪地里冻上一夜,就算是一铊铁也会被冻得开裂。过多的消耗体能,没有氧气和食物,都是让人体负伤的因素。张立和岳阳情况也不是很好,因极度疲劳和脱水,张立差一点就没挨过那一夜,医生说他是呼吸性碱中毒和低钾血症,在重症监护室持续观察了十七天,医生才告诉其余人他已度过危险期;而岳阳中的蛇毒没有被根除,也让他折腾了半个多月;巴桑则被送往另一家医院。从吕竞男那里得知,这次行动之后,这支队伍,或许就将被解散。
当卓木强巴问起冈日和冈拉以及纳拉村村民的情况时,岳阳告诉他一切都好,他们已经向冈日大叔告别了,大叔还到达玛县医院看过他们。
卓木强巴放下心来,却不曾看见岳阳背着他抹眼泪。岳阳怎会忘记,当他和张立被从冰塔林救出来,经过冰宫时,张立已经昏迷过去,岳阳却是看得清清楚楚,冰宫已经坍塌成一片冰墟,就算再告诉别人这里曾经有一座宫殿也没人相信。冈日斜靠在封印着拉珍的冰壁上,冈拉蜷缩在他怀里,他们都像睡着了一样,除了身上的血迹。不知道为什么,岳阳只觉得十分的悲痛,哪怕只要一想到冈拉,他都想哭,他们不应该死的,同时,他还想到了更多,那伤口,那负伤的时间……一想到这些,他就捏紧了拳头。一定有问题,教官曾经的怀疑没错,可是,要怎么做才好?
行动失败,计划将被取消,国家或许会解散特训队,小组成员将各奔东西,张立、岳阳会回归地方部队,亚拉法师将返回寺庙,胡杨队长也要回到国家科考组,或许又有新的安排,吕竞男也会离开。这些都在卓木强巴的意料之中,方新教授早已提醒过他,这是一支并不稳固、随时都有可能被解散的队伍,如今遭受这么大的失败,被高层领导放弃也是情理之中。但巴桑病情加重,不得不回到精神病医院接受治疗,这让卓木强巴没有想到,最让他感到意外和痛苦的是,方新教授受了很重的伤!
方新教授没有痊愈的腿再次受到重创,大腿骨断了,那是在穿越裂冰区时,来不及躲闪而被从天而降的巨冰生生砸断的!卓木强巴来到病房时,教授正在休息,那条腿被石膏固定,做着牵引。卓木强巴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会有巨冰从天而降,为什么会只砸中了方新教授?他的一双拳头捏得咯咯直响。自从卓木强巴看见照片以来,这位让他最尊敬最信任的导师,给予了他最大的帮助,导师的每一句教导,都在潜移默化地改变着他。情绪低落时有导师的鼓励,陷人困局时有导师的指导,方新教授一直是队伍中的启明灯,就像多年以前那样,自己在生活上在学术上,所有的困惑都能从导师那里得到解答。卓木强巴一直坚信,就算队伍真的解散了,只要有导师的帮助,自己还能再次出发,寻找到心中的目标,可如今……方新教授的伤,将使他两三年内无法行动,卓木强巴等于失去了最强的靠山和助力,失去了精神的支撑。卓木强巴长久地跪在方新教授床前,心中默默地呼唤着:“导师,你为我做的,太多太多了。”
所有的人都退出病房,让这两师生独处。胡杨队长还清楚地记得那天发生的事情:当方新教授看到被冰封的冈日和冈拉的遗体时,完全呆住了,轻轻唤了声“老友”,冒着那冰壁随时有可能坍塌的危险,在他们的遗体前静默了片刻。由于来回穿越西风带,体力消耗实在太大,方新教授有些不支,是胡杨队长把他搀扶住的,背包也就是那时候滑落的。可是当头顶另一块巨大的冰锥砸落时,方新教授突然清醒过来,猛地推开了胡杨队长,不要命地扑了过去,是他用身体推开了背包,这才让冰锥砸在腿上。当时方新教授还咧嘴笑了笑,告诉胡杨队长:“背包里,有电脑,那是我们搜集的全部资料。老胡,不要告诉强巴拉,不要告诉他冰宫塌了,也不要告诉他冈拉走了。那孩子,重感情……”胡杨队长无话可说,记得当时,连亚拉法师也垂头叹息。
胡杨队长并没有将这事说出来,他已经理解了这位老伙计所做的一切。
时间在慢慢消逝,方新教授悠悠醒转,看见跪在床边的卓木强巴,在他眼里永远是那个执著而拼命发问的大男孩,教授摸了摸卓木强巴依然蓬乱的头发,低声道:“嘿,强巴拉,你怎么回事?你在哭吗?不用太伤心,你还没有被击倒,我们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不是吗?”
卓木强巴抬起头来,哽咽道:“导师,你的腿……”方新教授哈哈一笑,道:“我的腿很幸运啊,至少没有像我那几根脚指头那样,被切下来嘛。知道吗,我们第一次回那村落时,村民们都暗自点头:去攀登斯必杰莫神山,不管多厉害的登山队,最多只能来一半,这是定律。可第二天,老胡就带人把你们全带回来了,那些山民有多惊讶你可想象不到,我们又创造了一个奇迹。”
卓木强巴伤心地一笑,突然那股悲愤又涌了上来,导师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可是自己,却令导师失望了。方新教授淡然道:“好了,要是你再在我病房里哭,我也就没什么话好跟你说了。别哭得像个小姑娘似的,虽然这次行动失败了,我们的行动还没有结束嘛,我认识的那个永远自信的卓木强巴到哪里去了?那个叱咤商坛、谈笑风生的卓木强巴呢?你又不是小孩子,犯得着为这点小事哭哭啼啼吗?把眼泪擦干,告诉我,为什么这次我们失败了?”
卓木强巴渐渐恢复平静,这一生,他只为两个人哭过,一个是他亲妹妹,另一个,是他的导师。他茫然道:“我……我不知道……”
方新教授批评道:“嘿嘿嘿!‘不知道’这样的话,是该从你卓木强巴嘴里说出来的吗?不打无准备的仗,不做没结果的计划,难道你从来都没考虑过,我们会有失败的一天吗?这次失败,关键原因在我们自己!”
卓木强巴冷静下来,思索道:“我们自己?”
方新教授道:“是啊,我们自己。你想想,我们冒着九死一生,从倒悬空寺抢回了地图,我们有没有盲目地自信?为什么我们就敢肯定那份地图一定会帮助我们找到帕巴拉,找到紫麒麟?在翻越雪山之前,我们是不是过于自信了?我们就一定能穿过那西风带?我们就一定比以前不知道多少个登山队强许多?你还记得我们最初从吕竞男教官那里得到的资料吗?有多少登山队按照福马的地图前往大雪山,又有多少人活着回来了?你当时有没有想过这些?如果失败了,我们整队人该怎么办?该如何撤离?你有没有问过老胡和吕竞男?”方新教授忍不住又摸了摸就在手边发呆的卓木强巴的头,叹息道,“你好好想想吧,虽然说抱着必定成功的信念去做事是一种积极的态度,但过于盲目的自信就是科考中的大忌讳了。好了,我要休息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如果国家对这次行动表态,就在这几天了。”
教授的话一向都很准确,就在第三天,吕竞男带回了让大家心情沉重的消息,他们这支杂牌特训队,被正式取消了!只有两天准备时间,大家将各返原籍。
群情激愤,张立和岳阳叫得最凶。吕竞男淡淡道:“我们确实耗费了太多国家资源,而这次行动,对我们这支队伍的存亡有决定性作用。”
张立几乎跳起来道:“难道说,我们做的这些,拿命去探寻的,竟然只是耗费了国家资源?”
岳阳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吼道:“那些专家队,又能比我们好上多少?”
吕竞男拍拍两人的肩道:“省省力气,别在这里穷叫。上级的命令是不能违抗的,各自回去收拾包袱,明天就回你的部队去吧。”
岳阳还在叫嚷:“大不了我不干了!有什么了不起!”
吕竞男声音一厉,道:“不要这么任性,你别忘了你是什么工种,擅自离开,你是要被判刑的!”跟着因情绪波动又咳嗽了起来。岳阳顿时就蔫了。张立也沉寂下来,他忽然想起了强巴少爷,他们只是奉命参加这次行动,行动成功与否与他们自身的关系并不大,他们随时都可以撒手便走,一身轻松,那么强巴少爷呢?强巴少爷该怎么办?方新教授伤成那样,强巴少爷一个人恐怕也没有办法继续他的寻梦行动了吧,最终只能放弃吗?看来梦想终归是梦想……
在病房内,卓木强巴看着方新教授,就像一名做错事的小孩子,低头道:“已经接到正式的通知了,特训队……解散了……”
方新教授看着卓木强巴,也略显伤感,疲惫道:“终究……还是这个结果啊!”…卓木强巴道:“岳阳和张立,他们明天就要走了,等一下他们要来看你。胡杨队长也要走了,他也要和你单独聚聚……”
方新教授道:“这么快?”
卓木强巴道:“是啊,他们本都是部队里的精英和骨干,哪里都需要他们,上级通知特训队解散,他们的部队。9然需要他们快些回去。”
方新教授道:“是啊,也该回去了,该走的总要走。强巴拉,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卓木强巴点头道:“记得,你说过,我们在特训队里要做的,首先便是多学、多看、多想,如果有一天,特训队被解散了,我们可以自己去。可是,现在导师你……”
方新教授挥手道:“我这点小伤,不碍事。或许实际行动我无法参加了,但是我可以给你们提供后勤保障啊,资料分析、物质采集什么的我还是能做吧……”
“不……”卓木强巴失声道,“够了,导师,你所做的已经够多了。就算是我要再出发,也会靠自己的力量去做,你好好地休息,不要再为我的事情操劳了!”
方新教授板起脸道:“这是什么话?看我身体不行了,就想把我踢到一边?”
卓木强巴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知道的导师!我……我……”
方新教授微笑道:“我当然知道你的意思。行了,我的事不用你担心,那么现在你的计划是怎么安排的?”
“现在……”卓木强巴汗颜,这几天陷入特训队即将解散的烦恼之中,每天坐卧不安,敏敏又远赴美国,打了三次电话都不接,正是内忧外患的多事之秋,哪里还想过什么计划。
方新教授道:“你看,又意气用事了不是?如今我们面临的情况,就如同加入特训队之前,大部分资源都将失去,但我们获得的是极为重要的,情报!比起两年前,我们对这个帕巴拉神庙,可以说是从一无所知到较为了解,甚至比其他一些很早以前就在探寻帕巴拉神庙的组织还要了解,这就是我们的优势。对了——”方新教授严肃道,“我需要你一个肯定的答复,你是选择放弃,还是继续?”
卓木强巴郑重地答道:“我不会放弃的。”
[釜底抽薪]
方新教授点头道:“那好,你现在所要做的,其一是分析整合,把我们手中的资源集中起来,看看还剩下多少家底;其二是补充完善。最后是寻找新的合作伙伴,个人的力量肯定是不能够完成这次冒险的。”
卓木强巴沉思道:“资源?我们哪里还剩下什么资源?”
方新教授道:“人力资源。首先敏敏肯定会去,经过特训队的特训,她已经是你不可缺少的助力了。”
卓木强巴担忧道:“敏敏……敏敏她这段时间……都没理我!”
方新教授道:“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人家毕竟是小姑娘,一时难以接受嘛。不过话说回来,你玩那种……那种大被同眠,别说是敏敏,换谁也无法接受嘛。”
卓木强巴脸色一红一白,这是他这段时间最不愿提起的事情。
方新教授好像没看见,自顾自道:“其余人嘛,亚拉法师那边看他的意向,不过估计希望不大;老胡那方面我可以替你做工作,如果他最近没有什么科考项目,我有八成的把握可以说服他。嗯,别的人就很难了,要想找值得信赖又有经验敢于冒险的人,这实在是太难了。其实,听你说起在美洲丛林遇到的那位肖恩先生,我觉得还可以相信,毕竟共过患难嘛,但是你又没有人家的联系方法。其余人选,恐怕要找古俊仁博士帮忙,他对各国的探险家都有所了解,可以在那里找到些资料,其次就是财力资源,这方面虽说对你不是问题,但你最好还是抽个时间看看公司,别等你的紫麒麟找到了,你的公司也被你拖垮了。物力资源呢,对我们来说最欠缺的便是这方面了,虽然说通过德仁老爷我们可以搞到一些军需物资,但比起特训队来说,就实在差太远。我们身上那些装备,很多都是特别生产的,别说市面上没有卖,就是部队里也找不到。只有问问吕竞男,这次行动之后那些特别器械是如何处理的,如果实在不行,恐怕我们还得通过特别途径从国外找些稍次的替代品。关于情报资源,我负责替你准备好,这点你不用担心。”
听着导师的话,卓木强巴只有点头的份儿。这时,张立和岳阳来向方新教授道别,吕竞男将卓木强巴叫出去交代一些解散事宜,包括资金问题、人员问题、物资问题。卓木强巴得到肯定的答复,国家提供的装备,虽说是卓木强巴全力资助下生产的,但那属于国家机密,哪怕一颗螺丝钉,也不能外流;他的基金会里的余款,也刚好用完,剩下不足三位数。
卓木强巴像做了亏心事一般,不敢直面吕竞男的目光,交代完相关事宜,就逃命似的离开,拿着不足三位数的存折和厚厚的一本账目清单,苦笑着回到病房。这边,岳阳和张立也刚刚要离开病房,不知道他们和方新教授谈了些什么,两人都泪流满面。一看到卓木强巴,岳阳就拥抱了上去,哭着道:“强巴少爷,你真是有一位好导师啊!”卓木强反而不知所措。
没有惜别,也没有珍重,似乎所有的人,都不愿面对那残酷的解散。亚拉法师行踪飘忽,来去不定,只有吕竟男知道他已经离开。张立和岳阳是偷偷走的,他们不愿也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那种别离,只留下片言的信,大意就是高兴加人这个团体,感谢教官的培养和强巴少爷的多次照顾,鼓励强巴少爷不要灰心,以后会继续努力,今后有机会肯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云云……
卓木强巴看了这封写得吞吞吐吐、词不达意的告别信哭笑不得,给教授看了也是微笑摇头,两个人只写了一封信,居然是联合署名。后来教授和胡杨队长进行了一番长谈,事后教授愁眉不展,卓木强巴知道多半胡杨队长不能留下来,教授不说,他也不想再问。
第二天一早,吕竞男一身戎装,背着行囊,在医院的走廊里堵住了卓木强巴。卓木强巴心中竟有一丝怅然,敏敏走了,张立、岳阳走了,如今连教官也要走了,他讪讪道:“你……也准备走啦,教官?”
吕竞男带几分讥笑,道:“肯和我说话啦?如果今天我不在医院拦住你,你是不是都不准备和我道别了?”
“哪……哪有……”吕竞男一笑,卓木强巴心中就打了个突,有些紧张起来,又咳嗽了两声。
吕竞男的目光有些迷乱,眼前这个神情疲惫、面色微黄、头发凌乱的高大男子,还是那个意气风发、踌躇满志、盛气凌人的强巴少爷吗?她有些凄迷地举起手,想替卓木强巴理一理蓬乱的头发。卓木强巴微微一晃,吕竞男突然想到自己的身份,手停在半空,再难前进半分;她凝视着卓木强巴,目光中带有别离的决然,卓木强巴看着鞋面儿,不敢对视。终于,吕竞男的手退了回去,低声道:“你……要保重身体。”“你也一样,教官。”
吕竞男突然从军装内侧的口袋里摸出一张折好的纸,含情脉脉道:“这个……”卓木强巴如遭雷击,赶紧退了一步,这种情况,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吕竞男面若冰霜,命令道:“躲什么,我有那么可怕吗?过来,拿着!”
卓木强巴尴尬道:“教官,你知道……我……”
吕竞男将纸条强塞人卓木强巴手中,杏眉倒竖道:“这张名单,有帕巴拉神庙研究小组成员的联系方式,我想你们会用得着。你不要用那种目光看着我,现在是什么社会了,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又会错意了,卓木强巴那个窘,真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他赶紧道:“谢谢,咳咳,谢谢你教官!”见吕竞男又皱起了眉头,忙解释道,“咳……咳,我知道,虽然这样说太……显得太生疏了,但是除了说谢谢,我实在找不到别的词来表示……”卓木强巴知道,吕竞男是尽了自己最大努力在帮助他们了。
吕竞男淡淡道:“不要想得那么复杂,这是我以个人身份与那些专家们交流时取得的联系方式,方新教授多少知道些,但可能不全。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走了。”说完,她迈开大步,终于和卓木强巴擦肩而过。卓木强巴默默地跟送出医院,茫茫人海中,她不再回头。
约克郡,位于英格兰的东部,是见证英格兰历史的重要城市,来到约克,仿如穿越时光隧道来到中世纪。
这里有全英最大的歌德大教堂,不过索瑞斯来这里可不是为了怀古的,他拿着一份报告,正漫步在德温河边。跑了几所著名的大学,联络了一批权威级专家,研究的结果都是一样,他的心情是复杂的,一半惊喜,一半则是失望。研究结果显示,他所认为的那种介于动物与植物之间的进化体,并非如他想象的那样,那只是一群类似真菌的孢子结构。它们数量极多,如珊瑚虫一般借寄宿主群体生长,平日生命体完全埋藏在芽胞中,利用自身形成一个空气囊泡,生命完全处于停滞状态;一旦遇水,它们便恢复活性,除体积膨胀以外,还以某些细菌特有的疯狂繁殖速度,几乎每分钟它们的数量都以立次方增长;加之它们是靠出芽进行分裂繁殖,个体与个体之间几乎呈一种分子共价键的连接,为了占取更多的生存空间,吸收更多的水分,它们会往有水的地方攒缩,那时爆发的收缩力异常惊人,哪怕只是指头粗细的一条线,其收缩的拉力也可达到上百公斤。虽然不是索瑞斯期望的生物种类,但毕竟也是让生物学界动容的惊天发现。
索瑞斯绕过一片丛林,大学里的人影渐渐稀少,在无人处,他停了下来,淡淡道:“你还要跟多久?出来吧。”他知道,这一段时间,自己都被人跟踪着。这次跟得这么明显,显然对方已经做好露面的准备了。
一道黑影闪过那人竟然从一株近十米高的树丫上直接跳落,稳稳地落地,微笑道:“警觉性挺高的,索瑞斯。”如果卓木强巴在这里定会大吃一惊,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一头银发的肖恩。
索瑞斯看了肖恩一眼,没有露出丝毫惊讶,一脸不屑道:“我说是谁,原来是你,律师肖恩。你不是d组的人吗?为什么跟着我?难道想Сhā手我们t组的事?”
“t组吗?”肖恩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淡淡道,“哎呀,你们t组原来还存在啊?我以为你们t组早就被解散掉了,冒昧地问一句,你们还有多少个人呀?你们的决策者呢?好像很多年都没有看到他了嘛。”
索瑞斯怒目咧齿,但他尚不敢动手。且不说人家组织编制完整,队长厉害,就是这个肖恩,自己也没有把握能收拾得下。听闻他是一名植语者兼操兽师,而自己仅是一名操兽师,可以说和肖恩属于同一等级甚至更次。他压制着怒意道:“废话少说,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肖恩懒洋洋道:“是这样的,我觉得你和那个双职莫金最近走得很近,似乎在找什么东西。你知道的,在我们组织中的人,多少都有些好奇,我实在是忍不住想问一问,你们究竟在找什么?”
索瑞斯放下心来,如此看来,这个白发肖恩还不知情,他淡然道:“你的好奇心很强啊,不过似乎已经越界了,那不是你应该关心的问题吧。如果你们想联手,那需要你们的队长出面,直接和我们的队长商量。你认为跟踪我就能查探出些什么消息吗?恐怕让你失望了,我最近只在做一些专业学术研究,是你不感兴趣的东西。”
肖恩吃了个瘪,却满不在乎道:“哦,据我观察,好像就你和莫金两个人在捣鼓,没见你们决策者参加啊?反正我们这组人最近没事,也很久都没尝试过三五个人组成超级小分队进行冒险了,你怎么不考虑一下让我加入呢?我可是能成为你们的一大帮助哦。”
肖恩的话并未引起索瑞斯的兴趣,反而勾起了他的杀意。索瑞斯知道,在组织中,实力决定一切,肖恩的加人,就代表着他那个小组的加入,而己方仅莫金和自己两人。况且他们已经为帕巴拉神庙付出大量精力,肖恩这个时候提出加入,不是明摆着要来抢么?他还反复地提到决策者,一想起那恐怖的人,索瑞斯就眼角跳动,如果真的让决策者知道了,他和莫金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他将报告夹在腋下,双手缓慢而隐蔽地伸向口袋……
肖恩一见气势不对,抢先发难道:“怎么,想杀人灭口么?你尽管试试,看是你那些小动物快,还是我的枪快。”他退了两步,又
道,“如果不欢迎我加入,我退出就是,保证不再干扰你们的事,不用拼个你死我活吧。再见了……”说着,飞身上树,连续几个纵跃,渐渐远去。
索瑞斯朝着肖恩消失的方向大叫道:“替我们队长转告你们队长雷,就说决策者问候他好!”说完,自己脸色一暗,心道:“希望决策者这三个字能镇住他。肖恩,你到底知道多少?”
病房内顿时冷清下来,都走了,只剩下卓木强巴和方新教授,一切又回到两年前。守着空荡荡的病房,回想起半年前在这医院时的热闹,卓木强巴空怅惘,心中说不出的失落感。回想起来,这两年自己都干了些什么呢?就像演了一出黑色幽默剧,过眼云烟,一番追逐,最后竟然是这个结果。
方新教授也看出卓木强巴的迷惘,为了帮助卓木强巴重拾信心,他建议卓木强巴这段时间回公司去看看。
卓木强巴也想休息几天,也该和公司的老伙计联系联系了,谁知道,三通电话一打,卓木强巴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第一个电话是直接挂给童方正的,手机一直没人接听;第二个电话打给总公司办公室,该号已停机;第三个电话打给客户服务中心,那是二十四小时热线,同样被停机!卓木强巴稍微掩饰了一下内心的恐慌,告诉教授自己出去一下,匆匆赶往公司本部。
卓木强巴搭车赶往天狮集团总部,路上不停地查找所熟知的电话,不是停机就是换号,离总部越近,他的心情越加焦虑不安。来到集团门口时,卓木强巴的心顿时凉了半截,那熟悉的大门上,挂的不再是天狮獒犬驯养基地,而是一块写着“华联冷冻肉食加工厂”的牌子。保安紧守着大门不让进,新公司也严格规定不能随便同外人交谈,卓木强巴只得找周边人家打听。“天狮集团?哦,你是说以前那家养獒的公司啊,早垮了,他们公司破产啦!听说还欠了不少外债呢,这是银行查封后重新拍卖的……”
“怎么破产的?这我就不太清楚了,都好长一段时间了……”
“啊,养獒那家公司啊,我知道啊。我看,大概是半年前吧,听说公司老总携款潜逃啦!你不知道啊,当时很多养獒的人都来了,闹得挺凶的,据说那家公司骗了他们不少钱,砸墙的砸墙,抢东西的抢东西……”
卓木强巴只觉得天旋地转,顿时变得失魂落魄。这家公司,不是一朝一夕建立起来的,多少人付出的血汗,多少年艰苦的打拼,那已经不仅仅是他的心血了,他的前半生已经和这家公司融为一体。可是,怎么会一夜之间,突然就破产倒闭呢?
卓木强巴怎么也想不明白。童方正不是商场新手,也不是一个刚愎自用的人,就算面临重大危机,他也有权衡和变通的手段,所以自己才放心地将公司交给他全权打理。自己和方正的友谊,也非一天两天了,童方正是个什么样的人,卓木强巴相信自己还是清楚的。以前那么多次外出猎奇,公司都照常运作,这次,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卓木强巴百思不得其解,只暗暗寻思:“方正啊方正,究竟公司出了什么事?你现在到哪里去了?”
联络了一整天,卓木强巴翻遍了所有的电话簿和手机存号,总算打通了一个曾经的员工的电话。这是名老员工了,参加过早期几次寻獒队,卓木强巴管他叫老汪。
通过老汪,卓木强巴又联系上几名老员工,大致弄清了整个事情的内幕。早在一年半以前,公司因为发生了职工毒种獒和狂犬事件,在业内的声誉大大下降,加上散户不断增加以及其余几家同行的竞争,公司出现债务危机,这时,童方正提出一个回购发展计划,以解决公司的燃眉之急。所谓回购发展,就是指采用连锁方式,将新产的獒仔和半獒发展给下线养殖,同时收取一笔不菲的特种养殖金,公司承诺,当下线养殖户的幼獒长成并产下下一代时,公司以同样高价回购新生幼獒。这样一来,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能募集到大量资金助公司渡过难关,但问题是下一代幼獒出生的话,公司将付出更多倍的资金去补偿那些养殖户,如果公司没有打开新的销售途径,公司就会在瞬间破产!
这种计划的利害卓木强巴当然清楚,这在养殖业内被称作海狸鼠计划或毒药计划,典型的损人不利己。用这个办法来解决暂时的资金难题无异于饮鸩止渴,事实上到最后养殖行当一定会出现失控局面,因为大规模养殖不仅无法保证质量,而且破坏了游戏规则,最后造成次品泛滥,不管是大小养殖户,最终结果都是惨淡收场。童方正不会不知道这个计划的危害性,卓木强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冒这个险。
凑巧的是,当童方正提出这个计划时,正是卓木强巴在美洲丛林生死不知的时候,几个高层原本打算向卓木强巴汇报这一情况,却无论如何联系不上,事后童方正保证能找到合理的销售渠道,加上在毒獒事件发生后,童方正换掉了一批高层,这次因为反对事件,他又换掉了一批高层,基本上保持高层声音一致,而当时也确实缓解了公司资金短缺问题,所以没有引起底层员工的注意。
藏地密码5 第三十八章 人生的宿命
[崩溃]
特训开始前卓木强巴路过公司时,看见公司门牌还在,其实内部已经是一团豆腐渣,而公司倒闭前,那时卓木强巴又正在进行完全与世隔绝的最后特训;公司上下乱作一锅粥时,同样无法联络卓木强巴。最后的结果就是卓木强巴所听到的,藏獒驯养集团在一夜间宣布倒闭,已申请破产,目前负债两千多万;代理法人童方正不见踪影,全国各地还有两千多名员工一分钱遣散费都没拿到,还得自己补交养老金。
那几名老员工在电话里声泪俱下,都说卓总回来就好了,以卓总的声誉,肯定很快又能重整公司。听到那些老员工发自内心的声音,卓木强巴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抚,这些员工为公司工作了一辈子,竟然老无所养!他又该如何去告诉这些员工,目前他自己也是身无分文……,重开养獒公司?拿什么来开?以前的基地里现在连一根獒毛都找不到。
更让卓木强巴心灰意冷的是,事实上还未到半獒成年生产幼崽的时候,童方正却突然调用一笔钱去追一头天价獒。而当时卓木强巴本人也失去联系两个多月,谣言四起,导致了整个生产链条的崩溃,已经销售出去的獒无法从代理经销商那里追回售款,而那些下线养殖户开始追讨养殖金,正可谓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卓木强巴不明白,童方正这样做究竟是为什么,他自己在公司的待遇不可谓不高,这样做他又有什么好处?尤其当卓木强巴听到,童方正调动那批导致了数千万的产业链条断掉的数百万现金,追踪的那条天价獒只是别人精心策划的一个骗局;加上平时任用的领导层基本无能,将几个骨干全部撤走调离;而发送给下线散户的所谓特种獒,大多是普通犬类,长大了才逐渐显现,这种种情况加在一起,最终导致公司瞬间就倒塌瓦解下来。如此做法,除非是铁了心要搞垮公司!卓木强巴真的不明白,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童方正问个明白。
卓木强巴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医院,方新教授刚刚放下手机,耸肩道: “那些专家都很尽责,已经知道我们特训队被解散了,他们不肯给我们继续提供消息,看来我们还是只能靠自己啊。咿?你怎么了?强巴拉?”只见卓木强巴和刚才离开时,判若两人。
卓木强巴稍加掩饰,振作道: “啊,没什么,只是有些累了。”但心中一荡,竟然激烈地咳个不停。卓木强巴咳红了脸,向教授连连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他不准备将刚刚得知的事告诉教授,教授已经太操劳,不能让他再为自己担忧。方新教授道: “医生说这段时间你都不能过度活动,情绪也不能太激动,说话别说那么快!”
卓木强巴稍微平静地点点头,动作很机械。
方新教授道: “唔,是啊,这段时间我们马不停蹄地到处奔波,天天都和死神打交道,几乎都没有休整过,这次可以休息几个月,放松一下疲惫的神经。你看我,现在是不得不休息了。”
卓木强巴道: “导师,我想,咳,离开拉萨一段时间,找几个1日友。”
方新教授点头道: “也好,说不定他们会给你意外的帮助。打算什么时候走?”
卓木强巴道: “我希望尽快,但是你……咳……咳……”
方新教授轻松道: “怕什么,我腿都被绑在这里了,还怕我跑了不成?”
卓木强巴道: “不是的,导师,没有人照顾你啊。”
方新教授道: “我这么大一个人,还需要谁来照顾?你自己去忙你自己的,不用管我。”
卓木强巴犹豫再三,找到护士小姐反复叮嘱,又打电话给唐敏,依然打不通。卓木强巴火了,一拳砸在医院墙壁上,怒道: “这个不懂事的小丫头,到底要关机到什么时候!”他心想: “那天提议的是你,我也是迫不得已的,如果不那样做,现在冻成三具硬邦邦的尸体,又有什么好的?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你又生哪门子气嘛!”最终,卓木强巴找到了拉巴大叔,请他多多照看方新教授。
总算安排下来,卓木强巴对教授道: “那么,我可能明天就走。咳,如果有什么事情,导师一定要和我联络。”方新教授示意他放心。两人又谈了许久,卓木强巴心中焦虑,十句能听进去三句。
第二天,卓木强巴便搭车开始了对童方正的追寻之旅。通过几名老员工透露的信息,卓木强巴西去新疆,南下云南,北上黑龙江,东到上海,几乎跑遍了全国。|奇-_-书^_^网|童方正似乎有意躲着他,每次他打听到童方正一些线索,童方正总能提前从那里离开。卓木强巴犯了犟,这一追就是一个多月,直到在上海,他亲眼看见,以前的天狮驯獒上海总公司,‘更换为了方正养獒集团公司,他似乎才明白一点,这,就是答案。
在奔波这段时间,卓木强巴联络到了不少以前在公司做过的员工和干部,大部分员工都表示愿意重整公司。但是要重建公司谈何容易,首先便是没有资金,其次没有种獒,在公司破产时,种獒都被廉价出售掉了,想来大部分都被方正养獒集团公司买走了。没有这两样基本的东西,想在养獒这块产业圈里做大做强,根本就是无稽之谈。这时,有员工提出建议,说卓总你不是在寻找紫麒麟吗?要是真的能找到紫麒麟,那重建公司就不再是一纸空谈了。以卓总的人际关系和影响力,争取到一两千万风险投资没有问题,然后一两年内就可以将销售渠道扩散出去,重新接管亚洲、美洲、欧洲三大市场,整个公司就盘活了。
这条建议是谁提出的卓木强巴已经忘了,但他无疑记住了,只是暂时放在心里不去想它。他累了,前所未有的疲惫,不仅仅是因为背叛和失败,队伍的解散,教授的断腿,敏敏的远走,吕竞男的离开,公司员工们的辛酸,无疑都是一座座沉重的大山,压得他那一米八几的个头也直不起腰来。
卓木强巴并未立即离开上海,他租住在上海郊外一家普通宾馆内,身上剩下不多的钱全部付了租金,生活全靠自理。每天清早他会拎着一个小竹篮,为了两毛钱的青菜和小贩讨价还价,中午支起小煤炉烧得一脸烟火色。旅店只有公用厕所,茅坑的坑板几乎随时都会断裂开来;澡堂也是公用,每天只提供半小时热水,洗澡漱口打开水洗衣服,全都要在这半小时内完成;房间不足五平方米,一张床占去了二分之一;窗户下面就是菜市,每天不到四点就开始喧闹,晚上又是夜市,吃夜宵的人往往要闹腾到一两点钟。
如果离开上海,或许他的生活会好一些,但他暂时不想走。他也没有将自己这一个多月的实情告诉亲人,只是联系了一些过去生意场上的朋友,他希望自己在哪里跌倒,就靠双手从哪里爬起来。他还希望能靠自己想办法,帮助那些因自己而失去生活来源的老职工。
但生意场上的朋友大多是在商言商,你失去了赖以成就的资本,也就失去了与他们平等谈话的权利。大多数朋友表示,如果卓木强巴自己生活困顿,他们可以给予一定人道主义援助,但是,你想要重新发展这个企业和帮助你手下那批员工,那就得另论。如今这个市场已经不是以前你卓木强巴独断天下的市场了,你凭什么能重新站起来?如果你没有最佳的项目,企业根本无法生存,你拿什么去养活那些靠你救济过来的员工?商场上的朋友们认为,他们暂时看不到卓木强巴的发展前景,所以没有必要进行无回报投资……紫麒麟吗?当他们亲眼看到紫麒麟、摸到紫麒麟的时候再说吧……
卓木强巴想到了家里,虽然家里说有钱也算有钱,似乎随便哪件东西都价值上万元,但且不说那些东西不属于卓木强巴,甚至很多东西都不属于卓木强巴家,那是属于国家的,叫国宝,那种东西,只能放在家里,一旦出现在市场上,就要被判刑。另外他还能想到的亲人就只有三个,一个是教授,一个是敏敏,还有一个是英,这三个人他同样无法开口。难道让导师资助自己?卓木强巴想也不敢想,还要导师怎么样,导师为自己没日没夜地操劳着,为自己断去一条腿,甚至自己离开医院时导师还在嘱咐自己,难道自己就要像一个吸血虫,非榨干导师的全部血肉才肯罢休?敏敏家境不错,可是远水救不了近火,更严重的问题是这两三个月她有意回避自己,自己到现在还没想清楚是什么地方说错了或,是做错了。英呢,这就更不可能了,虽然肯定英会帮助自己,但是……
那些老员工们在电话里悲情的哭声反复回响在卓木强巴耳边,自己:却一时无力改变什么,他变得沉沦而颓废起来。每天两点之后,夜深人静时,卓木强巴往往无法入睡,他开始反省,自己以前的所做所为,或许真的错了。英为什么要带着女儿离开自己?自己的公司,却很放心地交给了别人去管理,正如导师所言,自己太容易相信一个人了,可为什么自己信任的人,都要如此地背叛自己,究竟什么地方出错了?那么应该怎样做,才是正确的呢?他想了很久,也想不出来,只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卓木强巴还没有因此而放弃,目前他想的是如何联系到童方正,一定要和他做一次面谈。自己的公司倒闭了,方正自己开了公司,那些都可以容忍,但是,不应该这样对待那些老员工啊,卓木强巴还抱有一丝幻想,希望童方正能解决那些老员工的部分生活问题。童方正死活不与卓木强巴联系,卓木强巴电话一遍遍地打,终于有一天,接线员告诉卓木强巴,希望他留下地址,到时候会有人找他联络,卓木强巴以为看见了希望,没想到……他又一次遭受到惨痛的打击!
刚交出地址第二天,就有人找上门来。卓木强巴是在楼下走道碰见的,一个小平头矮胖子,先是打量了卓木强巴一眼,似乎在回忆什么,然后就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问道: “请问,是卓木强巴卓先生吗?”
卓木强巴以为是童方正派来的人,客气道: “是的,我是,你是……”
小胖子神秘道: “我听说,卓先生在寻找一座古老的庙宇?”
卓木强巴警惕地看了这个小胖子一眼,关于帕巴拉的事十分隐秘,就连童方正也只知道他在找紫麒麟而已。也就是说,这个胖子和童方正没有关系,看他的样子,似乎是从哪里打听到自己找帕巴拉神庙一事,来探听消息的。卓木强巴直接道:“我认识你吗?”
小胖子讪笑道: “不认识。但是,我听说有关那座庙宇,卓先生掌握了一些…”
卓木强巴直接回绝道: “对不起,我心情不好,现在不想和你说话。你最好在我心情糟糕到极点前,就从我面前消失。”说完就走,给那小胖子一个背影。
小胖子自言自语道: “果然是个很难接近的人啊,失败了还这么坚强。”
如今没有资金,谈什么都是空事,卓木强巴虽然不知道消息是从哪里走漏的,但他对那些抱着贪婪的寻宝热情企图一探神庙究竟的团体或个人,从心底感到厌恶。他回到房间,只想早点联络到童方正,解决那些困难员工的生活问题。电话一遍遍地打,对方始终让他再等等。
一天,两天,三天,三天后,终于又有人找上门来。没想到的是,这次找上门来的又是一个卓木强巴不认识的人,这名衣衫周正的中年男子自称是养獒的,姓金,叫不焕。卓木强巴礼貌地让他进入了房间。来人扶着金丝眼镜细细地打量卓木强巴租住的小屋,又看了看青布衣衫、运动泥鞋、发如乱蒿、胡如扎针的卓木强巴,摇头道: “哎呀呀,曾经腰缠万贯的卓老板就住这种地方?不会是故意在我们面前装穷吧?”
卓木强巴淡然道: “你看我的样子像是在装吗?你既然自称是养獒的,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金不焕道: “好,爽快,卓老板不愧是生意场上的人。我就直说了,我是代表我们上海42户特种獒养殖户来找你的……”
卓木强巴心中一凉,没想到对方竟然能找到这里来。公司申请破产,之后,所有债务都由银行托管分配,真正受损失最大的,无疑就是那些最下线的特种獒养殖户。他们花了天价,买回一些普通幼犬,而公司承诺的购回计划根本就没实施。原来这人,竟然是讨债来了!
虽然说申请破产保护之后,其两千多万债务自动取消,但是从道义上来说,卓木强巴自己无论如何无法接受。他已经得知,特种獒不是一个小数字,对于生活富足一点的家庭都是一个打击,如果生活窘况一点的家庭,他甚至不敢去设想。
金不焕看到卓木强巴这种现状,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开口,他挠挠头道: “既然我已经来了,我就必须把话带到。卓老板,虽然说你现在的生活或许比较困顿,但是,由于你们公司这种……这种欺骗行为,导致了更多的家庭和个人比你现在的生活还要惨十倍不止。就这一点上,你必须给我们这些养殖户一个说法。”
卓木强巴端正地站起来,致歉道: “我明白你们的感受,为此我深表歉意。欺骗了如此信赖我们公司的顾客,我作为公司曾经的最高负责人,咳——有着不可推脱的责任。我也很希望能给那些受到损失的客户一个满意的答复,我会尽我最大努力给他们弥补。说吧,需要我怎么做?”
“这个……”金不焕显然没想到这个以前大公司的老总变得这么好说话,态度竟然这么诚恳端正。他原本是来讨要欠款的,可是看卓木强巴这个样子,似乎一时要他拿出那笔款项也不太可能,他想了想道:“实话告诉你吧,卓老板,我本是代表大家来追讨欠款的,但是,就你目前的现状来看,这个提议似乎不太现实,我也相信你致歉的诚意。这样,要不然你亲自跟我走一趟,向大家说抱歉,我想,我们这批人还是不会不讲情面的,不知卓老板意下如何?”
卓木强巴思索道: “不行,我不能跟你走,我还必须在这里等一个重要的人。我也希望能尽快解决那些员工的现状和你们养殖户的困难,因此这几天我都不会走远。咳咳……”原本已经不怎么咳嗽的卓木强巴,心中一急,又有些咳起来。
金不焕道: “唔,如果卓老板觉得不方便去的话,那么我想想…”给我一个书面的信函总可以吧,我需要一封你的书面致歉信。”
卓木强巴大气道: “可以,我还可以向你们保证,咳,如果我的企业再次建立,我将赔付所有养殖户因我们公司而导致的损失。咳咳……”他提笔写了一封致歉信,并问明款项,直接将欠款写成了欠条,落下了自己的名字。他给自己断绝了后路,他一定要归还这笔欠款,这是他做人的信条!
金不焕拿着致歉信和欠条,不住点头,当着卓木强巴的面将卓木强巴写给自己那张欠条撕掉,义正词严道: “好!我信任你,我也是经商之人,卓老板有这股豪气和自信,相信你一定能东山再起!过去的事情我既往不咎,我只是一个小生意人,如果你重开公司,我一定会全力支持。告辞了。”
直到金不焕走出门很远,卓木强巴才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他是怎么找到自己住的地方的呢?正是这个他一直没想明白的问题,带给了卓木强巴大麻烦,此时的他怎么也想不到,金不焕仅仅是一个开始,而且代表的是那些养殖户中损失较小的一群人。
卓木强巴在小屋里没等到童方正,却等来了一批又一批的特种獒养殖户。天狮驯獒集团公司已经破产,而当初签订的合约里也没有写明特种獒犬的鉴定标准,他们是最无辜的受害者,连一分钱赔偿金也得不到。看着那些衣衫褴褛、提家携口、拖儿带女来到门口的养殖户,卓木强巴沉默了。各种各样的人都有,有破口大骂的,有痛哭流涕的,有在他面前卖儿卖女的,还有要切腕自杀的。卓木强巴默默忍受着,各种唾骂,各种恶毒的诅咒,各种侮辱人格的侵犯举动,看着那些幼童愤恨的眼神,看着那些男女凄惨的目光,看着那些老人们悲愤无助的神情,他莫名地害怕起来,没有了与这种困难对峙的勇气。
很快,周围的人都发现,有一群人在围追堵截一个大个子,那人面颊消瘦,形容枯槁,而且不时咳嗽,就像一个咳得快死的痨病鬼,每天他出门都佝偻着腰,很多的烂番茄、烂柿子、鸡蛋、泥巴,都往他身上砸。连周围的小孩都学着捡石子去砸那人,反正他不会还手——欺负不会还手的人似乎是一种共性。周围居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这些人要去打那大个子,问了些情况后,纷纷摇头道: “造孽啊!”
接下来这段时间,成为卓木强巴这一生中最受煎熬的日子。每天被各种愤怒凄厉的声音包裹着,几乎是二十四小时不间断;门口被涂上各种污秽物和血淋淋的标语;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人追着骂他,打他,哭他,求他……卓木强巴,这个身高一米八七的大个子,竟然被人堵在不足五平方米的小房间里不敢出门!短短几天就瘦了一圈!
[彻底崩溃]
卓木强巴隐忍着责骂,心中还充满了自责,精神上备受煎熬,但他始终没有想到,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直到有一天,一名老员工不远千里赶到旅店小屋,卓木强巴才明白过来。“卓总,你真的在这里?你还待在这里做什么?你快逃吧!有人把你这个地址挂在网上,还特意注明了你的前天狮养獒基地法人身份,加上几家媒体网络的渲染,现在已经传播开了,全国各地的特种獒养殖户都在朝这里赶。那两千多万的债务,只是申请破产时对外宣布的数字,其实当时不知道到底圈了多少钱,我们所有员工的福利待遇在当年都翻了一倍不止。卓总,你想想,那是多少个家庭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换来的?现在这批人算是文明的了,以后赶来那批人,才是被害得最惨、消息最闭塞的。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只认你这个法人;他们已经一无所有,他们不是来向你哭穷讨债的,他们是来找你拼命的!卓总,你根本毫不知情,这不是你的错,这个后果不应该由你来承担啊!"
“逃?”卓木强巴惨淡道,“逃到哪里去?那些人,,是因为信任我们公司才购买我们提供的种獒,如今他们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我要逃?不应该由我来承担责任,那么,总要有人来承担这个责任吧!谁?谁来承担这个责任?”
老员工喃喃道:“你别发火,卓总,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说实话,童总经理这一招确实做得太绝了,当初的合同制定得相当详细,如今公司破产,那些特种獒养殖户根本就告不了任何人,拿着那份合约,不管怎么打官司他们都是输。他们的处境确实很惨,我们可以同情他们,但是,卓总,你这么一味地忍受他们的侮辱,起不到任何作用啊。你如果真的想帮助他们,想帮助我们这些老员工——请重新站起来吧!只要你卓总振臂一呼,我们这些老员工都跟着你于,我们从头再来……卓总,我……我跟了你十年了……找种獒,开拓市场,建设基地,什么苦我们没吃过?那时大伙儿看着你和大家一起劳动,我们干得有多带劲儿!卓总,只要你不倒下,我们总有重新站起来的那一天!卓总,你就说句话吧……”老员工说着说着,终于忍不住泪流。卓木强巴牢牢抱住这名员工的双肩,半晌说不出话来。
那么多双眼睛,那么多种声音,那么多的愿望,在卓木强巴脑海里搅成一团,让他心如刀割,头痛欲裂,这不过短短的一两个月时间,他尝尽了人间冷暖,他无法再忍受下去。他始终不明白,童方正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一定要对自己赶尽杀绝?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童方正吗?在一个大雨滂沱的白夜,他跑去方正养獒集团门口痛骂:“童方正!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我到底哪一点对不起你!你出来啊!你为什么躲着不敢见我!你出来啊!……”无情的冷雨回应着他的呼唤。
随后,他病倒了……
一连串的打击让这个拥有钢铁般身体的男子病倒了。这个穿过雨林,爬过雪山,下过古墓,触过机关,任何严酷的自然环境也打不倒的男人,终于病倒了!他诚心相待、视做兄弟的合作伙伴出卖了他!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个他所了解、相知多年的挚友,怎么会突然间翻脸无情,用的计又毒又狠,直把人往绝路上逼。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让卓木强巴更没想到……
卓木强巴躺在上海一家医院的病房里,独自一人仰望天花板。他想到了许多许多,如果不是以前买的医疗保险,现在的他,连住院费也付不起。
一名年轻的眼镜医生拿着病例来到卓木强巴床前,询问道:“卓先生吗?是这样的,我们待会儿,要给你做一个骨髓涂片,希望你能配合一下。”
“什么涂片?”卓木强巴愣道,“我只是重感冒,现在已经好多了,为什么要涂片?”
年轻医生解释道:“卓先生,是这样的,我们发现你的血液里有些异常,为了确定病因,我们打算给你做一个骨髓涂片。这只是一个很小的手术,我们保证不会给你造成任何损伤。一旦确定了病因,我们将调整一下治疗方案,也是为了你能早日康复。”
抽了骨髓之后,医院里的医生却迟迟不见回复,卓木强巴就纳闷了,准备出院。这时候,一名姓代的主治医师才迟疑地询问他:“卓先生,就你一个人吗?有没有家属来啊?”
卓木强巴眉头一皱,他也知道,医院里的医生询问病人有没有直系家属在场,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他语气一重,道:“没有,我一个人到上海来的,你们有什么事就直接告诉我!别磨磨蹭蹭的,什么情况,我都可以承受!难道是有肿瘤包块吗?还是说,我染上了艾滋啊?”:代医生犹豫了一下,卓木强巴又道:“如果没什么情况,那我就办理出院了。”
代医生这才道:“卓木强巴先生,作为你的主治医生,我有义务告诉你,通过对你骨髓涂片的分析,我们初步判定,你患有全血细胞恶化变异症状。”
卓木强巴足足愣了十几秒,才道:“什么……什么意思?”
代医生道:“换一种说法就是……你患的是……血癌。”
卓木强巴的血液汩汩地夯动起来,一颗心怦怦怦地狂跳起来。血癌!只听这个名字就让人觉得恐怖……代医生低头道:“或许我该用更委婉的表达方式,但不管怎么样,都是这个结果,我认为,还是直接告诉你比较好。而且我们初步判断,这是一种在目前的医学探知范围以外的新型血癌,我们对此……嗯……可以说是第一次接触。”
卓木强巴蒙了,他从来就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和癌这个词联系在一起,还是一种全新的血癌,连这家知名的三甲医院都是第一次接触。他不明白,自己这样的身体,怎么会和癌结下不解之缘。难道这次,真的是在劫难逃?接下来,代医生又说了许多在拉萨医院那些医生们告诉亚拉法师他们的话,大意就是配合医院开展工作,尽全力医治,还可以免治疗费,毕竟是一个全新病例,以前从未有过国内外同类报道。
卓木强巴似懂非懂地听着,他一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半晌才反应过来,喃喃问道:“我这种……这种病症,还有治吗?”
代医生道:“嗯,这个我很难给你打保票,因为出现在你身上的情况,是我们从未见过的。目前处理类似病症,我们主要采取换髓和放化疗,目前白血病的治疗已经较上世纪90年代大有提高,存活率达到百分之五十。当然,某些类型的白血病治愈率还要更高些。”
卓木强巴知道,医院所说的治愈率,那是指治疗后观测的5年存活率。这样都只有50%,而自己所患的,是一种医生们尚未见过的类型,存活率有多少?百分之十?二十?他这样想着,不禁问了出来。代医生摇头道:“我不敢肯定,但是你的病情已经很严重了,能坚持到现在,甚至让我们惊讶于你的身体情况。”
卓木强巴一愣,这不等于说,你已经没得治了,留给我们做实验吧!代医生也自知失言,忙补充道:“但是,哪怕只有百分之一、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希望,你也应该坚持吧。”
卓木强巴挥手道:“医生,你告诉我,如果我不接受治疗,还能活多久?”
代医生怜悯地看着卓木强巴,沉重地道:“如果按你现在这种情况发展下去,能活过一年,就是奇迹。”
“一年,原来,我只剩下一年了吗?”卓木强巴惨无人色地回过身去。代医生急道:“卓木强巴先生,你真的不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吗?如果你肯考虑一下的话,你这是为全人类做贡献啊。”
代医生不说还好一些,卓木强巴真想拉他做垫背的,为全人类做贡献?凭什么要牺牲我一个人,来为全人类做贡献!代医生见卓木强巴执意不肯,叹惋地拍打他后背道:“唉……回家后让老婆做点好吃的,到处走一走,看一看,好好享受生活吧。”
卓木强巴真想骂他两句,“有你这么说话的吗?当的什么狗屁医生?”但最终还是忍了。“好好享受生活……”他默默重复着这句话,心力交瘁,原本想放声大哭,结果凄惨地笑了。
卓木强巴拖着沉重的脚步来到医院大厅,仰望穹顶,那上面贴满瓷砖拼成的耶稣像、圣母天使像,卓木强巴心中悲痛道:“难道,真的是天要亡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在卓木强巴步出医院门口的一瞬间,他突然想起了吕竞男离别时那决然的眼神,她对自己说“要保重身体”,她为什么会说这句话?难道,她早就知道了些什么?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自己最近只住过两次院,一次是在大半年前,那时自己除了给敏敏输血,还做了什么?啊!是那个!对了,自己既然是血癌晚期,怎么身体一点自觉症状都没有?这与现代医学所说的那一套完全不符合。
卓木强巴终于明白了,那个吕竞男一再强调的词“蛊毒”……自己是中了蛊毒。他想起了亚拉法师第一眼看见自己泡在池子里的表情,那绝不是治愈伤好的欣喜,反而有些凝重。自己中的蛊毒根本就没有被清除,而是深入骨髓,一直在蚕食自己的生命!胡杨队长后来提起过,在翻大雪山的时候,吕竞男因为某种原因。不能再耽搁一年时间,估计是某人的身体出现了状况,原来那个人不是别人,就是自己啊!
亚拉法师、吕竞男,他们是知道自己中了蛊毒的人,也知道自己的生命所剩不多了,但他们也束手无策,他们也知道现代医学对此将束手无策,这也是吕竞男为什么那么着急找到帕巴拉神庙的原因,不仅因为自己时日无多,还因为她希望在神庙中找到医治自己的方法!卓木强巴只觉得脚下的大地一直在下沉,原来自己早就时日不多了,原来自己早就时日不多了!
“嘀——”汽车鸣笛将他唤醒,卓木强巴堪堪避开几次车祸,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到那小房间的,似乎那些唾骂和殴打,都引不起他的感觉,污秽和脏物,他也视而不见。这些天他踏遍上海各家医院,得到的答复都是一样:你重症晚期,命不久关,要么留下来,免费治疗,做医学实验,要么回家,乖乖等死。自己还有一年时间,这一年还能做什么?卓木强巴需要交谈,他好想找一个肯倾听自己话语的人诉说,可是在哪里去找这个人呢?他想到了自己的亲人,阿爸阿妈…不能说,方新教授……不能说,敏敏……哼,那个小丫头……英……终于无法忍受的时候,他拿起了手中的电话,只可惜,电话的另一头,始终无人接听。一遍,两遍,三遍……电话的忙音响了几个小时之后,卓木强巴的手已经无力举起电话了。他侧倚在窗下,靠墙坐地,窗外又黑又冷,心中又苦又悲,身边没有一个可以倾诉的人。他顿时觉得,自己像是被遗弃在荒野的孤儿,举目苍凉,群兽环视,还想着帮助那些受苦受穷的人,原来,连自己都顾不了。一夜间,卓木强巴的两鬓,竟然出现了几缕斑白的灰发,他整个人,也仿佛完全变了……
卓木强巴打了个电话,找朋友要了两万块钱。换作以前,他是从来不会向朋友开口要这个数字的钱的,如今,一切都无所谓了。他要好好享受生活。怎样的生活,才算是好好享受呢?卓木强巴不知道,在他的世界里,所谓的生活,就是挑战一个又一个不可战胜的困难,他曾经无数次成功,就算跌倒,也能马上站起来,而且站得更高,看得更远。直到这一次,他才真正体会到失败的滋味,那种彻底的失败感,在天力面前,人力多么渺小。你可以抗争命运,但以一人之力,可以堵住即将爆发的火山吗?不能。你可以挑战极限,超越自己,但以一人之力,可以让地球停止转动吗?不能。你也许可以战胜所有的同类,也许能征服所有的异类,但以一人之力,你能让沧海变桑田,时空扭转,星斗倒移么?不能!不能!不能!
卓木强巴曾坚信÷只要努力,就一定会成功,但是这次,好像努力的方向错了,紫麒麟是一个神话,它只应该存在于神话故事中,是不容凡人去亵渎去触摸的。卓木强巴想起一段古老的格言,大意是天上的神创造这诸世纪,却将诸世纪的本相隐藏起来,让人不可见,如果被人发现了这世界的本质,那这人岂不也成了神?凡有人欲去找寻真相,必遭天谴,必受天刑。如今自己所做的一切,似乎正是想将一个神话,搬到活生生的现实中来,因此现实,必将给自己最无情的回击,天怒人怨,入神共愤,他们无情地剥夺了自己曾拥有的一切,将自己打人再也不能爬起来的人间地狱。
我已失去家庭,又失去了努力的方向,现在还失去了事业和生命,已经真的是一无所有,在所剩不多的生命里,我又将为什么而活着?我存在的意义,又在哪里?
卓木强巴怀揣着那笔钱,逃离了那个天天被咒骂的小屋,开始频频出入于酒吧迪厅,让那狂乱的音乐和刺喉的烈酒,使自己麻木,让自己忘掉一切烦恼,忘掉是生是死,忘掉曾经发生过的一切,只当那是一个梦。那只能是一个梦,如果不是梦,怎么会在一夜之间,自己就什么都没有了呢?可每当头痛欲裂地醒来,那刺眼的阳光在晃动,身边的行人匆匆忙忙,他们也在机械而麻木地移动着,他们为什么总是跟着自己?那一张张不同表情的脸,离自己如此贴近,那个残酷而可怕的梦,又一次真实地再现了。于是,他只能再次寻求麻醉。
每次喝到物是人非、头重脚轻时,卓木强巴满意地看着身边那些在舞林中扭动的肉体,那些人,在毫不熟识的肌肤摩擦间寻找快感,在酒精的兴奋作用下又可以打发一天。哼哼,这就是享受生活,原来这就是享受生活”…·他满意地擂桌而歌,欢畅大笑,往往笑到最后,都笑出了眼泪。
又是一个黄昏,卓木强巴从街头宿醒,是怎么到的这里?被谁扔出来的吗?他哪里还记得那许多。来往的路人也没有谁能认出,这个横卧街头的大个子,曾经在某些杂志封面抛头亮相,曾经在某些集会慷慨陈词。如今,他只是街边的一个醉汉而已。
卓木强巴踉跄着爬起来,往往这时候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先用头往墙角狠狠地撞上两下。痛!好痛!竟然还有痛的感觉,原来自己今天还活着吗?今天,又该去哪里?他茫然地走着,和大多数人一样,听凭自己的双脚将自己带向下一个地方。前面到处都是路,根本不需要选择,脚落在哪个方向,就继续往那个方向,汽车得为自己让道,行人都躲躲闪闪,哈哈,天地之间,还是数我最大。但往往身后,会传来一些议论之声:“那个人是个疯子。”“看那模样,多半是傻的吧!”“找死啊,白痴!”
哈哈,无所谓,疯子也好,傻子也好,谁还在乎?想当年,我这个白痴,让你们多少人羡慕崇拜!哈哈,原来你们就喜欢崇拜这样的疯子白痴。不,他们崇拜的不是我这个疯子白痴,他们崇拜的,是我这个人以外的东西,他们崇拜的,是我那时拥有的东西,而我,什么也不是!原来我什么也不是!真奇怪,我为什么会在街上双足行走,我究竟能算做是什么?
熟悉的味道从门里飘来,卓木强巴就像即将折断的老槐树丫般仰起头,“相约酒吧”四个字映人眼帘,字体周围的霓虹灯已在闪烁.
[相约酒吧]
“相约酒吧”,一看见这四个字,就好像有盆凉水从头浇到脚,卓木强巴看着自己的脚,喃喃问道:“是你,把我带到这里来的吗?”
十几年前,正是在这间小酒吧,第一次约见了英;两年前,也是在这个酒吧,用酒精来告别与英的夫妻生活的终结,那一次也是失意至极,酒后发狂,被一群人打得住了一个月医院。十几年了,周围的建筑全变了,它还闪着那小小的霓虹灯,一点儿都没变。如今,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又走到了这里,这就是宿命吗?原来,人生的宿命,便是绕着一个看不见的中心,一圈一圈地转着,你自以为自己脱离了那个圆圈,其实,你还是在绕着你的命运之轮转动。
卓木强巴拖着灌铅的腿,一步一步踏向他的宿命之门。一个酒保凶神恶煞地冲他走来,却对一张红色的纸笑容满面地鞠躬点头。“先生,这边请”。一个满脸虬髯的大块头,偏偏要装出一副娘娘腔。卓木强巴看着那张红色的魔法纸,心想:“原来,它就是那个看不见的中心,可是,我怎么现在能看见它呢?”
穿过昏暗狭窄的长廊,便来到一个可容两三百人共舞的大舞池。劲爆的舞曲震耳欲聋,迷乱的灯光闪耀纷繁,舞池最里端,搭着小小舞台,几名衣衫少得可怜的瘦身女子正在舞台上领跳劲舞,身后的摇滚乐队将打击乐器敲得震天响。舞池周围一圈用围栏围着,那是安放桌椅的休息区,分为上下两层,各式的酒精饮料正在被快速消耗。卓木强巴来到吧台前,选了曾经熟悉的角落坐下,又开始他的享受生活。
不记得喝了多少杯,不记得自己曾经是谁,卓木强巴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忘记时间,忘记对错,这应该就是那位医生口中所说的享受生活了吧。
“咿?快来看,老大,好像又是那个人,还记得他吗?那是我打人打得最爽的一次。”
“怎么会不记得呢?两年前那个醉鬼,我他妈的印象深刻。哎呀,这次他受的打击好像比那次还要大,啧啧啧,真是的,一看见他我的手就发痒。”
步人酒吧的有二十余人,他们的性质类似于黑社会势力团伙,这一带的夜酒吧都归属他们保护,有谁想生事就得问问他们,但是,如果他们想找谁麻烦,那……那个人就倒霉了。
为首的一人叫羊滇,黑色脸膛,火焰眉,狮鼻鳄唇,一口龅黄牙,身高一米八五,体重一百零八公斤,曾在广州打地下黑拳,后来犯了点事四处流窜,风声过去后才来的上海,从此收敛了许多。两年前那次,他一看卓木强巴就不爽,他最不能忍受给自己压力的家伙。在卓木强巴失意之时他出面挑衅,两人一言不合就打得昏天黑地,最后以卓木强巴被抬去医院收场。那次羊滇听说那个人没被打死,心中自然松了口气,只是没想到,一晃两年过去,那人居然还敢再来,他心道:“有意思,实在是有意思。”
羊滇带着一千手下来到吧台后面,拍打卓木强巴的头道:“嘿,哥们儿,还记得我吗?”
卓木强巴半睁开眼,看了看羊滇,笑着举起酒杯道:“来……干杯……”说完,又将酒杯重重搁在吧台上,大量酒水洒了出来,头也沉了下去。
羊滇耸肩一笑,揪着卓木强巴的头发将他头拎起来,嘲讽道:“哼,不认识啦?我可是还记得你哦,嗯……”他朝着卓木强巴那蒙咙的眼点点头,狠狠地一记耳光扇了过去。
卓木强巴头正处于一种失重状态,连自己都不认识呢,他迷茫地看着那张丑陋的脸,好像认识,是谁呢?
羊滇点头道:“认出我了?怎么,这次不敢还手了?看着我,躲什么躲!瞧瞧你那个熊样,真让人觉得恶心。”说着,又有些怜悯道,“你为什么还敢到这里来,就不怕被我们打死吗?还是说……你不把我羊老五放在眼里!啐——”他将一口痰吐在卓木强巴的酒杯里,拎过卓木强巴的头道,“喝了它,喝了它我就放你走。”周围的人都笑看着,平日里他们便时常滋事生斗,喜欢这种欺负傻子的乐子。
卓木强巴好像听懂了羊滇的话,举起了酒杯,敲一敲桌面,说道:“干杯!”接着一昂头,好像要喝酒了。羊滇满意地看着,他喜欢看别人屈服,特别是那些看起来比他更高大的人向他屈服。不料,卓木强巴突然手一扬,一杯带痰的酒全泼在了羊滇脸上,自己跟着哈哈大笑起来,空酒杯不停敲着吧台。
羊滇气得脸色发青,用衣袖擦去脸上的酒渍,恶狠狠道:“你找死!”一只力量可以达到二百八十公斤重的铁拳奔着卓木强巴鼻梁正中就去了。
或许是羊滇的姿势摆得太正,或许是与卓木强巴间距太近,又或许是出手太慢,总之,卓木强巴几乎是无意识地,出于一种本能,轻巧地避开了羊滇的直拳,跟着反身横向一肘,将羊滇的头重重地砸在吧台上,又像一颗乒乓球般反弹了起来,唾沫直甩,不辨东西。
羊滇回过神来,退了一步,有些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个醉汉。太快了,出手太快了,和两年前完全是两个人,他心中在迟疑:“这个家伙,究竟是真的醉了,还是在装醉?是来报两年前的仇吗?”跟在羊滇身边的一个小混混一看老大吃了亏,这还了得,顺手操起一只啤酒瓶,给卓木强巴当头开花。这重重一击,让卓木强巴清醒了些,刚才是什么感觉?是痛吗?啊,难道已经天亮了?怎么我还在酒吧里?这次没被人扔出去啊?嗯?手里还端着杯子?看来是喝多了,怎么连酒量也越来越不行了?“酒!”卓木强巴又叫了起来,对身边环绕的众人不闻不问。羊滇又吃了一惊,这家伙脑袋是铁打的啊?这样一瓶子砸下去还能没事。卓木强巴还冲着羊滇拿杯子敲吧台:“酒,酒啊!”羊滇一看这情形,似乎不是装的,刚才那一击,肯定是巧合。他妈的,老子真是背运,居然被他无意中打了一肘!他重新冲过去,把卓木强巴拎起来,恶狠狠道:“**的算老几,敢在我的场子上撒酒疯!”
这次卓木强巴认出来了,他眼睛一亮,反手拎住了羊滇的衣领,似乎半带欢喜道:“我……我认得你……你是上次打我那个……你的拳很重,来,打我,我让你打,打死我好了。”羊滇反而愣了愣,这要求倒是挺合心意的,这家伙到底是一味求死来了?接着又听卓木强巴威胁道:“你不打死我,我就打死你!”羊滇此时还没有意识到这句话对他是多大的威胁,心道:“这个疯子。”同时口中加重语气道:“这是你自找的——啊!”又是全力一拳击出,接着,他左手捏着右腕大叫起来。只见卓木强巴。不知什么时候拎了一张铢凳子横在胸前,羊滇那一拳,完全地打在铁凳的钢管上,差点没把他手骨折断。
卓木强巴醉眼迷离道:“别……别打身上,那样没…没感觉……打,这儿……”他指着自己头道,“要打这儿。”
羊滇兀自捏着手腕跺脚直跳,骂道:“你妈妈的奶羔子,给我打,往死里打!”二二十名青头一拥而上,顿时将卓木强巴围了起来。
羊滇的手痛终于稍稍好一点了,他想看看那个被围着的人究竟死了没有,拨开身边的几名愣头青道:“滚开,我要亲自收拾他!”话音刚落,前面几名混混就像被炸弹掀翻一样倒飞了出来,那人堆空出一个缺口,卓木强巴站在人圈中,两眼通红,浑身散发着酒气,看样子站都站不稳。可是,躺在他脚边,捂着身体不同部位哀号的那十几个人是怎么回事?真是见鬼了!
剩余不多的几名小青年,敬若天神地看着中间这个醉汉,一个个捏着小拳头手直发抖,卓木强巴向前一挪步,他们赶紧让出一条道来。卓木强巴一步一踉跄地朝羊滇走来,那晃悠悠的步姿犹如风中之烛,可身上散发的那股腾腾杀气,让羊滇不由紧张起来,心中反复思量着:“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羊滇不敢怠慢,抢先左手一拳击去,这记刺拳却是虚晃,跟着的右勾拳才是劲力十足。在拳台上,他这记后右手勾拳不知放倒了多少对手,可这次却落空了,也不知怎么的,那大个子迈着醉步,左一摇右一晃,自己那两拳就没击在实处。想回拳重击,他只觉得腹部一痛——卓木强巴的拳头已经结结实实地嵌入羊滇的腹部,这一拳,才让羊滇知道什么叫铁拳,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打得快从嘴里喷出来。
“我说让你来打我的!那是看得起你!”又一拳,痛的感觉从羊滇左脸颊传来,带着骨头碎裂和牙齿崩落的声音,痛觉就像水中波纹,从左脸颊传导至左半身,羊滇头晕脑涨,两眼发黑,一时脸颊共唾沫一色,鲜血与惊呼齐飞……
“你叫些什么人来打我——”这一次,痛觉中枢换至右脸颊,眼前一团金星,舌头歪向一边,大脑和身体似乎断开了联系,羊滇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转向何方……“难道我真的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骂我?”鼻梁正中好似撞开了一朵鲜花,将金色星星也撞得不知去向,那种感觉,热乎乎,火辣辣…
“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打我吗?”身体已腾飞在空中,只能用意识去亲吻大地,四肢百骸,几乎同时感觉到无法忍受的剧烈疼痛,同时羊滇心灵深处升起一个意识,再这样下去,自己真的完了。
“难道我天生命贱!”巨大的冲撞力从腰脊传来,断了,铁定断了,看来自己的下半身得和下半生说再见了……
卓木强巴说完这几句话,将那口吐白沫、四肢抽搐的羊滇夹在腋下,抓住他头发,让他看着自己,愤怒道:“你说——我有没有对不起你!”
或许是出于生命最终的本能,羊滇突然清醒过来,带着哭腔道:“没有!”
卓木强巴又问道:“你说!我对你好不好?”
羊滇迟疑道:“还……还不错。”
卓木强巴手上稍一用力,羊滇立刻杀猪般嚎了起来,连连点头:“好,好……”
卓木强巴情绪激动,大声道:“那我问你,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要折磨我!”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答错就有性命之忧。羊滇一时呆住了,只是自己的小命在人家手里,朝不保夕,该怎么回答?还是继续口吐唾沫,四肢乱抖算了。
卓木强巴又将这个人的头转过来,让他看着自己,恶声道:“你说!你,知,道,错,了,吗!”
羊滇面容悲痛,两行浊泪挤出眼窝,哀声道:“哥哥,我错了……”卓木强巴好像一个临终之人在合眼前听到自己最想听到的话一般,悲从中来,将羊滇小心地放在地上,眼睛似乎清澈一些了,同样悲痛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你错了,那我叫你来打我,你为什么不出手?难道你忘了我说过,你不打死我,我就打死你吗?”
一听这话,羊滇更是伤心得不行:“哥哥,我也想啊,但我真的打不死你啊!再打下去,我和我那一班兄弟,恐怕比你还先死啊!
呜……”
他哭了,真的知道自己错了吗?卓木强巴摇晃着站了起来,看着躺在地上的羊滇,背着双手道:“来吧,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这次我不会还手了,哪怕被你打死也不会还手了。”说着,他甚至闭上了眼睛。
机会!羊滇一看机会难得,赶紧手足并用,连滚带爬,朝门口钻去。见离卓木强巴远了,他才站起身来,一瘸一拐地,带着几个还爬得动的兄弟快速逃命,同时害怕卓木强巴追来,还不忘安慰他两句:“哥哥,今天我是打不死你了,改天,改天我叫够兄弟,拿好工具再来……哎呀!”又是一跤跌倒在地,赶紧快爬几步……
“妈的,那家伙怎么回事?和两年前完全不一样嘛!真他妈邪门儿!”左边一个捂着胳膊的人道。羊滇重重地哼了一声。
右边一个蒙着鼻子的人道:“我们真是背运,那家伙这两年多究竟去了什么地方?难道是少林寺?”羊滇重重地哼哼了两声。
身后一个捧着心窝,弯着虾腰的人道:“老大,难道我们就这样……就这样算了?”
右边一个眼睛像熊猫,脸庞如画彩的人道:“还能怎么样?我们二十几个兄弟,都被人家丢翻了……”
“谁说就这么算了!”羊滇咆哮道,“谁敢再他妈说算了,我就割了他妈的去喂狗!走!把所有兄弟都给我叫来!把所有家伙都带上!这次还打不死他,我就不姓滇!”
后面一人暗中猜疑:“好像,老大本来就不姓滇啊?”
这行人急匆匆要去找帮手,谁也没留意,在街灯后有两个背着大大行囊的人正注视着他们。这么深的夜,会是谁呢?
只听左边稍矮一点的人道:“有没有搞错,二十几个人打不过一个人,这二十几个人也太差劲了。”
右边高一些的人道:“你说,他们说的那个人,会不会就是强巴少爷?”
矮一点的人道:“嗯?不知道啊,不过,好像根据教授提供的地址,相约酒吧应该就在这附近。哎,只是周围的建筑物变化太大了,教授又是好几年前来的,以我这样的侦察手段,现在都摸不准门路,我们顺着那几个人来的方向找一找吧。”
高一些的人道:“喂,我说,如果强巴少爷真的喝醉了,就我们两个人,恐怕制不服他啊,还是先联系教官他们吧。”
矮一些的人点头道:“对呀,教官他们走的南边,如果找到了的话应该给我们打电话了。嗯,我们找到那地方就给教官打电话吧。”
醉了,真的醉了吗?真的醉了,还知道自己醉了吗?卓木强巴空对吧台,里面的人在打斗开始时就逃得干干净净,如今更是空无一人。一个酒保原打算回来收拾残局,一看这个煞神还坐在那里,吓得屁滚尿流地跑开了。卓木强巴肆意地挑选着吧台上的酒,不管黄的白的红的,他一瓶接一瓶地喝。这些饮料下肚的感觉真是好啊,喉头像有炭在燃烧,胸口像有火在燎烤,脑袋似乎与身体分家了,是飘忽在半空中的,每走一步,如踏云端。
每喝一口,就砸掉一瓶,卓木强巴在空无一人的酒吧舞厅里肆意破坏,踢断栏杆,掀翻桌子,他只觉得体内有股冲动。想要冲开束缚的冲动,刚才那场打斗就像一根导火索,将体内蕴藏的力量都引了出来,顿时感觉到周围有股无形的力量压抑着自己,他要把它掀开,统统掀开!踢累了,砸累了,又坐回吧台,大口大口地喝着烈酒……喝完又砸,砸完再喝……
酒杯中,‘酒水的波纹一圈圈荡漾开来,在卓木强巴眼里,出现了一个个熟悉的面孔,是英啊?不,是女儿,她笑得多开心啊,一定很幸福,怎么……怎么会变矮了?多吉?多吉为什么还不回村子去,为什么长胡子了!啊,原来是冈日,你和冈拉还好吗?冈拉旁边的人好凶,胡杨队长,怎么会突然看到胡杨队长?他在责骂我吗?张立、巴桑、岳阳,怎么是他们?他们在找我归队吗?哈哈,不对,特训队已经解散了!我们这支队伍本来就不长久的。一想到特训队,酒杯里立刻又出现了吕竞男和亚拉法师的相貌,吕竞男在笑,亚拉法师很慈祥。别了,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你们……酒杯荡开一圈波纹,这次清晰地印出唐敏的脸庞,那张瓷娃娃的脸,笑靥如花。敏敏吗?敏敏,你究竟到哪里去了?以前是你不想和我联系,如今,我却不敢和你联系了,算了吧,断了吧,散了吧……就这样最好了,你应该忘记我……对不起,说好带你一起去看紫麒麟的,我做不到了。波光一转,那威风凛凛呼啸山林的,不是紫麒麟又是什么?紫麒麟,啊,是紫麒麟,你别走,等等我……等等我……在卓木强巴的意识下,自己离紫麒麟是越来越近了,可是那紫麒麟,却越看越不像了,怎么是灰色的皮毛,你的嘴怎么变尖了?那种沧桑、那种睿智的目光,啊,是老狼王啊,我记得你离开了狼群,独自登上孤峰,在月圆之夜,将头朝向部落的方向,那才是你最终的归属,真羡慕你啊,不需要去考虑,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归属,而我,我的归属在哪里呢?你要去哪里?等等,旁边那人是谁?那个穿白衣的小姑娘是谁?老狼王,你要跟她走吗?
[浴血涅磐]
那白衣女孩转过身来,那清秀的面庞,那纯真的微笑,那双明亮动人的大眼睛,呵,是妹妹啊,妹妹翕动着嘴唇,好像在说:“哥哥,要好好活着,要努力活下去啊。”突然,妹妹身边出现了几个模糊的身影,他们是那么的魁梧,他们要带走妹妹,卓木强巴不可遏制地暴喝道:“把妹妹还给我!”
额角一痛,却是猛地撞上了酒杯边缘,酒影里老狼王、妹妹,和那些神秘的人都消失不见了,唯有一杯酒水。“哥哥,好好地活
着啊……”妹妹的声音尚且如此清晰,仿佛就在耳边。妹妹,哥哥好苦,你可知道?傻妹妹啊!卓木强巴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进杯中,砸碎了一镜幽梦。真的该好好活下去吗?妹妹,你告诉我,哥哥听你的,都听你的,再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卓木强巴颓然回坐,半生浮云,一杯清酒,酸甜苦辣,皆在杯中。人生就如这酒水一般,年轻时是青壮的高粱,渴望拥抱那碧蓝的参天;长得愈发高挺,步人社会中,便如进了蒸酒作坊,五谷杂粮,各种细菌,搅和在一起,反复地翻炒,所谓命运,便是一次次在那跌宕起伏中挣扎着欲要跳出来;老了老了,也就知道了随波逐流,命运是不可抗争的,所有的色彩,最终都变得透明五色了,那浓郁的清香却已内敛,放得越久,便越甘醇,但就外观而言,却同清水无异。
卓木强巴举杯待饮尽,却在杯中又看到了巴巴—兔的身影,自己竟然还没有忘记她,她的命运,是否也同自己一样多舛?耳边仿佛有人轻轻细语:“看不见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看不见的敌人,是啊,呵呵,现在自己正是被看不见的敌人折磨得奄奄一息。为什么,每次自己想起这句话,都有强烈而恐惧的预感,却偏偏摸不着到底是哪里可怕了,看不见的敌人,看不见……那些绑走妹妹的模糊而高大的身影再次占据卓木强巴的视野……
“砰!”二声枪响划破了午夜的宁静,卓木强巴低头而看,鲜红的血液染红了衣衫,中,中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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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滇得意地吹了吹枪管的硝烟,旁边那脸上画彩绘的人问道:“老大,为什么不一枪打死他?”羊滇歪了歪头,掰着手指头道:“一枪打死他,太便宜他了。如今废去他一只手臂,这样还搞不死他,那我还混什么混!”转头对卓木强巴道,“兄弟,我又回来了。你不是想死吗?满足你的要求。弟兄们,拿起家伙上啊!”
殊不知,在卓木强巴眼里,全是那一个个身影模糊、不知道来历而莫名强大的敌人,他们抢走了妹妹!找他们拼命……
一时间场面混乱起来,不断有惨叫响起,不时有人被高高抛起,飞向远处。一个人拿着锋利的玻璃瓶扎向卓木强巴背后,却被那厚实的背肌牢牢卡住,捅不进去,卓木强巴反手一抡,那人只见一个簸箕大的铁锤掴上自己的脸,如陀螺般旋转倒地;又一人高举钢管砸向卓木强巴被枪击中的肩伤处,卓木强巴右肩一挺,将钢管反弹出去,跟着就是一脚,那人捂着小腹像虾米一样倒下;“嗤”的一刀,卓木强巴虽然退开,还是留下一道从他左肩拉至右腰的血口子,他手臂一长,捏住那持刀者的咽喉,把他提到跟前,用头朝那人额际一撞,那可怜的小混混感觉犹如火星撞地球,耳朵里雷声大作,眼睛里火山喷发;:“哐啷啷”一条铁链绕上卓木强巴的伤臂,卓木强巴换手拉过,用力一挥,将那人当流星锤甩了出去,砸开周围一片人海……
卓木强巴眼里,前后左右都是敌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敌人?他们太多了,怎么打也打不完。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抢走我唯一的妹妹!把我妹妹还给我!
所有的人都在战栗,所有的人。虽然他们人数众多,敌人只有一个,可那人披头散发,咬牙切齿,有如雄狮猛兽,任何武器靠近他,都会成为他的武器,任何人距他一米以内,就将有痛不欲生的感觉。那些本是穷凶极恶的混混,此刻每个人都感到震惊、恐惧,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疯狂的人,那一身肌肉就好似钢浇铁铸,那动作敏捷得就好像一个魅影,那力量好似无穷无尽,怎么打都打不倒,而一旦被他打中一拳,基本上就失去活动的能力了。
那个男人,明明浑身多处被砍,皮开肉绽,全身上下都在淌血,却兀自屹立不倒,好似一尊魔神。他们打过无数场架,殴了无数个人,从来没有哪一次由这么多人同时围殴一个人,也从来没有哪一次打得这般惊心动魄。打到后来,几乎变得只能格挡,而无法或是不敢进攻,仿佛他们才是挨打的,而那一个人———个手臂受伤的醉汉,要将他们这百来号人赶尽杀绝。
羊滇第四次从人流中被打得倒飞出来,终于不可遏制地害怕了,他们所面对的哪里还是一个人,那浑身带血、如癫似狂的家伙,简直就是从地狱闯出来的魔鬼!他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据以前的小弟调查,那人只是一名普通商人,顶多就是块头大些,第一次也不过和自己打成平手。这段时间那家伙到底在做什么?怎么仅两年多不见,就变成了一台打不倒的格斗机器!看着血肉模糊的卓木强巴,羊滇不明白,究竟是一种什么力量能让那人支撑下去。此时的卓木强巴,浑然不觉周身浴血,只藐视那一个个模糊的身影,心中在呐喊:“妹妹!你看到了吗!哥哥、哥哥把他们都打败了!他们退散了,他们害怕了!我没有倒下!我没有倒下!我一定……一定能把你救回来!”
“枪!枪呢!把枪给我!”羊滇大喊道,他一把夺过小弟手中的枪,握着枪的手却抖来抖去,怎么也瞄不准人群里的卓木强巴。他朝天鸣枪,同时向那些早想退开的人大喊:“都给我闪开!”
人潮迅速退散,只留下中心的卓木强巴,他脚下一片哀号翻滚,他身上伤痕密布,血浴衣衫,却兀自屹立不倒,尤其是那双眼睛,好似划破夜空的霹雳闪电,直叫羊滇心颤。这还是一个人吗?这他妈的是一个什么东西?羊滇艰难地咽下唾沫,将枪往下举,不想,手腕突然被人握住了,不能移动。
羊滇气急败坏地扭头,看看哪个那么大胆子敢阻止他,只见一个表情刚毅的小伙子,正背着一个大背包喘息不已,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不够,可他那一只手,却像一把钢钳,自己挣了几次,都难以撼动分毫。只听那小伙子吃力道:“总算……赶上了。”羊滇何时吃过这种瘪,大吼一声,抽手回枪,准备给这家伙当头一枪。不料,那小伙子的手在枪身上那么一抹,自己就怎么也扣不动扳机,那小伙子兀自喘息道:“枪……不是这样玩的。”
羊滇抽枪,抽了两次未抽动,一拉手臂,跟着一记杖腿,用膝盖向那小伙子腹部顶去,不曾想,那小伙子单手竟然按住了自己的膝盖。身后三个小弟见老大受制,前来帮忙,那小伙子看也不看,一记鞭腿,将三人逼开。羊滇心中不知道说了多少个邪门儿,看来今天真是撞鬼撞到家了,这些厉害的家伙,是从哪里钻出来的?他撒手放枪,同时旋身侧踢,那小伙子轻轻避开,还伸手将他的侧踢腿拍向一边。羊滇腿一荡,将枪踢开,赶紧退出两步,向他的兄弟招呼道:“看什么看!给我上啊!”
又是一团混战,只是这次,对手由一个人变成了两个,很快,又由两个变成了三个……
前面三人拖着那小伙子,后面一人手举酒瓶准备偷袭,突然酒瓶被人拿住,他扭头一看,不知何时又多了一个满脸胡子的凶貌大汉,握着啤酒瓶身道:“想搞偷袭啊,这活儿不好使。”说着,手上加劲,竟然把啤酒瓶空手捏碎了。那搞偷袭的人被溅了一脸玻璃碴子,捂着脸大叫起来。
两人手持砍刀,准备从卓木强巴背后捅他,突然手腕一紧,再一看,那两把刀不知怎么没了,突然一张洋溢着青春的笑脸出现在两人之中。两人还没反应过来,那人双手交叉一挥,两柄刀的刀背砍在两人后颈,顿时又倒下两人。
这人拿着两个酒瓶,正蹑手蹑脚准备靠近,前面突然出现一个光头,竟然是一个老和尚挡路。这人当头砸落一个酒瓶,叱道:“滚开尸那光头和尚手持佛印,好似没事一般看着这人。这人急了,另一个酒瓶也砸了下去,咿?这个光头好像还是没事,突然一个手掌印在自己胸口,这人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好像无数的气流在体内乱窜,再看前方才发现,原来自己飞出去了!
场中人多为患,外面的人打不进去,里面的人退不出来。忽然间,只见一个身姿矫健的女性,从人群外延着墙面起身,顺着墙壁越走越高,在无数人的注目下蹬踏十余步,屈身一弹,跃人了人群之中,落地时身体一旋,双拳一拦一挥,顿时倒下一片。飞檐走壁啊!那些小混混都看呆了眼,只有一个念头在心中:“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
有精明的人见势不妙,准备悄悄撤退,刚到门口,只见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站在那里。正准备对这美人儿挤出一个笑容,突然眼前一黑,倒地时还在思考:“我好像被什么打中了?我真的被什么打倒了吗?”
而更多溃逃的人,则被另一个男人堵在门口。他个子并不高大,罗圈腿,板寸头,冷傲如霜,目光如狼,出手极狠,碰上他很难不断手断脚的。
倒地的人越来越多,而那几个背着大背包的却越打越轻松,那两个年轻一点的小伙子,甚至嚼起了口香糖,另一个大胡子还抽闲点了根烟,羊滇审时度势,情知不妙,这样打下去,自己的人全都被人家当肉沙袋练习。他大叫道:“停手,都给我停手!”
剩下为数不多的街头霸王相互搀扶着远远退到羊滇背后,一双双眼睛痛苦又无辜地看着场中那几个背包客。除了卓木强巴兀自和几个死命缠着他的小混混纠缠不清以外,那几个背包的人也不追击,双手Сhā在兜里,似笑非笑地看着这群地方势力团伙,看得这伙人相当紧张。当他们发现门口还有背背包的,人群又是一阵骚动,他们被包围了!百来个人,被七个人包围了!每个人都在想:“我们会被杀了吗?还有机会逃掉吗?”
七个背着大背包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性,就是那双眼睛。那眼睛直和场中那个醉汉一样,不,比那醉汉更可怕!那是怎样的眼神啊,那是一种藐视死神的目光,从他们的眼中只能看见自己那张绝望的脸。
羊滇近乎绝望地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那个较高的小伙子来到他身边,毫无惧色地看着高自己一头的羊滇,嚼着口香糖道:“中国第一零一师,海陆空三栖作战特种部队第一支队,编号107657。”他回望卓木强巴道,“那是我们队长!”
羊滇呆住了,刚才自己没听错吧?“特,特……特种部队!”那小伙子弹着羊滇脸蛋道:“兄弟,还想找麻烦吗?好好掂量掂量吧。”
羊滇这才彻底蔫了。若是别的涉黑势力,自己还可以找回场子,可是,人家报出特种部队这个名头,哪怕他势力再强大十倍,再借他十个胆,他也不敢找军队单挑啊。那些人的身手他也见识过了,至少吹出去不觉得丢脸,至于特种部队里怎么会有僧人,他已经考虑不到那么多了。
硝烟散尽一片狼藉,还能爬得动滚得转的,都跟着羊滇撤离了。一夜恶斗,卓木强巴的酒也渐渐醒了,虽然他眼前还是一个一个模糊的人影,但意识开始清醒过来,浑身上下多处伤口,也开始感应到疼痛了。同时,这场恶斗,将他这段时间所遭受的所有屈辱、愤懑,统统发泄了出来,心中郁积的悲观失望也稍有舒缓。他颓然倒地,只想躺下休息,太累了,这样的生活,真的好累。为什么,当我在接受那折磨似的训练时,经历那让神经紧绷的生死历程时,尚且不感到累,而当我享受生活时,却这样累呢?
卓木强巴已经反应过来,刚才与自己打斗的,并不是幻觉中可怕的敌人,那都是这一带的流氓。他们都走了吗?怎么还有几个站在这里?蓦然,其中一个朝卓木强巴猛扑了过来。卓木强巴一惊,原本准备招架,却发现身体脱力似的,手臂也举不起来,就看着那个身影,扑人了自己怀中。模糊的目光中有如惊鸿一瞥,啊!妹妹啊!卓木强巴心中一颤,力量涌了出来,紧紧地抱住了怀里那娇小的身影。只听妹妹哭泣道:“我再也不任性了……呜呜……我……呜……我再也不离开你了……”
不,这不是妹妹的声音,这个声音是——敏敏?卓木强巴不可思议地捧起那张脸,模糊中只见那如妹妹的目光,她需要人疼爱,需要人怜惜。卓木强巴猛地甩了甩头,自己不是在做梦吧?他用力揉了揉眼,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起来,于是,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再次出现在他眼前!张立、岳阳、巴桑、胡杨队长,亚拉法师,吕竞男,还有自己怀里的敏敏…….
卓木强巴挣扎着站了起来,在心中问自己:“这是在做梦吗?还是我的酒未醒?”可是意识又在提醒着他,这不是在做梦,那一张张鲜活的面孔就在自己眼前,还有怀里那柔软的身体,那熟悉的体香,这不是在做梦。
在目光交汇的静默中,张立说出了让卓木强巴一生悸动的那句话:“强巴少爷,该归队了,我们在等你!”
泪花在眼眶中滚动,那一双双清澈的眼睛,投来鼓励的目光,那是一种激励的眼神。若说在这世上,还有什么能让卓木强巴回想起人间的温情,无疑便是这种生死与共的友谊。他们曾相互提携着,一次次从死神手中爬出来,每个人都清楚并坚守着这样的信念。不管前面有多大的危险,不管还将遭遇什么样的挫折,他们依然会一次次相互提携着,从死神手中再爬出去。大家,都没有放弃……
卓木强巴借助敏敏的支撑,颤巍着向昔日的队友迈出了脚步,动容道:“你们……你们不是都回去了吗?”
岳阳露出那充满阳光的笑容,微笑道:“强巴少爷,特训队解散已经四个多月了,这么长的时间,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不是么?呵呵。”
卓木强巴心中一荡,一个踉跄,这时,搀扶着卓木强巴的唐敏拿起自己的手道:“呀,血。”
岳阳等人赶紧搀扶过来,岳阳解开卓木强巴衣衫,看了看肩部枪伤,道:“没关系,小伤口,去医院处理一下就可以了。不过话说回来,强巴少爷,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张立对着岳阳就是一后脑勺子,道:“你说话还是这么直接,不要老学胡杨队长嘛。”
胡杨队长一瞪眼,道:“小伙子,这可是我的优点,你别把它当做缺点来说!”
吕竞男道:“别吵了,先带他去医院吧。”
在众人的簇拥下,卓木强巴被架抬出酒吧长廊。门口微微发亮,卓木强巴这才发现,天边,已出现了第一抹曙光,沉醉多日后,他再一次在天明时分醒了过来。
[从头再来]
一路上,卓木强巴百感交集,同时也充满了疑惑,他实在想不明白,大家为什么又都回来了。当他问出来的时候,张立做了个无所谓的姿势道:“我退役啦。”接着笑道,“其实,强巴少爷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我只有半年就该退役了。我是超期服役,可惜没有多要到一分津贴,哈哈!”
“那岳阳也是吗?”
“哎,别提那小子了,如果不是他手续老是办不好,我们提早两个月就回来了。”
岳阳道:“当然啦,我们部队可不打算放人的,怎么说也是部队里的精英。谁像你,报告一写,上面马上批准了,生怕卖不掉似的。”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看看!我是早到退役年龄了,他们敢不放!”
卓木强巴将目光转向吕竞男,吕竞男微微一笑,道:“我很简单,这是一个自由民主的国家,你有选择职业的自由,如果我想走,也没有谁可以留住我。”
卓木强巴又望了望胡杨队长,胡杨队长忙道:“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没有那么伟大。我的工种,也不是那种自由职业,我是和国家签了工作协议的。之所以到这里来,是因为最近几个考察计划都还在制定当中,我闲得发慌,经不起老方的软磨硬泡,算是卖他一个人情好了。”
到了医院,经检查,子弹非常幸运地从肩胛骨和锁骨之间穿过,没有伤到大动脉和筋腱。其余的皮肉伤有些已经凝固结痂了,有些还皮开肉绽的,医生破开伤口,做了止血清创处理,卓木强巴被安排住院观察一周。由于伤口太多,纱布将卓木强巴缠得像个木乃伊,躺在病床上,卓木强巴只能睁着两只眼打量队友们。唐敏见到卓木强巴一身绷带,不由潸然泪下,胡杨队长半开玩笑道:“这点伤算什么,大家都是老病号,医院就是我们最常光顾的地方。”
通过张立和岳阳你一言我一语的解释,卓木强巴才渐渐了解,原来,张立和岳阳早就被方新教授所感染,表示愿意继续帮助他们寻找紫麒麟,他们商量着,回去之后就退役手续办了,处理完各人私事在医院集合。在自己离开拉萨医院后不久,张立就兴冲冲跑回去了,得知自己已经外出,他先回了趟老家,然后去青海等着和岳阳一起回来,胡杨队长则一直没走。据说亚拉法师是第一个回到医院的,他回去和他们宗教方面的领导商量后,觉得有必要继续寻找紫麒麟和帕巴拉神庙,所以回来继续查找线索。在自己对童方正一个多月的追寻以及在上海独处期间,大家陆续回到了医院,准备等自己回去,给自己一个惊喜,谁知道不仅没等到自己回去,反而联系不上人了。
那时正是自己得知命不久矣、颓废沮丧至极之时,他们八方打听,还是岳阳查到了天狮养獒集团已经破产的消息。方新教授询问了几个养獒的老友,都没有自己的消息。原本大家还以为自己只是经受了一次小小的打击,过几天就能恢复了,但亚拉法师又告诉了大家他所中的蛊毒,大家才意识到情况不妙。尤其当岳阳从网络上查询到自己在上海的境遇和地址时,大家都马上赶了过来,只是那时候自己已经没有住在那小旅店了,上海那么大,人口众多,他们在上海找了好几天,都没有线索。后来根据方新教授回忆,估计自己会去相约酒吧,大家才跟着连夜寻来,偏偏小巷交通阡陌,大部分人走得晕头转向。岳阳和张立是最先发现相约酒吧的,只是当时看见自己在撒酒疯,没敢惊动,加上吕竞男等人找不到路,他们折返回去给他们引路,不过后来总算及时赶到……
岳阳津津有味地说道:“强巴少爷破坏力惊人,就像那个美国电影里的金刚,当时我和张立见了,真的是不敢叫出声来。要是他已经喝得不认识我们,那我们就惨了……”
岳阳还待继续说下去,敏敏打断道:“好了,电脑接好了,教授要和你说话,强巴拉。”卓木强巴将耳机拿在手里,音量被敏敏开得很大,大家都竖着耳朵在听呢。
当方新教授从视频里看到躺在病床上,裹得像个木乃伊的卓木强巴时,也不禁发出“咿”的惊呼,教授的耳机里道:“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卓木强巴无言以对,如今他最不敢面对的就是自己的导师。方新教授的声音里带着讥讽:“我知道了,看样子,你已经放弃了——是吗?’
卓木强巴呢喃道:“导师,我——,’
方新教授严厉道:“你的情况,我都已经了解,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快就放弃。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躺在床上掰起手指算日子?能过一天算一天?”
卓木强巴黯然失色。
方新教授接着道:“强巴拉啊强巴拉,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在害怕什么?是什么使你放弃的?是公司破产还是只剩一年性命?或者两者皆有?你的承受能力就只有这个样子吗?我记得你不是一个怕死的人啊,在玛雅,在倒悬空寺,在斯必杰莫,哪一次不是大家拿命在拼,你又有几次不是历尽九死一生才活出来的?如果不是这条腿断了,我都准备赌上这条老命陪你继续找下去。如今你不过中了小小蛊毒,浑身上下不痛不痒,你还有整整一年时间,你在怕什么?若说是公司倒闭,你那家公司,五起五落,还记得吗?那次,你把你几个创业朋友的房子全抵押了,就为了抢购一条并不起眼的幼獒,你说一定赚,结果呢,小狗拉稀死了,你们十几号人挤在一个漏雨的草棚里足足一年,不是一样谈笑风生?你那家公司就和你这个人一样,经常在生死线上徘徊,你自己创造的那些起死回生的奇迹,你都忘记了吗?你当时怎么跟我说来着?认准了的事情,就要放手一搏……如今,你已失去了那一搏的勇气吗?”
卓木强巴缄默着,他隐约觉得,这次和以往都不一样,可是到底哪里不同,他一时又说不出来,只能保持沉默。
方新教授换了口气,委婉道:“强巴拉,你告诉我,这次,究竟是什么困难,让你过不去。你说出来,如果确实是你已经无法对抗的困难,我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卓木强巴极力争辩道:“导师,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啊!”
“不!”方新教授斩钉截铁道,“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你双亲健在,尚待子赡;你的爱情,就站在你旁边;你的朋友,生死共患的兄弟,一个个都看着你;你能吃能喝,能跑能跳,整个身体依然活力充沛。你的家庭、爱情、友情、健康,一样都不缺,你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呢?你所说的什么都没有了,指的是什么?你是说你没钱了吗?还是说你没权了呢?还是说以前权钱交易时的笑容和奉承、虚荣和尊贵,都没有了?难道你放不下的就是这些?!”
卓木强巴愣了一愣,被方新教授这样一说,他自己都有些迷糊了,心中暗自忖道:“难道我真的是在意这些?不对啊,我什么时候在意过这些?但是听导师所说,我什么都有,我干吗还这样颓废伤心?究竟是哪里不对呢?”
张立和岳阳暗中竖起拇指,两人对视着微微点头。教授果然是教授,辩才无碍,。难怪连胡杨队长这种老而成精的人物都被教授悦服了;同时两人又想,那天在病房里被方新教授感动得痛哭流涕,指天发誓要帮助强巴少爷,会不会被这老教授的口才给蒙蔽了?
只听方新教授继续道:“还记得那句格言吗:我因失去一双鞋而沮丧不已,直到我在街上看见,有人失去了一双腿。强巴拉,你并不是已经山穷水尽,也没有说遭遇什么惨绝人寰的事情。你以前那股永不屈服的韧劲和你向獒学来的那种精神,难道说,只是你自我吹嘘的一句大话?有人比你惨上一百倍,他同样要坚强地活下去。这次突然发生的一些事情,对你来说是一个打击,但绝不至于打击得你再也振作不起来。我就坚信,我认识的那个卓木强巴,绝对可以挺过这次难关。你不要忘记你这个名字的意义,哪怕是不可能的事情,在你的面前,也应该变为可能。孤鹰不褪羽,哪能得高飞?蛟龙不脱皮,何以翱云霄?我希望你,能够在经受了生不如死的痛苦挣扎之后,绝地——重生!看看你身边的这些人,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如今,寻找帕巴拉神庙和紫麒麟,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梦想!它是这群人的梦想,一个人的力量或许并不强大,可是,当一群人聚在一起时,他们的力量,就能够改天换地!”
方新教授一席话,说得敏敏、张立等人热泪盈眶。卓木强巴心中在呐喊,其实,哪怕方新教授不说出这番话来,只是卓木强巴看见那些昔日的队友一个个站在自己面前时,他的眼中,便已经燃烧起希望的光芒。如今,这股力量越来越大,已经使他的血液重新沸腾起来。
方新教授仍在道:“我知道,你心中还有一个结,或许不解开它,你始终郁郁不安。关于你体内的蛊毒,听亚拉法师亲口对你说吧。”
亚拉法师道:“是这样的,在生命之门内,强巴少爷你体中的那些喷雾,我起初认为,那是尼刺部陀,其意义取于八寒地狱中的第二地狱,俱舍光记十一日:‘尼刺部陀,此云疱裂。严寒逼身,身疱裂也。’四阿含暮抄下曰:‘尼赖浮陀,寒地狱名,此言不卒起。’说的是,因为寒冷,而全身起了冻疮,然后裂开。事后我发现,经水浸泡后,你身体上的蛊毒并没有就此消失,而是进入了血液,当时你的嘴角发青便是证明。后来在工布村,我询问了村里的长老,他们告诉我,那应该是八寒地狱意境中的第六地狱咀钵罗,梵意青莲花,那蛊毒人血,循周身运转,最终全身青紫而亡。但是他们也只知道一个大概,知道青莲花的意义是赎罪,大约是给中蛊者两年时间,以求行善,减轻罪孽,否则,将极其痛苦地死去。当倒悬空寺之行结束后,我回到寺院,查阅了很多古籍,由于当时时间太短,我没能找到相关资料,只从智者圣上师他们那里得到一些指点,知道你在两年内都会没事。我们没有马上告诉你,是因为怕你的心里有负担,毕竟人的思想对疾病的影响是十分巨大的,只是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其实这次我不辞而别,正是为了帮你找到你身上的蛊毒究竟是什么。”
亚拉法师一口气说了许多,突然停了停。大家都全神贯注地听着,张立、唐敏等皆忍不住问道:“究竟是什么?”
亚拉凝眉思索,似乎在找一个能让他们听懂的解释,终于,眉头舒展开来道:“我这样来解释,这样比较好理解:那是一种微生物,非常的细小,比现在的细菌、病毒,估计还要小许多,以至于在显微镜下根本无法发现它们的存在,必须用电子显微镜才能一窥真貌。而这种微生物,吸附在你的血液细胞上,它们以你的血细胞细胞壁为食物,并在你体内繁殖。如你们所知,血液细胞的存活时间并不太长,由你们的骨髓不断地在产生新的血液细胞,所以目前,强巴少爷和那些微生物是一种寄生关系,你的血液细胞成为它们的粮食,只要你的血液细胞能满足它们的需要,你的身体就不会有事。但是它们的数量始终会与日俱增,直到有一天,你生产的血液细胞不能满足它们的要求,你的生命,也就此结束。”
唐敏急道:“那有什么办法解除?”
岳阳道:“多吃鸡蛋,多产血。”
张立道:“可以换血啊!”
亚拉法师摇头道:“这种微生物,是非常均匀地分布在每一个血液细胞上,是每一个,包括成形的、未成形的所有细胞。医院里的医生检查,发现强巴少爷的骨髓有异常,那正是因为,那些微生物吸附在造血干细胞的表层,看起来就好像造血细胞发生了异变,所以才会得出血癌的结论。以现在的医疗技术,可以换血,试问,可以将人体的全部骨髓都换掉吗?只要还剩下一个细胞,那种微生物就会继续繁殖。目前医治血癌的换髓,那是先杀死体内的患病细胞,然后进行骨髓移植,你不能说把所有的血细胞都杀光吧。而且,那种微生物,我想……很难消灭。”亚拉法师看了众人一眼,道,“它们或许拥有自己的芽孢结构,有着空气囊胚。能够在假死状态下存活上千年的微生物,恐怕不是轻易就能被除掉的。”
巴桑突然问道:“如果强巴少爷体内的血液细胞到了无法供应那些微生物的那一天,会怎么样?”
亚拉法师道:“血液中的不同细胞有不同的功用,有的用来止血,有的清除细菌,有的运送氧气。一旦血液细胞无法供应那种微生物,它们会将细胞壁啃出缺口,导致大量细胞同时死亡,那时候,强巴少爷的血液将失去所有功能,身体因缺氧而发紫,所有脏器开始衰竭,因为无法处理细菌而产生坏血症,大量细菌繁殖会使他整个人肿胀起来,因为没有凝血因子而全身流血不止。真的到了那个时候,任何医疗手段,都将派不上用场。”
所有的人都是一怔,一个肿得像紫葡萄的人全身流血,那是一种什么状态,想想都令人毛骨悚然。“蛊毒……”巴桑低声将这个词重复了两遍,突然全身一颤,真希望这辈子都不会接触到这种东西。
唐敏几乎要哭了,道:“难道,难道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大师,那些活佛、金刚圣师、上师,他们也没有办法吗?”
亚拉法师解释道:“按照古籍里的记载,这种蛊毒有一种独特的解法,梵语翻译过来,就是洗血,它需要利用另一种生物,进行一些……一些古老的操作。”
当亚拉法师说起有办法时,大家又关注地听着,可是法师一说另一种生物,大家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天知道那个宗教里的蛊毒都是一些什么方法。
亚拉法师苦笑道:“问题是,那种用来洗血的古生物,任何人都没见过、没听过,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说着,亚拉法师望向卓木强巴道,“由于我查阅的经典残缺不全,所以再找不到别的方法。如果说还有别的解除蛊毒的方法,那些完整的经卷,只有一个地方还有可能存在……”
“帕巴拉!”几乎所有的人都叫了出来。亚拉法师点头道:“这也是我来告诉强巴少爷的原因。”
卓木强巴喃喃道:“这样说,除非我真的想放弃生命去自杀,否则不管是为了重建公司,还是为了自己能活下去,我都不得不去继续寻找那个神秘的地方啊……帕巴拉!”
亚拉法师看着卓木强巴道:“强巴少爷,你还记得多吉吧。或许,这就是宿命吧,你的——宿命!”
卓木强巴看了看方新教授,视频里透来鼓励的目光,教授在暗暗点头。他转向病房,床边站着的每一个人,都带着期望地看着自己。他微微一笑,道:“看来,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啊,那我还考虑和犹豫什么呢?我真的没想到,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你们又把我拉了回来。谢谢,谢谢大家……那么,我们从头再来!”
裹着绷带的手,紧紧地握住了亚拉法师的手,跟着,是张立、巴桑、吕竞男……一个接一个,大家的手,再次摞在了一起……
《藏地密码》(1-6部)
作者:何马
《藏地密码6》作者:何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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