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禅看见来人头戴绣金的昆卢帽,一望而知,是本庙的主持,冷笑一声,喝道:“无耻匹夫,竟用暗算手段!”赤陀上人勃然大怒,更不打话,双钹运着身躯,一旋一转,用了个“旋风扫野”的招式,猛向智禅攻去,老禅师不慌不忙,剑诀一引,就要运用内力,把对方的双钹卸向外门,神力尊者却趁这个空隙,一声狂喝扑了回来,舍铲用拳,呼的一掌,一股劲风,猛向智禅上人右侧打到。
神力尊者这一下用的是劈空掌力,当年在北天山较量过飞龙师大,好个智禅上人不慌不忙,剑尖一运劲气,用个“雷震五岳”叮当,撩开赤陀喇嘛的双钹,捏着剑诀的左手,倏地箕张开来,袍袖向外一拂,使用排云袖的气功,接住神力尊者的掌力,向外一送,神力尊者内力不及智禅上人,吃他一推一撞,全身飞起五六尺高来,向下一落,恰好压在混战中两个喇嘛身上,把他们撞了个头面向地,如滚葫芦,众人出其不意,禁不住哗然大叫。
赤陀上人看见智禅上人一手用剑卸开自己双钹,一手用排云袖气功推倒神力尊者,本领之高,真个是自己有生以来,从所未见!不禁大吃一惊,连忙展开八面旋风钹法,呼呼呼双钹连进四招,四招总共八下,迅捷无匹,智禅上人一声长啸,全身直飞起来,穿出钹漩光影,“电光照岭”,凌空一剑刺落,当的一声大响,竟把赤陀喇嘛右手铜钹,齐中斩成两截!
赤陀上人和神力尊者在同一刹那之间,吃了智禅上人的亏,真个心胆俱裂,知道敌人本领大得出奇,自己望尘不及,也再顾不得面子尊严了,向人丛里便钻,智禅上人笑了一笑,也不穷追他们,只一起落之间,冲入众喇嘛人丛里,这时候包围史存明和金弓郡主的喇嘛,何止一二百人之众,密挤挤的,排成了层层肉屏风,史孟二人被他们困在核心,只见剑光错落,智禅上人也索性收了宝剑,展开大力金刚手法来,两手一伸,抓住了两名喇嘛的衣领,向上一提一抛,这两个喇嘛像飞将军似的,直抛出去,落在人堆里面,压在几个人的身上,跌做一团,智禅上人更不怠慢,两手一伸,依样葫芦抓住两人,双臂振处,又把他们抛出,似这样一抓一抛,接连抛了八人,把众喇嘛抛得晕头转向,跌跌爬爬,个个叫苦连天,潮水般的分向左右狼狈奔逃。
乌罗庙里面的喇嘛,虽然个个会武,只有赤陀上人和神力尊者算是武功上乘的人物,其他的额音达、格罗音布等人,武功造诣不过跟史存明、孟丝伦在伯仲之间,智禅上人一冲进来,有如虎入羊群,他们哪里能够抵抗?史存明神威大震,唰的一剑,把额音达右肩刺个对穿,疼得他狂吼一声,掩臂便逃,格罗音布看见势色不对,把霸王霸一抖,就要转身逃跑,智禅上人恰好飞截过来,老禅师一心要抓住他,逼问乌罗庙的秘密,喝了一声:“用迷|药的贼秃,往哪里走!”这个乌罗庙的知客,着急起来,举手一扬,把三支透骨钉向智禅上人劈面发出(刚才打入佛堂暗算孟丝伦的一钉,也是由他所发)智禅上人是何等人物,神力尊者的九子连环球尚且伤不了他一毫一发,何况是这小小的透骨钉!老禅师袍袖一挥,叫声:“回去!”这三支透骨钉呼的飞转,有两钉撞在格罗音布的胸脯上,好在钉锋不曾掉头,只把他的胸口撞得疼痛罢了!格罗音布不禁大骇,就要飞身上墙,史存明已经飞身过来,手起一剑,“白蛇吐信”,刺中了他的右腿胫,格罗音布哎哟一声,仆倒地上,少年壮士还要挥剑砍落,智禅上人伸手一托徒弟的手腕,叫道:“留他活口!”在脚落时用“脚踢点”,踢中了这知客喇嘛腰后的“伏兔|茓”,格罗音布哎哟一声,再也站不起来,他用毒茶害人不到,机关陷人不成,反而做了智禅上人手中的俘虏!
史存明和金弓郡主追逐其他的喇嘛,一个用宝剑刺,一个用弹弓打,顷刻之间,所有喇嘛逃得干干净净,他两个还要乘胜追击,杀入喇嘛庙的中心,犁庭扫|茓,智禅上人:“慢来!”二人愕然止步,智禅上人向史存明孟丝伦说:“你们不见刚才客厅的布置吗?一个小小会客用的佛堂,也有机关,何况是其他的地方!现在抓住了知客,正好拿他来问!”史存明恍然觉悟,用剑指着格罗音布的咽喉,喝道:“你要死还是要活,要活命的,快快招认出这座喇嘛庙的一切,知道没有?”
俗话说得好,贪生怕死,人之常情,格罗音布哪里能够例外,只好把乌罗庙的一切,主持赤陀上人平日所为,神力尊者寄居庙内的经过,一一说了出来,智禅上人师徒方才明白,孟丝伦向他喝道:“原来你这里不是喇嘛庙,竟然是强盗巢,庙里有没有关着女人,快说!”格罗音布答道:“女世袭,没有,主持掳了女人,淫乐个三五天,便交给人贩子带到蒲犁城去卖给俄国人哩!”智禅上人说道:“以你们平日所为,死有余辜,可是姑念你没有半点弄诡,否则那是自讨死路,走吧!”说着一伸手拍下去,解开了格罗音布身上的|茓道,这知客喇嘛方才站起身来,垂头丧气,引着智禅上人三人,直向庙内走去,可是各处房屋,空空如也,原来由赤陀上人到以下一班喇嘛,统统跑的精光了!
格罗音布为着要智禅上人饶自己的性命,特别卖力,这一处有陷坑翻板,那一边有复室地道。一一指了出来,最后找到方丈室里,只找出一些细软衣物来,所有值钱东西被赤陀上人带走了!整座喇嘛庙空荡荡,静悄悄,别说是人,连影子也没有半个,智禅上人十分失望,他们为着赶路,决不能够逗留下去,史存明道:“师傅,这间贼庙没有什么值得流连了,咱们放一把火,把它烧掉了吧!”智禅上人喝道:“胡说!放火烧屋,还成什么体统?”孟丝伦道:“老禅师有所不知了!这座庙如果留下,赤陀上人和神力尊者这班贼番僧必定去而复转,重新啸聚,岂不是照旧害人吗?在这山高皇帝远,官府管不到的地方,也不容易找人接管,与其任由它藏污纳垢,不如一把火烧了干净!”
智禅上人一想也是,押着格罗音布走出了乌罗庙,方才由史存明,孟丝伦两人一齐动手,砍下木料,在庙里一连放了几个火头,西北土地干燥,顷刻之间,烟火突突冒出,各处焚烧起来,智禅上人方才离开,走出三四里外,回头后望,乌罗庙已经陷入火海里面了。
史存明向智禅上人道:“师傅,这个贼秃怎样处置!”智禅上人向格罗音布喝道:“我们本来想在你身上留点记号,才放你走!可是大家同是拜佛诵经的人,念在这点香火之情,不为已甚,放你走吧!如果不洗心革面,下次撞在老衲手里,便没有这样便宜了!”格罗音布哪里还敢回答半句话,抱头鼠窜而去。
沥血伏龙--第二十八章匿迹避仇侠士隐荒谷第二十八章匿迹避仇侠士隐荒谷十几天后,北天山阿特朗玛峰上,现出三个人来,不用说是智禅上人和吏存明盂丝伦了!老禅师看见了阔别经年的故居,仍然无恙,心里十分感慨!他回想两年以前,清将兆惠率领大军人寇回疆,自己热血沸腾,下山助战,杀过不少清兵,打过几回胜仗,但是曾几何时,大小和卓木兵败国亡,回疆抗清大业也告烟消云散!只有悠悠青山,依然无恙,霭霭白云,一如往昔罢了!
智禅上人略为收拾了自己居住的两间石屋,背着金弓郡主。把史存明唤到自己面前,正色说道:“你和孟丝伦经历过这场患难,已结同心,情投意合,今后要结成夫妇,是与不是?”
史存明面上一红,低下了头,不敢回答师傅的话,智禅上人正色说道:“徒弟,男大当婚,你又不是落发受戒,皈依佛门,为师也很愿意看见你和金弓郡主共偕眷属,得成连理,可是你还有两件事未曾完成,第一件是你对本门的雷电披风剑,不过学成了三十路,还有七十八路未学,你一天不把这套剑学全,还不能够承受我的衣钵,雷电披风剑的运用,全是一口阳刚之劲,如果你早年娶妻,破了童身,这套剑便练不成了,还有第二件天池三怪赠给你的离火剑和图谱,你竟然失落了,虽然是伊丽娜带走,与你无关,可是这把剑和图谱,如果落在左道旁门的手里,日后必定成为江湖大害,你不管踏遍天涯海角,也要把宝剑和图谱找回,如果你有了家室之后,又怎能够做到这两件事呢?所以为师……”史存明断然道:“你老人家的意思,弟子已明白了,师傅是要弟子完成这两件事,方才娶妻,是与不是?”
智禅上人点点头道:“对了!我打算把你娶妻的事,押后三年,有这三年里面,你先把雷电披风剑练成了,把伊丽娜带走的宝剑和图谱找回,方才跟孟丝伦结合,就算图谱找不回来,你把本门的雷电剑练好,娶妻也不妨事了,可明白吗?”史存明唯唯应诺,可是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问道:“师傅,在这三年里面,我们把金弓郡主安置在哪里!”
史存明这几句话,果然把智禅上人问住了,照道理说,孟丝伦未尝不可以跟随自己师徒居住在阿特朗玛峰,不过人非草木,如果让这两个青年男女长日相对,又不能够马上结合,这是相当难堪的事,就算他们在自己监视下,战战兢兢,以礼自守,春花秋月,人孰无情,过份抑制情感,反而对于练武有极大害处,可是大小卓木已经败亡,孟丝伦也无家可归,她不住在天山,又住到哪里去呢?智禅上人沉吟半晌,好生难以委决。
史存明忽然说道:“师傅,弟子这里有一个方法,不知道可以不可以呢?”智禅上人问道:“什么方法,你说!”史存明道:“天山下面的白熊谷,土地肥美,温暖如春,从前伊丽娜就是跟着族人在这里居住,现在虽然经过兵变,谅来还有族人在那里居住,弟子明天下山去,看看白熊谷的情形,如果旧时的族人还在,金弓郡主的安置,便不成问题了,师傅大可以叫她住在白熊谷里!”智禅上人本来想把金弓郡主安置到飞龙师大故居的章图克梭峰去,可是那一带地方过寒,罡风凛冽,距离阿特朗玛峰太远了,孟丝伦一个孤身少女,怎可以居住呢,他听见史存明这样一说,不禁大喜说道:“好主意!存明,你明天到白熊谷去吧!”
当天晚上,孟丝伦就在智禅上人的石屋里,跟他们两师徒分房而卧,到第二天早上,史存明清晨起来,离开了阿特朗玛蜂,直奔向自熊谷,少年壮士对白熊谷这条路可说轻车熟路,几乎闭着眼睛也可以走到,史存明展开陆地飞行功夫,不到半个时辰,已经跑到白熊谷口,可是他走睛向谷里一望,不由吓了一跳!
原来白熊谷的入口陡壁峭崖上,竖立了两行整齐的木栅,木栅里面隐隐现出旗帜,史存明不禁十分诧异,难道清兵定了回疆之后,为了镇压南疆各旗牧民起见,在天山下面设了伏兵吗?少年壮士不禁大夫所望,正要折回,可是回心一想,自己既然横竖来到,何不索性潜身进去,刺探一个底细。
史存明对白熊谷的地势十分熟悉,他知道谷口势如建匝,对方在上面建了木栅,必定设下了监视哨,万难混入,少年壮士灵机触动,一溜烟奔向谷后,白熊谷的山后是一道峭壁,上面长满了一种雪松树,这种雪松又名叫喜马拉雅山松,高度仅得数尺,蟠枝低生,厥若磨盘,可是枝叶十分坚韧,史存明知道凭着自己的轻功,攀着松树,由峭壁上蛇行溜下来,准可以到达白熊谷内,他跑了七八里路,果然到了谷后峭壁,这里没有木栅碉堡,也没有设置监视哨,史存明手脚并用,爬到峭壁顶上,俯瞰全谷,原来驻屯在白熊谷里面的,不是清兵,却是一伙强人,把白熊谷占了,当做山寨!
史存明怎样知道白熊谷做了山寨呢?他看见谷中原有维族人居住的房屋,统统拆平,另外一片空地,却架搭了几百间土房子,正中竖着一支刁斗木旗杆,木旗上挂着一面长约二丈的杏黄旗,迎风招展,旗中赫然写了“替天行道”四个斗大的黑字,这不是山寨强入的格局吗、史存明自言自语的说道:“奇怪!”一别经年,白熊谷做了强盗巢,桑达那一族人,究竟到哪里去了?”
他哪里知道兆惠大军攻破天山防线的时候,清兵向山下的牧民大肆杀掠,桑达这一族人被清兵杀死了一大半,剩下少数侥幸逃出清军刀斧的族人,已经逃入南疆去了!白熊谷荒芜一片,在三个月之前,方才给一伙强人占据了当做山寨,那时候智禅上人师徒还在北京城,当然不知道白熊谷已经有了变化!
少年壮士不禁为之颓然,白熊谷成了盗寨,自己安置金弓郡主的计策,顿时成为泡影!史存明忽然想起一个念头,横竖爬到峭壁顶了,一不做二不休,爬行下去,看看占山为王的盗魁,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物?
史存明想到这里,更不犹豫,把断虹剑绑在背后,手足并用的由峭壁爬落,顷刻之间,已经穿过松海,这几千株雪松,不但成了史存明绝好的掩蔽,还变成天然的阶梯,史存明使出峨嵋飞蝗步的身法,穿行松树枝干之间,只见半山上一条绿线,微微晃动,不到一顿饭的工夫,已经来到峭壁之下!
这时候还是午牌时分,晴天丽日,史存明就有天大的本领,也不能够入谷内刺探,史存明只好耐着性子,等候天色入黑,夜幕笼罩之后,方才展开刺探动作不提。
有话便长,没话便短,史存明躲在暗处,眼看空地上人影来去,好不容易才挨到黄昏日落,炊烟四起,又再过了一阵,夕阳西下,夜色笼罩,一钩新月由天山东面升上来,史存明估计谷中贼党,正是用晚膳的时候,自己可以展开行动了,他便由峭壁下蛇行鹤伏,爬行出来,穿过一片平地,迫近一间瓦屋旁边,闪身暗处向里面窥探,果然不出所料,屋里灯火通明,五六个壮汉正在那里吃着抓羊肉和锅盔,(新疆口外最普通的食品)有两个还喝着酒,史存明知道这几个壮汉就是寨中贼人了,这几个贼党居然还是汉人,他不禁感到有点出乎意料之外!
因为新疆口外,汉人很少,除了驻守边疆的戌卒之外,就是一些骆驼商队,来往跑单帮做生意,汉人在口外沦为盗贼的,却很少见!史存明心中狐疑,他一连窥探了几间屋子,屋里的盗党全是汉人,听他们的说话,全是秦陇甘凉一带口音,可见这班贼人是来自玉门关口内的,他们怎的会迢迢千里,成群结队的迁徙到天山来呢?史存明一时之间,也猜不透,他只好跃登屋顶,跳高窜矮,直向Сhā着四方刁斗木旗杆、挂着“替天行道”杏黄旗的屋子奔了过去!
这里是一列高大的瓦房子,总共五间,堂门开敞,看情形像贼酋居住的地方,史存明不敢造次,投下两块问路石子,不见屋中人有什么反应,方才壮着胆于,一个“燕子飞云纵”的身法,翻上正中一间瓦房的檐头,挂落身子,向里张望,不看时犹自可,一望之下,不由咄咄呼怪!
原来屋子里面是一座大厅,厅中摆设几张几案,东面的墙壁下,放了一张竹床,床上坐着一个须发花白的老头子,这老头子年纪约莫五十多岁,面孔黄瘦,似乎带着病容,他盘跌双腿坐着,竹床旁边却放了一对支持两肋的木杖,史存明心里明白,这老头子原来是双脚残废的破子,难道他就是这班贼党的首领吗?如果是一个连走路也不便的肢子,怎可以做瓢把于?难道贼酋不是这老头子,另有其人下成?史存明正在狐疑,厅外灯影晃处,走进两个二十多岁的少年,叫道:“爹爹,我们已经练完功课,可以休息了吗?”那跋老头说道:“这几个月以来,你门的铁砂掌功练成怎样了,今天我的精神好一点,你们练给我看!”
这两个少年看来年才弱冠,猿臂蜂腰,英姿飒爽,面貌也大致相同,好像一对同胞兄弟,听见跛老头这样一说,立即喜上眉梢,他们回身向厅走,须臾之间,搬了几十块青砖进来,史存明虽未曾练过铁砂掌,可是也听见自己师傅说过,如果铁砂掌功夫到了上乘地步的,可以隔肉碎骨,就算是距离三尺之内,也可以震伤敌人的内腑,他暗想这两个少年还要用青砖来试掌力,功候还嫩,看来不过是掌劈青砖这一类功夫罢了!
哪知道他这一推想完全错误,两个少年把青砖搬入大厅,把青砖一块块的放在地上,竖立起来,很迅速地市置成一个八卦阵图,史存明暗中一数青砖.总共是六十四块,心里暗暗诧异,想道:他们摆这砖桩做什么,这是踏砖比武,并不是试练铁砂掌哩!
史存明正在狐疑,两个少年已经布好砖阵,互相打个招呼,不约而同,双双把身一跃,跳到阵上,只见他们脚尖点着砖面,行云流水一般,绕阵疾走起来,他是智禅上人的高徒,当然知道武功好坏,史存明看见这两个少年绕阵盘旋的时候,脚尖轻轻一印砖面,便自窜过几个砖位,可见这两人的轻功提纵已经有相当火候了!他两人穿花也似的走了三四个来回,突然向阵图中心一凑,对打起来,一个使用猴拳,一个用六路行拳,灯光下两条人影,穿梭跳跃,史存明暗吃一惊,想道:“奇怪!他们使的全是峨嵋派的拳法!”
要知道峨嵋派开派在四川峨嵋山,山上猴子最多,盈千累万,所以峨嵋派的祖师禅隐上人,创了一百○八手猴拳绝技,每一式都是模仿猴子的动态,至于六路行拳是在陡崖斜壁上和敌人相斗的拳法,这种拳法特点完全是一口真气的运用,下盘沉稳,桩为结实,犹如落地生根一般,就算是站在最陡峭的山坡上,也不会跌下来,这两个少年居然使用峨嵋拳法,可见那跛老头也是峨嵋派里面的高手了!
不过自己跟随师傅,将近十年,还不曾听见师傅老人家说过有这样的一位前辈,也没有跛了脚的人物。
他正沉浸在一片思索的时候,忽然听见二人掌风之中,夹着喀喇喀喇的碎响,史存明十分诧异,向下看时,原来他们在砖阵上用铁砂掌功对搏,只见这两个少年各据一方,气定神沉,犹如猛虎负隅一般,慢条斯理,一掌又一掌的打出来,每一掌都是劈向对方下三路,这边一掌递出,那边立即走步闪避,但是他们两个人打出来的铁砂掌劲,沉猛异常,一挨到青砖上,立即喀喇一声,变成粉碎。
一般人练铁砂掌功,只可以一掌拍落,将青砖碎成两截,就是造诣深一点的,也不过叠高十块八块青砖,一掌下去,要碎哪个就碎哪个,随意所为罢了,现在这两个少年却能够隔着三尺空当,打碎青砖,而且碎成粉末形状,年纪轻轻练到这个地步,实在难能可贵之至!顷刻之间,八八六十四块青砖,已经碎掉大半,史存明看得目定神驰,禁不住冲口而出,低叫一声:“真好本领!”
他这一叫并不打紧,竹床上盘足跌坐的跛老头子立即听出来,断喝一声:“外边有人!”这两少年立即把掌劲一收,正要向厅外穿出去,说时迟,那时快!灯影晃处,一个壮士装束的少年掠了过来,向竹塌上跛老人一躬及地,说道:“弟子史存明来得冒昧,请老前辈饶命!”
原来史存明看出跛老头子传授儿子武技的宗派,是峨嵋派同门,所以跛老头子一喝外面有人,史存明立即用“燕子穿帘”的轻功,飞身进厅,打算按照晚辈规矩,向那老人参拜,谁知道这两个少年不由分说,叱喝一声:“大胆奸细!看见了老山主还不下跪?”左边少年呼的一掌,右边少年腾的一腿,双双向史存明攻到。
史存明知道这两个少年攻击自己的拳法,是峨嵋的猴拳,少年壮士不慌不忙,略为一挪脚步,半转身子,用了着“分云手”,双掌一推一按,竟把两少年的拳脚卸向外门,这两个少年一击不中,十分愤怒,齐齐向下矮身,蹬出一腿,不过他们使用的不是扫堂腿,却是“绳挂一条鞭”的腿法,什么叫“绳挂一条鞭”呢?原来扫堂腿法是攻向敌人下三路的,这路腿数大大不同,整条腿高翘起来,踢向敌人面孔下颔和咽喉部位,所以又名叫“锁喉腿”,练这腿法绝不容易,要由十三四岁的时候起,在练功房拉平一条绳索,高与腹齐,练习翻身蹬腿直踢,每一脚踢出的高度,要跨过绳子为限,接着每隔十天或是五日,把绳索一寸寸的升高,升到与人颈相齐为止,仍然能够一腿登出,脚尖跨过绳索,“锁喉腿”就练成功了!
因为它练时要用一根绳子,高高挂起,所以名叫做“绳挂一条鞭”,史存明见他们两人同时使出这路腿法来,自己不管左闪右躲,都要挨着一腿,少年壮士心中一急,只好使出旋风掌身法,一闪一扭,居然由对方两个人的脚尖中间,溜了出去,只一转身,拍拍两掌,打在两少年的肩背上,这两个少年出其不意,当堂一个踉跄向旁边穿出去,几乎跌倒在地!
这一个反胜为败,大大出乎两少年意料之外,他们都是年轻人,哪里沉得住气?当下扭身凝步,正要揉拳再上,只见老人在竹榻上略略一按,整个身子直窜起来,这跛老头不用拐杖,只凭单掌一按之力,身子像箭头般飞扑过来,右掌一起,使了个“撞碑”掌,向史存明胸坎按到,劲力之猛,简直排山倒海也似,史存明大吃一惊,连忙用了个“双推手”,双掌一引,要把跛老头的掌力圈向右边,跛老头手掌向史存明右臂时一搭,双腿不曾着地,已经连使三招煞手。
史存明估不到对方武功这样出神入化,砰砰两声,前胸后背各自挨了一掌,打得肺腑俱震,他正要使用旋风掌,身于刚才一转,腰背的“肾前|茓”已经被破老儿闪电也似的戳了一指,登时半身麻软,扑通,一跤跌倒,再也不能挣扎!
跛老儿在点倒史存明的时候,伸手向厅柱一按,立即跳回床上,别看他跛了腿,武功仍占好得惊人,身子像四两棉花一般,稍为借着一点力量,立即弹出五六步远,老人向竹床上一坐,喝道:“驹儿,骥儿,拿一根绳子来,把这小子绑了,再把他解了|茓道,间他由哪里混入谷里?”这两个少年轰诺一声,就要去取绳索,冷不防檐头上一声长笑,响如洪钟,一个苍老口音道:“公达老弟,多年不见,怎的做了山大王,这孩子是你的师侄哩!”史存明一听大喜,原来是自己师傅智禅上人到了!
果然不出所料,灯影一摇,厅外又飞进两个人,一个白须白眉的老僧,正是智禅上人,一个玉貌红妆少女,正是金弓郡主,跛老头儿一见了智禅,失声叫道:“哎呀!师兄,原来你还在人世!”
智禅上人笑道:“我怎的不在人世!哪一个说我死了?
范老弟,闲话少说,你把我的徒弟放起来吧!”跛老头原来叫做范公达,他立即喝令儿子把史存明解绑,智禅上人过去轻轻一拍,解了他的|茓道,笑道:“后生晚辈跌个跟头并不打紧,师叔指教你高招呢?”范公达面上一红,说道:“耿兄,我不知道他是你的徒弟,一时错手,变了以大欺小,休怪休怪!”
你道智禅上人和金弓郡主怎会这样凑巧一齐进了白熊谷,原来史存明下山之后,直到初更起后还不曾回来,金弓郡主十分焦的,连连催间智禅,说道:“存明哥哥到了白熊谷,怎的大半天还不见回来?难道他遇了意外吗?”孟丝化这样的问智禅上人,她原来知道白熊谷是伊丽娜的故乡,恐怕史存明见着了伊丽娜,款款深谈,把自己阿特朗玛峰等消息的事,抛弃在九霄云外了!
这也是女子心眼儿窄,引起了莫名的妒意,智禅上人被孟丝伦问了几次,只好站起身来,说道:“明儿这人十分端谨,决不会流连忘返,或者是遇事也说不定,咱们去找找他吧!”他便带着孟丝伦下了阿特朗玛峰,一直来到白熊谷前,忽然发觉白熊谷改变格局,变成了盗寨的样子,智禅上人展开超卓轻功,带领孟丝伦由谷口混进,一直来到总室的大厅前,恰好撞上了史存明失手被擒,同时也发觉擒住史存明的山大王,竟是自己差不多阔别了三十年的师弟范公达,智禅上人再也沉不住气,和孟丝伦两入,现身向厅内窜进,师兄弟互相引见!
智禅上人看见范公达折了双腿,箕踞在竹床上,不禁十分诧异,问道:“师弟,你以前的外号不是叫做千里神行吗?怎的双腿折断了呢?”范公达叹了一口气道:“仲伟兄,一言难尽,驹儿骥儿过来行礼,这是你的大师伯!”
这两个少年是两兄弟,长的叫范金驹,幼的叫范金骥,双双向前行礼,智禅上人掀髯笑道:“师弟,三十年前,你还是光杆儿,想不到今天有了儿子,弟妇现在哪里?”范公达勾起无限心事,说道:“师兄,不必提了,你坐下来,我慢慢告诉你吧!”他便说了自己到天山的前因后果,智禅上人觉得十分嗟叹!
原来智禅上人未曾出家落发,还是耿仲伟的时候,他有一个师弟和一个师妹,师妹是韦青荷,(即是飞龙师太)师弟就是范公达了!他们三个人同师学艺,耿仲伟和韦青荷是情侣,范公达呢?他一向和耿仲伟要好,满师后方才分手,范公达本来是四川临邓县人,家道颇为殷富,学成本领之后,回家娶妻,不到几年,便生下两个儿子,这就是范金驹和范金骥了!范公达也和耿仲伟一样,志同道合,痛恨异朝入主中原,宁可闲居在家,力田课子,耕读传家,也不肯跟满清官府沾亲带故,光阴迅速,不经不觉过了十多年,范公达年逾知命,两个儿子也有十多岁了,范公达便把自己一身绝技,传给两个儿子,有一年,范公达的家中,突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这不速之客不是别人,正是耿仲伟的堂弟耿玉航,也即是《西域飞龙传》里面描写过的秃眉叟,耿玉航本来也是峨嵋派门人,不过他跟范公达并不同一个师傅,彼此算得上是同门罢了!范公达因为耿玉航的性情狡诈善变,平日不大相合得来,只是泛泛之交,这次见他登门拜候,虽然觉得诧异,可是隔别了十多年,只好亲自延见。
耿玉航一坐下来之后,立即说道:“公达兄,小弟有一条富贵的道路,指引给你,你答应吗?”他便把来意直达,原来那时候大将军兆惠征伐回疆,需要有本领的人随军征战,耿玉航便奉了兆惠大将军的命令,到处给他奔走,物色人材,不知怎的,居然被他知道范公达家居住在临邛县,所以到来相邀,范公达看见耿玉航为虎作伥,心里十二分不高兴,冷冷说道:“航兄!小弟一生最恨满洲鞑子,你要找人助纣为虐,也不应该找到小弟的身上呀!”
耿玉航想不到范公达一开口便挖苦自己,勃然变色说道:“姓范的,我今天到来完全出于一番好意,你不领情也罢了,为什么要出口伤人,什么助纣为虐?明朝亡了将近一百年,你出世那一天起,已经是大清的天下,你难道还要给明朝守孝吗?”话未说完,窗外砰的一响,飞进一个拳头大小的雪球,打中耿玉航的面颊,满面开花,耿玉航出其不意,当堂吓一大跳!
原来这时候正是隆冬腊月,四川号为天府之国,冬天也会下雪,临邛县地近岷山,十月小阳春后,已经有雪下降,当耿玉航向范公达下说词的时候,范金驹两兄弟恰好在门口搓雪球,准备拿雪球去打树的枝丫,练习打暗器的手法,他两个虽然是十来岁的小孩子,平日受父亲的熏陶,知道满清入关之后,怎样残害汉人,什么扬州十日,嘉定三屠,逼汉人理头留辫子,不留辫便杀头等等,所以他们平日对满清鞑子十分痛恨,范金驹听见耿玉航在屋中劝告自己父亲,给满清什么大将军做事,不禁勃然大怒起来,顺手搓了一个雪团,隔窗掷了进去,一下打个正着,把耿玉航弄个了满面开花,范金驹范金骥两小兄弟,不禁哈哈大笑!
耿玉航被范公达挖苦,已经是满肚皮不舒服,再被他的儿子这样戏弄,更加好比火上加油,怒喝一声:“杂种小子,目无尊长,耿老爷来教训你!”一个飞身跳起来,就要追出屋外,范公达伸臂一拦,说道:“航兄,你是客人,不能够欺负我的儿子,你离开这里吧!改日我给你陪罪!”耿玉航怒上加怒,一声叱喝,举掌向范公达打去,范公达伸手格拒,这两个同门师兄弟,居然大打出手,如果说起武艺,耿玉航的本领比起耿仲伟来,相差一筹,可是他和范公达的造诣,不过是在伯仲之间,但耿玉航这几年来投身官场,酒色侵淫,武功气力退化不小,范公达却十年家居,苦练不辍,此消彼长,胜负之数不问而知,双方斗了七八十合,耿玉航被范公达找了个破绽,用压云掌一按肩膀,接着时底穿锤,砰的一掌打中腰际,耿玉航哎呀一声,退后几步,好在范公达念着同门关系,这一掌没有用足全力,不然的话,耿玉航已经没了性命!
虽然这样,也受了一点内伤,他知道斗范公达不过,恶狠狠的说道:“姓范的,很好!你居然纵于行凶,还用这般手段来对付我,很好,咱们日后走着瞧吧!”说着蹒跚出门,就要离去,哪知道一出门槛,范金驹两小兄弟不知哪个时候,由屋后各自取了一柄单刀出来,当门一拦,叫道:“满清走狗,留下脑袋回去!”
耿玉航勃然大怒,正要拼忍伤痛,用空手入用刃的战法跟这两个少年相搏,范公达却叱喝一声,喝住了两个儿子,骂道:“不准多事,快快让开!”两小兄弟向来最怕父亲,只好向左右一分,耿玉航狞笑一声,由他们两人中间穿过,跳上坐马,一阵蹄声得得,去得没影无踪!
范公达悲痛地长叹一声,向两个儿子道:“驹儿!骥儿!
这里不能够住下去了,咱们明天就搬家吧!”范金驹范金骥听见父亲要搬家,不由吓了一跳,问道:“爹爹,我们住得好好的,为什么呢?”范公达发怒道:“小孩子懂得什么?快到城里雇一辆大车来,明天立时搬走,知道没有?”范金驹两小兄弟虽然依依不舍,可是父亲决定了主意,哪里还能够说半句话?只好快快的收拾一切。
沥血伏龙--第二十九章舍命存子斗鹰犬范老折足第二十九章舍命存子斗鹰犬范老折足原来范公达知道耿玉航是个阴险卑鄙的小人,他这一次邀请自己出山不成,必定回到满清官府那里,诬捏自己罪状,所以自己决不能够在临邓县住下去了,吩咐儿子雇请车子,马上搬家,到第二天早上,范公达一家三口,收拾了一切细软衣物,乘坐一辆有篷马车,忍痛抛离了十多年来,相依为命的家园,抱着依依不舍的心情,一声鞭策,蹄声得得,车轮滚滚,带起一缕黄尘,离开了临邓县,向西进发不提。
范公达离开故乡,他要投奔哪里呢?原来他知道这几年以来,同门星散,只有大师兄耿仲伟一人,隐居天山域外,还听说他因为看破红尘,落发出家,所以公达打算先到西域,找一个地方隐居下来,方才慢漫找寻师兄,哪知道人算不如天算,范公达的车子刚才走出五十多里,还未到午牌的时候,忽然发觉迎面尘头大起,蹄声得得,一行五六匹骑马,向着自己车马飞行似的奔到。
范金驹少年眼尖看清楚了迎面奔来骑客的面貌,第一个是耿玉航,后面几个都是雄赳赳的汉子,一式穿着公门捕快装束,距离他们不到一里,范金驹失声大叫道:“爹爹不好,姓耿的带人来捕捉我们啦!”范公达牙关一咬,他估不到满清官府的捕快,来得这样神速,他立即想出一个主意来,向两个儿子道:“驹儿,骥儿,爹爹养了你们十几年,你们听不听爹爹的话?”
范金驹诧异的说道:“爹爹,我们当然听你的话啦!你老人家这几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范公达正色道:“很好!如果你们是我的儿子,马上要接受我的安排,立即向来路逃走,不准回头,你们知道没有?”范金驹范金骥兄弟骇然说道:“爹爹,你叫我们逃走?那么你呢?”范公达厉声说道:“爹爹已经年逾半百,活在世上的日子决不会长,你们兄弟正当年富力强,有如旭日初升,方兴未艾,为了我们范家的香火,为了日后能够报仇雪恨,你们应该立即逃走!让爹爹抵挡敌人,爹爹拼了这条老命,挡住这一班鹰爪子,让你们走,快去!”范家兄弟吃了一惊,叫道:“爹爹,这怎样行,我们兄弟怎可以抛下你逃走?咱们父子生在一起,死也要死在一处!”
范公达胡须翁动,双瞳喷火,噌一声拔出七星宝剑来,喝道:“畜生,你胆敢不听我的话吗?”范金驹兄弟向来敬尊老父,见他动了真怒,只好含着眼泪,跳下车辕,颤声说道:“爹爹……”范公达把刀一挥,喝道:“决走!爹爹死了并不打紧,只要你们两兄弟得出生天,不愁没有日子替爹爹报仇!爹爹的阴灵会保佑你,快去!”就在他们父子对话的时候,耿玉航已经飞马跑近,距离范公达不到一箭多地,范金驹兄弟看见形势危急,只好折转身子,一窝风般向来路跑去!
耿玉航看见范公达连声叱喝自己儿子逃走,哈哈一阵冷笑,他向同来的几个骑客打个呼哨,有两个骑客立即向左右分开来,要想绕过车子,追赶范金驹两兄弟,范公达陡的把手一扬,嗤嗤两声,打出两支凹槽紫金镖,不偏不歪,打中那两个骑客的坐马,镖锋穿透马腹,这两匹马一声惨嘶,便自倒地!把那两个骑客抛了下来,几乎摔晕过去,耿玉航勃然大怒,喝道:“姓范的,你已经死在眼前,还敢行凶作恶!”他一个飞身跳下马,抖出金龙鞭来,呼的一绕,向范公达迎面打到!
你道耿玉航怎会来得这般迅速?原来他在范家吃了大亏之后,心中不忿,立即跑到临邓县城,对县令说范公达是前明叛逆,潜伏境内,图谋不轨,耿玉航是兆惠将军帐前的卫士,县令当然听他的话,立即派了本县的捕头莫洪俊,副捕头毕金虎,另外带本领高强的捕快四名,立即跟耿玉航出城捉拿叛徒。
耿玉航是个极端细心的人,他知道范公达开罪了自己,必定连夜逃走,逃走便少不免要雇车子,耿玉八五八书房航首先吩咐十几个公差换了平民装束,到本城租赁骡马车子的店铺里,严密监视,如果看见范公达父子来雇车子,立即衔尾跟随,一面派人飞报县衙,好使自己沿着驿路兜截,果然不出所料,范公达真个派儿子入城去雇车子,被耿玉航知道,立即带了莫洪俊,毕金虎和四名捕快,一共七个人七骑马,立时出动,沿着西行道路堵截,一方面通知县衙,加派兵并扼守附近要路,当堂把范公达父子截个正着。
再说耿玉航跟范公达才一对面,更不打话,抖金龙鞭打来,范公达站在车辕上,一声暴喝,七星玉刀用个“拱云托日”,向鞭上一挂,反手一刀,“狂风扫雪”,猛扫过去。
只听耿玉航坐马一声狂嘶,原来马头已经被范公达这一刀齐颈斩断,血花冒处,耿玉航和范公达两个人溅得满身都是马血,耿玉航失惊无神,一个翻身由马鞍上滚了下地,范公达一扭腰身,跳下车子,正要挺刀扑上,再加一刀,结果了耿玉航的命,莫洪俊展开丧门剑,毕金虎舞动虎头双钩,双双向范公达攻到!
范公达被热辣辣的马血一溅,勾起了满腔怒火,一声虎吼,七星刀平着一扫,“雷震五岳”,当当两声,莫洪俊的丧门剑被金刀砍成两截,毕金虎的双钩飞上半天!范公达一招出手,便打飞了二人兵刃,刀光似匹练般的来回一扫,毕金虎怪叫一声,右肩头已经被刀锋划伤,范公达正要踏上两步,再递一招,把毕金虎立毙刀下,恰好耿玉航在这时候翻身跳起来,呼的一鞭,使个“怪蟒翻身”,向范公脚下扫到,范公达噌地一跳,展开六星宝刀,刀光霍霍,跟耿玉航战在一处!
莫洪俊换了兵器,毕金虎裹好创伤,指挥四个捕快,一窝蜂般包围过来,把范公达困在核心,范公达猛如疯虎,使出峨嵋派镇山绝技“抹眉刀”,一缕刀光上下飞腾,左挥右舞,力战耿玉航和六个公门好手,耿玉航的本领虽然跟范公达相差一点,可是加上莫洪俊,毕金虎六名捕快,不但跟范公达扯平,而且占了人多欺人少的便宜,七八十合之后,范公达渐渐头上冒汗,守多攻少,耿玉航不禁大喜,向众人高声叫道:“不要伤了他的性命,把他生擒活捉!”
话犹未了,范公达一声断喝,刀光乍闪,使出子午连环刀法来,他这套刀法总共一十二路,总共二十四刀,施展开来,一刀紧似一刀,宛似风旋云转,范公达这套子午连环刀,守强攻弱,专攻向莫毕等六捕快,刚才施展了七八招,噌的一刀,把毕金虎削掉了半个脑袋,接着反手一刀,又把一名捕快双脚齐膝斩断,扑通倒地,血涌如泉!范公达这样的振起神威,莫洪俊和其他三个捕快不禁吓了个魂飞魄散,纷纷后退。
耿玉航却怒喝一声:“该死老狗!”金龙鞭连进三招,刷刷刷,缠头、打腰、扫胸膛,这下有个名堂,叫做“云龙三现”,眼看范公达难以躲闪,哪知道范公达一声狂喝,连人带刀倏地一旋,用了个“玉腰围腰”的招数,砍了回来,耿玉航估不到他用这样两败俱伤的打法,大吃一惊,疾忙撤鞭后退,范公达身子一弓,左掌使个“大摔碑手”,砰的一声大响,又把一名捕快胸骨齐齐劈折,惨吼半声,便自倒地身亡,耿玉航疾发一鞭“劲风斩草”,扫向范公达的足踝,范公达右脚上翘,让耿玉航的金龙鞭由脚底扫过,霍地转身,“七星拗步”,绕到另外一名捕快身边,左掌向外一挥,范公达这一手含了劈空掌的力量,那捕快要用“蜉游戏水”身法闪避,哪里还来得及,砰砰两声大响,掌风把他激荡得在半空中翻了两个跟头,肺腑俱碎,砰的摔倒在地,便自气绝身亡,总捕头莫洪俊看见范公达大奋神威,奔雷闪电也似几下出手,连毙自己四名同伴,不禁心胆俱裂,正要抽身后退,范公达狂吸一口丹田之气,刀光闪处,“长河劈蛟”,连人带刀舞成一团白光,飞掠过去,这正是二十四路子午连环刀的绝招,刀锋到处,把莫洪俊连头带臂砍成两段!还剩下一个捕快,眼见范公达凶似煞神,再也不管三七甘一,拼着回去受罚,一缕烟般跑去!
范公达刀掌兼施,使出峨嵋绝技,连杀五名捕快,呼吸紧促,全身大汗淋漓,腊月寒天的冷气袭来,不由打了几个寒噤,耿玉航连进几鞭,范公达精疲力尽,招招退后,退到马车旁边,耿玉航一鞭猛扫,叫了声:“着!”他满心以为范公达退无可退,自己这一鞭拦腰猛扫,必定把他打个筋断骨折,倒在地上!
哪知道范公达陡的一纵身,用个“燕子穿帘”的身法,跳上车篷,耿玉航一鞭打在车轮上,把轮木打断了!可是自己也震得手臂发麻,范公达一声大吼。由马车篷顶上一跃而下,嗖嗖两刀,接连使出“孔雀开屏”,“金鸡刷翎”两下绝招,耿玉航出其不意,右肩被刀尖一刮,当堂划破了一道四、五寸长的创口,火辣辣地,耿玉航负痛之下,一鞭抽去,范公达腾身一掠,越过他的头顶,反而把耿玉航截在马车旁边,刷刷刷一连三刀,耿玉航看见范公达形如疯痫,眼放异光,不禁大惊,高声叫道:“姓范的,我们不管怎样,也是同门一脉,今日我拦途截你,完全是为了上头的公事,你把几个捕快杀死,也就够了,何必苦拼下去,闹个两个俱伤!”范公达全不理睬,子午连环刀疾如飞云掣电,一刀快似一刀。
耿玉航咬牙切齿,左封右拆,挡了七八刀,范公达猛地一刀,划开鞭影,“金盘献鲤”,刀尖外吐,唰的一递,直扎耿玉航的胸膛,耿玉航招架躲闪,俱已无及,叫道:“休也!”双眼一闭,就要等死,哪知道耳朵里听见叮当一响,宝刀落地接着哎哟一声,耿玉航睁眼一看,只见范公达完全变了面色,身子筛糠似的直抖,现出极端痛苦的神情,耿玉航暗暗纳罕,兀自不敢妄动,过了半晌,范公达颤抖更甚,膝盖渐渐的向下弯,眼看就要倒地,耿玉航喜出望外,一掌劈去,范公达竟然全无抵抗,扑通一跤,跌倒在地!
原来范公达早年在峨嵋练技的时候,在金光顶雪地之中,锻炼内功,受了寒气侵蚀,得了一个怪病,这怪病就是突如其来的痉挛症,这症候又名叫抽筋,每逢冷天便自发作,后来他的武功日渐精湛,怪症也不大发作了,顶多在酷寒的天气,发作一回,可是今天弃家远走,冒雪奔驰,遇着鹰犬阻路,苦战半日,精疲力尽,满身大汗之后,邪寒乘机袭体,在跟敌人生死剧战的关头,怪病突然发作,范公达虽然一身绝世武学,也是无能为力,被耿玉航反手一掌,打跌地上,半下不能动弹!
耿玉航呵呵狂笑,他轮起金龙鞭来,拍拍两声,把范公达两腿迎面骨(即小腿的胫骨)打断了!
范公达疼得满地乱滚,耿玉航更加得意,手指着范公达骂道:“不知好歹的东西!我特地到临邛县找你,无非是指点你正途出身,效力朝廷,取得功名富贵,你们父子却串通起来羞辱我?哼哼!姓范的,任你肋生两翼,也不能够逃出我的罗网,你的威风到哪里去了?”耿玉航还要骂下去,冷不防范公达嘴已一张,呸一声,喷出一口浓痰,射在耿玉航的右面颊上,当堂满面开花!耿玉航出其不意,受了唾面之辱,不禁勃然大怒,破口骂道:“该死的老匹夫,取你狗命!”把金龙鞭一抖,就要兜头劈落。
哪知道耿玉航正在要行凶杀人的时候,背后有人一声冷笑道:“好呀!乾坤浩荡,宇内升平,官驿大路旁边,居然也有人拦路杀人呢!”耿玉航出其不意,吃了一惊,连忙回过头来,原来自己背后,不知哪个时候,来了一个眉青目朗,面黄肌瘦的书生,这书生仿佛带着病容的样子,可是一双眼睛,奕奕有神,在腊月大冷的天气,他只穿了一件青布夹袍,破而且旧,手里还摇着一把白纸折扇,耿玉航见这书生面貌不扬,哪里把他放在眼里,怒声喝道:“混账!你是哪里来的书呆子,胆敢来管你爷爷的闲账,你爷爷是征西大将军兆惠帐前带刀卫士,这老家伙是前明叛逆的遗孽,你是过路的人,也来多嘴,我来问你一句,你要不要活命!”
这书生全然不惧,反而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原来你是兆惠大将军的亲信卫士,怪不得可以在青天白日之下,杀人于通衙大道了,苛政猛如虎,殆乎矣哉!”他居然掉起书包来,耿玉航勃然大怒,更不打话,把金龙鞭一抖,哗啷一响,向那书生大腿扫去!
他以为这痨病鬼也似的穷酸书呆子,那有什么本领,自己只要一鞭将他扫倒,叫他尝尝厉害,然后痛骂一顿,把他放去,谁知道书生见金龙鞭扫来,不慌不忙,左手捧着折扇,右手向外一抄,竟把鞭梢抓个正着,耿玉航出其不意,吓一大跳!急忙把鞭用力往回一夺,书生生却舒开左手二指来,向鞭身上一夹,叮当,耿玉航的金龙鞭,吃他二指一夹,当堂断了尺多长的一截!
耿王航不禁大惊!他估不到这疾病鬼书生,居然有金刚指绝技,一下剪断了自己的金龙鞭,照这样的看来,他的本领至少比范公达还要强上十倍!不过就这般的知难而退,未免下不了台,耿玉航陡的生出恶念来,叫道:“反贼!”
右手把金龙鞭一扬,使个“迅雷贯顶”,迎头击了下来,左手向外一抖,嗤嗤嗤,飞出三支白虎钉,这白虎钉形如枣核,是精钢打造的一只三腿人立的白虎,核尖淬了剧毒,见血封喉,厉害无比,他这下暗明兼施,无非是知道本领不及对方,务求一逞,书生却是从容自若,金龙鞭迎头打落,他连眼睛也不瞧一下,霍地展开折扇,扇面竟是赵松雪画的真迹八俊饮池画,向上一挥,一股强烈扇风,竟把折断了一段的金龙鞭,直荡开去,接着是白虎钉飞来,书生挥扇一拨,呼呼呼,三枝白虎钉倒飞回去,一支穿中耿玉航的缨帽,一支穿破他的袍袖,还有一支擦过额角,几乎打瞎眼睛!
耿玉航吓得魂飞魄散,对方有这样渊深的本领,自己哪里还能够跟他交手,趁忙把金龙鞭一收,跳出圈外,飞也似的逃跑去了,书生哈哈大笑!
他得意地笑了一阵,走到范公达的身边,叫道:“朋友,你怎样了,能够挣扎起身吗?”范公达知道来了救星,立即要挣扎起来,哪知他身体才一挪动,双腿痛彻心脾,哎哟一声,又再躺在地上,哑着嗓音叫道:“老前辈?我我我,我不行了,我那两个儿子……”书生笑道:“什么老前辈老后辈,你两个儿子,是不是浓眉毛、大眼睛、肤色黝黑,十五六岁左右呢!我在来路上看见官兵押着两个这样的少年,直向县城走去!”范公达估不到自己拼了老命,苦斗鹰犬,自己两个儿子结局还落在清兵手里,不禁肝胆俱裂,叫了一声:“儿呀!”便自晕了过去!
范公达这一晕倒,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方才悠悠苏醒过来,他一醒来之后,睁开眼睛一望,原来自己不知哪个时候,身在一间高大的瓦房里,还躺在一个暖烘烘的热炕上,炕边还站着两个人,那瘩病鬼书生就坐在对面一张太师椅上,手摇折扇,甚是雍容,范公达觉得十分诧异,正要开口,那书生站起来,柔声说道:“你的两脚腔骨完全断了,决不是短期之内,可以复原,静心休养几天吧!过了几天再说!”
范公达向那书生拱手道:“范某多蒙拯救,可谓生死人而肉白骨,不知老前辈是怎样称呼?这里又是什么地方呢?”
书生晒然微笑,便把一切说了,原来这书生名叫病秀才奚天立,是四川境内的奇侠,他学的本领技宗武当,尤其是轻功方面,已经有了炉火纯青造诣,奚天立不但是一位奇侠,还是四川境内有名的袍哥首领之一,什么叫“袍哥”呢!
原来“袍哥”是四川境内一种秘密的帮会,遍布城乡各地,以及一般水陆码头,“袍哥”本来是反清复明的秘密组织,可是年日一久,渐渐的变了质,成为江湖帮会之一了!
四川袍哥一向分为“岷江”“沱江”“涪江”“金沙江”四大支脉,奚天立就是“沱江派”袍哥的首领,当范公达格斗公差,最后痉挛突作,几乎丧命在耿玉航手里的时候,奚天立恰好路过发觉,抱打不平,无意中救回了范公达的性命!奚天立看见范公达身受重伤,耿玉航还要把他杀掉,侠心陡起,上前显了一手金刚指夹断铁鞭,另一手挥折扇打飞暗器的本领,便把对方吓走,还把范公达带到嘉定县总舵里,给他医治。
范公达这时候才知道救自己的竟是沱江派袍哥首领病秀才奚天立,不禁感激非常,他在炕上拱手道:“原来是奚当家,我范某人多失敬了,只是我两个儿子……”奚天立援手道:“我知道了!这大半日功夫,我完全明白了一切,你放心休息吧!明天早晨以前,我包准把你的儿子寻回!”
范公达不禁大喜,千多谢万多谢,因为他知道这类江湖异人,干金一诺,言出必践!
奚天立吩咐了他几句,便自出外去了,范公达在炕上躺了半天,朦朦胧胧的睡着觉,也不知道睡了多少时候,范公达的耳朵突然听着两个熟悉的口音,叫道:“爹爹!爹爹!
你怎样啦!”
老英雄马上惊醒过来,定睛一看,真个是自己两个宝贝儿子,范金驹范金骥站在炕前,范公达几乎以为自己做着梦,喜欢得一把搂着儿子,流下泪来,过了半晌,范公达方才颤声问道:“我儿,你们是怎样脱险的,是不是奚老前辈……”范金驹道:“是呀!当日爹爹替我们挡住鹰爪,我们兄弟向回路上走,谁知跑不到六七里路,路边一声呼哨,冲出几十名官兵来,喝令我们兄弟就缚,咱们怎肯束手任由宰割呢!便跟那些官兵打了起来,俺兄弟虽然砍倒了几个人,可是官兵越来越多,将我们包围得水泄不透,接着挠钩套索齐上,把我们拖翻了!活活捉住,押解到临邛县衙门,县官并没有审我们,便把我们下在监牢里,过了一日一夜,昨晚夜三更时候,我们听见铁栅外的狱卒哎哟一声,扑通跌倒,接着栅柱折断,钻进一个头如麦斗的怪人来,俺兄弟起先还吃了一惊,可是定睛望去,原来是奚老前辈,他带着一个鲨鱼皮做的怪头,拉断几根栅柱进来,便把我们兄弟带到这里了!奚老前辈沿路还夹着我们飞檐走壁,真个像腾云驾雾一样呢!”范公达才知道今天一家三口,完全是被病秀才奚天立一个人拯救,如果不是双腿受创,他已经挣扎起身,去找寻奚天立叩头呢!
隔了半晌,奚天立果然进来,范公达立即喝令儿子行礼,奚天立笑说道:“不要多礼!我奚某人一生最怕人叩头,最恨人家拘礼,站起身吧,我有话说!”范金驹范金骇听见他这样一说,只好起身站立。
奚天立手摇折扇,向炕上的范公达说道:“范老兄,你的双腿我已经看过了,迎面骨已经折断,别的骨头还可以接驳生肌,这两条骨却是无可奈何,今后你的双腿是跛定了,不过你也是读过书的人,谅来听见过孙膑庞涓的故事吧!”原来孙膑和庞涓两个同是战国时候的人,他们一同在鬼谷子门下学韬略兵法,后来两个一同到了魏王幕下做事,庞涓妒忌孙膑才能,便在魏王面前捏造证据,说他串通齐国,里应外合,要夺取魏王的江山,魏王信以为真,便把孙膑的脚刖了,(刖是古时一种刑罚,把双脚活生生的锯断,使他变成残废)可是孙膑毫不灰心,终于用计逃到齐国去,齐侯拜他做大将,统兵伐魏,大破魏军,还在马陵道用埋伏计,乱箭把庞涓射死,报了前仇,病秀才奚天立一说出这两句话来,范公达立时明白,奚天立把孙瞑比喻自己,把庞涓比喻耿玉航,老英雄咬着牙齿点了点头说道:“奚老将军,我的双脚虽然废了,一条性命拾了回来,以后只要有三寸气在,必复此仇,范某两个犬儿,还望老前辈大发慈悲……”奚天立摇手道:“不用说了!你要叫两上儿子拜在我之下吗?那个决不可行,你们是峨嵋派,我是武当派的功夫。武林中最重门户,你两个儿子哪里能够拜我为师呢?不如就这样吧。我指点他们两个几手本领,算是萍水相逢的纪念吧!”
范公达知道不能够强求,只得罢了,他就在嘉定县住了下来,奚天立果然指点范金驹,范金骥练铁砂掌法,至于范公达本人呢!虽然折了双腿,他仍然不肯把武功一丝一毫搁下,特制了一对手杖,支在腋下,跟常人一样的行走,跟两个儿子一道苦练本领,不过范公达还一心记挂着隐居天山域外的耿仲伟,不时央请奚天立派出耳目打探耿仲伟出家以后的消息,晃眼之间,过了三个年头,范公达由袍哥耳目方面,知道满清派大将军兆惠统率数十万雄师征伐回疆,天山一带变成了血腥战场,不知道自己师兄怎样?心里十分焦的,不久他的心事被奚天立看出来了,病秀才向范公达道:“范兄,你整天记挂着师兄,不如这样,我派几十名兄弟护送你到天山口外去找寻他吧!”
范公达巴不得奚天立有这一句话,心中大喜,连声道谢,奚立天果然拨了四十名袍哥兄弟给范公达,另外给他父子三人配备了三匹骏马,以及一切干粮盘缠,方才送他上路,范公达十分感激,立即起程,哪知就在他们足迹离开四川的时候,清兵已经攻破回疆,兆惠俘获了回疆美人香妃,高奏凯歌,由西域班师回朝了!
范公达却是一丝一毫也不灰心,继续向西北进发,一路上风尘仆仆,由四川人陕西,由陕西入甘肃,经过祁连山下的时候,山上突然杀下一帮马贼来,这帮马贼全是汉人,要劫掠范公达这班人的行李牲口,范公达虽然残废,坐在马上,功夫仍然一样,再加上范金驹范金骇两人家学渊源,又得到奚天立的指点,武功越发精进,父子三人更不打话,杀入贼群之内,把这批马贼杀得落花流水,还把他们的首领张三虎活捉过来,张三虎向范公达父子不住口的求饶,并且愿意拥戴范公达做自己首领。
范公达是峨嵋派的名家,哪里有心做马贼的头子?可是他回心一想,自己这次到新疆口外,要上天山找寻师兄,天山面积浩瀚,绵长千里,在偌大一座雪山中,要找寻多年不见的师兄,真个是谈何容易?非要多些人帮手不行,范公达立即答允了张三虎,愿做首领,不过可有一个条件,就是要把巢|茓移到口外的天山去,张三虎不假思索的答应,范公达带领了这千多名兄弟,浩浩荡荡的开到新疆,经过几个月的长途跋涉,果然来到天山之下,这时正值兵燹之后,天山下的牧民已经走避一空,范公达看见天山土壤肥美,草木繁秀,忽然想起一个主意来!
天山有的是良好的气候和土壤,如果大家居住下来,畜牧垦荒,何愁不能够自给自足,又何必要打家劫舍呢!范公达有了主意,就选择了白熊谷这一片地方居住下来,做开垦的地盘,大家分工合作,伐木建屋,开拓荒地、种植庄稼,前后不到半年之间,范公达这班人在白熊谷里已经具备规模,这半年里他们并没有出动打劫过一次,直到史存明为了安置金弓郡主,闯进白熊谷来,智禅上人和范公达两师兄方才会面!
智禅上人估不到师弟一别几十年,变了双脚残废,觉得非常感慨!他也把耿玉航当年和天龙派喇嘛到北天山阿特朗玛峰诱降自己,结果被自己削掉耳朵的经过说了,范公达道:“这类凉血走狗,师兄不把他的脑袋一剑砍了下来,算是他的造化,师兄来了半天,还没有提起韦青荷,青荷师妹呢?她这几年住在哪里?”韦青荷就是金弓郡主的师傅飞龙师大,智禅上人凄然说道:“哦!青荷妹吗?她已经不在人世了!”
范公达愕然道:“哦!青荷已经死了!她是怎样死的?
是被满清的鹰爪杀死的吗?”智惮上人流下老泪,金弓郡主更加泣不可抑,还是史存明在旁边把飞龙师太殉节清宫的经过,一一说了,范公达肃然起敬道:“青荷妹原来是这样死的,真个是重如泰山,仲伟兄,你落发出家后,还没有戒酒吧!今天咱们兄弟重逢,喝几杯酒再说!”范公达立即吩咐左右摆上酒宴,大家一齐入席,在饮酒的时候,智禅上人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问道:“公达老弟,愚兄有一件事要求你,不知道老弟能不能够答应!”范公达慨然道:“师兄有活尽管直说,愚弟力之所及,决不推辞便了!”
智禅上人用手指了指坐在旁边的金弓郡主孟丝伦,说道:“这一位孟姑娘,她是回疆小和卓木酋长的郡主胞妹,也是韦青荷的衣钵恃人,清兵攻下回部之后,她已经穷无所归,我是个出家人,不便把她携带在身边,愚兄想以后让她住在白熊谷里,在孟姑娘本身固然有了安置,在师弟方面也得一个统筹全局的人材,可说两全其美,不知道老弟能不能够容纳?”范公达诧异道:“这位姑娘就是三年前在天山下大破清兵的金弓郡主吗、她还是青荷师妹的高徒,失敬失敬!”
沥血伏龙--第三十章半夜深宵来鬼魅福晋魂惊第三十章半夜深宵来鬼魅福晋魂惊孟丝伦正要说几句谦逊的话,范公达一双精光炯炯的眸子,向着金弓郡主面上,看了又看,忽然说道:“孟姑娘,不,我还是干脆叫你做师侄女吧!请恕我这老头子说一句冒昧的话,侄女的模样一点儿也不像回人,必定是汉人的血统,我这一猜对吗?”智禅上人笑道:“老弟这一猜对了,孟姑娘的确是汉人的血裔哩!”老禅师便把孟丝伦的身世,以及飞龙师太当年收录她的经过,一一说了,范公达想了又想,忽然说道:“侄女,你生身父母是在张家口塞外居住的,几代都是经营贩卖皮革生意的,是与不是?”孟丝伦惊奇得睁大了一双俏眼,说:“伯伯,不,师叔,你老人家怎样知道?”
范公达浩然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本是一家人!”智禅上人道:“师兄,孟姑娘跟你天南地北,怎会是一家人!
你有认错人吗?”范公达道:“实不相瞒,我有一个嫡亲姐姐名叫做范赛花,比我大上十年,当我十岁懂得人事的时候,我姐姐嫁给了张家口一个姓秦的卖货商人,名叫个秦广俊,嗣后便天南地北,人各一方,姐弟再没有见面的机缘,到我二十多岁上峨嵋山练技之前,曾经接过姐夫两次家信,说姐姐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又过几年,我在峨嵋山接到了个消息,说我姐夫姐姐全家到蒙古库佛去参拜活佛,走到瀚海大沙漠里,遇着马贼,全家惨被杀害,我听了这个消息,真是肝肠俱裂,恨不得立即赶到塞外去,给姐姐和姐夫报仇,可是那时候我的艺业还没有学成,峨嵋的门规又最严厉,门人未学成本领的,不准下山闯事,只有哑忍罢了!
“直到我三十五岁那年方才下山,下山第二年到塞北去,可是前后相隔了七八年,什么头绪也找不着啦!”范公达说到这里,孟丝伦再也忍耐不住,泪下如雨。
智禅上人急忙说道:“师弟,不用说啦,孟丝伦是你的外甥女儿,孟姑娘,你过去拜见舅父吧!”孟丝伦立即走到范公达面前,纳头下拜,范公达强笑道:“不用客气,请起来吧!我姐姐生了这一个英雄女儿,她如果死而有知,在九泉下也要含笑,她的女儿居然做了回疆郡主,试想高兴不高兴呢?”智禅上人知道范公达这几句话是故意说来解闷的,不由笑了一笑。
史存明和范金驹范金骇兄弟举杯饮酒,说些江湖上的轶事逸谈,希望打破酒席上凄凉的气氛,正在饮酒时候,外面突然传进一阵木梆的声音来,当当当……,一声传递一声,范公达听了面上变色,说道:“咦!奇怪,白熊谷入口传来紧急警报!”
他正要吩咐儿子出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几个了望弟兄已经由外边气急败坏的跑进来,说道:“寨主!不好了!白熊谷三十里外,现出一大队清兵来,人数至少有一万人,浩浩荡荡,直向天山开进!”
范金驹兄弟立即跳离座椅,叫道:“清兵来进剿我们了!
吹响号角,全部弟兄出动!”金弓郡主却伸手一拦,说道:“且慢!我来问他们几句话!”孟丝伦从容不迫向那几个了望兄弟问道:“列位有探清楚了敌情没有!清军统帅是谁?
清军挺进的路线是迫向哪一方面!是不是为进剿咱们而来的呢?来的是先锋骑兵,还是辎重部队?”她一连几句话,把几个了望兄弟问住了,史存明在旁边听了,心里暗暗佩服,金弓郡主不愧是个指挥方面大军的将才,单单是这几句问话,已经心细如发!
那几个探子期期艾艾的,答不出来,范公达喝道:“不中用的东西,看见了清兵一点影子,便惊慌成这个样子!杯弓蛇影,庸人自扰,快去探清楚了回报!”几个探子正要唯唯诺诺而去,孟丝伦回头向范金驹兄弟说道:“单靠他们刺探不行,二位表弟最好亲力亲为,到谷口去走一遍!”范金驹兄弟霍然离座,和探子一同出谷不提。
到黄昏晌午的时候,范金驹兄弟已经回来,孟丝伦立即问道:“怎样?你们探清楚了一切吗!”范金驹摇头道:“清楚这两字不敢说,只打听出一点大概罢了!来的清军是先头部队,还有后援军队络绎到来,清国的帅旗绣着福字!”
史存明道:“呀!是福康安!”
智禅上人诧异说道:“福康安吗?他是满清名将傅恒的儿子,也是上回兆惠大将军的副帅,怎的会带兵到天山来,难道乾隆帝还要第二次征回疆吗?”范金驹道:“这件事我们也觉着奇怪!后来我和二弟冒险接近清兵的卡哨,把他们放哨的骑兵活捉了一名过来,拖到僻静地方拷问,方才知道一切,原来这支清兵,是征剿廓尔额的先锋部队!”
智禅上人说道:“哦!廓尔额一个山地小国,并没有开罪清朝的地方,乾隆帝居然向它用起兵来,真个是奇怪的一件事哩!”
原来廓尔额又名叫尼泊尔,是喜马拉雅山南麓一个小国,尼泊尔和不丹,哲孟雄(又名锡金)三个小国,都是介在西藏和印度边界的国家,尼泊尔算是三国里面最大的一国,尼泊尔一族人数虽然不多,却是最勇猛善战,明朝以来,屡次和西藏,印度打仗,结果占了上风,印度还要纳贡给它,不过尼泊尔对中国始终奉为“天朝”,十分恭顺,每隔五年人贡一次,几百年一向如此,并没有停止过,满清竟然要向尼泊尔用兵,不能不说是一件怪事!
孟丝伦道:“怎么?你们活捉了一名满清骑兵吗?现在哪里?”范金驹道:“哦!那鞑子吗?二弟间完了口供,将他一刀杀死啦!”金弓郡主顿足说道:“你们真是草莽!怎的不把他活捉回来,我自然会在他身上用计呢!”范公达也觉得儿子太过粗心大意,范金骥道:“表姐要活捉满洲鞑子回来,这有何难?今天晚上,咱们再摸出白熊谷,准保在天明前,活捉两个鞑子回谷便了!”
金弓郡主沉吟了一阵,向智禅上人和范公达两人说道:“二位师伯,依晚辈的愚见看来,清兵征剿尼泊尔不过是一个藉口,廓尔额区区小国,何劳大军?我看满清这次用兵边睡,骨子里还是对付西藏呢!”
智禅上人把桌子一拍,说道:“对了!自从雍正年间,年羹尧平定青海以来,满清窥伺西藏,已非一朝一夕,可是过去回疆还未臣服清朝,满清不能不投鼠忌器!乾隆帝重用天龙派红教喇嘛,已经是未来入侵西藏的准备,这次清兵征剿尼泊尔,一定要向西藏假道,西藏如果不肯让清兵入境,福康安这一支大军,必定攻向拉萨了!”史存明道:“那么我们怎样应付满洲鞑子呢?坚守着白熊谷自固吾围呢?还是再次联合起南疆草原上各族牧民,对抗清兵,给大小和卓木和香妃报仇呢!”孟丝伦秀眉一扬,咬咬樱唇说道:“联合回疆牧民抗清,这件事大重大了!自下南疆情形怎样,我们还不大清楚,在这时候来谈说,未免言之大早!”
范金驹道:“不管怎的,今天晚上我们再出白熊谷口,生擒两个鞑子回来再说!”
史存明奋然说道:“范兄,我跟你们一起去!”范金驹兄弟大喜道:“有明师兄帮手,再好没有!来来咱们先吃饱饭,晚上再行事吧!”大家就这样决定下来,智禅上人问及白熊谷开垦的情形,范公达一一说了,金弓郡主又在旁边提供了许多意见,范公达十分佩服。
这天晚上,月黑风高,彤云密布,史存明和范金驹范金骥两小兄弟,换过夜行衣服,窜出谷口,史存明不禁想起三年以前,自己在白熊谷口私探金弓郡主大营,活捉满清奸细那一件事来,心里觉得十分感慨!少年壮士跟随着范家兄弟,跳高窜矮,星飞丸泻,他觉得范金驹兄弟的轻功造诣,绝对不在自己之下,自己昨天晚上,又看见他们在大厅上踏砖比武的情形,真个是强将手下无弱兵,不愧是家学渊源哩!他们走出白熊谷十几里路,范金驹忽然说道:“留神!前面有清军的伏哨!”
史存明用尽眼力向前看去,前面一列土丘,漆黑如墨,什么也看不出来,范金驹说前面有清兵的伏哨,不知道怎样看出来?只见范金驹向兄弟耳边,静悄悄的说了几句,范金骇立即蛇行过去,须臾之间,消失在乱草棒莽里,范金驹却在地上拾起拳大石子来,向空中用力一掷,呼呼两声,这两颗石子疾如流矢,带着破空响声,朝着土丘飞了过去!
果然不出所料,石子吧的掉落,土丘后面现出四个清兵来,全是穿着反毛皮的衣裤,范金驹向史存明低声说道:“明师兄,活捉两上,收拾两个!”史存明点了点头,拔出断虹宝剑,那四个清兵由土丘上走了下来,喃喃他说:“三更半夜,怎的有人抛掷石子,奇怪奇怪!”
话未说完,榛莽里面哗啦两响,跳出一个黑衣人来,正是小英雄范金骥,只见他疾如闪电也似伸出左手来,使出铁砂掌力,照一名清兵的脑后一按,这清兵虽然戴了头盔,也是禁受不住,哎哟半声,头骨尽裂,当堂死在地上!
三个清兵看见同伴倒地,立即回转身来,大喊:“有贼!”
哪知道刚才喊了一声,嗖嗖两响,两个黑衣人影已经连翩扑到!
扑过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史存明和范金驹,史存明更不打话,使出雷电披风剑法,“电光穿云”,嗤的一响,断虹剑从一名清兵胸口刺入,哎呀半声,便自死在地上,范金驹呢?他却是另外一套打法,手中单刀向清兵面前一晃,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突然翻身一拳,砰砰两声,打中那清兵的面门,清兵口鼻间着拳,当掌头脑一晕,范金驹攻势如电,下一着锁喉腿又紧接着飞到,他这一脚并不踢清兵的咽喉,一下登中他的胸坎,虽然有护心软甲挡住,砰的一响,那清兵也气闷晕倒,仆在乱石之间,不能挣扎!
四名清兵死二伤一,还剩下一名清兵见势不妙,立即取出哨子来,正要招呼同伴,哪知道他的哨子刚才向唇边一凑,范金驹已经飞身过来,劈面一掌,打落了他手中的哨子,接着把他当胸一把抓住,这清兵却懂得几下摔跤本领,立即把左肩一挤,用了个“靠山背”身法,猛向范金驹胸口撞去,范金驹却将身一矮,底下用了着钩连腿,一勾一拨,扑通!这清兵站立不牢,推金山、倒玉柱也似,仰后跌倒在地!
他还要张口叫喊时,范金驹刀光一闪,冷森森的刀锋已经抵住了他的咽喉,喝道:“鞑子!你敢喊叫?要不要命?”
这清兵果然噤若寒蝉,不敢喊救,范金驹范金骥兄弟,很迅速的把清兵的勒甲条解了下来,捆住他的手脚,又撕下衣襟塞了他的嘴巴,正要回程,史存明忽然想起一个主意来,向范金驹兄弟说道:“你们先回去吧!我要到清军营里,刺探一下!”
范金驹愕然道:“明师兄,你到清营里做什么?不要太冒险呢!”史存明笑了一笑,说道:“二位贤弟,我探清兵营盘已经不止一次,冒险吗?我不把它当作一回事,我这次到清营去,或者有更大的收获也说不定呢!”范金驹知道史存明是智禅上人徒弟,当然是有他的自信,他既然执意要探清兵营盘,也只好由他了!范金驹吩咐了两句小心在意,便自挟起两名俘虏的清兵,向白熊谷奔回不提:再说史存明等范金驹兄弟去远之后,他看了看躺在地上清军两具死尸,忽然想起一个主意,立即弯下身子,把清兵的衣甲剥了下来,穿在自己身上,断虹剑收藏起来,清兵的号牌和佩刀他也一古脑儿拿了,昂然大步的向前走,走不到五里路,黑夜茫茫之中,果然现出灯火来,前面一座山凹,扎着一座清兵营帐!
史存明看见这营帐孤零零的,扎在土丘之上,不禁暗自纳罕!这里怎的只有一座帐篷呢?史存明心中狐疑,脚下下由自主的向那土丘走去,他刚才走到那营帐不远的地方,帐门灯光一晃,走出一个女子来,史存明看看那女子的容貌,不禁愕然!原来她是兆惠侧福晋贺兰明珠的侍女蝶儿,不知怎的,她居然会在这里出现?
史存明正在错愕,蝶儿已经走了下来,她起先以为史存明是巡逻的清兵,叫道:“喂!你来!”等到看清楚庐山真面,蝶儿失声叫了起来,说道:“哎呀!原来是你!”
少年壮士向她摇了摇手,低声问道:“蝶儿,你怎的在这里?你主母呢?”蝶儿把朱唇一努道:“我跟主母是相依为命的,我在这里,主母当然也在这里啦!她还是……”史存明骇然道:“怎么?兆惠将军也到了口外?”
蝶儿低声说道:“傻子,你放心吧!兆大将军并没有来,主母这一次到域外,为的还是你呢?”史存明好比丈八金刚,摸不着自己的头脑,照道理说,贺兰明珠是兆惠的姨太太,她决没有离开丈夫,万里迢迢到塞外的理由!
蝶儿怎的说她这次到域外,为的还是自己?史存明正在犹豫不决,蝶儿已经牵了他的衣袖,说道:“傻小子,不用胡思乱想啦,来呀!”
史存明知道贺兰明珠是兆惠将军的小老婆之后,已经决定不再和她相见,可是他又抱着一种矛盾的心情,史存明觉得贺兰明珠的身世,十分可怜,她本来是个才女,却是薄命怜卿甘作妾,因为父母之命,媒的之言,嫁给兆惠做小老婆,兆惠是个粗犷武将,当然不解温柔,他又小止一个姬妾,以贺兰明珠这样一个感情丰富的女子,少不免有春闺寂寞,所嫁非人的感想了!史存明想到这里,不禁心肠放软,他又想起贺兰明珠两次救命之情,更加不能自己!茫然地跟着蝶儿,直向土丘帐篷走去。
刚才来到帐幕门外,史存明忽然听见一阵朗朗清音,他知道贺兰明珠又在那里念诗词了,蝶儿正要入内通报,史存明把她的衣袖一扯,示意禁止,只听见贺兰明珠在帐篷里慢声低唱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字,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倚户,照无眠,不应有限,何事偏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蝉娟!”
这一首词是苏东坡学士的水调歌头,史存明听到最后两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时,再也忍不住了,一个箭步抢人帐篷,蝶儿也跟着进去,叫道:“主母!史公子来了啦!”首先映入史存明眼帘的,竟是一个妇女闺阁的样子,牙床锦被,垂着流苏帐子,地上铺了猩红毡子,小几上还烧着檀香,贺兰明珠坐在妆台旁边,她听见蝶儿叫唤,立即回过俏脸来,秋波闪电似的向史存明身上一瞥,史存明看见她眼光隐含幽怨,心头登时一震,不由自主的低叫一声:“福晋!”
贺兰明珠向蝶儿望了一眼,蝶儿立即明白主母的意思,退出帐外,贺兰明珠陡的站起身来,扑人史存明的怀里,史存明一伸两臂,软玉温香抱满怀,贺兰明珠伏在史存明的胸口,并且流下眼泪呜咽说道:“存明哥哥,我以为你今生今世,再也不会来看我了!”
史存明心里一阵凄酸,他怀里抱着贺兰明珠羊羔也似的肉体,鼻孔嗅着贺兰明珠人香和粉香,不禁心神一荡,低声说道:“我怎会不来看你呢?你上次在西安府又救了我一次性命!”贺兰明珠陡的伸出玉手,啪的一声,向史存明面颊上拍了一掌,嗔道:“还说?那次我救了你的性命,你反而把我绑起来,恩将仇报,该不该打?”史存明哂然失笑道:“福晋,我知道这样做不对,可是为了掩人耳目,不能够不这样做哩!”他说着轻轻的把贺兰明珠向椅子里一放!
贺兰明珠娇嗔说道:“你又来福晋福晋的称呼我了?我没有名字给你叫吗?”史存明面上一红,期艾说道:“是是,我不应该叫你福晋,明珠,你怎的一个人来到塞外?”贺兰明珠把手一拍床沿道:“你坐下来,站在那里做什么?我跟你有话说!”史存明只好坐下。
贺兰明珠问道:“你知道皇上怎的第二次派兵到回疆?
我怎的会再到天山来?”史存明摇摇头答道:“乾隆帝派兵再入回疆,听说是征讨廓尔额,你怎会到天山呢?这个我可不晓得。”贺兰明珠伸出纤纤玉指,弹了旁边小几上的灯蕊,说了一切!
原来贺兰明珠自从在西安府再遇史存明,又包藏了他一次,瞒过侍卫的耳目,可是结果反而被史存明反绑起来,穿窗逃去,经过这一次变故之后,兆惠大将军对贺兰明珠开始有了疑心,刺客居然会由她的房间里窜出来,先前卫弁搜查奸细,贺兰明珠还好好的睡觉,怎会一忽儿被人绑住呢!这是一个非常可疑的破绽!
兆惠本来是个武夫,心里一有疑惑,表面上虽然不再追究这次事,却渐渐地跟贺兰明珠疏远,贺兰明珠情有所钟,她对兆惠冷落自己,并不在乎,却不明白史存明怎的这样忍心,把自己绑了逃走?她不禁爱恨交迸,返回京师不久,竟然得起病来,这一病就是大半年,后来病虽然好了,也是瘦骨支离,终日书空咄咄,可是除了心腹侍女蝶儿之外,又有哪个懂得她的心事呢!
恰好这一年乾隆帝也是流年不利,这位风流天子,自从香妃殉夫之后,郁郁不乐,几乎闷出大病,接着皇十四子永略,三子永滇,接连病逝,正是花凄月冷,方有埋玉之悲,芝折兰摧,又抱丧子之痛!
乾隆帝十分烦闷,这一年拜万寿,各邦藩属循例遣使朝贡,乾隆帝登御崇政殿,他发觉尼泊尔这一年没有遣使朝贡,乾隆不禁勃然大怒,向理藩院和亲王弘画诸问尼泊尔怎的不来朝贡!和亲王道:“廓尔额国君新丧,太子嗣位,居丧三年,所以免了朝贺之礼,并不是瞧不起天朝哩!”乾隆帝大怒道:“胡说!朕有朕的万寿,他有他的国丧,两不相干,廓尔额怎的藉口不贡起来,如果不大加挞伐,何以振天朝的声威?置朕颜面于何地?”当殿降下御旨,简选精兵,择日出师,为了不派贺使这件小事,乾隆帝居然要下旨讨伐这个山地小国!
这一次统帅的人选,乾隆帝本来属意大将军兆惠,可是兆惠十分乖巧,立即上疏乞请退休,因为他在上次征伐回疆时,几次败在金弓郡主盂丝伦的手里,几乎连性命也送掉,后来虽然反败为胜,也带着侥幸的成分,兆惠一想起来,便自心胆俱寒,再也不想挑这副干斤重担了!乾隆帝看见兆惠乞请退休,只好改派副帅福康安统率大军,福康安年少干练,血气方刚,皇帝委派他远征西陲,福康安当然不肯放过这个立功异域的机会,欣然领旨,立即精选了十五万大军,浩浩荡荡,离京出发。
贺兰明珠听说皇帝派兵再入回疆,(因为清兵当年攻打廓尔额,一定要由天山进入南疆,经过西藏)远涉后藏,她忽然想出一个主意来,这是什么主意呢?原来她知道这次征剿尼泊尔的大军,必定要经过天山,听说史存明一向隐居在天山上,自己何不跟随着福康安出征,到天山去找寻史存明呢?不过自己随军出发,一定要得到兆惠的允准,贺兰明珠究竟是个冰雪聪明的女才人,立即想出一个计策!
她吩咐蝶儿把兆惠请来,恰好兆惠这几天奉了皇帝的御旨,准许退休,听说贺兰明珠有请,立即进房,他看见贺兰明珠玉貌清减,不由荡漾起怜借的心绪来,问道:“你叫我进来做什?这几个月不见,你瘦了不少哇!”贺兰明珠凄然说道:“大人,我要跟随征西大军再到西域去!”
兆惠吃了一惊,说道:“明珠,你疯了吗?这回统兵西证的不是我了,塞外苦寒,你怎的不好好地在家里享福,到西域做甚?”贺兰明珠说道:“大人有所不知了!前年贱妾随军征战回疆时,有一次不是在战场遇险吗?后来侥幸托大人的洪福,遇难呈祥,可是当时我向天山下的噶伦布诺大庙许下心愿,一年后一定要再到口外,宰牲还神,给佛爷塑金身,到现在不经不觉两年多了,我这愿仍然未有还给佛爷,佛爷爷降罚我,叫我病足了大半年,所以贱妾意欲跟随福将军到西域去走一转,还了生平之愿!”
兆惠本来不放心爱妾到天山去,可是回心一想,自己既然疏远了她,也乐得她不在自己眼前,如果把贺兰明珠留在京师,恐怕她再生起病,缠绵床褥,岂不是更糟糕的事?兆惠想到这里,便答允了贺兰明珠的要求,第二天他找着新任征西大将军的福康安,把自己爱妾的事交给他,请福康安沿路上小心照料,福康安一口答应,半个月后,贺兰明珠带着蝶儿,随军出发。
经过几个月的长途跋涉,贺兰明珠终于重游旧地,跟着福康安的大军到了天山,这一位福统帅是个极端小心的人,一到天山,便不再前进了,一方面派人打听南疆各族的情形,另一方面派遣使节到西藏去,要求达赖喇嘛允许假道入藏,贺兰明珠趁着这个机会,藉口打猎,带着侍女蝶儿,连卫兵也不要,到天山各处去游逛,在贺兰明珠的心目里,她未尝不知道天山面积浩瀚,南北相距三千里,东西纵横百余里,要找着史存明,真是一件十分渺茫的事,哪知道今天晚上,神使鬼推,史存明由白熊谷出来刺探清营,居然跟贺兰明珠第三次相会!
贺兰明珠说完了自己万里投荒,找寻心上情人的经过之后,她向史存明幽怨他说道:“存明哥哥,你瞧瞧我,这两年来,我没有一天不想念着你,为郎憔悴,腰身减瘦,你为什么不可怜我呢!”史存明估不到贺兰明珠居然对自己这样痴心一片,不禁大为感动,颤声说道:“明珠,真估不到你对我一片深情,不过……”贺兰明珠突然由椅子里站起身来,向着床沿一坐,跟史存明坐在一起,正经说道:“不过什么?我这次到天山,找寻着你,决不作什么侧福晋了,存明哥哥,我永远的跟你!”她说着一仰粉颈,枕在史存明的肩上,史存明瞥见了贺兰明珠两片红艳艳的樱唇,再也忍耐不住,把头一低,两个人四片口唇,紧紧的粘合在一起。
就在他们热情奔放,同浴爱河的时候,冷不防帐篷外面的蝶儿,尖声惨叫:“不好!鬼呀!”接着扑通一声,一个人倒在地上,史存明急忙把贺兰明珠一推,只听见一个幽灵似的口音,飘进帐篷,冷峭说道:“天下男儿多薄幸,哼,姓史的小子真个是辜负了伊丽娜对你深情一片!”
史存明直跳起来,噌一声抽出断虹宝剑,一个“燕子穿帘”身法,穿出帐篷之外,说也奇怪,就这刹那功夫,说话的人不知到了哪里,任凭史存明那般敏锐的眼力,也只看见几十丈外,一条黑影略略晃动,便自失了影迹,史存明连忙回头看蝶儿,只见她跌倒在帐篷下面,脸朝帐里,脚向帐外,面色雪白,已经闭气晕去,左肩鲜血汩汩流出,史存明立即把蝶儿由地上抱起来,定睛一望,不禁吓一大跳!
原来蝶儿左肩现出三个血洞来,仿佛是被尖锐东西钩了一下,伤成这个样子!少年壮士立即把蝶儿抱入帐篷,放倒在贺兰明珠的床上,拿出金创药来给她止血,接着向蝶儿前心后背,隔着衣服一阵推揉,又撬开她的牙关,灌下一本热茶,隔了一阵,蝶儿方才苏醒过来,她一睁开眼睛,连声叫道:“鬼怪!满面烂糟糟的鬼怪!”
沥血伏龙--第三十一章双绝阵图谷中斗魔妇第三十一章双绝阵图谷中斗魔妇贺兰明珠听了蝶儿的话,不禁汗毛直竖,问道:“什么鬼怪,蝶儿,你见了鬼怪吗?”蝶儿被主母这样一问,神智方才有些清醒过来,只见她游目四盼,犹有余悸的说道:“哦!鬼怪走了,它那个样子么,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说到这里,忽然哇的一声哭起来,史存明知道蝶儿精神受了重大的惊吓,只好安慰她道:“不用怕不用怕,你好好的休息一阵,有我史存明在,什么鬼怪也不敢来侵犯!”少年壮士口里虽然是这样说,心中也觉得恐惧,照来人那一副来去如电和神出鬼没的身手,功力之高,决不在已故的飞龙师太之下,她怎的会到清兵营盘里来?究竟是敌还是友呢?
史存明的心中,好久不能委决。
贺兰明珠望着床上蝶儿的创口,怔怔发呆,忽然外边传来一阵悲凉的号角声音,贺兰明珠霍然说道:“咦!四更天了!”史存明猛然醒悟,自己这次到清兵营盘,为的是刺探福康安再次征西的军秘,怎的会闯入贺兰明珠的帐篷里,跟兆惠的小老婆鬼混,委实没有志气了!
师傅时常告诫自己,温柔乡是英雄陷阱,自古以来,无数英雄好汉冲不过美人关,结果闹得身败名裂!史存明不愧是个具有慧根定力的人,他被这一阵号角声唤醒了自己的理智,站起身来,说道:“夫人,时间不早,我要走了!”
贺兰明珠吃了一惊,问道:“存明哥哥,你抛下我走吗?
我这次到塞外来,为的是找寻你,以后我决不跟你分离,就算你到天山之巅;昆仑之极,草原牧野,大漠长河,我也要跟随你,咱们活着是同在一起,死也死在一处!”史存明听了贺兰明珠这几句出自肺腑衷肠的话,不禁心头一软,可是回心一想,自己的雷电剑还未练成,岂可半途而废,金弓郡主对自己一片深情,岂能辜负,自己哪里能够跟一个娇生惯养的满洲贵妇互相结合,史存明面色一凛,说道:“夫人,你对我史某人一片深情,我史存明不是呆子,哪里有不懂得的道理?不过夫人与我,决无结合可能,总之是一言难尽,与其贻祸遗恨于将来,不如悬崖勒马于今日,言止于此,我要走了!”史存明说到这里,为了避免贺兰明珠的纠缠,将身一纵,用个“燕子穿帘”的身法,穿出帐篷,一缕烟般消失在冥迷夜色里面了!
且不说贺兰明珠在帐幕里伤心欲绝,再说史存明毅然挥动慧剑,斩断了满洲贵妇贺兰明珠的万缕情丝,一缕轻烟似的,奔返白熊谷口,可是距离谷口还有一里左右,史存明忽然醒悟,自己这次跟随范金驹范金骥两兄弟,为的是要刺探清军秘密,现在足足两个多更次了,一点消息也探不着,就这样的回去,怎可以自圆其说呢!如果再次折回原路,刺探清军营盘,不久就要天亮,没有时间可以刺探了!史存明真个是进退两难,悔恨自己不应该进入贺兰明珠的帐篷里,混过了宝贵的时间,史存明正在暗骂自己愚蠢,冷不防一阵急风,猛向自己脑后扑到!
少年壮士立即把身一矮,用个“蜉游戏水”的身法,一闪一窜,穿出五六步外,扭头向后一望,咦!奇怪,刚才明明觉得有人扑向自己背后,怎的一忽儿便不见了!难道世上真正有鬼魅不成?史存明忽然想起贺兰明珠的侍女蝶儿,在帐篷外遇了鬼怪,吃利爪在肩头上钩了三个血洞的情景,不禁一阵寒栗!
黑夜沉深,鬼气森森,史存明慎乎不敢滞留了,立即奔回白熊谷里,顷刻之间到了谷口,山谷入口的峭壁上,有人高声大喝:“前面飞跑的是什么人,快报口令,不然的活,我们就放箭了!”史存明见情形不对,高声大叫:“不要放箭,是我!”
史存明这一喊叫,白熊谷口守望壮士方才现身出来,说道:“来的原来是史大爷,我们真个失礼了!史大爷在来路上,可曾发现奸细吗?”史存明愕然道:“什么奸细?大寨发现奸细吗?”那几个守望兄弟连声说道:“大爷只要进去便明白了,老禅师和老山主正在里面等候哩!”老山主就是范公达,史存明一听这几句话,便知道谷中发生不寻常的变故,立即穿过木栅,返入大寨,智禅上人和范公达坐在厅上,范金驹范金骥站立在旁边,面色沉重,大厅的正中央拢着两具清兵的尸首,赫然是刚才生擒回来的两个满清哨兵,史存明进入大厅,一看那两具清兵尸首的样子,不禁面色大变!
原来这两个清兵的死相,十分奇特,脑门正中整整嵌了五个血洞,脑边模糊,五洞位置齐一,分明是人手五指抓成的,史存明猛然想起,贺兰明珠的侍女蝶儿,今天晚上不是受到同样的创伤吗?所不同的,蝶儿被他抓中肩膊,清兵却是Сhā中脑门要害罢了!想来还是那施用辣手的人,临时变了主意,手下留情,不然的话,今天晚上的蝶儿,恐怕也跟这两个清兵一样名登鬼录了!智禅上人看见史存明眼光发呆,诧异问道:“徒弟!你在来路谷口,遇见了什么怪事!”
史存明抬起头来,向范金驹范金骥兄弟问道:“师弟!
你们不是押解两名清兵返人白熊谷的吗?,怎的这两个鞑子一下变成这个样子呢?”范金驹犹有余悸的说道:“明师兄,这件事说起来真个不令人信,咱们兄弟捉了两名清兵之后,跟你分手,取道回谷,距离谷口半里左右,我二弟突然内急起来,要到附近草地方便,叫我看守着两名鞑子,暂待须臾。
“哪知道二弟走开不久,忽然听见脑后嘿的一声冷笑,我急忙回头向后看时,只觉眼前一花,一条怪鸟也似的黑衣人影掠过我的头顶,耳边听见地上两声惨号,原来躺在地上两个鞑子,各自中了那黑衣怪人一抓,惨叫半声,便自送了性命!我疾忙抽出佩刀来,正要向前砍去,那黑衣怪人陡的长起身回过来面……”史存明接口说道:“一张披头散发,烂糟糟的丑脸!”
范金驹愕然道:“明师兄,你你你,你难道也看见了吗?”
史存明知道失言,只好说道:“我的事慢一步说吧!你再接着说便了!”范金驹顿了一顿,方才说道:“原来是一个丑陋无比的黑衣老妇人,她的面孔像被火烧伤过的样子,那副鬼怪似的脸面,把我吓了一跳,她由清兵的尸身上,抽起血淋淋的十只手指,我见千辛万苦捉回来两个鞑子,竟被这老怪物抓杀了,不禁心头火起,一声断喝,用了个横中斩之式,挥刀砍去,哪知刀锋才展,这丑婆子一声怪啸,出手如电,抓住了我的刀背,用力一抽,老怪物真称得起力大无穷,我的虎口当堂挣破,单刀吃他劈手夺了过去,我恐怕她夺了兵刃,趁势进招,马上使出燕青拳身法来,倒身向地一滚,那怪婆子却不杀害我,哈哈两声干笑,把我的刀用力一拗,叮当,折成两段,掷向地上,就在这时候二弟已经赶回来了!
怪婆子看见来了人,立即把身一纵,破空掠起三四丈高,就像一头飞鸟似的,在空中盘旋了一匝,落下地来,飞也似的走了,二弟立即用家传的枣核钢镖打她,一连发了三镖,一支也没有打中,怪婆子便自失了影迹,我们兄弟看见她那分轻功和狠辣的身手,知道追赶不上,只好带着这两个死尸回谷了!”
史存明十分疑惑,这怪婆子看来不是清兵营里的人,也不是自己的同道,她分明在抓杀了清兵之后,再奔到贺兰明珠的帐篷里来,抓伤蝶儿,照这样的看法,她是自己的敌人?还是自己的同道呢?他正在这样想,范金驹已经问道:“明师兄,你刚才在谷口是不是遇着那丑怪婆子?跟她交手,是与不是?”
少年壮士不禁面上一红,说道:“不是,我跟你们兄弟分手之后,打算刺探福康安的大营,多少取得清兵的情报回来,哪知走不到三四里路,来到一座土丘之下,便着了人家的戏弄,接二连三,闹了个晕头晕脑,我连忙拔出宝剑来,戏弄我的人现身出来,原来是个丑老婆子,模样就跟范师弟所见的一模一样,她还向我说了几句话。”
智禅上人厉声问道:“她说的是什么话?”
史存明是个浑金亚玉的少年,不会说谎,这次当着师傅面前撒谎,还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他因为自己去了两个更次,大半时间在贺兰明珠的帐篷里,偎香倚玉,哪里好意思说出来呢?只有信口开河,哪知道信口开河的结果,几乎露出破绽来了!好在史存明的为人也很机警,立即说道:“哦!那丑怪老婆子她说仰慕范家父子三杰的英名,这几天内必定到白熊谷讨教!”
范公达愕然道:“丑陋的老婆子,被火烧伤了的面孔,我从来不曾见过这样一个人,更没有这样一个仇家呀!”话未说完,外面气急败坏的跑进几个盗党来,连声叫道:“老山主,怪事怪事!发生了一件怪事!”
范公达出其不意,吃了一惊,问道:“什么怪事?这样大惊小怪?”那几个全是在山南一带担任看守的弟兄,说道:“咱们白熊谷的南面,不是有一片断崖吗?这断崖是光秃秃的灰石,寸草不生,我们四个兄弟在那里轮留守夜,刚才换班时候,忽然听见崖上响起一阵哈哈怪笑,好像鬼哭,令人肌肤起栗,我们立即跑过去看,原来这片断崖上不知哪个时候,被人在石上留上几个大字!”
这几个守望兄弟还要说下去,范公达突然伸手一抄,绰起搁在坑边的木架,喝道:“什么大字?立即带我去看!”范金驹慌忙说道:“爹爹,你等一等,我叫他们准备山兜!”原来范公达平常出入,都用山兜代步,老英雄今回动了真气,喝道:“不用山兜,难道我不能够行走不成?”他说着把木架向肋下一Сhā,木架划动,脚不点地的向外走,智禅一行也跟出去,那几个进来报告的弟兄,只好躬为前导,一直来到白熊谷南面的峭壁下,这里已经围着十多个人,点着七八支松枝火把,个个抬头向上看,范公达虽然用木架支身,行动却是飞快,顷刻之间,已经越出各人前头,只见离地两丈多高的山壁上,纵横交错的划了一十六个大字,每个字纵横二尺见方,这一十六个字竟是:“三日之后,退出本谷,倘有抗命,人人丧生。”
字划苍劲,每个字凹入山壁一寸多深,好像刀削腐木一般,智禅上人和范公达不由得愣住了!因为这人能够轻身提气,附在几丈高的峭壁上挥手刻字,别的不说,单是这分轻功,已经是了不起,何况还要抓裂山石来划字呢?这种本领更不是一指禅,金刚指,或者大力鹰爪手可以办得到!
史存明心中明白一定是怪老婆子所留,范公达看完了字,愤怒已极,他把木架向山石上一敲,叮当两声,山石居然被他敲了一个凹洞,碎石四溅,老英雄厉声说道:“岂有此理!这老贼妖妇究竟是什么人?怎的要我们三天之内,把白熊谷相让给她,驹儿,骥儿!下令全谷兄弟戒备,如果这老贼妖妇到来,咱们父子三人,和她决一死战!”智禅上人看见师弟连声音也颤抖,劝道:“老弟不用生气,凡事要持之以镇定,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咱们回去慢慢再打算吧!”范金驹范金骥急忙上前扶着老父,一同返回屋里不提。
这一次范公达为了要明白清军动向,派人到谷外去刺探敌情,哪知道却招惹了这一个魔娘到谷里来,换句话说,白熊谷当前最大的敌人,并不是驻扎在谷口附近的满清大军,而是那神出鬼没的丑老婆子了!范公达十分生气,智禅上人却把史存明和孟丝伦唤过一边,说道:“我们这次到白熊谷来,起先不过想为孟贤侄女找一个安身的地方,哪知道天下事情偏偏这样凑巧,谷主竟是孟姑娘的舅父,又是我的师弟,大家变成了一家亲,现在范家父子遇了厄难,我们决不能够袖手不管,索性就在这里住下来,住过三天,帮忙范家父子应付一切便了!”
孟丝伦不假思索的答应,史存明却是心中明白,他知道怪婆子的本领,迅辣异常,照自己的推测,对方和天池三老的功力,只在伯仲之间,换句话,决不是自己眼前这几个人的武艺可以抵敌,不过事到头来,也只好硬着头皮,做到哪里,算到哪里了!
光阴迅速,有话便长,没话便短,过了三天,在这三日里面,谷口外的满清大军并没有移动,他们并没有到白熊谷来,清兵仿佛不知道白熊谷住了人,在天山下驻扎,想来是等候西藏方面的消息,暂时不向南疆开进,在第四天清早,范公达父子刚才起床,还未洗漱,忽然听见谷口那边,传来了一阵竹梆的声音,范金驹大吃一惊,叫道:“不好!一定是那老妖妇杀进来了!”
范公达须眉俱竖,热血沸腾,厉声喊道:“来人!”话未说完,外面接连跑进十多人来,异口同声叫道:“老山主,一个烂脸的老妖妇杀进来了,冲入谷口,见人便抓,把守谷口的弟兄,已经被她杀伤几十人啦!”范公达气得三尸暴跳,五内生烟,向两个儿子喝道:“老怪物居然来抢夺白熊谷了,快带我去抵敌!”范金骥道:“爹爹,我叫他们抬山兜来!”范公达暴跳如雷的说道:“还等什么山兜?你们不会背爹爹去吗?没用饭桶!”范金驹恍然大悟,就在坑上把老父一背,范金骤拔下父亲用的七星宝刀,父子三人带领着十多名头目,一窝蜂般向谷口冲去!
刚刚跑到白熊谷口,便听见一阵呐喊厮杀的声音,范金驹兄弟定睛向前看时,果然不出所料,谷口空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三十多具尸首,智禅上人史存明和金弓郡主孟丝伦三人,围着一个浑身黑衣、披头散发、貌相奇丑的老妇在那里走马灯般剧战。
原来智禅上人这天清早刚破晓,便带了史存明和金弓郡主到谷口去,提防万一,原来老禅师知道凡是这类身负绝技的风尘异人,言出必践,她说过三日之内,自己这班人如果不退出白熊谷,必定冲入谷里,把所有人杀得干干净净,倘若她没有过人的本领,哪里敢作这样警告?所以智禅上人一早便和史孟二人出发,他们还不曾到达瓶颈形的险隘,距离还有半里左右,已经听见把守谷口的兄弟传来阵阵惨声嘶叫!
史存明立即拔出断虹剑来,第一个飞跑上前,刚刚望见隘口,便听到哈哈狂笑的声音,一个形如僵尸的黑衣老妇站在山半峭壁上,把白熊谷的兄弟一个个抓起来,活像抛掷稻草人一般,一个又一个的抛到山下!个个跌得头破脑裂,手足折断,惨不忍视,史存明高声大叫:“老妖妇,居然滥杀无辜,今天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话未说完,那黑衣老妇嘿嘿两声怪笑,身影纵处,由七八丈高的峭壁顶上,飞掠下来,两臂前伸,十指宛如铁钩,史存明看见对方只余秃掌,十只指头之中,倒有八只是铁钩代替的,不由吓了一跳!他知道黑衣老妇凌空飞扑下来的力量,劲猛绝伦,自己这点本领,决不能够跟她硬拼,立即向后一退,使出飞龙剑法里面的“云龙曳尾”,连人带剑向后倒纵出去。
黑衣老妇由山壁上飞泻直落,势如闪电,以为十拿九结,准可以一下把史存明抓个正着,哪知道史存明用出这样的怪招来,她双爪攫了个空,不禁勃然大怒,双脚刚才点地,风轮似的一转,双爪十指夹着强烈劲风,向史存明迎面扑来,斜刺里刷刷几响,一连串七八时颗弹子,照她左半边身飞来。
这串连珠弹子是金弓郡主所发,一口气发出八九弹,正是盂丝伦的拿手绝技,哪知黑衣老妇完全不把这些弹丸放在眼里,原式不动向史存明飞扑,弹丸打在她的身上,扑通扑通,声响像炒豆般,金弓郡主的铁弹如同打在一段枯木上,黑衣老妇没有损害半根毫毛,双爪一起一落,左纵右横,抓向史存明的面门胸口,史存明看见黑衣怪妇手指全是亮晶晶的铁钩,哪里还敢招架,急不迭忙向左一闪,可是黑衣老妇本领大得出奇,敌人只要一在她抓风笼罩之下,别想躲闪得开!史存明向左一闪,她也如影随形的向左边一扑,史存明眼看就要连人带剑被黑衣怪妇擒住,斜刺里呼呼两声,一股排山倒海似的气劲,猛向黑衣老妇右边撞到!
这一下劈空掌是智禅上人所发,老禅师看见黑衣老妇瘦得皮包骨也似的身子,轻捷得胜似一片树叶,知道是以前不曾见过的劲敌,智禅上人不假思索,使出自己毕生绝技劈空掌来,一掌劈面打去,砰砰两声大响,黑衣怪妇身形被掌风一挡,立即顿了一顿,她放弃了抓攫史存明,喝道:“好劈空掌功夫!老和尚,你的法号是怎样叫?”智禅上人见黑衣老妇硬接了自己一掌,若无其事,不禁心头一震,答道:“老衲法名智禅,请教老前辈的名号!”黑衣老妇丑脸一绷,狞笑喝道:“原来你是峨嵋派掌门,且看你能不能够接我铁爪魔娘十个回合!”最后一个字才出口,抓风飒然,那自称铁爪魔娘老妇的铁爪,声到爪到!智禅上人用个“盘龙步”扭身一晃,凌霜剑咱的出鞘,剑光闪处,照她腕时脉门便刺。
黑衣老妇正是伊丽娜在库鲁山古洞里遇见的铁爪魔娘甘翠莲,她刚刚参透了地缺叟图谱的功夫,到处寻找成名人物挑战,看看自己的本领能不能够跟昆仑派争一日之长,铁爪魔娘抓向智禅的一手功夫叫做“无声阴抓”,比起闪电还快,哪知智禅上人居然能够闪招还剑,铁爪魔娘怪吼一声,左爪向上一翻,臂膀暴长半尺,铁爪钩搭向智禅上人的肩井|茓,右抓也闪电般按向老禅师的胸膛,这一手简直把智禅上人手中宝剑,视同无物,狠攻猛挖,智禅上人功夫虽然老练,也被她逼得退后三步,史存明盂丝伦两柄宝剑,及时递招分由左右双刺过来,猛向铁爪魔娘背心命门|茓刺到!铁爪魔娘回爪一扫,曲肘后撞,当当两响,荡开了他们两人的剑,反爪一擒,按住了盂丝伦的肩膀,史存明不禁大惊!
智禅上人袍袖挥处,却使出排山掌劲来,双手虚捧成球,向外一推,来势虽缓,劲道比起劈空掌力还大,铁爪魔娘只好松爪,向左一偏,反臂挥出,把孟丝伦抛出七八步外,砰的摔在地上!这还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如果不是智禅上人及时抢救,金弓郡主的琵琶骨,已经被铁爪魔娘捏碎!
智禅上人和史存明师徒一先一后,夹攻铁爪魔娘,金弓郡主跌了一跤,却是没有伤损,立即一个翻身跳起,加入战团,铁爪魔娘以一敌三,昂然不惧,她陡的向智禅上人面前一冲,铁爪翻飞,刹那之间,连使五下杀手,把智禅上人逼得连连退后,突然返身向盂丝伦一扑,疾如闪电,金弓郡主险些儿遭了她的毒手,好在史存明立即使出雷电追风剑法,“电光穿云”,唰的一剑直扎魔娘肋下,断虹剑是断金削铁的神物,甘翠莲只好略一腾身,智禅上人的排山掌劲又再推到,铁爪魔娘逼得回身,孟丝伦方才又逃掉一次厄难!
智禅上人师徒和金弓郡主三人合战铁爪魔娘,不过几个回合功夫,已经险招叠见,老禅师向肚里吸口凉气,他嗔向史存明大喝道:“明儿!联剑力守!”史存明顿然醒悟,铁爪魔娘武功太强,自己三个人如果分开跟她战斗,十回八合之内,一个照顾不到,必定有人受伤,少年壮士立即向师傅身边一站,两师徒同时展开雷电披风剑来,凌霜剑和断虹剑合而为一,剑花错落,仿佛排成一座剑墙,金弓郡主十分机警,立即抢入智禅师徒的剑光圈子里,三剑合壁,她的飞龙剑法本来得自飞龙师大的传授,雷电披风剑全是一股阳刚之劲,飞龙剑却偏重于阴柔这一方面,三个人两套剑法连结起来,相得益彰,无形中排成了一座天衣无缝的剑阵,铁爪魔娘虽然狠攻猛打,飞舞如电,也冲不进他们三个人结成的剑墙,正在怒吼连连,范公达父子已经闻耗赶到!
范公达看见智禅师徒被黑衣怪妇逼得风旋云转,自动站成一个三才剑阵,兀自守多攻少,不禁大吃一惊!范金驹背着父亲,不能够上前帮手,范金骇初生之犊;立即把折铁刀一晃,加入战团,哪知道铁爪魔娘的功夫太强了,多一个范金骥,也是无济于事!不到六七个照面,嘶的一声大响,范金骥背心衣服吃铁爪一钩,当堂裂了一大片,如果没有皮衣挡住,已经受伤!
范公达厉声大叫:“骥儿退下!”范金骇踉跄后退,范公达知道自己如果加入战团,必然可以扭转局势。(因为他的武功造诣和智禅上人约莫在伯仲之间,如果加入助战,无形中加强一倍战力)苦在自己双腿残废,闪展腾挪很不方便,如果遇着铁爪魔娘这类飞舞如电的敌人,等于白赔性命!范公达咬牙切齿的想了一阵,忽然醒悟出一个主意来,问道:“驹儿,骥儿,你们天天跟我练八卦砖桩,可熟悉八卦方位吗?”范金驹道:“八八六十四卦,咱们兄弟已经滚瓜烂熟了,爹爹有什么主意?”范公达道:“你把我一直背到老妖妇面前,距离两丈左右,把我放在地上,你两兄弟左辅右弼,站在我的身边,一个踏着巽宫,一个踏着离位!”
范金驹吃惊道:“爹爹,你要坐在地上跟老妖妇交手吗?
那怎可以?”范公达道:“有什么不可以?你看大师伯三个人,使用位置战法方才跟老妖妇勉强攀个平手,我们父子三人也可以学他一样,两下夹攻,方才可以把这老妖妇收拾!”范金驹恍然大悟,背着父亲,直向斗场奔去,范公达伏在儿子的背后,呼的打出一下劈空掌,铁爪魔娘猛吃一惊,看不出这跛脚的老头子,居然会使用劈空掌法!
铁爪魔娘虽然不怕劈空掌,不过中上也是疼痛异常,她立即向后一个倒纵,范金驹已经把老父放在地上,兄弟二人一个踏了巽宫,一个踏了离位,范公达喝了一声:“妖妇看招!”呼呼两响,接连打出两下劈空掌,猛向铁爪魔娘当胸劈到!
铁爪魔娘性如烈火,一声狂吼,身子凌空直窜起来,头下脚上,十指如钩,向范公达头心命门攫落,范公达在对方跳起时招呼两个儿子:“驹儿,你走晋位,攻他小过,骥儿,你走离位,攻他中孚!”话声未绝,甘翠莲已经凌空飞落,范金驹兄弟声人心通,两柄单刀闪电似的递出,刺向铁爪魔娘腰间要|茓,铁爪魔娘不禁大惊,立即提气轻身,向后倒纵,智禅上人三个人的剑阵,已经像旋风般向她脚下卷到。
甘翠莲只好回身救招,铁爪翻飞,跟智禅上人连拆三招,把对方逼开两步,突然一声厉啸,腾空直掠起来,再向范公达兜头攫落,范公达在铁爪魔娘飞身纵起的时候,又再吩咐儿子:“驹儿,你攻‘明夷’,骥儿,你取她‘同人’之间的节位与损位!”范金驹兄弟双刀一递,又刺向铁爪魔娘腰腹要害,铁爪魔娘心中一凛,又再跳开,她一连攻了三次,都被范公达两个儿子及时挡开,范公达在他两小儿子翼护之下,接连发出三下劈空掌,把铁爪魔娘逼得团团乱转,再加上智禅上人三个人的雷电飞龙剑阵,左攻右守,左守右攻,似这样的对拆了七八十招,铁爪魔娘知道自己在敌人两阵夹辅之下,难以取胜,厉啸一声,跳出圈外,回身戟指喝道:“饶你们六个人多活一天,明天正午到谷口受死,知道没有?”话刚说完,一腾身跳上断崖,手足并用,只见她像猿猴攀升一般,顷刻之间,翻出白熊谷外去了!恶战方才终了,智禅上人望着地上三十多具头破脑裂的尸首,禁不住摇头叹气!
范公达使了八九次劈空掌,也累得满头大汗,呼呼喘气,史存明道:“这老妖妇好不厉害!如果我们不是无意中排出这样的位置战法,跟她交手,恐怕三十招内,无一幸兔,她这样的退去,并不是服输认败,明天一定想出破我们的法子,卷土再来,我们用什么法子应付呢?”范公达叹了一口气道:“现在已经是午牌了,距离明天正午不过一十二个时辰,在这短短的一天里,哪有什么方法可想,明天还是认命吧!”范金驹范金骥忿然说道:“爹爹,我们用不着长人家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明天正午,我们照旧用老法子,跟这老乞婆决一死战!”智禅上人和范公达两个只是摇头不语,一行人返入大寨里面。
白熊谷的弟兄出动收拾尸首,这次铁爪魔娘闯进谷里,一连杀了三十多人,如果不是智禅上人师徒及时赶到助战,死伤恐怕不止这个数目,小头目向范公达禀告了死伤人数,范公达颓然道:“把谷口卡哨守卫完全撤退免得明天多伤害人命!”
沥血伏龙--第三十二章舌剑唇枪妙语激老怪第三十二章舌剑唇枪妙语激老怪智禅上人沉吟了一阵,忽然对史存明说道:“明儿,你当年和伊丽娜到昆仑山去,上王母天池摘取龙脑草,地缺翁传授了你一路怪招,名叫旋风掌法,这可是吗?”史存明点了点头,智禅上人说道:“你把这套掌法试演一遍给我看!”史存明愕然道:“师傅,这套功夫没有对手,怎样显出来呢?”智禅上人回头向范公达问道:“师弟,你们寨子里有练功的沙袋没有?”范公达点头道:“有沙袋,师兄要多少个?”智禅上人说道:“要八个便足够,吊在练功棚棚下便了!”
范公达立即吩咐人准备,智禅上人却带着史存明孟丝伦范金驹范金骥几个人,一同来到练功棚里,所谓练功棚是一个竹木搭成的棚子,跟花棚差不了多少,里面放着练武用的沙包木桩,还有用马尾毛吊着的浑铁圆球,锻炼辨风听暗器的本领,智禅上人吩咐谷中兄弟挑了八只五十斤重的沙袋,用细绳索高高吊起来,还请范金驹兄弟做帮手,排成八卦方位,每只沙袋离地约莫三尺高下,智禅上人向史存明说道:“明儿,你现在可以表演旋风掌法,明天能不能够抵敌老贼婆,在这一举了!”
史存明点了点头,他一纵身跳进八只沙袋中间,旋风似的转了几下,只听见啪的一声,史存明由右时下穿出左掌来,拍在自己背后一只沙袋上,如果照普通武功来说,这个方位是手掌绝对打不到的,史存明居然能够翻身穿掌,拍中沙袋,金弓郡主禁不住咦了一声,只见史存明像水中游鱼一般,在八只沙袋里飞来窜去,啪啪啪,一连串的响声,八只沙袋在同一刹那之间,各自中了一掌,出掌之奇,发招之巧,真个令人意想不到,智禅上人抚掌大笑道:“行了行了!明天我们有办法了。”
史存明收了掌式,由棚里穿出来,问道:“师傅,我们怎样有救?难道这路掌法可以克制老乞婆吗?”智禅上人正色说道:“克制这两个字当然是谈不上,不过拿来做突袭的奇兵,在危险时使用,力保不败,谅还可以,总而言之,明天吉凶之数,仍然难料,有这一路旋风掌法,胜似没有罢了!”老禅师说完之后,回过头来,向范金驹兄弟问道:“你们寨里有利匕首没有?”
范金驹道:“哦!利匕首吗?我爹爹身边有一柄,已经收藏了二十多年,听说还是在峨嵋山练技时候,无意中向一个猎户手里买来的呢?”智禅上人说道:“快去跟你爹爹讨来!”范金驹连声答应,飞也似的跑去,下到半晌,果然带了一柄匕首来,这匕首是用精钢冶炼而成的,古色斑斓,虽然不是斩铜削铁的神物,也非凡铁可以比拟,老禅师大喜道:“行了!明儿,你把匕首握在左掌里面,揉合在旋风掌里使用,今天练上一整日,明天跟那老乞婆对敌时,专刺她的|茓道要害,单凭掌法,恐怕你近不了老妖妇的身边,有这一柄匕首,可以倍增功力,你好好在棚里练吧!”
史存明欢天喜地的钻入棚里,练那旋风掌夹匕首的用法,智禅上人又向孟丝伦道:“侄女,我把雷电披风剑起首三十个招式,尽今天内一并传授给你!”孟丝伦吃了一惊道:“把雷电披风剑教给我吗、一天之内,我哪里能够通晓呢?”
智禅上人笑道:“明天我们三个人的剑阵不能够分散,如果明儿用旋风掌攻打铁爪娘时,他空出来的位置立即要由你填补上去,如果你不兼学雷电披风剑法,哪里能够保持剑阵,你担心一天之内不能够学会吗?这个放心,你已经有了飞龙剑的根底,学雷电披风剑很容易上手,你已故的师传本来是峨嵋派的人,我把本门绝技传授给你,也不算潜越门户,我教给你便了!”智禅上人说罢,就在练功棚边,把一百○八路雷电披风剑起首三十个招式,用慢动作表演出来,教给金弓郡主,孟丝伦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孩,一学便会,她牢牢记着这三十招,反来复去的练,准备应付明天大战。
一宿无话,天色大明,智禅上人和范公达一行六人,各自演习了一次位置战法,再吃早饭,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未牌时分,他们六个人立即赶到白熊谷口去,谷口的守卫兄弟完全撤退了,只剩下空荡荡的木栅,到处静悄悄的,智禅上人来到栅下,日色已交正午,木栅后面一声厉啸,人影晃处,铁爪魔娘飞身跳了进来,这回她手上却多了一柄二尺多长的宝剑,剑尖呈现赤芒,史存明一望之下,不禁大惊失色!这柄剑竟然是当日天池三老所赠,后来给伊丽娜带走的离火剑。
原来铁爪魔娘在一年半以前,由伊丽娜手里,得到天池三老的离火剑和图谱,她收了伊丽娜做徒弟,一面教授武艺,一面自己照着图谱用功,不到一年,铁爪魔娘武功大进,她念念不忘昆仑派过去三次打败自己的仇恨,得了图谱练成之后,就要再到星宿海去,找寻昆仑派的人算账,可是她在江湖上听来消息,昆仑三妹已经分道扬镳,钱月霞当年戏弄师兄,骗他自断臂膀,结果被同门所杀。
冷霜梅呢?有一年到蒙古阿尔泰山去,失了踪迹,一去之后,虽然经过同门到处找寻搜索,结局还是生死不明,萧玉霜呢?听说她已经脱离昆仑派,不知哪里去了!
铁爪魔娘没有了寻仇的对象,如果自己到星宿海源头的积石山去,找寻几位昆仑派前辈的晦气,那就是等于自寻绝路,因为这几位前辈的本领,已经到了陆地神仙的境界,决不是自己这一点武技可以望其肩背,现在昆仑三妹中的钱月霞已死,冷霜梅和萧玉霜又不知下落,铁爪魔娘失去了寻仇的对象,她虽然是个七十多岁的人了,性情却越来越怪僻,她想自己虽然不能够一下子找着昆仑派的人,洗雪前仇,也要在西域地头挫上几个成名人物:泄一泄多年的闷气。恰好有一天她无意中听见伊丽娜说起自己的故乡天山白熊谷,气候温和,土壤肥美,不禁动了游兴,便起程到新疆口外来,顺便到天山一游,替伊丽娜看一看白熊谷还有没有亲人留下?
哪知铁爪魔娘来到天山之下,便遇着满清福康安的征西大军,在天山南麓扎了营盘,阻住自己去路,甘翠莲立即奔向白熊谷,正要绕路过去,无意中发觉谷里住了一伙汉人,开垦种植,领头的几个全是精通武艺的人物,甘翠莲想着十分奇怪,她又看见范金驹兄弟私探清兵营盘,掳劫了两名满清哨兵,生擒回谷,铁爪魔娘为了要表演自己的本领。先把两名清兵抓死,然后再跟踪史存明,看见他在帐篷里面跟贺兰明珠缠绵亲热的样子,甘翠莲忽然想起这汉人少年不就是伊丽娜念念不忘的情人,智禅上人的徒弟史存明吗?怎的会三更半夜的跟一个满洲福晋鬼混呢?
看来天下男人多薄幸这句俗话,千真万确,不过她本来是个有些心理变态的人,一怒之下,便把蝶儿抓伤,由于愤恨史存明的缘故,连带愤恨整个白熊谷的人,铁爪魔娘便有了刻石留字,下令范公达父子三日之内让出白熊谷的举措,哪知道范公达这老头子却是生性倔强,不肯相让,便有了第一次交手。
甘翠莲的本领虽然远胜谷中各人,却挡不住智禅上人用雷电披风剑和范公达使用百步劈空掌两下夹攻,没有法子占得上风,只能攀个平手,铁爪魔娘性如烈火,敌人功夫越强,她越发要心急求胜,居然携带了天他三怪的离火剑来,要使用自己新近练成的“巽地离火剑”,跟白熊谷各人决战!
史存明认得铁爪魔娘手里短剑,就是天池三老赠给自己的离火剑,不禁大吃一惊,叫道:“师傅!那老乞婆拿着的,正是我当年失掉的离火剑,这柄剑削铁如泥,小心和它相撞!”话未说完,铁爪魔娘冷然发话:“昨天你们六个人欺负我空拳赤手,今天叫你们个个的颈血,饱饮我的青锋,让你一个生还也不算英雄好汉!”一言甫罢,飞身扑向智禅上人,刷刷两剑,如狂风突起,暴雨疾至,一任智禅功夫老练,也被迫得连连退后,铁爪魔娘一出手就是连刺八剑,招式之诡,无与伦比,智禅上人的雷电披风剑居然没有还攻之力,孟丝伦见势不妙,在旁边一拉金弓,发出连珠弹丸,铁爪魔娘冷笑说道:“小孩子的玩意,居然也来卖弄!”剑光闪处,弹丸全被剑风震飞,甘翠莲向盂丝伦跟前一窜,离火剑险些儿刺中她的心窝,好在史存明及时出招,一剑挡住,但是也危险到十二万分了!
智禅上人高声大叫:“赶快结成剑阵!”老少三个人丁字形一站,仍像昨天那样排成剑阵,三剑合壁,四方八面展开一片寒光,跟铁爪魔娘的离火剑战在一起。
范金驹范金骥两小兄弟向范公达叫道:“爹爹,我们还是学昨天一样,用伏羲八卦阵应战吗?”范公达叹气道:“这个战法不行了!这老娇妇一抖之间,化出十几个剑点来,你们功力还浅,如何能够抵御!”这时的范公达却坐在山兜里,范金驹兄弟心中不忿,双双打个呼哨,挺刀加入战团,哪知才一上前,当当两声,兄弟二人手中的折铁单刀,竟然在同一刹那之间,给铁爪魔娘的宝剑削折了,也不知道对方用什么招式削掉了自己的兵刃,范金驹兄弟大惊后退。
范肥达坐在两名盗党扛抬的山兜上,知道自己儿子不是对手,尖声叫道:“驹儿骥儿,快退下来,不要上前送命!”
铁爪魔娘一边跳跃如飞,力逼智禅师徒,一边呵呵狂笑道:“老残废,我收拾了老秃驴和这两个小狗男女之后,再来杀你们父子三人,放心些等死吧!”范公达又惊又怒,他向范金驹道:“驹儿,拿我的七星宝刀来,我今天跟她拼了!”七星宝刀是范公达多年用惯了的兵刃,虽然不是削铁如泥,也是九炼精钢所铸,刀身特别加厚,宝剑不容易削得动,范金驹立即把宝刀递过来,范公达颤巍巍的,一手拿了宝刀,一手支着柱杖,在山兜里纵身下来,就要上前加入战斗。
范家兄弟不禁大骇,急忙拦阻他道:“爹爹,你腿上不方便,过去也是白饶!”范公达咬牙切齿道:“这老乞婆大不把我们父子放在眼内了!我拼着气在人不在,也要跟她拼个死活!”范金驹道:“这样拼法无济干事,咱们还是想个方法,学昨天一样吧!”范公达忽然想出一个主意来,叫道:“行了,你们兄弟像昨天那样,站在我的身边,不过不能够用力,快换两根软鞭来,配合我的七星宝刀,跟这老乞婆周旋一下!”
范金驹兄弟恍然大悟,立即换了软鞭,原来他们两兄弟对一十八般兵器,件件通晓,范公达首先一劈空掌向铁爪魔娘打去,铁爪魔娘刚好用粪地离火剑里面“彗星移位”这一招连连刺击,接连刺出一十八剑,要攻破智禅上人三人结成的剑墙,冷不防范公达的劈空掌打来,砰砰两声,腰肋挨了一下,疼痛异常!铁爪魔娘勃然大怒,狂吼一声,身子腾空掠起,连人带剑飞掠过来,“白虹贯日”,唰的一剑,猛向范公达天灵盖顶刺到。
范公达盘膝坐地,一横七星宝刀,用个“大鹏展翅”向上一架,铁爪魔娘剑光刺到,叮当,恰好划中刀背,喷出星星火花,范金驹范金骥两条长鞭,却像怪蟒长蛇一股,由下面扫出来,吧吧两声,打中了甘翠蓬的足踝,铁爪魔娘一时轻敌,脚腹上接连挨了两下,越发火上加油,双脚一起,分踢向范金驹兄弟手腕的“会宗|茓”和“三里|茓”,范家兄弟抽鞭急退,范公达刀锋翻处,戳向铁爪魔娘的下三路,甘翠莲一个盘旋,向后倒纵出去。
范公达父子排成这一个方阵,居然跟铁爪魔娘拆了三招,两小兄弟的软鞭还给了对头一下,虽然没有令对方受丝毫损伤,总算是占得上风了。铁爪魔娘心中忿怒,一声狂喝,再扑上前,身子仍然起在半空,“鹏搏九霄”,向范公达坐处飞掠而下,她这回左手用铁爪神功,右手仗离火剑,剑爪并用,向老英雄当头飞到。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人影一闪,史存明由三人剑阵里面,施展旋风掌法,劈啪两声,居然在铁爪魔娘的后脑勺上,结结实实打了一掌,这里是“脑户|茓”要害,铁爪魔娘当堂晕了一晕,这还是史存明火候未纯,用力不到,不然的话,单单是这一掌,铁爪魔娘已经倒在地上!甘翠莲自从成名以来,哪曾吃过这样的亏?禁不住怒火中烧,霍地回身,史存明已经窜回剑阵之内,仍旧用雷电披风剑应战!
铁爪魔娘大怒骂到:“岂有此理,居然用这样鬼祟手段暗算老娘,先毙了你这小子再说!”身子一纵,左爪右剑,挥抓进攻,专攻向史存明,十分猛辣,史存明在智禅上人和金弓郡主夹辅之下,跟甘翠莲力拆三招,铁爪魔娘剑爪纷飞,没法子攻破三人结成的剑墙,正在暴跳如雷,范公达又是呼的一下劈空掌,猛向铁爪魔娘后心击到。
某翠莲急闪不及,背心后面又挨了一下,她正要向范公达父子翻身猛扑,史存明叫了声:“着!”又由剑阵里冲出来,劈啪一掌,打在铁爪魔娘左额角的眉梢,虽然没有受伤,也是热辣辣的刺痛,铁爪魔娘两次中掌,不禁又惊又怒,一声狂吼,飞扑回来,可是仍然给智禅上人的剑墙挡住,一丝一毫也奈何史存明不得!
铁爪魔娘大怒道:“亏你还是峨嵋派掌门的弟子,居然使用这般下流手段!”铁爪魔娘怒极气浮,智禅上人一剑穿出,“电光过岭”,刷刷,竟把铁爪魔娘顶心乱发,扫下了一大片!
断发随风飞舞,刺眼沾裳,好不难受,铁爪魔娘腾身一纵,跳出三丈以外,高声大叫:“且慢,叫那打怪掌的小子出来!”智禅等六人齐齐停手,史存明仍然站在师傅背后,并不越步上前,笑道:“老乞婆,你服输吗?可有什么话说?”
铁爪魔娘怒道:“放屁!哪个服输,这套怪掌不是峨嵋派的功夫,是哪个教你的,快说!”史存明大笑起来,笑过一阵,方才说道:“你手中的宝剑也不是你本人的东西,是哪个给你的,快说!”
史存明这几句话,跟敌人针锋相对,铁爪魔娘怒声叱喝道:“混账!这柄剑是一个维族少女送给我的,与你何干?
你这套古怪功夫是何人传授,我问你就是这一句,你却牛头不对马嘴!”史存明面色一凛,喝道:“老乞婆,什么牛头不对马嘴,与我何干?这套掌法是昆仑派一位老前辈传授给我的,这柄剑也是他老人家赠送给我,还有一卷图谱,你却夺为己有,好不要脸!”
铁爪魔娘身世奇特,生身父亲被昆仑三妹里面的飞天魔女冷霜梅逼死,自己也家破人亡,后来上崆峒山练技,学成之后,找昆仑派报仇,结果连跌几次跟头,在自仇深似海,分毫也奈何昆仑派不得!所以铁爪魔娘提起昆仑派三个字来,便自恨入骨髓,她听见史存明说这套功夫是昆仑派一位老前辈传授的,禁不住怒火升高三千丈,铁爪魔娘的怪眼仿佛喷出火焰,逼近两步,厉声喝道:“什么?是昆仑派的人传授给你的吗?姓甚名谁,快说!”
史存明看见她这副神色,知道对方一定和昆仑派结下深仇,不禁哈哈大笑道:“你问我是哪个传授的,说起来真可笑,你学的那套殿地离火剑,就是他芹心独创的,你学了他的本领,还来问我!”
铁爪魔娘大吼一声,就要把离火剑向地一掷,可是回心一想,别要上这小子的当,或者他信口开河,瞎说大话也未可料,铁爪魔娘冷笑说道:“你这怪招是昆仑派中人传授的吗?我不相信!”
史存明道:“信不信只好由你,你这柄离火剑是我的东西,还有一卷图谱是绢制的,你把它放到哪里?应该物归原主,两件东西全给我留下!”铁爪魔娘怒不可遏,喝了一声:“放屁!”身子一纵,右手宝剑,左手铁爪,向史存明迎面扑去!
智禅上人立即一抖剑光,挡在面前,金弓郡主也展开青钢剑来,史存明略微后退,突然嗖声风响,由智禅上人右肩后穿出,使出旋风掌法,啪的一声,又在铁爪魔娘腰后打了一掌,这一掌打得又刁又奇,铁爪魔娘勃然大怒,翻身回爪一攫,智禅上人和孟丝伦双剑并进,一个用“雷神殛妖”,一个用“雷光穿云”,同时刺到,疾若风雷,铁爪魔娘吃惊道:“怎的这小妮子也跟老和尚用同样剑法!”呼呼两抓,急把剑光荡开,史存明却闪电似的,扑向她的右边:“着!”铁爪魔娘用了式“流星过度”,离火剑向右一刺。
史存明的旋风掌法,却是诡异绝伦,反臂一刁转到甘翠莲的左边,这回不用掌了!匕首闪电似的穿了出来,嘶的一响,竟把铁爪魔娘的左肩背衣服划裂一道,连皮肉也刺破了。鲜血涔涔直冒,铁爪魔娘不知道对方用的是匕首,以为史存明掌中握着铁蒺藜,丧门钉一类淬毒暗器,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向外一跳,反手一摸伤口,看见自己流出来的血是殷红颜色,方才放心,真是个羞惭交迸,她自从成名以来,哪曾跌过这样的跟头,戟指骂道:“好小子!你用这些鬼拳怪脚来对付我,你姑奶奶一时之间,摸不清你这套怪掌的鬼招数,暂时认栽,一年之后再来找你算账,话说到这里为止,再见!”铁爪魔娘匆匆说了这几句话,头也不回,飞也似的向白熊谷口外跑去,顷刻之间,已经转过山坳,跑得没影无踪!
金弓郡主顿足叫道:“快截住她,夺回她的离火剑!”智禅上人摇摇头道:“侄女儿,你哪里知道利害?这老乞婆的功夫狠辣得很,即使我们六个人加起来,也未必是她的敌手,好在明儿这套怪招把她吓退了!她说一年之后再来,决不是空口说白话,好在有一年的时间,可以慢慢想出方法来,闲话少说,大家一起回去吧!”范公达父子想想刚才恶战的情形,不禁捏一把冷汗,一行人返回大寨。
范公达回到大厅,坐了下来,向史存明说道:“师侄!
今天全凭你救回了全谷人的性命,铁爪魔娘这件事已经告一段落,谷口的清兵仍然未退,如果被他们知道白熊谷里面窝聚着我们这一伙人,派兵到来攻打,我们几年经营下这点基业,就要被他毁掉,不知道有什么应付的方法?”智禅上人在旁边说道:“我们本来想出谷口刺探清军动向,可是这几天被铁爪魔娘这个老贼乞婆到来捣乱,闹得六神无主,现在老乞婆已经打发走了,明天我们派人出谷刺探便了。”经过两天的恶斗,大家都觉得精疲力尽,这天晚上,大家提早睡觉。
一宿无话,转眼又是天明,范公达正要派人出谷刺探,谷口守望的兄弟突然进来禀告:“山主,今日天色未明,谷口的清军突然向东移动,扩充营地,人数多了几倍!”范公达吃惊道:“那一定是福康安大军到了!不知道怎的仍然驻屯在天山,不向南疆开入,真是讨厌!”智禅上人断然说道:“清兵意图难明,愚兄马上到谷外去,探个一清二楚吧!”史存明慌忙说道:“师傅,你往日跟清兵对过阵仗,提防那些鞑子认得你。”
智禅笑了一笑,说道:“明儿,我难道就这个样子去刺探清军吗?师弟,你有俗人衣帽没有?借一套给我穿戴!”
范公达笑道:“师兄要还俗了,驹儿,带师伯到后面去!”范金驹把智禅引入后寨,过了顿饭功夫,智禅上人已经换过俗人装束出来,像个乡村的老学究,金弓郡主哈哈大笑,说道:“师伯,我跟您老人家一同出谷刺探鞑子去!”
史存明道:“你要跟师傅老人家去吗?不行,你是小和卓木的妹子,指挥过千军万马和清兵对抗,哪个不知道金弓郡主的名头?你如果到清兵营盘里,岂不是灯蛾扑火,自寻绝路?”孟丝伦道:“胡说!师伯老人家会化装,我难道不会改容吗?你等着瞧瞧吧!”她返入内寨,过了半晌出来,只见孟丝伦头包布帕,穿着一套粗布衣裳,居然化装成一个牧羊女,她向智禅上人笑道:“师伯,我这个样子行不行?”
智禅上人掀髯笑道:“行了行了,咱们父女相称,现在就出去吧!”史存明一直送到谷外,智禅上人和金弓郡主直向谷口草原走去。
智禅上人并不走向清军营盘这一面,却进入天山南麓的牧场,这是智禅上人老练的地方,他知道满清大军的营地,刁斗森严,决不是普通老百姓可以接近,天山南麓牧野连绵,草原一望无际,不少土著牧民在这里放牧牛马,就是清军营里的马夫,不时把战马一批一批的牵来在这里吃草,自己大可以从这些人口里刺探消息,果然不出所料,智禅上人和盂丝伦到了牧野,便遇着几起土著牧民,老禅师故意上前跟牧民聊天,一个年老的牧民道:“老伯伯,看你并不是本地的人,放着城镇市集不去,怎的携着女儿走来这里?这些满洲鞑子很坏,你的女儿却不要跟他遇上呢!”
原来智禅向牧民说孟丝伦是自己女儿,那老牧人方才有这些话,智禅上人笑了一笑道:“我们父女虽然子身无伴,也还懂得一点武艺,几个鞑子兵倒不在乎,我是个走方郎中,会医一些奇难杂症,到这里来找生意罢了!”老牧人惊奇的说道:“哦!你还会医人吗?清军营里出了赏格,你怎的不去呢?如果医好了福晋,倒可以发一笔小财呀!”
智禅上人诧异问道:“清军营里怎的出了赏格,哪个福晋害病?”老牧人道:“唔!你一定是初来乍到,老实告诉你吧,三天以前,清军营里挂出赏格,还是征西大将军福康安挂出来的。赏格说清军营内有一位侧福晋害了重病,屡医罔效,如果有哪个人能够医好福晋的,福将军立即给他官做,倘若不愿做官,便酬谢黄金一百两,这不是现成的一注小财吗?你如果懂得医道,可以去撞撞运气呀!”盂丝伦立即向智禅上人使个眼色,智禅上人笑道:“当真有这样的一回事?”老牧人道:“哪个骗你,你不信只管去看!”智禅上人向孟丝伦说道:“女儿,如果福将军出赏格请人医病,我们父女的造化来了,事不宜迟,快去!”孟丝伦点了点头,便谢过老牧人,直向天山北麓走去。
在路途中,金弓郡主向智禅上人问道:“师伯!你真个要到清军营里冒险吗?”智禅上人四顾没有人,低声说道:“不入虎|茓,焉得虎子,咱们藉口医病,劫住了福康安再说。”
孟丝伦道:“千军万马之中,怕不容易?”老禅师说:“天下固然没有易事,也没有不可为之事,凭着我和你两个人的武艺,只要一近福康安的身,便可以动手抓住他,胁做人质,再逼他如此这般,白熊谷岂不是可以安枕无虞。”孟丝伦大笑道:“有理有理,事不宜迟,咱们马上依计行事便了。”
智禅上人和金弓郡主索性展开陆地飞行功夫来,跑过草原,绕回白熊谷,奔向清兵营地,不到半天,已经远远望见清军营垒,势若长蛇,连绵不断,金弓郡主看了赞道:“福康安也是一个将才,这是长山长蛇阵法,击首则尾应,击尾则首应,他的韬略还在兆惠之上呢?”
智禅上人笑道:“老衲对于兵法战阵是门外汉,不过明儿为人,也很勤敏好学,将来你把这个教给他吧!”金弓郡主笑了一笑,没有答话。对面突然一声叱喝道:“你们两个是什么人,胆敢窥探大营,赶快站住脚步!”
这几句话是巡哨清兵所发,喝声甫歇,对面走过十几个蓝衣辫发,身穿号衣的清兵来,领头的一个还是白石顶戴的戈什哈武官,黄焦焦一张三叉骨瘦脸。那武官看见了牧羊女装束的孟丝伦,立即目不转睛的盯住了她的俏脸,口里喝道:“喂!你这个老穷酸是哪里来的?这姑娘是你的什么人,快说出来,如果有半句含糊,叫你尝尝军棍的味道。”
智禅上人满面陪笑拱手道:“将爷请了,老朽听说福将军出了赏格,若哪个人医好福晋的病,赏黄金一百两,所以带了小女一同来应募,费心将爷禀告吧!”这戈汁哈哦了一声,忽然向同来清兵道:“把他俩个搜身,搜完再说!”
沥血伏龙--第三十三章逞奇谋一衲探清宫第三十三章逞奇谋一衲探清宫十多个清兵如狼似虎包围过来,就要搜智禅上人和金弓郡主两人的身,孟丝伦粉面一凛,说道:“列位将爷,男女有别,我爹爹可以任你们搜,我却不能够给你们毛手毛脚,顶多我不入大营,站在营门口等候爹爹便了。”这戈什哈有心吃豆腐讨便宜,他看见孟丝伦一张吹弹得破的俏脸,已经着了色迷,满心要在她的身上揩一揩油,听见孟丝伦不肯搜身,登时一板面孔喝道:“不搜身吗?不行!就是站在大营外面,一样要搜,军令如山,如果你们身上带着凶器,意图不轨,我就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你这女娃子,还要跟我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废话!左右过来,把她绑了!”
两名清兵立即上前就要动手,金弓郡主勃然大怒,准备跟清兵动武,智禅上人连打手势,也按捺她不住,事情就要弄僵,清兵营里突然走出一个年轻将官来,这将官却是汉人,叱喝清兵道:“喂!你们怎的完全没有半点体统,在营门口吵闹,是不是要吃几顿军棍?”
戈什哈和众清兵被这将官一喝,马上肃静下来,个个垂手侍立,这将官望了望智禅上人,又看了看金弓郡主,问道:“你们两个是哪里来的?军营重地,不容许老百姓乱闯,难道你们不知道……”他还要说下去,孟丝伦截住话头道:“将爷,我们两父女是由伊犁城来的,我爹爹懂得医道,一向在牧野草原上悬壶济世,听说福将军出了赏格,征求名医,医治福晋的病,所以到来,谁知道这一般东西,却对我不干不净。”这将官勃然变色,转向戈什哈喝道:“富升,你调戏这位姑娘吗?”戈什哈慌忙说道:“岳老爷,不是呀,我不过要搜搜她的身罢了!”话未说完,面上啪的一声中了那个姓岳的将官一掌,打得脸颊肿起,眼冒金星,这将官厉声说道:“该死东西!将军叫你搜身的吗?这两位是来医治福晋重病的,你居然对他无礼?还不给我滚开?是不是要挨板子吃军棍?”
戈什哈掩着面孔,哼哼哈哈返入营里,金弓郡主禁不住嗤的一声!
智禅上人抱拳道:“多谢将爷成全,不知道将爷高姓大名?”将官含笑回答道:“老先生好说,我名叫岳金枫,二位是看了赏榜来的,请进来吧!”金弓郡主芳心暗想,清兵进入回疆,奸淫杀掠,军纪之坏无以复加,自己和智禅上人应榜入营给福晋看病,连一个小小的戈什哈,也要讨自己的便宜,哪知道清军营里,还有这样守法不阿的人物!真是个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古人之言不诳了!她不由望了岳金枫两眼。
岳金枫也偷望金弓郡主,眼光一撞,他立即偏过面去,向一名弄勇喝道:“快去报告大帅!说有人来揭榜医病,知道没有!”岳金枫在清军里的官阶看来很大,那弃勇唯唯应命去了,岳金枫便引着二人直人辕门,智弹上人见这姓岳的清将不但器宇轩昂,身材魁伟,而且步履沉稳,一望而知,他的武功具有相当底子,福康安的手下,居然有这样的人物,委实不能轻视!老禅师向金弓郡主使个眼色,孟丝伦点点头,表示会意不提。
行行复行行,清兵营盘面积很大,碉堡营垒连绵不断,势若长蛇,对于行兵布阵,安营立寨,金弓郡主是个行家,她心中暗想道:“福康安颇懂兵法,比起兆惠强得多了!”三个人一前两后,曲曲折折,穿行过一百几十座帐篷,前面现出一座金葫芦顶的中军帐,还未走到帐前,迎面走来一个旗牌官,向岳金枫躬身说道:“岳先锋,福贝子已经升帐,吩咐揭榜的人入见!”
孟丝伦心中一凛,这姓岳的原来是个先锋官,怪不得他在清军营里,有这样大的气派!福康安在上次征伐回疆时,还是兆惠的副帅,怎的一下做了贝子?其实她哪里知道这位先锋官岳金枫,是前任川陕总督岳钟琪的儿子,少年早达,福康安近年来因为傅夫人的关系(清史记载乾隆这个风流天子,跟傅恒的妻室很有些不干不净的暧昧行为,福康安还是他的私生子,傅恒虽然戴了绿头巾,不过好夫是当今的皇帝,他哪里敢声张,只有做睁眼的乌龟罢了!)很得到乾隆帝的宠爱,平定回部之后,封了他做贝子,居然是天赐贵胄了!岳金枫向旗牌官点头道:“知道!”又向智禅上人说道:“请!”三个人鱼贯直入中军帐。
智禅上人在进入清营的时候,已经立定了动手的主意,可是一入中军帐内,满怀热望立即冰冷!原来福康安的帐幕两边,站立了好几层刀斧手,这些刀斧手全是典型的关东大汉,燕赵健儿,个个弓上弦刀出鞘,在这个情形下,要想动手拎捉清军主帅,已经难乎其难,何况接引自己进来的先锋官岳金枫,更是寸步不离的跟着自己,智禅上人审度形势,知道不能够轻举妄动了。
他看见福康安坐在正中的虎皮交椅上,两边站着一十六名彪形卫士,只见这一位福贝子,三十岁不到的年纪,生得面如冠王,目若朗星,穿着全副戎装,显得格外英姿爽飒,不同凡俗,老禅师远远的站着,朝着福康安打了一躬,福康安看见智禅上人道貌岸然,盂丝伦艳色天生,还未说话,已经存了好感,笑道:“老先生不远千里而来,揭榜应募,本帅有失迎迓,请坐!”回头向清兵道:“快给老先生和这位姑娘坐位!”
清兵轰诺一声,搬过两个垫着兽皮的石鼓来,智禅上人和孟丝伦告罪之后,侧身坐下,福康安道:“老先生是哪里人?高姓大名,这位可是令千金吗?”智禅上人答道:“老朽姓狄草字雨堂,河西陇州人氏,少年时候不事在生,落魄江湖,飘流口外,于今数十寒暑,一事无成,学了一点歧黄医道,这是小女秀英,是老朽独一无二的爱女,父女二人相依为命,有时候老朽看病行医,她就是一个现成的助手哩!”福康安听后哈哈大笑。
他笑过了一阵,向智禅上人道:“不为良相,即为良医,老先生悬壶济世,不啻今之扁鹊华佗,不知道狄老先生会医一些奇难杂症吗?”智禅上人问道:“老朽在路上听说福晋害病,但不知道是大帅的哪位福晋?害的是什么病呢?”
原来老禅师以为福康安带了妻子随军,他的老婆病了,所以要这样隆重的出榜延医诊治,福康安听见智禅上人这样一说,知道他会错意,连忙说道:“害病的并不是内人,内子还在京师居住,病的是兆惠将军的侧福晋。”
智禅上人哦了一声道:“原来是兆大将军的爱妾!”
福康安点头道:“是了!兆大将军的侧福晋名叫做贺兰明珠,博通经史,谙熟诗词,她上次也曾跟随过大将军远征西域,深入回疆,这次仰慕塞上风光,不远万里随军到来,旧地重游,谁知道就在五六天以前,害了一种怪病!”
孟丝伦忍不住问道:“大帅,病就是病,什么叫做怪病哩?”
福贝子双眉一皱,说道:“实不相瞒,我说侧福晋害的病是怪病,实在有点邪门,五天以前的一个晚上,我们发觉侧福晋住的帐幕里传出喊救命的声音,巡逻的兵弃立即跑进去看,原来侧福晋晕倒在地,她的侍女蝶儿肩头鲜血淋漓,似乎被东西抓伤的样子正在那里呼救,兵弃连忙问发生了什么?侍女说帐幕里刚才扑进一只土狼,咬伤了她的肩头,连侧福晋也吓晕在地!
天山下时有土狼出现,这算不得是一件了不起的事,大家连忙将侧福晋救醒,可是经过这场惊吓,由第二天早上开始,福晋便害病了,她病得十分蹊跷,终日不思菜饭,口中喃喃,有时呜呜啼哭,有时哈哈傻笑,哭笑无常,活像失心疯的样子,随营的医生一连医了几天,吃过不少药剂,全无功效,本帅恐怕她这样病下去,万一有不测的话,如何对得起兆大将军,所以出了赏榜,今日狄老先生到来,最好没有了,请到后营去诊病吧!”
智禅上人以为福康安一定亲自带自己到侧福晋的帐篷里,只要一离开中军帐,自己便可以乘机动手,把他抓住,哪知道福康安向岳金枫说道:“岳先锋,你带狄老大夫和狄姑娘到侧福晋的帐篷去吧!看完病好好的招待狄老先隼父女,不得怠慢!”智禅上人不禁大失所望。
岳金枫应了个喳字,他带着智禅上人和金弓郡主走出中军帐篷,老禅师这次到来,并不是真正要给什么侧福晋看病的,可是到了这个地步,已经弄假成真,他和金弓郡主只好硬着头皮,跟在岳金枫的背后,直向后营走去。
贺兰明珠卧病的帐篷就在大营内进,这里距离福康安的中军帐篷不远,岳金枫一直来到帐前,叫道:“蝶儿!大夫来啦!”刚才喊了一声,一个年华双十的武装侍女,已经掀开帐门出来,岳金枫道:“蝶儿,这位是福贝子爷礼聘的名医狄大夫,还有这位是狄大夫的姑娘,狄老先生医道如神,今回给你主母治病,必定可以药到回春,你带他们进去吧!”
原来岳金枫虽然是征西大军的先锋官,也不能够任意闯进侧福晋的寝帐,他只好站在帐幕外边伺候,蝶儿答应一声,便引着这一对假父女进营幕,孟丝伦刚才迈步入帐门,忽然听见一个女子自言自语道:“存明哥哥,你真个忍心抛下了我!”孟丝伦吃了一惊。
智禅上人也不禁愕然,他连忙向帐幕中间一看,只见这营幕全是妇女闺房的布置,东边放着妆台,西面设了个绣榻,一个旗装少妇躺在床上,瘦骨支离,病后几乎没有半点人形,可是眉目如画,分明是美人的胚胎子,这病美人不用说是贺兰明珠了。智禅上人和金弓郡主走到榻前,贺兰明珠浑然未觉,喃喃说道:“存明哥哥,我千辛万苦的到塞外找你,哪知道你没有一点情意,唉!你你你,你把我害得好苦哇!”她说到这里突然伏枕大哭,蝶儿手足无措。
智禅上人和金弓郡主不禁面面相视,贺兰明珠病的样子看来是心病,她口心念着存明,必定是日夜苦苦思念着的心上人,难道就是史存明吗?史存明怎会跟兆惠将军的侧福晋有关系呢?老少两人正在疑惑不解,蝶儿已经上前叫道:“主母,大夫来了!”
贺兰明珠听见蝶儿这样一说,方才收了眼泪,慢慢的抬起头来,睁开无神的眼睛,自言自语说道:“什么大夫,咳!就是华佗再世,也医不了我这个病!”孟丝伦灵机一触,上前问道:“夫人,你说的那个存明是不是姓史的,二十四五岁左右的年纪,使一口断虹宝剑!”
智禅上人估不到盂丝伦有这样的一问,他要阻止也不及,只好暗中顿脚,说也奇怪,金弓郡主这样一问、贺兰明珠似乎有些清醒过来,她茫然地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是他,好姑娘,你告诉我、史存明现在哪里?”孟丝伦看了智禅上人一眼,老禅师的面色显得十分尴尬!
金弓郡主又道:“哦!我知道史存明在哪里,你不要哭,安静地躺下来,好好服药,再吃一点菜饭,姓史的自然会来见你,知道没有?”俗语说得好,心病还须心药医,贺兰明珠自从当天晚上史存明断然分袂而去之后,开始害病,一心一意的挂念着史存明,不眠不食如痴如醉,随营的军医摸不清楚她的病症,只开了一些法风散寒的方子,何异于隔鞑抓痒呢!
所以医来医去都医不好,贺兰明珠一赌气之下,索性连药也不肯吃,现在孟丝伦居然说出她的心事来,贺兰明珠听见孟丝伦说史存明可以来见自己,心中一喜,病当堂好了一半,连声问道:“当真的吗?你你你,你可不要骗我?”
金弓郡主说道:“哪个骗你,你躺下吧!”贺兰明珠真个听话,立即躺下,孟丝伦向智禅上人努了一努樱唇,说道:“爹爹,过去给她摸脉!”智禅上人十分愤激,他勉强抑制着冲动的心情,上前把了把贺兰明珠的脉搏,然后提起笔来,给她开了帖宁神静虑的药,说也好笑贺兰明珠把完了脉之后,居然呼呼的睡着了!
智禅上人开了方子,走出帐门,岳金枫立即问道:“狄老先生,侧福晋的病怎样!不妨事吗?”老禅师强笑道:“不妨事不妨事!夫人不过染了一点风寒,邪寒人体,滞留胸隔罢了,只要吃上两三帖药,便可以没事啦!”
岳金枫大喜道:“老先生真是今世神医,福贝子爷已经吩咐小将准备客帐,请老先生父女暂作居停,一俟医好了侧福晋的病,必定重重酬谢!”智禅上人客套了几句,岳金枫把他们带到另一座帐篷里,这帐幕十分宽敞,几榻俱全,岳金枫还特地派两名清兵到来,听候差遣,智禅上人连声称谢。
老禅师等这位先锋官告辞之后,又挥手吩咐两名清兵退出帐幕外面,方才愤然说道:“岂有此理!想不到明儿背着你,做了这等坏事?”金弓郡主低声说道:“爹爹,隔墙有耳。”她向智禅上人低声说道:“这件事真相未白,老前辈何必妄动无明!今天晚上,我们一走了之,还是在这里住下呢!”智禅上人摇手说道:“万不能走,咱们好不容易混了进来,怎能够就这样空手出去,今天晚上……”他附着金弓郡主的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盂丝伦点点头道:“很好!今天晚上我们早点睡觉吧!”
老少两人闲谈了一阵,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清兵送进饭菜,智禅上人和盂丝伦也不客气,饱餐一顿,天交二鼓,便自熄灯睡觉。
其实他们两个人哪里是真正睡着,尽管合著眼睛,耳朵却倾听帐篷外边,军营里肃静无哗,所有士兵尉官完全睡着,只有猎猎朔风,和伴着疏落的更析梆子响声罢了!到了三更左右,盂丝伦在床上直起腰来,飘然落地,低声说道:“师伯,是动手的时候了!”
智禅上人在床上应道:“侄女,小心一点,看看帐幕外边。”孟丝伦猛然觉悟,她摸着黑取出一柄匕首来,向帐篷边一划,划破一道口子,就着幕缝向外看去,只见弦月在天,疏星点点,附近营帐的清兵完全睡着了,附近并没有守夜巡逻的兵卒,空荡荡静悄悄,耳朵里听到的,不过是远处传来两三声更鼓而已。
金弓郡主低声说道:“师伯,外边没人!”智禅上人飘身下榻,两个换了夜行衣服,一先一后溜出帐幕,展开陆地飞腾功夫,一溜烟也似的,向着福康安的中军帐篷飞奔过去。
智禅上人是个老江湖了,他在来的时候,暗中记牢了福康安帅帐的方向和位置,所以这次找寻中军帐,并不为难,顷刻之间已经到达,只见中军帐灯火辉煌,人影憧憧来往,智禅上人暗暗纳罕,想到:“这般晚了,难道福康安还不曾睡觉?”
孟丝伦展开陆地飞腾功夫来,只一纵身,便跳到一座大帐篷的顶上,遥向中军帐那边望去,只见福康安仍旧穿着戎装,和几个尉官坐在一起,似乎商量要事,可是距离太远,听不出他们在说什么,金弓郡主十分失望,冷不防嗖声风响,自己身子像腾云驾雾也似的直升起来,金弓郡主吓了一跳!定睛看时,原来智禅上人把自己衣领抓住,向上一提,刷刷几声,三起三落之后,越过三座营帐,居然在金葫芦的中军帐顶落了下来,金弓郡主慌不迭忙的一提气,两个人齐齐落在帐顶,轻如叶片,没有半点声息,只听见帐篷下面福康安说道:“真正岂有此理!达赖喇嘛居然要我们依他的条件,方才准许咱们大军开入西藏!”
几个将官异口同声问道:“大帅,达赖有什么条件?”福康安道:“达赖的覆牒说,我们大军如果开人西藏,不论怎样,不准在拉萨圣城三千里以内通过,要兜一个大大的圈子,避开拉萨的正面,此其一,不管咱们有多少万人,要我们自备粮草,不准骚扰牧民百姓,此其二,还有一个条件最没有理由,平定了尼泊尔之后,准免藏部入贡三年,你们说可恼不可恼?”
帐幕中沉默了一阵,一个将官说道:“大帅,咱们答允了达赖的条件!”福康安怒道:“裕都统,依了达赖的请求,放开天朝声威不说,行军千里,咱们的粮草怎样补给呢?”
那姓裕的满人都统说道:“大帅放心,兵不厌诈,咱们一进西藏,首先驰师突袭拉萨,把达赖喇嘛活捉过来,有达赖在我们手里,还不能为所欲为吗?大帅答允了他,又有什么妨碍呢?”福康安哦了一声,另一个将军道:“裕都统,你的计谋是好极了!不过拉萨是个山城,天然险要,西藏必然有重兵驻守,咱们如果一下拿不下拉萨,那就大糟特糟了!”裕都统道:“殷总兵,咱们当然是谋定而后动。先派几千人,扮做骆驼商队,分批开入藏境,混进拉萨,大军到时,这几个人在城里放起火来,里应外合,还怕不能够攻破拉萨吗?到那时候达赖变了网中之鱼,笼中之鸟,还愁他飞上天不成?”福康安一拍手掌说道:“好计!咱们就这样办!”
金弓郡主字字入耳,听得清清楚楚,她真个吃惊不小!
原来清兵这一次名目上是挞伐尼泊尔,主要目的还是图谋西藏,回疆被清兵攻破。善良牧民血膏草野,所有牛羊财产,任由清兵抢夺,如果福康安这计策成功,西藏变了回疆第二,达赖喇嘛也不难成为大小和卓木之继了!盂丝伦正在这样想着,从帐外突然跑进一名兵并来,高声叫道:“大帅听禀!侧福晋的侍女在外边求见!”
智禅上人和孟丝伦一听之下,便知道是蝶儿到来,十分诧异的想道:“天色这般晚了,贺兰明珠还派人谒见福康安,不知道有什么要事?”只听见福康安说道:“是蝶儿吗?
叫她进来!”须臾之间,蝶儿已经进了中军帐,福康安问道:“侧福晋吃了狄老先生的药,可好些吗?她派你来做甚?”蝶儿躬身禀道:“夫人吃了狄老先生的方药,精神很好,不再乱说吃语了!她因为喜爱清静,要求贝子爷准她一个人搭营幕在大寨外边居住,像未病前一样,贝子爷肯答应主母吗?”福康安十分诧异,说道:“哦!夫人要住在营外吗?住在营里岂不更好?何必要到外面去?”蝶儿答道:“夫人说爱清静,所以要住到营外去,她还要求贝子爷准许日间来医病那位狄老先生和姑娘一同陪伴她,住在营外,不知贝子爷意下怎样?”福康安摸着下巴,犹豫莫决!
几个将军齐声说道:“大帅还是准许侧福晋的请求吧!
这狄姓两父女究竟是外来的人,军营重地,留他们在这里不大适宜,由他和侧福晋到外边便了!”福康安被众将这样一说,方才向蝶儿说道:“很好!夫人既然吃了狄老先生的药,病况好转,我允准她到大营外面居住便了!”蝶儿说了一声多谢,便自离开中军帐幕,返回贺兰明珠寝帐不提。
孟丝伦听见贺兰明珠向福康安要求准许自己陪伴她,正中下怀,因为这样一来,方才可以深听贺兰明珠和史存明两人之间的关系,她正要再听下去,智禅上人倏的一伸手抓住孟丝伦的衣领,脚尖用力一垫,身子在帐篷顶上直窜起来,几下几落之间,已经离开了中军帐,孟丝伦低声问道:“师伯,咱们为什么不再听下去呢!”智禅上人沉着面说道:“到侧福晋寝帐那一边去!”
金弓郡主知道老禅师要追究贺兰明珠和史存明的关系,自己是个晚辈,当然不好说什么,只好跟着智禅上人一溜烟的奔去,由中军帅帐到贺兰明珠的寝帐,一定要经过二人原来居住的帐幕,智禅上人忽然瞥见自己原来居停的帐幕透射出灯光,不由吓一大跳!
原来凡是夜行人出动刺探对方,对自己的“窑子”(江湖术语)必定妥为布置,弄熄灯火之外,还要把床上的铺盖卷起,折成一个人的样子,方才可以离窑,智禅上人是个老江湖了,他在离开自己帐幕之前,已经吹熄灯烛,卷好铺盖,哪知道居然会灯火明亮,这不用说,帐中一定是有人了!老禅师心头陡的一震,向孟丝伦说道:“侄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咱们去探别人,不料却被别人摸底啦!”
金弓郡主一言不发,她摸了摸腰间匕首,向着自己帐幕飞奔过去,几下起落之间,已经到达,孟丝伦绝不犹豫一晃娇躯,穿帐直入!
帐中端端正正的坐着一个人,看见孟丝伦飞身窜人,毫不慌忙,站起身一拱手,说道:“姑娘请了!”这人不是别个,正是日间接引自己进来的先锋官岳金枫!
金弓郡主看见摸自己底的竟是岳金枫,不禁大大出乎意料之外!孟丝伦更不打话,杏眼睁圆,举手一拳,向岳金枫劈面打去!
岳金枫不慌不忙,身子微退半步,双掌一沉一搭,居然是武当派里面的“牵缘手”把金弓郡主的拳力卸在一边,孟丝伦估不到对方也是个行家,娇喝了一个好字,使出飞龙师太传授的飞龙掌来,呼呼两掌,招走连环,攻向岳金枫的中路,岳金枫使出武当长拳手法,“上马扬鞭”,左一封右一架,连拆两招,孟丝伦突然沉身塌地,猛蹴一腿,飞踢岳金枫脐下丹田|茓要害,岳金枫步伐不乱,跨进一步,右拳收回护腰,左手易拳为掌,向左前方出击,这是武当派里面的“鞭拳”,斜切孟丝伦的脚瞳,金弓郡主只一矮身,双脚连环飞起,左脚踢岳金枫膝盖迎面骨,左脚踢敌人左腿内侧的“白市|茓”,疾如飘风,岳金枫连用武当长拳中的“金鸡刷翎”,“偷天换日”两招,方才堪堪挡开。
孟丝伦和岳金枫这一动手,快似风驰电闪,刹眼之间,两个人已经拆了四式六招,智禅上人也跟着飞身进来,他看见岳金枫居然使得好一手武当拳法,心中暗暗纳罕,老禅师是武学里面的大行家,他一看岳金枫的拳法,便知道这清将武功造诣,不在金弓郡主之下,跟自己的徒弟史存明也不过在伯仲之间,智禅上人恐怕金弓郡主和他缠斗下去,附近帐营里的清兵惊醒过来,自己这一对假父女,就要原形毕现。
老禅师再也顾不得江湖规矩了!袍袖一拂,疾如流星似的冲到岳金枫身边,使出大擒拿手法来,左手一勾,搭住了岳金枫的头颈,右掌一翻,拿住了他左臂的“三里|茓”,岳金枫还要挣扎,不过智禅上人是一派掌门,武学名家,功夫何等老练,手底下一用力,立即扣住了岳金枫的脉门,五指一拢,岳金枫当堂全身酸软无力,吃老禅师一把提了起来,向着地上一掷!金弓郡主箭步窜前,举起掌中匕首,就要向他分心刺人!
智禅上人在后面把孟丝伦的手腕一拿,叫道:“孩儿,不要杀他!”岳金枫躺在地上,叫道:“姑娘不要声张,如果被值夜的士兵听见,老大不妙!”这两句话出乎智禅上人意料之外,照道理说,岳金枫是清军营里的先锋,过了危难,应该高声喊救才对,他居然说出不可声张这句话来,金弓郡主把匕首Сhā回腰际,低声喝道:“姓岳的,你今天晚上到来,是好意还是恶意?”
岳金枫道:“姑娘不要见疑,我岳某人如果怀着恶意,你和这位老前辈根本进不了福贝子的大营,你是金弓郡主,几年前统领大小和卓木的兵马,跟咱们征西大将军兆惠对过仗!”孟丝伦大吃一惊!
她估不到岳金枫一口说破自己来历,不由自主的握住匕首柄,智禅上人喝道:“你既然是武当门下,怎的不守本门戒条,却去做满洲鞑子的官,助纣为虐?”
原来武当门下戒条,第五条是不准门人沾官近府,在朝廷吃粮当差,智禅上人看出岳金枫的拳脚是武当派一脉,所以说出这几句话来,岳金枫道:“老前辈,你有所不知了,我先父是川陕总督岳钟琪,雍正期间年羹大将军的副帅!”
智禅上人失声道:“噫!”
孟丝伦冷笑道:“岳钟琪是岳武穆王的后裔,武穆王一生忠义,驱逐胡虏,他的子孙却去帮助异朝,屠杀边疆牧民,做了满清皇帝的刽子手,真个给武穆工丢脸!”原来雍正年间,青海的罗卜藏丹津反抗清朝,雍正帝派川陕总督年羹尧统领大军征西,破罗卜藏,平定青海,岳钟琪当年是年羹尧的副帅,年岳二人攻打青海时,杀人累万,血流千里,所以金弓郡主说出这几句话来!
岳金枫面上现出尴尬神情,说道:“郡主有所不知了!
我也不值先父所为,至于我怎会拜在武当门下,跟随福贝子征西,做了先锋官呢?说起来话大长,且容我起身再说!”
智禅上人听见岳金枫说出这几句话来,立即改容相敬,上前把岳金枫扶起,请他坐在椅子上,拱手说道:“老朽到外边去刺探,返回自己居停,看见灯光外露,不禁着忙,刚才十分冒犯,望乞恕罪!”岳金枫说道:“哪里话来,我这样的做法,任何人也会发生误会,二位请坐!”他便把自己来意说出,智禅上人觉得十分嗟叹!
沥血伏龙--第三十四章施妙计双侠擒虏帅第三十四章施妙计双侠擒虏帅原来岳金枫是川陕总督岳钟滇最幼的儿子,他虽然自小生长在阀阅门第却最敬佩先祖岳武穆的为人,十五岁起,便自勤读兵书,孜孜练武,岳钟滇看见儿子天赋聪明,刻苦用功;心理十分高兴,他哪知道儿子这样的用功,是别有用心呢?这时候雍正已经驾崩,乾隆继位,岳钟琪卸下了川陕总督,闲居在家,年纪己逾半百。
有一天,岳金枫带了两个随从,到北京城西郊的玉泉山去游玩,玉泉山是京郊名胜之一,山上泉水清例,相传乾隆喝过一口,便品评它是“天下第一泉”,还有一问玉泉寺,香火很盛,岳金枫来到寺前,忽然听见寺旁的松林里,叮叮连响,好像铁器相击的声音。岳金枫好奇心发,走入松林一看,原来这里竟生着几十株长松,苍劲挺拔,松根下面有一块磐石大的青石,巨如圆桌,石上放了一个棋盘,一个长髯道人,须眉如戟,一个白须老僧,童颜鹤貌,这一僧一道箕踞对坐,正在那里下旗,他们下的是象棋,一副棋子竟是镔铁制的,僧道两人下棋的法子十分特别,普通人下棋是手拈棋子的,这僧道两人却是用口来吹棋子,怎样口吹棋子呢?
原来他们对棋子的攻守,比如飞车跃马,引象过卒,一切棋子移动,完全是用嘴唇蓄气,呼的吹去,一口吹出,那棋子便自动的由一个角落,推进到另一条界线,如果吃对方的棋子,便把吃掉的棋撞出棋盘之外,刚才岳金枫听见叮叮之声,就是棋子相撞时发出的声响,这些棋子是铁造的,每只至少有一两重,这僧道两人居然能够用气来吹动它,功力已经不比寻常,更难得的还是他们口吹棋子,随意所指,随心所欲!
比如炮七平四,将五退一,一吹之下,棋子由这一条线移到那一条线,不问距离远近,都是恰如其度,不差毫厘,岳金枫暗暗纳罕,他猛然醒悟过来。这僧道两人明面上是奕棋,暗里是练习一种混元气动,岳金枫忽然想出一个主意来,他向同来的随从道:“你们回家去吧!我要找找朋友,说不定要明天才回家呢!”随从慌忙问道:“少爷,你要到哪里去呢?”岳金枫勃然作色道:“少爷找朋友,你们下人也要管吗?快去!”随从听见他这样的一说,只好快快去了。
岳金枫却走进松林,站在那道人的背后,看他们下棋子,这一僧一道对岳金枫不理睬,好像没有看见他一样,这盘棋足足下了半个时辰,道人只剩一车一相,老和尚却剩下一卒一炮,互相攀个平手,道人不禁大笑道:“这一局棋真有你的,居然被你攀成和局。”
道士说完这两句话,突然回过头来,向岳金枫笑道:“小娃儿,你站在这里做什么?难道你也会下棋吗?”岳金枫四顾无人,倏的把双膝一屈,跪在地上,说道:“道长世之奇人,弟子岳金枫志在练武,苦无明师,请求道长收录!”
长须道人笑道:“孤松禅师,这小孩资禀如何,还是你收了他吧!”那名叫孤松的老和尚说道:“他是个官宦人家的子弟,我们少林派不能够收这样人,髯兄,还是你吧。”
原来这位孤松禅师是南海少林寺的监堂僧人,道人名叫李玄化,外号铁髯真人,是武当派名宿,他们经游京师,无意中在玉泉山遇个正着,双方就在松林里面的盘石上,较棋赌艺,岳金枫听见孤松禅师一口说破自己来历,不由吓了一跳,想道:“我是官宦人家的儿子,他怎样会知道?”
铁髯真人李玄化掀髯笑道:“宦门之中也有夙根不昧的人,未能一概百论!”他向岳金枫道:“你带了仆从来,是哪个官宦的儿子,快说!”岳金枫吃惊不小!他们在松林里下棋,自己吩咐仆人回去的话,这一僧一道居然半字不漏的听了去,毋怪那老和尚看出自己的身分了!岳金枫恭敬地回答道:“实不相瞒,弟子的父亲是前任征西将军岳……”他还要说下去,铁髯真人已经截住他的话头,正色说道:“你是岳钟琪的儿子。你读过先祖武穆王那一首满江红词没有?”
岳金枫愕了一愕,可是不旋踵间,明白过来点点道:“这首词弟子由七八岁起,已经把它念熟啦!”铁髯真人笑道:“满江红词最后两句是什么?你记得吗?”岳金枫不假思索的回答道:“那两句词是:“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李玄化道:“这好极了,你可有这个志向没有?”
岳金枫道:“弟子何尝没有这个志向,可是胡虏入关,已经一百多年,根基已固……”李玄化道:“够了!你有这志愿,已经是我们中人,你回去对爹爹说,叫他收拾一问幽静的书房和院落,给你一个人住,专心读书,府中一切上下人,没有召唤不准进来,这件事你在三天之内办妥,贫道自然会来找你,知道没有。”岳金枫唯唯应命,李玄化道:“好了,你走吧!”
说着向孤松禅师道:“老禅师,刚才那一局棋我走了两着错子,应胜反和,贫道有点不服,再下一盘。”两人摆开棋子再下,不再理睬岳金枫了,岳金枫知道这类风尘异人,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他这样吩咐自己,自己便无谓逗留下去,立即向李玄化深施一礼,方才走出松林。
离开了玉泉山,返入北京城里,这天晚上,岳金枫果然向父亲提出要求,要独自一个人居住一座院子,读书用功,岳钟玫向来疼爱这个幼小的儿子,一口答允,过了两天,岳金枫果然一个人住在后宅一座院子里面了,他占住了两幢精舍,到第三天晚上,铁髯真人当真飘然来到。岳金枫一见李玄化,立即拜倒行礼,铁髯真人把他唤起来,正色说道:“由今天起,你就算是我武当派门内的子弟了,本来武当戒条,门人绝对不准沾官近府,你因为环境不同,姑免此戒,你得了本门武技之后,一定要为光复汉族河山而努力,知道没有?”
岳金枫连声说弟子晓得,李玄化又叫他不要把这件事宣扬出去,岳金枫唯唯依从,由这天起,李玄化每天晚上到来,教岳金枫武艺和本领,风雨无间,岳金枫也守口如瓶,绝不向别人泄漏片言和只字,光阴迅速,不知不觉过了三年,岳金枫差不多完全得到武当派的心法,他的父亲岳钟琪也在这一年病逝,岳金枫在丧父的第三天,李玄化翩然来到,他向岳金枫道:“徒弟,我为了你逗留京师三年,明天就要返回武当山了,这三年内你总算不负为师一番教化,学有小成,用心的练下去,必定可以成材,嗣后好自为之吧!”
岳金枫慌忙说道:“师傅,你要返回武当山吗?可以不可以携带弟子一同去呢?”铁髯真人笑道:“痴孩子,你在带孝之中,哪里能够跟我远走高飞,仆仆长途,今后你不妨投考武举,谋个出身,扶摇真上,希望将来执掌一部分兵权,方才可以图谋大事,匡复汉族河山,不是一两个人的力量可以做到,你明白吗?”岳金枫恍然大悟,铁髯真人指示许多机要,直到五更破晓,方才别去!
岳金枫由这天起,果然听从铁髯真人的话。承袭父荫,投考功名,前后不到三年,已经做到守备官阶,先后参加过平定大小金川战役,岳金枫眼见清军屠戮边民之惨,心中十分气愤,可是自己人微言轻,没有实权,只有就本身能力之所及,约束士兵罢了!后来兆惠大军远征回疆,岳金枫也跟随了征西大军出塞,他和金弓郡主对过几仗,所以对孟丝伦的声音容貌,记得十分深刻,这次孟丝伦乔装成牧羊女,岳金枫一眼便看出来,不过他表面上仍然装做不知道,给他们引见福康安大帅。这天晚上他静悄悄的找到客帐里来,要向智禅上人和金弓郡主倾吐心腹,哪知他两个却到福康安中军帐幕刺探去了,只剩下一座空帐。岳金枫摸入帐内,点亮灯火,坐着等他两人回来,哪知道金弓郡主却误会岳金枫看破自己行藏,不由分说,一声娇叱,便扑进来跟岳金枫交手,直到智禅上人把他擒住,方才消除了一切疑惑和误会。
智禅上人听完了岳金枫道出来历,方才说道:“原来世兄还是铁髯真人高足,失敬!失敬!实不相瞒,我们这次到来,并不是贪图赏格,替什么侧福晋治病,不过是刺探军秘罢了!朝廷这次明面是征伐尼泊尔,骨子里还是要吞并西藏,这一点世兄明白了吧!”岳金枫道:“这个我已经知道,听说今天钦使已经由西藏回来,带回了达赖喇嘛活佛的牒文哩!”
金弓郡主笑道:“说也凑巧,我们刚好遇上!”她便把达赖刺嘛开列假道的条件,以及福康安进入西藏的图谋,说了一遍,岳金枫十分震骇,说道:“福贝子居然用春秋时候苟息灭虞虢的故事来对付西藏,这样一来,达赖喇嘛危险极了!我们怎样应付当前局势呢?”智禅上人说道:“现在我们要站在达赖喇嘛这一边,不过大军入藏之举,路途崎岖遥远,还要准备大批粮草给养,老朽断写非俟一月之后,大军不易启程,这件事可以从长计策,可是我们目前在大营里,却遭遇了一件为难的事。”
他把贺兰明珠跟自己徒弟存明一段离奇曲折的关系说了,岳金枫把手掌一拍,说道:“好极了!因为这一件事,我想出一条活捉福贝子的妙计!”
金弓郡主听说可以生擒福安康,精神陡的一震,连忙问道:“哦!我们怎样能够活捉福贝子呢!”岳金枫道:“这有何难,就在侧福晋贺兰明珠的身上?”他向智禅上人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老禅师大笑道:“好计,明天我们依计行事,不过还得要倚仗世兄呢!”
岳金枫还要说话,忽然听见军营更鼓,鼓鼓咚咚,一连敲了四下,他霍然醒悟过来,说道:“天色不早,已经是四更了,两位请歇息吧!再见。”岳金枫说着站起身来,辞出客帐,返回先锋营里不提。
智禅上人见岳金枫去远之后长长的吁了一口气道:“受了一场虚惊,倒结交了一个志同道合义士!”孟丝伦道:“师伯,睡吧!”老少两人熄灯就寝、当晚一宿无话。到第二天早上起来,福康安派亲兵来延请智禅上人到中军帐,福贝子一见了他们,满面堆笑说道:“老丈真是医道如神,妙手回春,侧福晋吃了一帖药,病况立即好转,军营里戎马倥偬,不便居留外客,由今天起,贤父女和侧福晋一同搬到大营外边,另外扎帐篷居住吧!本帅另外指拨二十名亲兵奔走服侍,贤父女如果把福晋的病医好,本帅必然另有一番酬谢!”智禅上人心中暗喜,表面上绝不犹豫,一口答应,说道:“这样很好,多谢贝子爷的恩典。”
这天晌午,福康安果然派一小队兵弃,在营后面一个土岗上,扎下四个营幕,两个扎在岗顶,是给贺兰明珠和狄老者父女(即是智禅上人和金弓郡主)居住的,还有两个帐幕扎在岗下,由两名戈什哈带领二十名亲兵,负责警卫,这天贺兰明珠又吃了一帖药,精神好转不少,到了晚上,她还喝了一点稀粥,提早睡觉。福康安听说贺兰明珠病况有了起色,心里非常安慰。
到第二天早上,福康安正在草拟催促粮草的公文,忽然两个亲兵跑入中军帐来,禀道:“大帅!不好!祸事祸事!
侧福晋和姓狄的两父女,一古脑儿失踪了哩!”
福康安听了这个消息,好比晴天霹雳,不禁目瞪口呆,过了半晌,方才暴跳如雷,连连顿脚说道:“罢了罢了!这姓狄的两父女定是奸细!”他立即叱喝左右:“赶快备马,我要到大营外边看看!”左右亲兵立即牵过福贝子乘坐的御赐大宛马,福康安带了两员副将,一百多个亲兵,离开大营,一路上烟尘滚滚,直向出事地点跑去。
侧福晋贺兰明珠的帐篷,和狄老丈父女的客帐,就扎在距离大营不到五里路的一个小丘上,福康安到达时,山丘下已经驻了一队兵勇,率领这队人马的将官正是先锋官岳金枫,福贝子一见了他,连声问道:“岳先锋!侧福晋是怎样失踪的?这姓狄的两父女可有没有蛛丝马迹留下,快说!”
岳金枫禀道:“大帅,卑职对这件事也觉得莫名其妙,大帅过去看吧!”福康安跳下坐骑,带领亲兵直入帐篷,只见贺兰明珠的帐幕内空空如也,绣榻凌乱不堪,连侍女蝶儿也不见了。狄老者的帐幕呢?一切物件收拾得十分整齐,火盆里炭灰未冷,可见他们掳走侧福晋的时候,十分从容,两个戈什哈身首分离,死在血泊里面,那二十名兵弁,却是眼睁睁的躺在那儿,不能动弹!
福康安立即把岳金枫喊来,手指亲兵向他问道:“金枫,他们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岳金枫看了一看,答道:“哦!他们被人家点了|茓道!”立即走上前去,一掌一个,把兵弃的|茓道解开统统救活过来,二十名亲兵个个咳出一口浓痰,方才能够动弹,福康安十分诧异,说道:“岳先锋,原来你也懂得点|茓!”岳金枫笑说道:“这种雕虫小技,算不了什么一回事!卑职的点|茓法还是先父传授的呢?”岳金枫的父亲是岳钟琪,岳钟琪是雍正年间的名将,不但畅晓韬略,武功也是精妙无伦,岳金枫家学渊源,懂得点|茓,也不算是一件稀罕事呢?
福康安哪里知道岳金枫是武当派的弟子,他的点|茓法还是得自铁髯真人李玄化的传授,他向岳金枫道:“岳先锋,照你看来,这姓狄的两父女是什么人?他们把侧福晋掳走,可有什么用意?”
岳金枫沉吟半晌,方才说道:“王师已经平定回疆,口外已经没有反叛天朝的人,这姓狄两父女,可能是达赖喇嘛派来的奸细!”福康安骇然说道:“他们是西藏派来卧底的奸细?”岳金枫道:“这不过是卑职的揣测罢了!明朝灭亡之后,前朝还有不少遗孽,速逃西域,上一次天朝大军征伐口疆,不是有几个汉人在大小和卓木的部下,帮助回人反抗王师吗?回乱平定之后,他们可能逃入西藏,依附达赖喇嘛,煽动藏人反抗朝廷呢?”福康安皱眉道:“话虽然这样说,他们把侧福晋掳去,也没有什么用处呀!”
正在说话之际,远远突然跑过几个兵弁来,说道:“大帅,侧福晋已经有了踪迹!”福康安霍然道:“什么踪迹?是不是发现了她的下落?”一个兵并呈上两件东西来,是一支翠玉簪和一只缕金发夹,说道:“大帅请看,这是不是侧福遗留下来的东西!”福康安虽然没有留心贺兰明珠平日佩戴的饰物,但是军中没有别的妇女,这些头饰不用说也是贺兰明珠的东西了!福康安连忙问道:“这些东西你们在哪里拾获!在哪一条路上发现?”
几个兵务异口同声答道:“哦!这些东西是小的无意中拾获的,地点就在土岗东面,不到一里以外的地方呢?”福康安道:“上岗东面?那是上天山的路,快快带我去看!”福贝子和岳金枫两人一先一后,跳上坐马,一挥马鞭,直向东面跑去,不到半晌,已经到达,那几名兵弁手指贺兰明珠遗下头饰的地方,是在一个土坡之下,岳金枫下马一望,失声叫道:“大帅,这里有一行马蹄脚印!”
福康安定睛细看,果然不出所料,这里有一行浅浅的蹄迹,望着天山那边迄通而去,福贝子心中暗想,这姓狄两父女一定埋伏了同党,准备马匹,在这里把贺兰明珠兜上马背,向着天山走去,他正在这样的想,岳金枫又突然喊叫起来,说道:“大帅,那边泥地上留了字!”
福康安立即翻身下马,走过去看,岳金枫真个没有说谎,这里一片湿泥,泥上写了一个救字,一个命字,两个字距离一尺左右,合起来是“救命”两个,字迹绢秀,似乎是用手指划成的,救字的左上方,还划了一个三角形的箭头,指着东面,福康安恍然说道:“哦,我明白了,这两件头饰一定是侧福晋故意掉落地上,她划了两个字,留下信物,目的在引起我们注意,还指明了方向,叫我们跟踪援救!”福贝子说到这里,回头向亲兵道:“你赶快返回在营里,传本帅的将令,火速调一千名马军来,跟踪搜索,知道没有?”这亲兵骑着快马,飞也似的跑回大营去了。
岳金枫向福康安道:“大帅,贼人带着侧福晋一定逃出不远,咱们马上追赶他去!”福康安回头一望,跟随自己的亲兵,足有五十多人,又有岳金枫在旁边保护自己,即使追人天山里面,也不妨事,何况大营方面的马军,一下子便可以赶上来,哪有失策的道理呢?如果及时追上姓狄的两父女,把贺兰明珠救回来,岂不是可以放下千斤重担?福康安想到这里,不假思索,便自点了点头,翻身上马,直向天山跑去!
他们再跑出三四里路,几个跑在先头的亲兵,又看见一件白色的东西,连忙拍马上前去看,原来是一条绣花的白汗中,也是贺兰明珠的东西,白汗中旁边又划了一个救字,救字的左上方,又划了一个三角形的箭头,箭头指着天山那一面,福康安看了叹气道:“夫人也算是费煞苦心,划了一个救字,把白汗中抛在这儿,叫我们跟踪拯救!”他越发心急似箭,飞马向前跑去,顷刻之间,已经把一班亲兵,远远的抛在背后了。
原来福康安的坐骑,是乾隆御赐的大宛良马,这是西域各国千中选一,拿来进贡天朝的,真个日行千里,快如追风逐电,亲兵们乘坐的马不过是寻常牲口,哪里追赶得上,只有岳金枫乘的马是蒙古名驹,勉强可以衔尾追赶上来,福康安一心要救回侧福晋,哪管自己跟亲兵完全脱了节,他不住的拼命策马飞驰,不知不觉,已经来到天山脚下。
福贝子抬头看见终年积雪的天山,高耸入云,方才醒悟自己脱离了亲兵和卫士的保护,立即把马嚼一环勒,停了下来,他回头向后望,只见岳金枫策马赶到,喘气呼呼,那几十名亲兵,却远在二三里以外,只望见一点儿人马影子,福康安道:“岳先锋,这些饭桶真是没用!”
岳金枫还未来得及回答,前面突然响起一阵笛声来,声音高亢,响彻行云,福康安吃了一惊,连忙抬头上望,原来狄老者的女儿,坐在距离自己头顶三丈多高的一块突石上,手上捧了一支羊角短笛,撮着樱唇,清吹细奏,福康安勃然大怒,厉声喊道:“好大胆的贱婢,岳先锋,快上前去,把这贱人抓下。”
岳金枫一声不响,左手由背后拔下雕弓,右手向走兽壶取箭,搭箭在弦,弓开满月,嗤的一响,一支雁翎狼牙箭,破空飞出,直向石上射去,狄老者的女儿哎呀一声,由石上翻下来,福康安恐怕岳金枫一箭把她射死,没有生口招供,刚才喊了一声:“不妙!”话犹未了,呼呼两声,一片采云由空中飞下,嗤嗤几响,一面兜网已经罩住了自己的头颅,接着一拉一扯,福贝子身离雕鞍,飞云也似的向山壁升了上来,急得他舞手扎脚,连声大叫:“岳先锋,快来救我!”
原来坐在突石上吹笛的金弓郡主,他和岳金枫已经有了默契,岳金枫一箭射上来,她使出听风接箭的手法,玉手一抄,已经把箭杆捉住,金弓郡主乘势一个飘身,用“风吹落花”的身法,由石上翻下来,可笑福康安还自憎憎如也,以为孟丝伦中箭跌落!哪知道金弓郡主身子刚才翻下,玉臂振处,已经把七巧五云兜抖出来,呼声风响,罩住了福康安上半身,孟丝伦向山壁一站,用力向上一拉一扯,一个满清征西主将。连半点挣扎也没有,便给金弓郡主扯上断崖,一脚踏倒,活生生的擒获。
岳金枫看见主帅被擒,大叫一声,正要飞身下马来救,智禅上人悄没声息的由一块山石后跳出来,岳金枫不由分说,霍地抽出佩刀,向智禅拦腰砍去,老禅师喝了一声:“你也下马!”使出峨嵋绝技擒龙手,左腕一勾,右掌一手,叮当两声,打落了岳金枫手中佩刀,并二指向他肋下“太乙|茓”一戳,岳金枫登时全身发软,翻身落骑,智禅上人伸手一把将他挟在肋下,两匹马失了主人,向横里泼刺刺急窜,山石后呼呼两声,抛过两根套马索来,圈住马头,连坐骑也捉住,人马无一漏网。
各位看到这时,大概也明白了这是智禅上人和岳金枫串通了的妙计,智禅上人和孟丝伦这一对假父女,借着给贺兰明珠医病,到了三更半夜,走出帐篷,先用迅雷不及掩耳手法,把领班戈什哈杀死,又把二十名亲兵统统点了|茓道,然后直人贺兰明珠的帐篷里,把她主婢二人绑起来,连夜奔回白熊谷,孟丝伦还故布疑阵,在路上遗下贺兰明珠的头饰和绢帕,还在泥地上划了三角箭头和救命等字眼,把福康安引来,果然不费吹灰之力,便把三军主帅的福贝子,擒到自己手里。
孟丝伦活捉了福康安,仍然纵回刚才吹笛的突石上,过不一阵,那几十名清兵,骑着快马陆续追到,孟丝伦不由分说,拨下金胎弹弓,嗤嗤嗤,一加打出七八颗弹子,跑在最前面的五六名清兵,中弹落马,其余的不禁一阵大乱。
孟丝伦高声叫道:“鞑子听着,你们的大帅和先锋被我捉住了!你们这班酒羹饭袋,还要过来送死?快滚回去!”
众清兵吃惊不小,有两个亲兵还不知好歹,张弓搭箭,要射金弓郡主,哪知道他们的弓弦刚才拉开,箭还未发。弹丸已经劈面飞来,啪啪两声,打断弓背,弓弦反弹回去,打得他们脸青鼻肿,这些亲兵方才知道对方弹子利害,呐喊一声,纷纷勒转马头,向着来路跑去,孟丝伦哈哈大笑!
智禅上人望着清兵逃出老远,方才说道:“侄女,鞑子跑了,回谷去吧!”孟丝伦笑了一笑,飞身跳落,玉手按着樱唇,呼哨一声,山坡下现出十几个壮上来,押着福康安、岳金枫两个俘虏,迤逦而行,不到半个时辰,一行人自返入白熊谷内。
在将近入谷的时候,金弓郡主拿出手帕来,把福康安的眼睛绑好,然后押入谷口,智禅上人驮到大寨,范公达带儿子亲自出迎,笑道:“师兄真是智胜诸葛,计比陈平,连鞑子的主帅也被你生擒了呢!”智禅上人摇头说道:“这个不是我的功劳,容后再谈,明儿到了哪里?”范公达道:“明师侄吗?他带领一班人到谷后开垦荒地去了!”智禅上人把面孔一沉道:“快叫他来!”范公达看见智禅上人一面怒气,不禁莫名其妙,只好吩咐范金驹去传唤史存明不提。
智禅上人坐在厅上,先吩咐谷中壮士把福康安、岳金枫两人,分别囚禁,不久史存明跟着范金驹来了,他还十分高兴,向孟丝伦问道:“师妹,听说你和师傅老人家出山去,把那个什么福康安捉回来了,是不是?”话未说完,智禅上人一声断喝:“大胆孽畜,做得好事,快快给我跪下。”
史存明吃了一惊!他好比丈八金钢,摸不着自己的头脑,不过他一向敬畏师傅,立即跪了下来,智禅上人满面严霜,沉声说道:“存明,我抚育了你将近二十年,你可有做过对不起别人的事没有!”史存明看出气氛不妙,叩头说道:“弟子自从跟从您老人家以来,兢兢自守,虽然没有什么成就,还没有做过对不住人家的事!”
老禅师厉声道:“当真没有!我来间你一句,你跟兆惠的侧福晋贺兰明珠,怎的弄得一塌糊涂?,叫她为你害了相思病?”史存明到底是个聪明人,他听了师傅这几句话,立即抬头望望金弓郡主,看见她一脸幽怨的神色,毅然站起身来,朗声说道:“师傅!弟子对兆惠的侧福晋并没有不良之心,更无桑问濮上之行,我怎样结识她呢!话大长了!”
少年壮士便把自己跟贺兰明珠结识的始未经过,说了出来。由三年前穷追雷木大师,雪地遇险,好在得到贺兰明珠拯救,怜才结交,自己后来在南疆战场上遇着贺兰明珠,以德相报,一力呵护送回清营,还杀了恰堪族小酋长葛布林,及后大小和卓木兵败,金弓郡主落在清军手里,自己为了搭救孟丝伦,追踪到陕西长安府,夜探府衙,中了兆惠的埋伏计,误闯贺兰明珠香闺,全凭贺兰明珠和她的侍女蝶儿一力掩护,方才避过敌人搜索,直到这次三度重逢,贺兰明珠吐露衷曲,要想委身自己,自己怎样挥动慧剑,斩断情丝,决然分袂的经过,一一说了,真个是荡气回肠,Gao潮迭起,范公达父子在旁边听了,暗自赞叹不止!
智禅上人仍旧铁青着面孔,他等史存明说完之后,哼了一声,冷笑说道:“明儿,你和贺兰明珠孤男寡女,斗室相对已有三回了仍不及乱,这句话你骗谁?你如果跟她没有瓜葛,贺兰明珠怎会因你而病?在病里也喊叫你的名字?”
史存明见师傅不信自己,更不打话,噌的一声拔出断虹宝剑来,向着自己咽喉一抹,金弓郡主不禁大惊!
智禅上人却是手疾眼快,史存明刚才拔剑,他已经霍然起立,一晃身窜到徒弟的跟前,举手一掌,拍在断虹剑剑背上,剑锋当堂向外一偏,老禅师更不敢慢,右手一勾一夺,把史存明的剑夺在手里,喝道:“畜生!你在师傅面前,还要放肆撤赖!”话虽然这样说,断虹剑剑锋一偏的时候,仍然割破了少年壮士少许皮肤,鲜血涔涔流出,金弓郡主看见史存明颈部流血,不禁着急起来,她对史存明的忧虑,顿然一扫而空,相信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决不会跟一个满清将军的福晋有桑间濮上的行径,孟丝伦奋身一扑,拦腰抱住了史思明,悲声叫道:“明哥哥,你何必要自杀,我相信你。”
史存明颈部模糊,他精神上受了重大刺激,孟丝伦这几句话,少年壮士充耳不闻,他茫然睁开眼睛来,望着郡主,惨然一笑,便自晕了过去!
智禅上人不禁手忙脚乱,范公达拄着拐杖,一步一拐的走过来,向智禅上人说道:“师兄!你也大自信了,你只凭了片面决断,便以为明师侄跟这满洲女子有了暧昧私情,用严厉的口吻来洁责他,人谁无羞恶之心,明师侄一急之下,便把颈血溅在青锋,表示自己清白无他了。万一他有意外,师兄岂不是没有了衣钵传人?凡事要三思而后行,想不到师兄几十岁的人,还是这样草莽!”智禅上人被师弟这样的一洁责,越发觉得羞愧无地!
金弓郡主看了看史存明颈问的剑痕,叫道:“好在师伯动手夺剑还快,并没有伤着咽喉要害,快拿金创药来!”范金驹兄弟急忙上前,拿金创药敷治伤口,经过一番忙乱,总算把创伤包扎好了,孟丝伦亲自把史存明扶入内室。史存明躺在床上,悠悠苏醒过来,他看见孟丝伦站在自己身边,不禁流下两行清泪,呜咽说道:“孟师妹,师傅老人家不信我,他以为我……”说到这里,痛苦难禁,一连几声咳嗽。
孟丝伦伸出柔荑也似的手来,拂了拂史存明的前额,柔声说道:“存明哥哥,不要伤心,师伯老人家一时误会罢了,我相信你一心一意爱我,我相信你心目只有一个我,并没有那满洲女人,过去的事,不过是逼不得已罢了,你静心休养吧,养好了伤,咱们还要许多事要办呢?”史存明想不到孟丝伦对自己这样绝对信任,款款深情,不由自主的张开双臂来,把孟丝伦一抱,金弓郡主宛转投怀,一对有情人同浴在爱河里、再不知道外边是什么世界。
且不说史存明和孟丝伦两人尽扫疑云,在内室相偎相依,无限深情。再说大厅上面的智禅上人,没精打采,神色显得十分懊丧!范公达道:“师兄,明师侄的心迹已经表明,咱们应该谈正经的事了!福康安已经捉了进来,怎样把他打发?”智禅上人还未来得及答话,突然一阵当当当……的打梆声,由远而近,向忠义厅送到。
范公达吃了一惊,正要喝问是什么事?谷口守望的哨卒,已经飞报进来,叫道:“老山主,祸事来了,大队清兵朝着白熊谷开到。”
智禅上人估不到自己活捉了福康安,清兵来得这样神速!可是回心一想。自己擒捉福贝子的时候,他身边不是有几十名清兵,被孟丝伦一阵弹子,打得七零八落,勒转战骑,向来路上逃去的吗?自己一时疏忽,没有另外埋伏人马,截杀福康安的清兵,任意他们逃了回去,清兵失了主帅,试问如何不着急?当然抽调大队人马向白熊谷杀来,如果被清兵冲进谷口,那就是屠戮全谷之祸!老禅师忽然想起一个主意来,向左右道:“赶快把福康安带上来,不用忙乱,老衲自有妙计!”
左右谷勇被他一喝,立即跑进里面,须臾之间,已经把福康安推到阶前,福康安虽然被捉,全身给绳索捆得如同五月粽子也似,仍旧端起皇亲国戚的架子,态度异常傲慢,他看见了智禅上人,喝道:“你这斗胆叛逆,居然假扮医生,混入大营,把本帅诱劫到这里来,究竟为了何事?如果你把本帅伤了一毫一发,要遭受灭门之祸……”他还要说下去,范金驹已经抢上前,劈啪两声,打了福康安一记耳光,他本来是练铁砂掌功夫的,掌力奇重,这一掌几乎把福康安半边牙齿也打掉,福贝子眼冒金星,不由哎呀一叫!
范金驹破口骂道:“满奴鞑狗,你被我们捉到这里,就是我们的俘虏,还摆什么将军大帅的臭架子?拿灭门抄族的话来吓人?你敢再打半句官腔,小爷爷立即要了你的狗命!”福康安被范金驹这一掌打得脸颊肿起,口中流血,吓得魂飞天外,再也不敢说官话了。他立即放软口气道:“君子动口不动手,你们何必动手打人,有种的把我福康安一刀杀掉,我决不皱半下眉头,折磨人的不算好汉!”
智禅上人看见福康安还有点骨气,不由哈哈笑了一阵,说道:“福贝子,老衲用计把你骗来,真对不祝不过我这次把你请来,为的还是要说几句心腹话,你的部将却带了大队人马,冲到我们谷口,要冲进来,这未免大煞风景了!
老衲请福将军亲自到谷口去,止住他们,叫贵部不要轻举妄动,现在马上就去,知道没有。”福康安方才知道智禅上人要把自己挟做人质,阻止清军杀入白熊谷,心里虽然忿怒,可是到了这个地步,也不能够不顺从他,保存自己性命,俗语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自己留得性命,不愁没有一天把这班叛逆拿住,碎尸万段!福贝子点了点头,说道:“好!只要你不害我性命,我就去止住部下,叫他们不要杀进来便是!”范公达立即吩咐部下抬过自己乘坐的山兜来,给福贝子坐了,一声号令,两名壮士抬起山兜,放开脚步,飞也似的向谷口跑去,沥血伏龙--第三十五章刎颈见真诚妾本真情郎非薄幸第三十五章刎颈见真诚妾本真情郎非薄幸果然不出所料,就在智禅上人一行人到达白熊谷口的时候,大队清兵像潮水般涌来,由两员副将带着,人数何止四五千之众,清兵看见白熊谷口立了寨栅,发一声喊,步兵当先,马军捉后,便向谷口仰攻,守谷壮士看见清兵杀来,立即掷下灰瓶石子,弩箭交加乱射,清军步兵竖起盾牌,运用人海战术,冲锋过来,杀声震动山谷,智禅上人跑到谷顶,抖足丹田之气,使出“传音入密”的功夫来,高声大叫:“鞑子听着!你们的主帅在这里!”
这两句话清如金石,前排的清兵完全听见了!个个愕然抬起头来,果然不出所料,谷顶现出一簇人来,前遮后拥,中间抬着一架藤兜,兜上坐着一个金盔软甲的人,正是失陷的福贝子,清兵不禁齐声叫喊!
范金驹嗖一声抽出腰刀,刀尖抵住了福康安的脊梁,喝道:“姓福的!快叫你的部下停止进攻,如果有半个不字,立即把你一刀两段!”福康安暗里切齿痛恨,可是他为了顾全自己性命,只好向那两个副将高声大叫道:“哈国梁,哈国栋,快把人马约住,停止进攻,不准放箭!”
福康安是三军主帅,虽然被智禅上人俘虏,可是他的说话对清军还有约束的力量,哈国栋哈国梁两员副将、立即喝令部下士兵停止进攻,杀那之间,所有清兵立即完全退后,排成整齐的队形,福康安朗声说道:“你们听了!本帅在这里遇了朋友,打算盘桓一些时日,你们不用大惊小怪,明天早上,本帅就要返回大营,尔等立即退出五里以外,不准有一兵一卒混进来,知道没有?快走!”这两位哈副将明知道自己主帅在敌人胁迫这下,说出这几句话,本来他可以不顾一切,挥军猛攻,不过这样一来,必定害了福康安的性命,福康安不但是全军主帅,还是乾隆帝最倚重的人,如果他有半点差池,自己即使有一百颗脑袋,也不够砍,哈国梁向哈国栋耳边低低说了几句,方才策马上前,高声叫道:“大帅!小将暂时遵守将令,如果明一天早晨还不见他们把大帅送出来,三军不可一日无主,小将只有拼着玉石俱焚,也要挥军进攻了!大帅珍重!”哈副将说了这几句话,勒转马头,叫道:“孩儿!鸣金收兵!”掌号角的士兵立即敲打起铜锣,当当当,当当当,一片锣声,几千人马像潮水般退出五里以外,安了营寨,可是清兵仍然派出两队骑兵来,巡逻谷口,对白熊谷采取监视态度,提防智禅上人这一班人,静悄悄挟着福康安离去不提。
智禅上人看见挟质退兵之计成功,方才一摆手道:“把福贝子送回大寨!”左右立即把福康安抬回大寨去了,范金驹看着福康安的山兜去远,方才说道:“师伯!清兵果然退去,总算解了燃眉之急,可是咱们明天如果不放人,清兵仍然要杀进来,这怎样办?”智禅上人沉吟半晌道:“现在不过是晌午左右,还有大半的时光,可以想计,返回去再说吧!”老禅师吩咐谷中弟兄严密防守谷口,提防清兵突袭,一行人返入大厅坐下,智禅上人先向范公达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方才向左右道:“把那姓岳的先锋官带上!”
须臾之间,岳金枫已经被推进来,智禅上人立即跳离座位给岳金枫解了绑索,笑道:“有劳将军,十分冒犯,真对不住!”岳金枫笑说道:“区区捆缚有何足道?我岳某人今天总算是弃暗投明做了一件对得起汉人的事!”他说着就要拜倒,智禅上人伸手把他一扶,说道:“岳将军,且慢,老衲还有话要跟你说!”老禅师吩咐下人给岳金枫准备了坐位,然后将清兵跟踪找来。直奔白熊谷口的经过说了,智禅上人向岳金枫道:“岳将军,形势变了这样,我们原来的计策,已经成为泡影,连带白熊谷也不能够安身了,咱们明天就要全谷迁移到西藏去,还请岳将军相助一臂!”
岳金枫怔了一怔,说道:“哦!老前辈要放弃白熊谷吗?
那么打算把福康安放了,是与不是!”智禅上人点头说道:“不错,老衲不但要把福康安释放,连你也要返回清军大营里去,共图后计!”岳金枫吃了一惊道:“前辈要弟子返回清军里面,继续给鞑子皇帝卖命吗?这句话怎样说!”
智禅上人说道:“我已经想过了,凭着我们目前在白熊谷这一点儿力量,决不能够跟满清数十万大军周旋,如果杀掉了福康安,只是自取其祸,不如干脆把他放掉……”岳金枫立即截住话头,说道:“老前辈,千万不可,如果你老人家今天放了福康安,明天他便指挥大军杀进白熊谷来,寸草也不留哩!”老禅师道:“你不要乱了我的话柄,我不是个呆子,当然不会就这样把福康安释放,老衲先请你出谷去,约束清兵人马,要清兵再退十里,等候两天;让我们在这两天的时间,撤退了谷中一切人马东西,方才放人,我自然有约束福康安的法子,你继续做清兵的先锋官,师范入西藏,我们到了西藏,当然另有奇谋,只管放心出去吧!
总而言之,你留在清兵营里,对我们的用处还大呢!”
岳金枫如梦初觉,站起身来,拱手说道:“老前辈,我明白了,你老人家要我回到清兵的营盘去做内应,很好,我马上回去吧!”智禅上人立即吩咐左右把岳金枫的兵器马匹,头盔衣甲拿来,又命令范金骥把他送出白熊谷口,岳金枫道了珍重,径自离去不提。
智禅上人把岳金枫送走之后,范公达急忙问道:“师兄,你真个要放福康安吗?他如果一反悔,那就等于纵虎害人,咱们先要吃眼前亏哩!”智禅上人笑道:“老弟放心,咱们决意不要白熊谷了,还有什么顾虑?来人,把孟郡主请到前厅,商量要事!”须臾之间,金弓郡主轻移莲步,到了堂前,智禅上人见她脸上还有泪痕,良心不禁一阵内疚,者禅师表面上仍然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哦!明儿的伤势怎样了,不打紧吧!”
孟丝伦低下了头,说道:“他受的不过是皮外之伤罢了,只是那个满洲女子,咱们把她擒了进来,如何处置!”智禅上人说道:“我们现在正遇了一件为难的事!你向来足智多谋,今日要你想想法子了!”老禅师便把自己释放福康安,放弃白熊谷,全谷人众退人西藏的打算向孟丝伦说了,金弓郡主不假思索回答道:“明天早上,把福康安送回清军大营去吧!”
范公达吓了一跳,连忙说道:“甥女,你你你,你说明天放人吗!万一鞑子不守信约,驱兵杀来,咱们又来不及撤退,岂不是要大糟特糟!逃跑不及!”盂丝伦笑了一笑道:“舅父,你难道这样健忘吗?福康安虽然放了,他还有一个人质在我们手上,那就是贺兰明珠哩!”
一言惊醒梦中人,范公达把大腿一拍,说道:“啊唷!
我几乎忘记啦!”智禅上人也醒悟过来,贺兰明珠是兆惠将军的爱妾,这次贺兰明珠跟随征西大军到塞外来,保护她的千斤重负,就落在福康安的身上,如果贺兰明珠有了差错,福康安怎样向兆惠交代?孟丝伦又向智禅上人道:“师伯,如果你老人家提防福康安把心一横,索怀不要贺兰明珠,向我们进攻时,我这里还有一条锦囊妙计,只要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福康安着了我们的道儿,不但不敢反悔,恐怕比羔子还要驯服呢!”智禅上人和范公达听了孟丝伦的法子,忍不住哈哈大笑!他们径自进行一切疏散撤退的工作,准备明天依计行事,按下不表。
到第二天早上,白熊谷口守望壮士进来报告,说清兵再退后五里,连巡哨的骑兵也不见了!智禅上人知道是岳金枫返回清兵大营的结果,心里头高兴,老禅师立即吩咐手下把福康安再次提解上来,这回的福贝子不再捆绑了,跟着四名壮士来到厅下,智禅上人向他喝道:“福康安,我现在把你释放,派人送你返回,可有一件,你要答允我们三个条件!”
福康安听说智禅上人肯放自己,不禁心中大喜,不过他表面上仍然故作镇静般,不形于色,淡淡说道:“哦!你们要放本帅吗?可有什么条件!”智禅上人说道:“我们这班人明天马上搬离白熊谷,迁徙到别处去,不准你派将兵阻挠,这是一件,其次,你们将来进军南疆,对回部的牧民百姓,不得有秋毫侵犯,这是第二件,还有,你们如果假道西藏征伐尼泊尔,更要严加约束士兵,不准损伤西藏境内一草一木,残害藏民,这是第三件,你答应不答应?”
福贝子听了这番话,心中沉思:“我现在身为俘虏,变了你们刀俎上的鱼肉,别说是三个条件,一百个条件也得答应,哼哼,如果我回到大营去,只要一个号令,便可派大军到来,把你们这班叛逆生擒,碎尸万段!”他心里这样想;口头上却唯唯诺诺应道:“很好,一言为定,你们既然放了本帅,本帅也看在道义两字,答允这三个条件便了!”
智禅上人扭头向金弓郡主道:“侄女,拿酒过来!”孟丝伦笑嘻嘻的,转射进内堂里,拿了一把酒出来,福康安看了看孟丝伦的背影,恍然大悟:“咦!这女子不是叛回首长小和卓木的妹子金弓郡主?她怎的会在这里?”心头上不由自主,泛起了一阵寒意!
原来当日金弓郡主孟丝伦在巴达克山下被清兵生擒,福康安当时是副帅的身分,也和孟丝伦见过一面,不过当时的金弓郡主,被飞龙师太打坏了头脑,变了白痴,如痴如呆,形相当然比起现在大大不同,所以孟丝伦假扮牧羊女,跟着智禅上人入营给贺兰明珠医病的时候,福康安一时间也看不出来,不过他究竟在征回战役里,跟盂丝伦对过几仗,对金弓郡主的娇姿情影,英风玉貌,深深留了印象。福康安认得智禅上人身边的少女正是当年威震回疆的金弓郡主孟丝伦,心里暗自叫苦不迭!
孟丝伦拿着酒壶,走到福康安的跟前,笑道:“福将军,咱们好几年没有见面了!今日大驾光临,草舍生辉,请喝一杯水酒,方才离开这里吧!”福康安慌忙摇手道:“我我我,我是不喝酒的,郡主,不用再客气啦?”话未说完,孟丝伦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了福康安的胸前衣服,福贝子大吃一惊,刚要伸手格拒,金弓郡主比他出手更快,反手一擒,捏住了福康的咽喉,五指一扣,福贝子呼吸窒绝,不由自主的张开嘴巴来,孟丝伦更不客气,把酒壶嘴向他口内直灌。
福康安猛觉酒入喉咙,有如火烫一般,他以为孟丝伦给自己灌了毒酒,吓得魂飞魄散!高声喊道:“罢了罢了!
你们何必用毒酒害我,干脆把我一刀杀了干净!”他正要扑向金弓郡主,智禅上人陡的一伸手,抓住了福贝子的衣领,轻轻一推一放,福康安身体当堂失了重心,扑通咕咚,头面向下,一交跌倒在地!
他还要挣扎起身跟孟丝伦拼命,智禅上人已经一脚踏上福贝子的脊梁,喝道:“不要乱动!你死不了!”福康安方才停止挣扎,智禅上人冷冷说道:“你既然身为武将,应该视死如归。随时置生死于度外才对,怎的这样贪生怕死?
老实说一句吧!你刚才喝下的不错是毒酒,可是我这一种毒酒跟普通毒酒不同,毒性是慢慢发作的,喝下肚里,要一年后方才发作,我把毒酒给你喝,是一种无形的约束,如果在这一年之内不任意胡为,纵兵殃民,一年之后,不管你征战什么地方,老衲必定能够找着你,给你服食解药,如果你言而无信、或者反颜相噬,哼!者衲便撒手不管,不给你解药了,我的毒药在一年后自然会在你肚内发作,三日眼盲,七日肠穿,五官窍孔流血而死,记着没有?”智禅上人说到这里,立即把脚放开,让福康安起立。
福贝子慢慢的站起身来,垂头丧气,孟丝伦娇声喝道:“鞑狗,你除了吃下慢性毒药之外,还有一道催命符,落在咱们手里,你看!”她说着一拍大掌,走廊下现出两个美丽女人,一个是兆惠将军的恻福晋贺兰明珠,还有一个是贺兰明珠身边的侍女蝶儿,主婢两人低垂螓首,被囚名带刀的谷勇捉着,福康安一见之下,不禁目瞪口呆,孟丝伦道:“鞑子,你看见了没有?这位兆惠将军的侧福晋,暂时留在我们身边,我们要在一年之后,方才放她,给你带返中原,我们连解药一起送回给你,你记着吧!”福贝子道:“郡主,你们扣留了兆惠将军的福晋,这,这怎可以呀!”
智禅上人把面一沉,斥道:“有什么不可能?你的性命也在我们的掌握里,还敢再作非份之想吗?”福康安只好允然。
范公达看见他一老一少在那里唱双簧,活像做戏,不由肚里暗笑,老英雄向两个儿子道:“金驹金骥,你们把福将军送出白熊谷吧!”堂下拉过福康安过来时乘坐的大宛马,连同袍服兵器,福贝子赦然行了一礼,立即跳上坐马,由范金驹兄弟押着,一直奔向谷口去了。
智禅上人放走了福康安,立即下令全谷弟兄,火速整装离去,范以达父子对看这一座经营了几年的白熊谷,虽然依依不舍,可是回心一想,如果自己不立时搬走,就要大难临头!何况大家还要到西藏去,做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呢,想到这里便释然了!父子三人督饬各人拆了木栅,收拾细软,一切可以带走的东西,完全缚在驼马牲口的背上,不到半天,已经收拾停妥,一行人迤逦走出谷口,谷外却是静悄悄的,不见半个清兵,智禅上人方才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带领人马离开天山,直向南疆草原进发。
经过这一天的折腾,史存明颈项的伤痕总算是痊愈了,不过他经过这一场重大刺激之后,精神显然表现得十分颓丧,他虽然跟随着大队人马,却是默默无言,金弓郡主虽然跟在他的身边诸多慰解,史存明始终不言不笑,神情郁闷,贺兰明珠的毳车虽然就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史存明却没有看它一眼。
离开了北天山,大队人马进入南疆的草原区域,这里本来是牧民麇居的地方,可是自从清兵开进天山之后,南疆一带的维吾尔族和哈萨克族牧民百姓,尝试过上次兆惠平回的教训,恐怕清兵对他们再来一次大屠杀,已经走避一空,所以范公达这班人在路上走了十几天路,一望荒凉,连半个活人也看不见!史存明想起当年金弓郡主在南疆战场上和清兵激战的情形,曾几何时,大小和卓木兵败将亡,抗清大业化作烟消云散——少年壮士有说不出来的感慨!
行行复行行,又走了十几天路,智禅上人这队人马,穿越过大戈壁沙漠,戈壁浩瀚无垠,就像无边海洋一样,日间灼热如火,晚上奇寒若冰,有时候狂风突起,黄沙蔽天,呼呼轰轰,沙柱排空而至,仿佛天地崩塌,有时候晴空丽日,夕阳烟景,照着千里黄沙,壮丽无恃,天边不时现出亭台楼阁,城市树木的影子来,那就是沙漠里常见的一种幻像,古人称为“海市蜃楼”的幻境了!
大队人马在沙漠里足足行走了四十几天,不知不觉,到了喀喇昆仑山下。
昆仑山是新疆西藏的分界岭了危峰刺天,畸险难走,一般行旅视若畏途,不过由新疆入西藏,必定要经过昆仑山,方才可以到达,智禅上人这一行人,到达昆仑之后,便下令大队在山下旷地扎了营帐,因为昆仑山绵长二千多里,纵贯也有一百多里,如果不在事先探明了路程,或者是找着本山的土人充当向导,一个不巧,很容易迷失在万山丛里,任你走上几个月也别想出来,粮食吃光,又找不着出路,只有坐候死神降临罢了!所以智禅为了慎重起见,打算在山下架搭帐篷,居住几天,探明了前面道路,方才进入西藏,可是就在这天晚上,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原来智禅上人和范公达在空地扎营,到了晚上,仍然派人轮值守夜,提防猛兽,到了三更左右,昆仑山那一面,突然响起一阵惨厉的叫声来,守夜壮士立即敲响竹梆,帐幕里面睡觉的人纷纷惊起,只见二三里路之外,现出一簇簇蓝绿色的火星,宛如萤火也似,智禅上人一看之下,不禁失声叫道:“不好!哎呀,狼群来了!”
狼群这两个字一说出来,大家勃然色变!因为他们这一班人,在边塞之地居住了相当时日,个个都知道豺狼的厉害,豺狼本来是和狗同类的野兽,胆怯多疑,可是它们连群结队起来,情形便不同了!狼群的数目至少有三五百,多的竟至万余和五六千,来时遍山漫野,宛似乌云匝地,几里路也望不见尽头,沙漠里的商旅如果撞着狼群,那就是大祸临头,因为狼群的声势太过浩大了!
任你通天本领,也杀不完,不管你力敌千夫,也要寡不敌众,葬身在狼腹内!就算要逃走也不能够,因为人马跑到哪里,狼群追到哪里?哪怕追上三四昼夜,始终锲而不舍,人马跑得精疲力尽,到头来,还不是豺狼口里的食物吗?
所以内外蒙古和西北一带的商旅和牧民,提起狼群,无不色变!甚至有人说它是“狼祸”,智禅上人看出那些青蓝色的火星,是黑夜狼群的眼睛,所以叫喊起来,范公达大惊道:“不好,快点火,所有人统统上马,弃了营帐,冲突出去!”
逃避狼群的唯一法子,就是点起火把,跨上骏马拼命飞逃,野兽最怕火光,豺狼也不例外,不过这样逃走,也不外是希冀万一罢了,因为狼群见了火把,虽然不敢逼近,还是远远的衔尾追随,火把总有点尽的时候,火光一灭,狼群就像风卷残云一般,向人马汹涌而来,故此生存的希望,也是少之又少,不过希望侥幸逃生于万一罢了,就在大家分点起火把,正要上马逃走的时候,奇怪的事又接跪出现!
原来就在狼群出现的同时,黑夜里突然现出两道光芒,一青一白,只见这两道光芒宛似战海神龙一般,穿入狼群里面,横挥直扫,狼群里面突然响起了一阵惨嗥的声音,只见狼影乱窜,白光纵横,大家看得十分真切,这一青一白两道光芒所到之处,狼尸满地,有如劲风之扫落叶,狼群起先还向这道光芒汹涌而上,猛扑猛咬,可是到了后来,大概死伤太多了,简直是一挨即毙,尸积如山,狼群被光芒杀怕了,四散逃走,可是这一青一白两道奇光,却是绝不容情,向着狼群追膛过去,如星飞丸泻,顷刻之间,狼群消失在夜影里,青白光华也不见了,晚风拂处,送来强烈的血腥味,范公达不禁吐了吐舌头,说道:“厉害厉害,这两道光不知是人是怪,居然把狼群杀散,看情形至少杀了一千只狼,任何本领高强的人也做不到哩!”
智禅上人说道:“师弟有所不知,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一青一白两道光华,分明是内家剑气,能够使用剑气的人,已经是飞仙剑侠一类人物了!现在夜色深沉,不便走过去看,等天亮之后,大家再过去看吧!”老禅师吩咐众人解除戒备,各自返回帐幕睡觉,可是大家眼见了刚才剑光歼狼的奇观,哪里还睡得着!好不容易挨到天亮。
沥血伏龙--第三十六章天池逢异士七日囚洞三阴神功第三十六章天池逢异士七日囚洞三阴神功范公达立即派两个儿子,带领几十名壮士,携同弓箭器械,弓上弦刀出鞘的过去一看,不禁目瞪口呆!原来就在距离营幕不到二里的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不少死狼,这些豺狼的死相十分特别,每一只都是平着头颈,齐齐斩断,也有少数是由头到尾劈成两截。连肚肠也滚了出来,明眼人一望而知,这些死狼是被刀剑之类斩断头颈而致命的了!
狼血狼尸遍地都是,真个是尸骸山积,腥闻数里,死狼数目看去约在一千头以上,如果这些狼是人杀的,那么,这个能够力杀千狼的人,本领大得不可想象!范金驹范金骥兄弟站在如丘陵的狼尸里,虽然是大白天,也觉得心胆俱寒,凛乎不敢久留,立即返回营去,把一切情形向智禅上人和范公达报告。
智禅上人不由吓一大跳!多日以来,一向沉默的史存明,这时候突然开口了,他道:“昨天晚上,狼群来袭,如果被它包围过来,我们这班人简直无一幸兔,好在有两位老前辈及时赶到,把狼群杀散了,除了天池三怪之外,哪一个能够有这样的本领呢?”天池三怪这四个字一说出来,智禅上人恍然大悟,史存明的话真是一点不错,普天之下,只有天池三怪那样武功的人,方才有杀散狼群的本领,老禅不由自主的说道:“唔,昨天晚上见的两道剑光,一定是天池三怪!”
话虽然这样说,经过昨天晚上狼群之险后,范公达手下这班由白熊谷撤退出来的壮士,无不人心惴惴,智禅上人知道不能够再逗留了,未到晌午时候,索性下令全队拔营,绕过狼尸堆积的所在,向昆仑山进发。
智禅上人由白熊谷撤退这一支人马,人数有二千多人,昆仑山崎险异常,只有土人穷年累月开出来的小路,可以行走,这些小路势若羊肠,回旋曲折,不少狭窄所在,只可以通过一人一马,大队人马只好分成单行,蜿蜒攀登,这一天人走了十多里路,红日西沉,天色渐渐的黑下来,前面队伍的壮士突然叫喊起来,他们异口同声的喊叫道:“看哪!那边有飞人哩!那边有会飞的人哩!”
智禅上人和范公达吃了一惊,连忙抬头看时,果然不出所料,只见积雪皑皑的冰峰上,现出豆大一颗黑点来,这黑点分明是个活人,在冰崖雪岭上,起落如飞,朝着自己队伍冲到,这人飞行的身法,非常怪异,两臂一拍,身子便凌空直掠起来,向峭壁悬崖上一点,便自飞越参天危峰,陡峭削壁,落到别一处较为平坦的地方了!像这种御气飞行的功夫,以智禅上人和范公达那样老江湖的人,也只听见过一般前辈口说罢了,哪知道今日经过昆仑山,居然遇个正着,这两个老侠正在看得目瞪口呆,说时迟,那时快,那御气飞行的人影,已经疾如猿鸟飞到。
这人影似乎是个女子,外面披着一件黑色斗篷,里面是银灰色的夜行衣,只一刹眼之间,便由十几丈高的峰顶上,朝着蜿蜒行走的人马飞掠下来,这黑衣女子的面上,还戴了一个黑纱绸面罩,她向人马行列凌空滚落,不扑智禅上人,也不扑范公达,却照准队伍行列中腰的史存明当头扑到!
史存明恰好和金弓郡主并马行走,孟丝伦见他闷闷不乐,不住的打开话盒子,要史存明说出当年和伊丽娜同上昆仑山主母天池,取龙脑草的故事,史存明心神不属,有一句没一句的漫应着,等到黑衣人影在远处峰头出现,队伍前面的人异口同声大叫飞人的时候,史存明霍然醒觉,他失声说了句:“不好,真个来了!”盂丝伦以为那御气飞行的人影是铁爪魔娘,不禁面上变色,赶忙拔金胎弓在手,就这眨眼功夫,陡觉眼前一花,一个巨鸟也似的黑衣人向史存明和自己当头攫到!
金弓郡主不禁大骇,急忙在马上把纤腰一扭,正要翻身下骑,避其锋锐,只听见史存明惊叫一声,整个身子被那黑衣女挟在肋下,那黑衣女子身手快得惊人,一照面便把少年壮士由马鞍上直抽起来,挟在右肋,凌空飞起,孟丝伦不由分说,施展连珠弹法,刷刷刷,一连串十三四颗弹子,朝着空中人影飞去,那黑衣女子却是不慌不忙,右臂挟住了史存明,左掌往回一扫,一股强烈罡气,把金弓郡主打上来的弹丸,冲激得像天女散花一般,缤纷乱飞,黑衣女子打落了孟丝伦的弹丸,更不停留,两脚向山壁上一点,猿猱攀木一般,直向崖顶升去。
智禅上人和范公达在前队看见黑衣女子把史存明劫走,一急非同小可!范公达苦于双腿折断,没有能力阻止,智禅上人却拔出凌霜剑来,一声大喝,连人带剑飞起,直向黑衣女子追去,这位峨嵋派的掌门,明明知道自己本领决不是这类飞仙剑侠一般异人之敌,可是为了舐犊情深,救徒心切,他也不顾本领悬殊,拼命的向山顶追上,那黑衣女子到了峰顶,看见智禅上人起落如飞似的追踪上来,鼻孔哼了一声,左手扬处,嗤嗤,打出一对银光闪闪,三角形的暗器,向着智禅上人胸口面门齐齐飞到!
智禅上人看见这黑衣女子在距离自己还在二十几丈以外,只一举手,便把暗器飞到自己面前,腕力之劲,手劲之强,真是一时无两,那两件暗器形如菱角,似乎是白钢打造的,带着一股劲风,智禅上人身悬半空,不敢用手去接,他用峨嵋飞蝗步身法,左脚尖向山壁一撑,身子直弹起来,让过暗器来路,反手一剑,“迅雷贯顶”,施展雷电披风剑法,叮当两声,竟把两只钢镖凌空打落,骨碌碌跌落下面人马队伍之内,黑衣女子看见智禅上人有这样的超卓身手,不由喝了一声:“好本领!”她挟着史存明,头也不回,追风逐电似的,直向邻峰跑去,智禅上人还要衔尾追赶,半峰间突然升起一团山云,晃眼之间,几座山峰瞑迷一片,黑衣女子挟着史存明不知去向!
且不说智禅上人这一队人,在山道上忙作一团,再说那黑衣子挟着史存明,一路上御气飞行,疾如奔马,史存明觉得自己的身子,好像腾云驾雾一般,两耳呼呼风响,眼前也是白茫茫的一片,过了不知多少时候,黑衣女子方才翩然下坠,在一座积雪的峰头上停了下来,叫道:“到了!”
把史存明向地上一放,史存明觉得这地方奇寒刺骨;他向下面一望,展开在自己眼前的,竟是一幅群峰环拱的奇景,中间有一只大湖,湖面结着坚冰。
少年壮士忽然觉得这个地方似曾相识,他一骨碌跳起身来,细心一看,不禁恍然大悟!原来这里是王母天池,那黑衣女子也除下面罩,赫然是天池三怪里面的潇湘仙子萧玉霜,史存明哎呀一声道:“原来带我来的,竟是萧老前辈!”
少年壮士这一句老前辈,又触了潇湘仙子的忌讳,萧玉霜面容登时一凛,史存明方才知道失言,改口说道:“原来是萧女侠,弟子有失迎近,尚乞恕罪!”这本来是晚辈见长辈的客气话,潇湘仙子由鼻孔里哼了一声,说道:“恕罪?
哼!你的罪孽比山还重啦!”史存明吓得寒意全消,背心直冒冷汗!
忽然背后一个苍老口音道:“师妹还是那一副不近人情的怪脾气,有话慢慢的说吧!如果吓破了这小子的胆,那不是好玩的一件事哩!”
史存明回头一望,自己背后不知哪个时候,来了两个老人,一个是长身伟岸的红面断臂老者,一个是干枯瘦子,貌若猿猴的缺腿老翁,原来天池三怪里面的天残叟和地缺翁,已经双双来到!
少年壮士赶忙挣扎起来,向着天池三怪叩头,地缺翁叫了一声:“且慢!”双手一抬,一股无形劲气直推过来,竟然把史存明上半身格住,拜不下去,史存明不禁大惊,正要用强跪下,那股无形气劲却把史存明身子一弹,少年壮士几乎立脚不稳,身子向后一个踉跄,一ρi股坐在地上!天残叟笑了笑,他把断臂衣袖一扬,一股罡气射来,向史存明背后一搁,少年壮士藉这一垫之力,方才跳起身来,侥幸没有躺在地上!史存明真个吃惊不小,心中暗想,这两位老前辈能够把自己的罡气,由虚化实,排成一道气墙,本领之高,可以想见!
天残史又把面孔一板,说道:“存明,你不用叩头了,你的过失就是叩一千个头也补偿不来,我来问你一句,你上次和伊丽娜一同上王母天池向我们讨取龙脑草,我们给你一柄离火剑和一卷图谱,你把它弄到哪里!”
史存明吓出一身汗,当黑衣人影出现的时候,他已经约略估到来的是潇湘仙子,所以潇湘仙子凌空飞落,把自己擒捉时,史存明没有人一丝一毫反抗,少年壮士知道天池三怪把自己挟来,多半是追查离火剑和图谱的下落,可是他却不明白天池三怪,许多年来,足迹从来不下昆仑,怎的知道自己把离火剑和图谱失掉了?难道他们是神仙不成?
史存明低头说道:“弟子下山之后不久,把这两件东西失落了!自知罪深孽重,请老前辈治罪!”
地缺翁断喝一声道:“小子!你怎样把图谱失去?快说!”
史存明战惊了一阵,他便把伊丽娜带走剑谱,自己当时为了营救落在清军手里的金弓郡主,没有穷追,直到中土归来之后,方才知道图谱落在铁爪魔娘手里,白熊谷两次剧战的经过,一一说了,天池三怪听了史存明的话,不禁骇然,潇湘仙子恨声说道:“果然不出所料,难怪人人说甘翠莲得到昆仑秘技,原来这小子不争气,把它交到这女魔头的手里,岂有此理,先把这小子废了!”话刚说完,剑光一闪,潇湘仙子的剑,已经向史存明劈到!
一剑迅若风雷,别说是史存明这一点儿武艺,就算他的本领再高几倍,也难免这一剑之厄,地缺翁却是手疾眼快,潇湘仙子才一递剑,这矮老儿已经把支腿的短杖闪电也似的轮起来,向着潇湘仙子剑峰一挡,叮当两声,剑杖交击,进出一溜火星,原来地缺翁的挂腿短杖,是用昆仑星宿海海心铁木所制,坚逾精钢,所以能够挡开潇湘仙子的金剑,天残叟喝了一声:“师妹还是那样火爆栗子的脾气!
把这小子杀了,便可以得回图谱吗?”潇湘仙子被两个师兄一喝,只好按剑在手,史存明羞愧无地,说道:“弟子自知失了重宝,罪戾如山,请三位老前辈从严惩处!”
地缺翁把短杖一扬,说道:“姓史的小子听着,铁爪魔娘是崆峒派的教主,她和我们昆仑派一向存有血海深仇,她的出身十分奇怪!”地缺翁便把铁爪魔娘甘翠莲的出身学艺经过,说了一遍,史存明方才恍然大悟!地缺翁道:“平心说来,我们的师际冷霜梅当年做事也未免太过任性一点,令到甘翠莲无地自容,跟我们昆仑派的人结下不解之仇,本来甘翠莲最大对头是昆仑三蛛,可是这十年来,三株里面的钱月霞已死,冷霜梅北游蒙古,不知下落,只剩下我们萧师妹,跟着咱们师兄弟二人隐居在天他之巅,不管世事……”说到这里,潇湘仙子恨恨的说道:“一切都是你们不好,如果不是你两个极力阻挡我,我已经下了昆仑山,找那女魔头决一死战,看看这老乞婆这些年头,究竟练了些什么惊人的本领。”
天残叟笑说道:“三妹,你又来了!铁爪魔娘的本领,虽然有些进境,怎会及得上我们三个人呢?俗语有说,得放手时且放手,可饶人处便饶人,武家应以仁恕为怀,甘翠莲早年的遭遇大凄惨了!咱们都是年将就木的人,就对她忍让一下吧!”潇湘仙子方才不再言语。
地缺翁道:“话虽然这样说,当日你们在白熊谷跟她剧斗的情形,可说危险已极,如果你们六个人不是刀中生计,结成阵图,恐怕数十回合之内,无一幸免,个个遭了魔娘毒爪,她说过一年之后再来,就是要在这一年的时间,参透离火剑图谱里面几个招式,卷上重来,如果她真个参透了这精要的话,你们师徒再遇着她,真个休想活命!”史存明听到这里,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嚓!
潇湘仙子哼一声,向天残地缺二老说道:“两位师兄,如果指望这姓史小子,别想把宝剑图谱得回的了,即使这小子再练十年本领,也敌不过铁爪魔娘一个手指头!老乞婆能够躲到哪里?不外是躲在青海崆峒山锁阳洞里面练功夫罢!让小妹下山一次,向她讨回两件东西便了!”
天残叟把面一沉,说道:“师妹,你难道忘记了我们归隐天池的时候,所说过的誓言吗?”原来天池三怪当年跟昆仑派同门发生意见,负气离开星宿海之时,曾经向各同门面前说了一句话,他说自己虽然背离了昆仑派,仍然要回到昆仑山,他们三个人如果不把本门绝技练成,替昆仑派做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决不下山入世,跟俗世的武林斗胜争雄,如果违背了这个誓约,死无葬身之地!所以天残叟一说出这两句话来,潇湘仙子便不敢再说下去了!她气愤愤的说道:“照师兄这样的说来,我们只有老死在昆仑山吧!”
史存明忽然想出一个主意来,说道:“前辈,弟子这里有一个意见,三位前辈虽然因为当年誓约,不能够下昆仑山,何不想个法子,把甘翠莲引到昆仑山上,由三位前辈出头,向她取回重宝呢?”少年壮士以为自己这一条计策十分高明,天池三怪一定赞成,哪知道地缺翁当堂变起脸来,呸了一声,骂道:“小子,没有出息,好不要脸!”话未说完,嘴巴张处,白光一闪,唾出一口痰涎,射在史存明的面上,史存明出其不意,哎呀的一声喊叫!
原来地缺翁这一口痰涎,含了混元劲气,唾中史存明的面颊,犹如铁弹相仿,几乎连少年壮士的面皮也穿透,史存明身子一晃,扑通坐倒在雪地上,潇湘仙子冷笑道:“你的师傅也是一派掌门,怎的教出像你这样不成材的徒弟来?
自己失了图谱,还要我们给人夺回来吗?”史存明方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声说道:“弟子知道过错了,宝剑图谱是弟子失掉了的,应该由弟子想方法取回来,请三位老前辈给我一个自新的机会吧!”说着又要叩头,天残叟把钢杖向地一顿:“站起来吧!我们看不惯这样脓包相!”
史存明捧着面颊,站起身来,天残叟忽然说道:“小子!
你过来!”史存明不知道天残叟叫自己走近身边,有何用意!
可是他晓得天池三老脾气古怪,却又不敢不上前!只好战战兢兢地过来,天残叟突然伸出右手来,闪电似的向史存明顶心命门一按,叫道:“坐下!”史存明不由自主,一跤坐在一块积雪布满的山石上!
只觉得天残叟一双手掌,放出一股奇暖无比的气劲来,由自己的命门|茓灌入,透进自己的身体里,成了暖流,入紫闭夺玉海,运行全身,史存明觉得自己百脉责张,心头暖洋洋的,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这样过了一顿饭光景,天残叟突然把手掌一收,笑道:“很好!估不到你的功力,深厚如斯,可以了,我拼出七天的时间,传授你一门绝技,虽然谈不上克制铁爪魔娘,至少可以跟她打个平手,知道没有?”
史存明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武技之道虽然学无前后,达者为师,可是自己从来不曾听说在短短的七天里面,可以练成一门绝技,这绝技还可以跟铁爪魔娘打个平手,这不是白天作梦吗?天残叟这句话一说出来,地缺翁也吃了一惊,说道:“师兄,你刚才用三阳神功试过这小子的根骨,是不是打算传他三阴灭阳掌的本领?”
天残叟点头笑道:“不错,我决定在七日之内,将咱们昆仑派的绝技三阴灭阳掌传授给他,这小子练成功这套绝技,便不用怕甘翠莲的铁爪神功了!如果他不负所托,我们还可以差遣他到阿尔泰山去,访寻冷霜梅师妹的下落,连带我们的面上也有了光彩,发扬光大咱们昆仑派的武学!”
天残叟说到这里,十分兴奋,他倏地仰起头来,朝着天空,啊的一声长啸!
这一声长啸并不打紧,厥若龙吟,恰好这时候有几只西域盘雕,飞过他们几个人驻足山峰的上空,距离峰顶还有十几丈高,说也奇怪,天残叟振吭一啸,那几只盘雕突然像中了矢一般,凌空急泻下来,几乎撞落在峰顶的突石上,它们急不迭忙的把双翼连拍几下,方才冲天飞起,掠空而去。
史存明看见天残的啸声可以震落盘雕,心里更加钦佩,天残叟陡的伸出右手,抓住了史存明的衣领,叫了一声:“下去!”史存明猛觉身子一轻,两脚离地由峰顶上飞身直落,吓得他连忙闭了眼睛,可是一刹那的功夫,已经轻飘飘的落在地上,史存明睁眼一看,原来自己站在王母天池边一块突石,仰首望望自己刚才存身的山峰,已经隐没在一簇岫云里,他不由咋了咋舌头,向天残叟说道:“老前辈,你们的本领真个达到神仙的地步,晚辈真是望尘莫及哩!”
天残叟笑了一笑,说道:“少说闲话,那边有一个山洞,咱们进去再说!”史存明抬头看时,果然,离身百步左右,一座峭壁下面,现出一个黑黝黝的岩洞来,洞口高可及人,只有三尺多宽,天残叟握着史存明的手臂,向那山洞走进去。
这山洞由外边望去,似乎十分厌狭,可是一进洞口,史存明方才知道自己的推想,完全错误,原来这一座山洞里面竟有两丈多高,三四丈深,整座山洞全是石质,干洁异常,洞顶垂下不少钟|乳,宛如璎珞,山洞正中放着两个蒲团,史存明心中明白,这山洞必定是天池三怪平日练功的地方了,天残叟向史存明道:“小子!你把蒲团拿来,我跟你面对面的坐着,你照着平日练内功的法子盘足跌坐在蒲团上,知道没有?”史存明立即坐下。
天残叟却在史存明对面的蒲团坐下,他吩咐史存明伸出左手掌来,天残叟伸出不曾断折的右掌,跟史存明的手掌心对掌心的抵住,说道:“你要在七天内学成本领,切要凝神绝虑,心无杂念,好像老僧入定一般,把自己身外的一切,付之无闻无见,方才可以成功,能不能够学成我的三阴灭阳掌,那就凭你的造化了!”史存明点了点头。老少两人刚才伸掌相抵,洞口外边突然轰隆一声大响,洞中光景立即暗晦起来,史存明不由吓了一跳!
沥血伏龙--第三十七章俏郡主天池逢三怪第三十七章俏郡主天池逢三怪他连忙扭头向后看时,原来洞口不知哪个时候,已经被一块大石封住,这块大石的高度和阔面,恰好和洞口相齐,活像一扇石门也似,把洞关得严丝密缝,密不透风,史存明不禁慌了手脚,他向天残叟道:“老前辈,他们怎的用大石把洞口封上,咱们岂不是闷死在洞里?”
天残叟笑道:“小子!不用大惊小怪,有我陪着你哩?
那会把你闷死,来吧!”吩咐史存明学自己的样,做起吐纳功夫来,史存明到了这个地步,只好依从,不到半晌,山洞里的空气渐渐污浊起来,史存明觉得头昏脑胀,天残叟却在这时候抬起断臂来,向史存明头后的大椎|茓一撞,少年壮士被他一撞之下,神智立即清醒了不少,天残叟却指点他以呼为吸,以吸为呼的吐纳导引功夫,史存明天份很高,一学便会,他一用吐纳功夫,山洞里的污浊空气,渐渐对他没有什么不良影响了!史存明神智清明,他觉得自己和天残叟抵住的一只手掌,不断受暖气的灌注,元气越发充沛,史存明起先在封闭洞口的时候,两眼看不见东西,四外漆黑如墨,过了几个时辰,他一双眼睛渐渐看出洞中各物的轮廓来,最先看见的还是天残叟的颜面,天残叟望着他,点头微笑。
史存明知道天残叟把自己禁闭在石洞里只是教他一心一意的做吐纳运气的功夫,起先的十二个时辰,即是一天之内,史存明还觉得自己的心头有点发闷,脑袋有些胀痛,可是一天时间过去了,少年壮士反而没有以上的不舒服,气足神旺,对眼前的事物越发清楚地看出来,天残叟的胡须眉毛、衣折痕迹。
史存明渐渐的看出来了,一双耳朵更能听见洞外朔风呼呼,飞鸟来去,到第三天,史存明精神越发强健,虽然两天里面,没有睡过一会儿觉,也没有吃半点东西,史存明也没觉得半点疲倦和饥饿,不知不觉又过了一日,连同以前过去的日子,总共已有三天了,史存明这时忽然听见洞口隆的一声大响,眼前陡的一亮,原来封洞口的大石,已经被打开了,接着洞外传进一阵洪亮的口音,叫道:“大师兄!你的法眼真个不差,这小子的三阴灭阳掌已经有一半成功了!”
史存明听出说话的是地缺翁,心里十分诧异,自己在山洞里不过坐了三日三夜,连身体也没有挪动半下,难道就练成了三阴灭阳掌的功夫吗?他正在这样的狐疑,天残叟已经喝道:“二弟,不要这样,立即把封洞的大石再次关上,切不要胡乱说话,不然这三天的功劳,就要废于一旦!”
天残叟说了这几句话,地缺翁轰的一声,又把封闭洞口那一座大岩石再次关上不提。
再说史存明在山洞里面又过了一日半夜,不知不觉,已经是第四日的子夜了,天残叟突然开口,说道:“小子!我用三阳神功灌了你几个时辰啦,你试试举起手掌来,向洞顶虚拍一掌试试!”史存明不假思索,扬起手来,向着洞顶一招,说也奇怪,掌风到处,哗啦啦一阵大响,洞顶的石钟|乳立即粉裂了一大片!
史存明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无意之中,练成了这样厉害的掌力,难道这就是劈空掌吗?他在白熊谷时,曾经听见自己的师叔范公达说过,壁空掌是最难练的武功,练时先打烛火,再拍大火,至少要十年八年的孜孜苦练,方才可以成功,哪知道自己在这三日之内,便练成了劈空掌,真个是骇人听闻了!不禁心花怒放,天残叟又笑着说道:“好!
你再把掌力推推封洞的石头看看!”史存明心中暗想,这一声堵塞洞门的大石,至少有几千斤重量,岂是自己的力量可以推得开来?史存明半疑半信的走到洞口,距离那座大石还有三尺左右,平伸双掌,向着石上一推,只听见轰隆一响,几千斤重的一块大石,居然被他向左移开半尺!
天残叟大笑道:“行了!小子,你想一想,你的掌力这样厉害,铁爪魔娘还近得了你的身吗?”史存明心中狂喜,立即把双膝一屈,扑通两声,趴伏在地,向天残叟连连叩头,天残叟捋髯笑道:“姓史的,你的掌力不过在五天之内,居然比起以前强大百倍有奇,你明白这个缘故吗?”史存明道:“晚辈十分愚蠢,不知其所以然,望老前辈给以赐教!”
天残叟道:“跟你老实说吧!我这五天以来,不断用三阳神功运行你的身体,把你身上任督二脉沟通,这样一来,你的膂力已经大大加强了!
“不止这样,我教给你的吐纳导引之术,更是脱胎换骨的功夫,你在漆黑无光,密不透风的山洞里囚了几天,更加帮助了你的洗髓伐毛,由这次试验你而知,你慧根的夙厚,大大出乎我想象之外,真个是忠臣之后,必有积福。很好,我现在传你三阴灭阳掌吧!”这套三阴灭阳掌法,总共二十四路,发时双掌齐出,一阴一阳,互为表里,招式之奇,真个出人意料之外!
天残叟在山洞里一连教了史存明两天,前后不过七日,少年壮士的三阴灭阳掌已经成功了!天残叟方才引他走出洞口,高声叫道:“二弟三妹,快些到来,我真个在七日之内,把三阴灭阳掌本领完全教给他了!你们如果不相信的话,可以和他试试!”话未说完,远处传来一声哀叫。
天残叟霍地站起身来,诧异问道:“怎么!雪猕怎的会哀叫起来,难道它们遇了意外吗?”话来说完,封洞大石刚才移开的那一道只有尺许的空隙,突然白影一闪,跑入两只半个人高的白毛猴来,向天残叟一阵狐狐连叫。
史存明对这两只毛猕猴,并不陌生,原来他第一次和伊丽娜到王母天池,向天池三怪讨取龙脑草时,这两只猕猴不是在翠云壁旁边,跟自己打了半天吗?自己如果当时不是用了地缺翁教的旋风掌法,真个别想占得便宜,它两只这样气急败坏的跑进来,一定是发生不寻常的事了,天残叟和雪猕相处了许多年,懂得它们言语,他听雪猕吱吱喳喳,说了一阵,不禁勃然变色道:“大胆孽障,居然用弹子来伤害我大白儿和小白儿,真正是岂有此理!非要给他吃点苦头不可!”这老头子气冲冲的就要站起身走出山洞。
史存明盘算用弹子打雪猕猴的一定是金弓郡主,自己被潇湘仙子挟到这里,盂丝伦哪里放心得下呢?一定跟踪找寻,本来金弓郡主一向不曾到过昆仑山,怎的居然也能以找到王母天池附近,不能不佩服她的机智了!
史存明急忙叫道:“前辈不要误会,伤害大白小白的不是别人,正是弟子上次到天池讨取龙脑草医治的金弓郡主呀!”天残叟道:“管她是什么公主郡主,欺负我的猴儿,就要给她看点颜色,你在这里等着!”他一晃身便跑出山洞,史存明知道天池三老脾气古怪,孟丝伦万一应对不善,必然吃亏,少年壮士心里一急,也顾不得再练三阴灭阳掌了,他按了按腰间断虹剑,也跟踪着直跑出洞外不提。
话分两头,再说潇湘仙子凌空下降,在山道上劫走了史存明之后,白熊谷众人不禁秩序大乱!智禅上人施展轻功,升上断崖,追赶潇湘仙子不上,只好懊丧地折回,金弓郡主拍马迎了上来,连声问道:“师伯,你有追着那黑衣女子没有?她是不是铁爪魔娘呢!”智禅上人摇了摇头,说道:“这家伙的十只指头无一短缺,不是铁爪魔娘,明儿曾经说过,昆仑山是天池三怪隐居修真的地方,三怪之中有一个是女子,我猜她是……”孟丝伦吃惊道:“哦!那是潇湘仙子,她怎会把存明哥哥劫去?”
智禅上人皱了皱眉头,他并不立即回答盂丝伦的话,回头向左右的人说道:“刚才我追赶黑衣女子时,那女子翻身打出两只形如菱角的暗器,给我用剑格落,这两只暗器掉在山道上,你们快快给你拾来!”各人轰诺一声,散开寻找,找了一阵,两只暗器果然找着了,交给智禅上人,孟丝伦见这两只暗器果然和菱角一般无二,里面是挖空的,份量十分沉重,精光闪闪,分明是用白铜打造,菱角的背面镌了一个小小的“霜”字,金弓郡主霍然说道:“唔!这黑衣女子定是天池三怪里面的潇湘仙子了,她不是叫做萧玉霜吗!三怪脾气特别,明哥哥被她擒去,吉凶难料,事不宜迟,咱们赶快找寻他去!”
智禅上人心里暗想,天池三怪听说隐居在昆仑极巅的王母天池旁边,那地方海拔万尺,罡风凛冽,连飞鸟也绝迹不到,自己又不熟路,要想找到天池,真个是难乎其难,不过孟丝伦既然说要找寻他,自己哪里能够不答应呢?智禅上人只好吩咐大队人马在一个背风的山谷裹扎下营幕,孟丝伦换过皮衣皮帽,带了宝剑弹囊,跟老禅师一同出发,直向昆仑山深处走去。
他们两个还是有生以来,头一次深入昆仑山,只觉万峰如海,雪岭重叠,无数冰河像银蛇般,由峰峦里蜿蜒出来,河面结着琉璃也似的坚冰,还有一个个巨大的冰锥,如岗如陵,奇形怪状,宇宙造物之奇,真个不可想象,智禅上人心理暗想,昔日孔子登泰山而小天下,自己也曾到过泰山,觉得孔子的话不错,可是拿眼前的昆仑山相比起来,泰山简直像一块小石头,卑不足道了!
这一天老少两人走了几十里路,天色渐渐的黑下来,智禅上人只好在冰崖下找了一个山洞,两个人在洞里睡了一觉,次日清早起来,他们继续向深山里跑,入山越深,山路越发崎岖,时而深涧前横,望不见底,时而冰崖峭拔,几疑无路,好在智禅和孟丝伦两人,都有一身绝顶轻功,攀山越叟,如履平地,这天又走了百多里,直到夜幕低垂,他们方才找地方歇宿,似这样一连走了五天,老少两人也不知道翻过几座山岭,走了多少道路!
到第六天早上,盂丝伦来到一座参天奇峰下,忽然看见半峰上白影晃动,金弓郡主抬头一看,失声叫道:“师伯,那边有两只白猴子哩!”
智禅上人和孟丝伦自入昆仑山找寻史存明以来,举目所见,全是冰天雪地,别说是人,连乌鲁生物也不见一个,整整昆仑山全是一片死寂的,仿佛天地穹苍,到了宇宙尽头之处,孟丝伦忽然叫喊半天发现了白猴子,智禅上人不禁精神一振,抬头向上望时,半山峰里果然现出两只半人多高的白猴子来,起落如飞手足并用,直向二人存身之处跑来。
孟丝伦看见这两只猴子毛色雪白,火眼金睛,觉得十分有趣,她哪里知道是天池三怪豢养的守山灵兽?立即飞步迎了过去,那两只白猴子正是天残地缺二老伺养的雪猕,一向不准陌生人走近天池三怪隐居修真的地方,一见了孟丝伦,不由分说,距离还在数丈以外,倏地一声狂啸,凌空飞落,伸出箕大双爪,猛向金弓郡主头脸抓去!
金弓郡主估不到这般好看的猴儿,居然会伤害自己,一出手便挖自己的眼睛要害,痴如闪电,快捷无伦,她立即一矮身,避开双爪来势,反手一掌“推窗望月”,照那雪猕当胸打去,哪知道孟丝伦玉掌刚才一递,背后又是一股急风。直袭过来,金弓郡主明白另外一只白猴子也追扑自己,她立即展开飞龙师太传授的玉女拳法,柳腰一扭,双手一分,砰砰两声,居然把两只雪猕抛出寻丈以外,摔在积雪满布的乱石下,疼得哇哇乱叫。
这两只雪猕斗起了性,怒吼一声,又再猛扑过来,运爪如风,起落若电,孟丝伦展开玉女拳法,夹着飞龙掌式,跟那两只雪猕斗在一起,智禅上人因为自己是峨嵋派掌门,又是武林前辈,不便上前帮忙,站在旁边观战,孟丝伦跟这两只白猴子风驰电闪也似的,拆了几十回合,虽然打中它们几掌,可是这两头雪猕自小跟着天池三怪,服食灵药,洗髓伐毛,筋骨粗壮,孟丝伦的拳脚虽然打中二猕几次,却不能够伤它,斗到分际,金弓郡主略一疏神,嘶的一声大响,背心衣服居然被雪猕利爪扯掉了一片,好在她身上穿了几层皮衣服,不然的话,真个要被利爪勾破皮肉!金弓郡主勃然大怒!她估不到这两只白猴子如此猛恶难斗,立即虚打一拳,跳出圈外,向着地上一滚,趁势拔出金胎弹弓来,安上弹丸,刷刷刷,使出连珠弹法,一连数十颗弹子,似冰雹乱落,猛向二猕身上打去。
这两只雪猕看见孟丝伦打出弹子来,起先还不放在心上,仗着自己身手敏捷,跳高窜矮,手接爪拨,哪知道金弓郡主的弹丸,岂是寻常可比,她展开“八方风雨”的打法,一串串的弹子,似冰雹流星,四面八方打到,雪猕那里躲闪得开,连连中弹,金弓郡主更加抓紧,弹子专向它五官七窍猛打,二猕的眼角和耳孔,接连中了几弹,疼澈心脾,再也挨不住了,怪叫一声,折转身来,飞也似的逃跑,孟丝伦哈哈大笑!
智禅上人赞道:“侄女,你这一手弹丸,真称得起天下无敌,如果不是这阵弹子。这两只畜生真个难以打发呢!”
老禅师还要说下去,冷不防轰隆几声,六七块磨盘大石,连同无数的冰屑雪尘,翻翻滚滚,直向二人立足地方打到,盂丝伦吓一大跳,急忙向后飞窜倒退不迭!
原来那两只雪猕吃了金弓郡主的亏,心上不忿,爬到峰腰一半地方,接连搬了几块大石下来,这座山峰因为高出雪线以上,经年受罡风冰雪的侵蚀,石质已经变成坚而且脆,这两只雪猕爪利如钢,力逾常人,只一扳便把山石推了下来,孟丝伦如果不是躲闪得快,就要吃滚石撞个正着,筋断骨折!
金弓郡主怒不可遏,喝了一声:“孽畜讨死!”霍地拔出腰佩长剑来,右手仗剑,左手持弓,展开陆地飞腾功夫,一溜烟也似的,直向半峰追去。
二猕看见孟丝伦拔出宝剑,哪里还敢迎敌?连忙转身向山飞跑,这两只畜生却是顽皮,一边跑一边拾起石块,向着敌人掷击,孟丝伦哪会给它打着,跳高窜矮,起落如飞,仗剑向二猕追逐,智禅上人恐怕孟丝伦有失,也跟踪追上来,这样子一追一逐,智禅上人和盂丝伦反而占了不少便宜,这是什么缘故呢?
原来两头雪猕一直向王母天池跑去,过去六日工夫,智禅上人和金弓郡主不知道王母天池坐落哪里,漫无目的,在千里雪岭里乱走乱闯,昆仑山绵亘二千里,他们连王母天池所在的地方也摸不准,又怎可以找着史存明呢?这次追逐雪猕,无意中向天池渐渐逼近,这时二猕已翻过七八道雪崖冰壁,陡的一个转身,绕向一座山峰背后,马上匿迹。
金弓郡主爬过一道断壁,忽然不见了两只白猴子,正在咄咄称怪,她一边轻身提气,一边手足并用,爬到山峰侧面,忽然看见群峰若拱,中间嵌着一口深蓝色的大湖,湖面凝结着冰层,一平如镜,孟丝伦不禁大喜,她连忙扭头向下面喊叫道:“师伯!你老人家快来,我看见天池啦!”
话声甫歇,孟丝伦忽然听见一个冷峭声音,起自脑后,这口音十分苍老,说道:“女娃儿,不错,天池到了,你就在这里归天吧!”仿佛就在自己耳边,孟丝伦吓了一跳!急忙返身后望,咦!奇怪,说话的人却是踪迹不见!
金弓郡主当堂惊出一身冷汗,好在还是白天,不然的话,自己真个以为鬼魅出现哩!孟丝伦把手中剑扬了扬,叫道:“说话的是哪一个,是天池三怪老前辈吗?请予赐见!”
一个“见”方才出口,斜刺里呼的一声,飞过一颗石子来,当的一声大响,打在金弓郡主的剑柄吞口上,说也奇怪,小小一颗石弹,居然有无穷的劲力,孟丝伦再也握不牢宝剑,虎口一松,一柄青钢剑飞出五六步外,嗤,Сhā在旁边山石的隙缝里,金弓郡主不禁大骇!
她连忙扭转身来,原来距离自己五六丈外,站着一个断了左臂的红面白须老头子,金弓郡主猛然醒悟过来,她以前听见史存明说过天池三怪的形相,知道这断臂老人正是三怪里面的天残叟,孟丝伦急忙叫道:“老前辈!”底下的话不曾出口,天残叟断臂一指,破口骂道:“孽障东西,你敢欺负我的猴子!”身形一晃,已经到了孟丝伦的身边,劈拍两声,左右开弓,孟丝伦面上连中两巴掌,她哎哟的一叫,衣领已经被天残叟抓住,全身也被他高高的举起来,金弓郡主魂飞魄散!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叫道:“老前辈,我师妹年少无知,冒犯守山灵兽,你老人家大人大量,饶了她吧!”说话的正是史存明,孟丝伦大感意外!
原来天残叟听了二猕诉苦之后,气冲冲跑出山洞,史存明衔尾追出来,本来以史存明的轻功造诣来说,根本不能够跟天残叟相比,可是他禁闭在洞里七日,练了三阴灭阳掌后,体健神清,轻身功夫居然突飞猛进,和天残叟追了个首尾相衔,距离不过二三十丈左右,天残臾跑到山峰下,撞着了孟丝伦,不由分说,一照面将她抓住,高举过头,史存明远远望见,不禁大惊,恐怕天残叟把孟丝伦向山峰下面一抛,金弓郡主就要粉身碎骨,当堂失声大叫,天残叟却不管三七甘一,喝道:“臭丫头,试试你的本事!”把孟丝伦向空中一抛,金弓郡主如飞弹丸,向上抛起三丈多高,他们驻足的地方不是平地旷野,却是怪石鳞峋的高峰,如果跌落时候不轻身提气,仍旧要跌得筋断骨折,肝脑涂地!好一个孟丝伦,不慌不忙,她在半空里把纤腰一扭,用了个“风吹落花”的身法,轻飘飘的落下地来,临到落地时候,莲钩向山上一点,身子倒纵出两丈多远!
天残叟看在眼里,不禁喝了声采,说道:“丫头,还有一点手段!”智禅上人也跟踪赶到了,他看见盂丝伦安然无恙,方才放心,正要向天残叟发话,山峰顶的左右两边,同时出现两个人影来,正是地缺翁和潇湘仙子,天池三怪在同一刹那之间,齐齐赶到!
史存明正要飞步上前,说明智禅上人和金弓郡主两人的身分,地缺翁已经把短杖向山石上一顿,当当两声大响,喝道:“小子住口,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他向山峰半腰上的智禅和孟丝伦朗声说道:“你们一老一少,居然这样大胆,擅自闯入王母天池,找我们三怪的麻烦,要不要我们叫你像狗一般,倒着爬下去?”
孟丝伦心中有气,正要反唇相讥,智禅上人扯了她一下衣角,低声说道:“侄女忍耐,这几位老前辈玩世不恭,让我跟他们说!”老禅师抢上两步,双手合十,正要开口,天残叟,已经朗声喝道:“老和尚,我不是跟你说话,我们要问问你那个什么侄女郡主,她擅自闯入天池可懂得我们这里的规矩吗?”孟丝伦突然说道:“糟老头子,你们是占山为寨的强人吗?有什么臭规矩?尽管直说!”
智禅上人不禁大惊,孟丝伦居然开口回骂天池三怪,万一激怒了三怪的真火,自己两个人哪里还能活命呢?老禅师正要喝止孟丝伦,说几句圆场的话,哪知道天残叟反而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小丫头,看不出你还有点硬骨气,老实跟你说罢,凡是王母天池找我们几个老怪物的,一定要经历几个难关,我们方才好好接待,不能够过关的,能不能够活着回去,只有看看你本身的造化了,知道没有?”
孟丝伦猛然醒悟起自己以前听过史存明和伊丽娜第一次上王母天池拜访三怪,讨取灵药龙脑草的故事,原来这三位者前辈,最爱拿难题来考验别人,当年伊丽娜就是运用本身的聪明机智,轻易地过了难关,协助史存明把龙脑草取到手里,自己今天来到这里,岂能示弱,金弓郡主不假思索,朗声说道:“你们要怎样刁难我,尽管说吧!不过先要说明一句,论本领我可不是你们的敌手呀!”天残叟大笑道:“鬼丫头,你真精明,好好,我先跟你打赌,你叫金弓郡主,你的弹子当然打得好极了,我就站在这里,身不动手不抬,任凭你用弹弓打我,只要你的弹子有一颗打中我身上,甚至沾着我的衣服,也算我输,这个比法你答应不答应!”史存明在旁边听了天残叟所说的打赌方法不由吓了一跳!
因为天残叟说明站在地上,任凭孟丝伦用弹子来打自己,身不动手不抬,换句活来,那是不闪和不架了,这样比法,岂不是老大吃亏吗?对方别说是金弓郡主,就是|乳臭小孩,拿打鸟的弹弓弹,也可以打中他呢!不过天残叟说出这样的打赌方式,当然有他一套,孟丝伦却是不假思索,点头说道:“很好,我就用弹子打你,这个比法是你甘心情愿的,不要说我无礼!”话未说完,倏的一拉弹弓,刷刷刷,一连十数颗弹丸,向天残叟迎面飞到!
金弓郡主拉弓发弹,疾如闪电,满想出其不意,一阵弹雨,只要有一粒弹子打中对方,便赢了这一场,哪知道流星似的弹雨,飞到天残叟的眼前,天残叟果然不闪不躲,兀立不动,弹子离身还有半尺,仿佛撞着一堵无形墙壁,纷纷跌落地上!半粒也没有打在天残叟身上。
史存明在旁边唯得清楚,“看得分明,他看见天残叟在孟丝伦发弹的时候,两腮微微一鼓,仿佛吹出一口气来,金弓郡主的铁弹飞到身边,便自掉头跌落,少年壮士恍然大悟,这分明是一种混元气功,这样一来,别说是一个孟丝伦,再多几个帮手,也未必能够把天残叟打中!
且不说史存明暗着急,再说孟丝伦见自己开首一连串珠弹居然失利,不禁大吃一惊,她也明白这是对方一种运气功夫,不过自己已经骑上虎背,哪能够就这样作罢,金弓郡主柳眉一竖,使了个“流星赶月”的打法,弹弓一上一落,玉腕一翻一甩,嗤嗤嗤,一连发出两串弹丸,分开左右,精光闪闪,朝着天残叟的身上飞去。
孟丝伦这一手弹子,并不全是得自飞龙师大真传,一半还是自己的聪明天赋,孜孜苦练,她的弹子有许多打法,什么二龙争珠、飞星逐月、八方风雨等等,孟丝伦第二回打出两串弹子,一先一后,可是她用了巧妙的手法,左边的先发后到,右边的后发先到,这两串弹子总共有十七八颗,一粒跟着一粒,飞出两丈距离,右边的一串八九粒弹子,突然发出风响,抢过左边一串弹子的前头,向天残叟飞去,她以为这一下必定大大出乎对方意料之外,哪知道天残叟仍旧不慌不忙,腮帮子微微一鼓,又是一口混元气喷出来,金弓郡主一先一后两串弹子,未到身边,便像缤纷落英,跌落他的脚下。
智禅上人见多识广,他看见天残叟身不抬手不动,只凭一口混元气的功夫,便把金弓郡主打过来的弹子喷落地上,内功渊深,可以说是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了!照这样看,孟丝伦即使再打一百回弹子,也别想有一粒打在他的身上,老禅师心中一急,用传音入密法,向孟丝伦说道:“侄女,他用的是混元气功!小心注意!”
金弓郡主咬了一咬银牙,她忽然想了个以虚作实的法子,弹弓一拉,刷刷刷,连发三弹,分上中下三路,向天残叟飞去,三弹才发,孟丝伦脚尖一垫,拔起两丈多高来,头上脚下,居然空中发弹,腰身扭处,腕把一甩,又发两串弹丸来,向天残叟左右太阳|茓齐齐打倒,天残叟仍旧头也不抬,只一吹气,先发三弹,后发两串,仍然撞着无形的气墙纷纷落地。
史存明看见孟丝伦一连换了几种打法,尽管心思精巧,弹法如神,弹子却是一粒也到不了天残叟的身上,头一关已经没有法子闯过,史存明心中着急,他忽然想起自己初会金弓郡主时,孟丝伦使用那种弹子转弯回头的打法来,要开口点醒她,可是天池三怪的脾气,特别古怪,喜怒无常,万一触犯了他的忌讳,岂不糟糕?少年壮士忽然想出一个主意,他远远句孟丝伦摆了摆手,用手指指天空,又拍了拍自己的腿弯部分,金弓郡主第三回弹子落空,落下地来,眼光恰好和史存明的手势触个正着,不禁恍然大悟!
原来孟丝伦初次和史存明在天山下见面,在中军帐里用弹子打他时,曾经用弹子拐弯的打法,打中史存明腿弯涌泉|茓,使他跌翻在地!金弓郡主看见史存明的手势,触起了当日的情景,不由肚里暗笑,她把弹弓一拉,接连发出两串弹子来,总共四十多颗,不打向天残叟,却由天残叟头上三四丈高的空间,直飞过去。
天残叟估不到孟丝伦弄出这种变把戏的打法来,对方弹丸向天空高飞,超过自己头顶三尺以外,自己的混元气便不能够马它喷落了。
他不禁怔了一怔,说时迟,那时快,金弓郡主的弹子,刚才飞越头顶,突然向回头一弯,满天花雨似的,向天残叟背心洒了下来,天残叟方才知道上当,本来他可以反臂后挥,使用混元一气掌法把弹子击落,可是他有言在先,身不动手不抬,哪里能够食言反悔,只听见啪啪啪几声,一连六七颗弹子,打在天残叟背后和腰后,史存明拍掌欢呼,盂丝伦一收弹弓,高声叫道:“老前辈,我不止一颗弹丸打中你啦,这一关我总算闯过了吧!”
天残叟呵呵大笑,说道:“鬼丫头,真有你的,用力不如用智,我服你了,让他们两个来试你吧!”上次史存明和伊丽娜一同上昆仑山时讨取天池龙脑草,天池三怪各人出了一个难题,这次对孟丝伦也不例外,天残叟一言甫罢,地缺翁把短杖一顿,由峰顶上嗖的一响,飘身下来,轻如棉絮,向金弓郡主的跟前落下。
孟丝伦看见地缺翁断了一条腿,身法仍然这样轻灵,不禁大吃一惊!同时想起一个主意来:“我的舅父范公达被满清鹰犬打折了双腿,虽然有一身绝顶武功,也是大打大扣,如果这肢老儿肯传授一点本领给我舅父,岂不大妙?”她心里这样想着,口头上却问道:“跛老儿,你拿什么考我,时光不早啦!快说!”
地缺翁哈哈大笑,笑了一阵,方才说道:“小姑娘,你看我折了一条腿,是与不是?”孟丝伦道:“怎的不是,你名叫地缺翁,当然是跛了一条腿啦!”智禅上人和史存明不禁哑然失笑,地铁翁却不以为忤,笑着问道:“我来问你一句,一个两条腿的人跑得快呢!还是一个跛了腿的人跑得快?”孟丝伦不假思索的回答道:“那当然是两腿齐全的人跑得快,只有你老人家却是例外!”
这两句话十分得体,地缺翁笑了一笑道:“怪不得我师兄叫你鬼丫头,口齿厉害得很,来来来,我就坐在这里,我坐处左右五丈之内你能够用法子在我身边闯过,便算你赢。
这样的打赌法,你敢不敢?”
地缺翁说出这几句话来,史存明不由吃了一惊!这跛脚老头子坐在地下,周围五丈之内,不准金弓郡主冲过,这比起刚才天残叟不动身手也能够格拒弹丸的,岂不是还要困难得多吗!孟丝伦却是细心,立即问道:“老前辈,这个五丈以内的界线,怎样划定?我闯过界限时,准不准我用兵刀暗器,还是只限我用空手,先说明,以免后悔!”
地缺翁呵呵笑道:“鬼丫头,真个心细如发,丝毫不苟,索性跟你说明了吧,不管你用宝剑也好,弹弓也好,只要你闯得过便行,要划明界线吗?这个容易!”他振吭长啸了一声,半山上白影晃处,大白二白两只雪猕,飞也似的由山顶跑了下来,孟丝伦以为它又要来斗自己,连忙退后几步,手执剑柄,地缺翁同二猕撮唇作势,吱吱喳喳的说了一阵兽语,这两只猕猴立即分开左右,各自走出五丈,一左一右蹲了下来,和地缺翁恰好是鼎足而三,地缺翁向一块山石上面一坐,拿短杖向石地一Сhā,叫道:“鬼丫头,这就是界限了,你如果闯得过,我这跛老儿马上送你一件宝物,来呀,不用害臊!”
孟丝伦明明知道地缺翁要用气功来阻止自己窜过这左右五丈的空当,这一招比起先前打赌弹子射中天残叟的身体,还要困难得多!可是对方既然摆出这一个龙门阵,自己不管怎样,也要硬着头皮,试上一试,金弓郡主拔剑出鞘,叫道:“前辈,弟子技力肤浅,只有借重兵器了!”话未说远,陡的向地缺翁面前一窜,剑光闪处,使出智禅上人传授的雷电披风剑法来,“闻雷入洞”,举手一剑,向地缺翁胸口刺去!
她这一剑可实可虚,地缺翁只要伸手一架,孟丝伦立即化实为虚,使出飞龙剑里面“神龙掉尾”的身法,向地缺翁左边窜了过去,哪知道地缺翁的本领,却是大得出奇,金弓郡主的剑一递出,他已经扬起短杖来,闪电似的抵住了孟丝伦剑背,向外一推,金弓郡主猛觉自己身体如同着了一下金钢巨杵,不由自主向外一抛,飞起三丈多高,几乎跌落山峰下面!
智禅上人大吃一惊,好在孟丝伦身手也还敏捷,刚才起在空中,立即用了个“燕子飞云纵”,左脚尖向右脚面交叉一点,轻飘飘的落在地上,孟丝伦刚才一点地,脚跟略略一垫,接着用个“紫燕回翔”之势,要由地缺翁的左前方直掠过去,地缺翁手疾眼快,右手拄住短杖,左手一推一挽,腾腾两声大响,金弓郡主被他这一下混元掌之劲,挡出一丈以外,她才知道地缺翁的混元气劲,已经练到收发由心的地步,这左右五丈空当,在对方气功笼罩下,好比一堵无形气墙,任凭自己用怎样的身法,也不能够穿越过去!
沥血伏龙--第三十八章勇侠士千里投藏边第三十八章勇侠士千里投藏边金弓郡主仍不死心,接连试了两回,由地缺翁左右五丈的边缘掠过,在孟丝伦心目之中,以为距离地缺翁的坐处较远,便可以避重就轻,穿越过对方混元气功的圈子,哪知道地缺翁的气功精纯无比,孟丝伦虽然在五丈以外挺身飞窜,照旧被他挡了回去,不但这样,对方发的气劲有刚有柔,因人而施,自己用力越重,窜的身法越快,所受到的回击力越大,盂丝伦接连窜了四五次,也不成功,身子反而被对方的气劲,撞得浑身酸疼!
她忽然想出一个主意来,向地缺翁说道:“老前辈,只要我的身子任何一部分穿过你的头顶,落在你的身后,也算是我赢吗?”地缺翁笑眯眯的答道:“那当然啦!就算是你身上一根头发,穿过我这五丈空当,也算我老头子输,一言为定,决不反悔!”金弓郡主道:“很好,我就叫我的头发冲过你的圈子,看着!”她倏的把头上青丝一挽,剑光闪处,割了络小辫子下来,向地缺翁左边一抛,要知道金弓郡主这时穿的,还是维族少女的装束,维吾尔族的少女,多半蓄着长发,除了前头之外,所有头发分编成十几根小小的辫子,用五色的丝线密缠打结,盂丝伦一晃手中剑,把小辫子割断两根,结在手里,向地缺翁左边一抛,地缺翁估不到她就着自己话头,这样取巧,慌不迭忙反手一掌,使出隔山打牛的神劲来,要把孟丝伦的断辫挡回去,金弓郡主趁地缺翁注意左边的刹那,出其不意向他右边一窜,地缺翁果然中了她声东击西之计,要回掌相挡时,已经来不及了!被孟丝伦一个“燕子穿帘”姿势,由他头顶一丈以上掠过,落向地缺翁的背后,智禅上人和史存明师徒不禁哈哈大笑。
地缺翁看见自己中了孟丝伦的计,对方趁着自己一时信口开河,牺牲了两络辫发,便穿越过自己用混元气功布成的气墙,也着实佩服她的机智,笑着骂道:“鬼丫头,真有两手,很好,天池三怪言出必行,我送你一件宝物吧!”
他正要探手入怀,金弓郡主忽然说道:“老前辈,晚辈不要你的宝物,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天池三怪不禁诧异起来,地缺翁怔了一怔,说道:“哦,你要我做什么事呢?”孟丝伦道:“晚辈有一个舅父,五六年前,受了满清鹰犬的陷害,连双腿也打折了,变成残废,晚辈见你老人家虽然缺了一腿,行动完全不受影响,捷逾常人,所以晚辈斗胆请求你老人家传授他一宗绝技,补救缺陷!”金弓郡主便把当年范公达拒绝清廷罗致,开罪了秃眉叟耿玉航,弃家逃走,舍命存子,结果折了双腿的经过详细说了,地缺翁不住点头,智禅上人和史存明心里暗暗赞服盂丝伦的机智。
要知道天池三怪是当代武林怪杰,他们跟昆仑派同门反目之后,归隐天池,潜心修炼,他们三个人的武功不但渊深如海,而且自成一派,武林中的后学弟子,只要被他们指示一鳞半爪,便自终身受益不浅,史存胆的旋风掌就是最好的例证,孟丝伦情愿牺牲自己应得的宝物不要,来补救范公达断腿的缺憾,试问智禅师徒听了如何不感动?
地缺翁沉吟半晌,方才说道:“小丫头,老实跟你说吧!
你舅舅的双腿打断如果在一年之内,我可以用天池特产的乌风续断草和本门配制的灵玉膏给他接驳骨髓,再用混元一气功打通他腿间的经渠二脉,叫他双腿还原,可是如今隔了五六个年头,已经迟了!不如这样,由我传授他一路狂风腿法,辅佐不足,他学了这路腿法,虽然不能够跳高窜矮,轻身提纵,可是往来游走,应付同等功力的敌人,也还可以,总算恢复未残废之前五六成功力了,这样你心满意足了吧!”地缺翁说到这里,探手入囊,拿了一个薄绢封面的小册来,就要递在金弓郡主手里。
潇湘仙子突然喝了一声:“且慢!”孟丝伦本来要伸手去接,被萧玉霜这样一喝,只好立时缩手,潇湘仙子向地缺翁说道:“二师兄,你忘记了我吗!我还有一个难题考验她,如果她对不上,我就马上要这鬼丫头倒着爬下山去,你这样快便把本派的瑰宝交她做甚?等她过了我这一关也不迟呢!”地缺翁摇头道:“师妹你又来了,你考验这鬼丫头是你的事,我答允她的事,岂可食言?小姑娘,这是狂风腿法图谱,你拿去交给舅父吧!他是个精通武功的人,一看便懂,不用我指点也会练,知道没有?”孟丝伦不禁狂喜,伸手接过图谱,潇湘仙子看在眼里,鼻孔哼了一声,显见得非常不高兴。
金弓郡主刚才把图谱递给智禅上人,潇湘仙子陡的喝了一声:“丫头你来!”孟丝伦立即上前,说道:“前辈有何赐教?”潇湘仙子冷笑道:“赐教赐教!凭你这点本领,也配说这两个字?”说着探手入怀,取出一条绸制的绢帕来,向自己面上一绕,绑扎了一双眼睛,然后向山石上一坐,说道:“丫头,我就坐在这里,跟你递招,如果十个回合之内,你能够接住我的招数,不致跌倒在地,便算你赢,不管你用弹弓用宝剑,我也一样空手跟你周旋,你肯不肯答应?”
这几句话一说出来,孟丝伦不由吓了一跳!
要知道史存明上一次和伊丽娜上昆仑山的时候,天池三老虽然出了几个难题,究竟是有文有武,尤其是冰河岸猜谜语那一关,被伊丽娜轻易应付过去,节省了史存明不少气力,这一次金弓郡主上昆仑山,初逢三老,所遇到的考验便不同了!三老的试题都是以武功为主,孟丝伦根本不能够得到任何人的协助,换句话说,即是独力连闯三关,试想吃力与不吃力?金弓郡主全凭本身机警灵敏,抓住对方话头,好不容易才应付过天残叟地缺翁,哪知道潇湘仙子却要跟自己实拳实脚的比招,虽然她坐在地上,绑了眼睛,在表面上看来,自己仍旧大有便宜可占,可是一个武功高强的人,站着和坐着还不是一样?至于以耳代目,更不是一件困难的事了,盂丝伦想着自己武功和对方相差太远,如何可以支持十个回合?她正在踌躇不决,潇湘仙子喝道:“丫头,你答应不答应?如果不答应的话,趁早给我滚下山去!”
本来孟丝伦就这样的下山,也没有什么吃亏的地方,史存明的踪迹下落已经得着,地缺翁的图谱又交到自己手里,知难而退,又何尝不可以呢?智禅上人正要开口叫盂丝伦下山,金弓郡主忽然说道:“很好,恭敬不如从命,弟子就奉陪前辈十个回合!”她说着唰的一声,拔剑出鞘,剑锋一指,便向潇湘仙子当胸刺到!
潇湘仙子虽然绑了眼睛,耳聪十分敏锐,敌人只要一动,她立即觉察出来,发招应敌,有眼睛和没有眼睛在她说来,可说没有多大的分别,孟丝伦这一剑分心刺到,潇湘仙子立即觉察出来,她把双掌一圈,使了个“推窗望月”的招式,说也奇怪,盂丝伦的剑仿佛遇着了一股强大的吸力,连人带剑向萧玉霜怀里撞去!
金弓郡主本来知道自己技力,和对方相差太远,她仍然要跟对方动手,就是临时想了一个取巧的方法。怎样的取巧呢!这就是自己的宝剑刺出来,走的全是虚式,待对方出掌相抵,立即把剑撤了回去,身子跟着倒纵,跳出两三丈外,这样一来,就是一个回合了!只要用这种以虚作实的打法,略合即分,稍沾即走,便不难和对方走上十个回合,只要小心留意对方是不是用劈空掌或者是混元气功反击,避其锋锐,便决不会躺下,哪知道她这一个算盘打错了!
潇湘仙子只一出手,便用内家功夫的粘字诀来应付自己,粘就是吸,萧玉霜运起本身的内功来,掌藏粘劲,一圈一吐,便把孟丝伦连人带剑吸到自己跟前,这一下非常危险,潇湘仙子只要反手一推,金弓郡主就要吃不住掌劲,仰跌在地!
好在金弓郡主为人也机警异常,她一看出情形不对,立即一松虎口,把手中剑向萧玉霜迎面一抛,然后脚跟向地一垫,便窜出去,她这一个舍剑抽身,果然挣脱了对方的粘力,只听叮当两声大响,孟丝伦的剑已经到了萧玉霜的手里,潇湘仙子哈哈笑道:“鬼丫头,总算你及时放手,递了一招,可是还有九个回合哩!”
金弓郡主只一对面,便给对方夺了宝剑,真个吃惊不小!变了赤手空拳,还有九个回合,试问怎样斗下去呢”孟丝伦眼睛一眨,望向史存明那一面,史存明看见金弓郡主接连过了天残叟地缺翁两关,只剩下潇湘仙子这一关,如果不能闯过,就要前功尽废!心中正在焦争,苦干自己不能够出手帮助,少年壮士看见孟丝伦的眼光瞥来,忽然想出一个方法,他拍了拍自己的手掌,金弓郡主一见之下,不禁恍然大悟!
原来当日史存明和师傅师叔六人,联合起来,两斗铁爪魔娘,史存明使出旋风掌的怪招来,打跑铁爪魔娘,事情过了不久,金弓郡主对史存明这路怪掌,艳羡到了不得,曾经三番四次央求史存明教,史存明却是不肯,因为武林之中,不问各门各派,都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师傅传给徒弟的本领,徒弟如果没得到师傅的准许,决不能够把这种本领,擅自传给别人!
天池三怪虽然不是史存明的师傅,史存明也不敢破坏这个规矩,后来金弓郡主拿话激她,她说史存明不是秘技自珍存了私心,就是害怕三老,其实天池三老并没有正式收录你做徒弟,即使把功夫传我,又有什么要紧呢!
史存明被孟丝伦这样一说,只好改变主意,把旋风掌教她,不过学本领这一门,除了孜孜苦练之外,还得要看聪明天赋,比如两个人同时学一种功夫,并不一定两个人也可以有同样造诣,史存明学地缺翁这路旋风掌怪招,不过一时灵机触动罢了,他本身也有许多不能融会贯通的地方,要他教孟丝伦,又怎样能够呢?所以孟丝伦学了好几天,也练不到史存明五成功夫,史存明向孟丝伦作出手势,叫她用新近练成的旋风怪掌应付萧玉霜,金弓郡主立即醒悟,她向潇湘仙子喝道:“别看你夺了我的宝剑,我就是赤手空拳,也不会败给你!”
潇湘仙子哈哈一笑,正要说几句挖苦的话,说时迟,那时快,孟丝伦突然一晃身,窜到潇湘仙子面前,反手就是一拳,出手之快,递招之奇,竟是自己意想不到!潇湘仙子不禁大惊,急忙伸手一架,盂丝伦竖臂一拍,竟然在潇湘仙子的右手背上,拍了一掌,然后向左一窜,笑道:“前辈,已经是三个回合哩!”
萧玉霜估不到孟丝伦使出这样的怪招来,不由吓了一跳,她的眼睛虽然不能见物,耳朵却听了孟丝伦所用招数,竟是地缺翁教给史存明的旋风掌,觉得十分诧异!就在她一愕时候,盂丝伦又一纵身窜了过来,啪啪,一连两掌,萧玉霜吃亏在绑了眼睛,又是坐在地上,居然不能够格挡孟丝伦的旋风掌,啪的一声轻响,潇湘仙子额角左边眉梢,居然被金弓郡主的手指尖拂了一下,火辣的生疼,萧玉霜心头火起,一个纵身直跳起来,天残地缺二老齐齐大笑道:“师妹输了!”
潇湘仙子正要跳起身来,抓住孟丝伦回敬两掌,听见,两个师兄这样一说,不禁愕了一愕,萧玉霜忽然想起,自己是个成名人物,怎可以在这些小辈面前,自食其言?她又醒悟起盂丝伦也会旋风掌法,莫不是史存明把这路功夫传授给她,潇湘仙子把满肚子的怒气,倾泻在史存明的身上,回身向他喝道:“小子!这旋风掌是不是你教给鬼丫头的,你懂得武林的规矩吗?快说!”
史存明慌忙闪到天残叟的背后,连声说道:“前辈……她她她这掌法是我教的,弟子本来不愿……”话未说完,潇湘仙子身形一晃,反手一掌,向史存明面上打去!
自卫是每一个人的本能,何况是一个武家,史存明的本领,放在平日,再多十个也不是潇湘仙子的对手,可是他几年前跟地缺翁练了旋风掌,这七天内又跟天残叟练会了三阴灭阳掌法,武功大非往昔可比,他看见潇湘仙子要掴自己的耳光,立即退后一步,双手齐出,左手一路旋风掌的“狂风扫野”,右手却使出三阴灭阳掌的掌力来,平推出去,这两招都是天下奇技,一下已经难挡,何况史存明两路齐使出来?只听喀喇一响,潇湘仙子的左肋,竟然挨着史存明的右掌,三阴灭阳掌的劲力,非同小可,潇湘仙子陡觉肋下一疼,连忙顺势后纵,一着“紫燕回翔”,向后直窜出去,天残叟呵呵大笑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小子学了七天功夫,师妹,你可不能欺负他哩!”地缺翁也忍俊不住,哈哈大笑!
潇湘仙子铁青着面,厉声说道:“小子!我萧玉霜在昆仑派里面几十年,还不曾跌过跟头,今天却一连两次跌翻在两个晚生下辈的手里,竺老大,危老二,你两个居然还给小畜生回护,天池三怪应该拆伙了,再见!”
天残叟本来姓名叫竺虬,地缺翁本来姓名叫危元,萧玉霜向来敬重两个师兄,二十年来从不曾把二老姓名宣之于口,现在居然说了出来,可见萧湘仙子连二老也一并恨上,萧玉霜说完了这两句话,倏地折转身来,向着昆仑山下,一溜烟的跑去,刹那之间,失了她的影迹!
史存明和金弓郡主两个,估不到天池三怪因为考验自己,意见相左,闹翻了面!心里非常过意不去,双双在天残地缺二老跟前跪了下来,乞求恕罪,天残叟神色自若,笑了一笑,摆手说道:“不用多礼,有什么罪与不罪?我这个师妹几年以来,老早不想在天池隐居的了,口口声声的说要到蒙古去找寻冷霜梅师妹,又说要到崆峒山与甘莲翠拼个高下,她这次一定是到崆峒山,由她去吧!”
话虽然这样说,史存明仍旧内心耿耿,地缺翁忽然笑了起来,向少年壮士道:“存明,估不到你练了我的旋风掌法,屡建奇功,连我的师妹也打跑了,不过这套掌法你还不曾学全,我索性把全套教给你吧!”
这老头子立即把旋风掌的诀要一路一路的指示出来,足足教了半个时辰,不但史存明心领神会,连带孟丝伦也得益不浅!地缺翁教完之后,向他两人说道:“你们两个今次上天池来,造化不少,没有什么事了,下山去吧!”史孟二人正要起身,天残叟忽然说道:“且慢!”
史存明盂丝伦愕了一愕,天残叟遥向智禅上人道:“你是峨嵋派掌门吗?这次带了一大群人,有车有马,横越过昆仑山,打算到哪里去?”智禅上人双手合十,把自己在天山下探悉清兵图谋,白熊谷生擒清帅福康安的经过,说了一遍,并且说自己这一次目的是进入西藏,把清兵对西藏的阴谋告诉达赖喇嘛,劝他中止假道,阻挠清兵讨伐尼汪尔的经过,说了一遍!
天残叟点点头,说道:“朝廷的事我们不管,满清气运正当鼎盛,各位这次西藏之行,恐怕徒劳而已!不过人各有志,你们好自为之吧!”说罢一声叹息,史存明道:“晚辈这次蒙老前辈传授绝艺,抵御铁爪魔娘,二位老人家对弟子有何差遣!弟子蹈汤赴火,在所不辞!愿老前辈垂察!”
原来史存明绝顶聪明,知道天池三老传授自己三阴灭阳掌,必定含有别的用意,这次潇湘仙子为了自己跟天残地缺二老负气离开,他心里觉得非常内疚,所以说出这番话,天残地缺二老见他说得诚挚,互相耳语了几句,方才向史存明道:“我们两个老残废,归隐名山,已经没有世俗的要求!只希望你由甘翠莲的手上,取回宝剑图谱,将来有机会到蒙古一行,代我们访寻同门师妹冷霜梅的下落便了!”
史存明答道:“弟子一定给老前辈办到这两件事,决不反悔!”天残地缺淡然一笑道:“那样很好,你下山吧!”二老各自把身一晃,上了峰顶,一片岫云涌现,把二老身形吞没在白茫茫云海里,没影无踪。
史存明和盂丝伦嗟讶了一阵,方才和智禅上人取道下山。
上山困难下山容易,不到半天,他们已经找着范公达等人扎营的所在,各人看见史存明无恙回来,个个喜出望外!孟丝伦向大家说了到王母天池涉险的经过,然后把地缺赠送的狂风腿图谱拿出来交给范公达,范公达打开谱册一看,不禁大喜,以手加额说道:“多谢天池三老,把这路绝技传给我,照这本图谱的法子练下去,三年之后,我便不用山兜拐杖代步了!”范金驹范金骥兄弟听了,也替自己的爹爹高兴,后来范公达的双腿,真个恢复行走本能,按下不表。
智禅上人这一行人在山谷里面小憩了半天,便自拔营起程,经过七八天的长途跋涉,他们一行人果然横越过昆仑山,来到西藏境内,西藏在唐朝名为吐著,南北朝以前不通中国,直到唐朝初年,吐著称兵犯边,被唐将侯君远击退,唐大宗对吐蕃恩威并济,派文成公主下嫁吐著国王“叶宗开赞”,西藏方才真正引入中原文化,由唐朝到明朝,西藏始终保持不通中国的态度,只有明太祖胡元开国的初年,西藏达赖喇嘛一度到中土朝拜,嗣此以后,再也没有跟天朝皇帝纳贡了!
所以乾隆皇帝藉着这次对尼汪尔用兵的机会,兼图西藏,西藏因为一千几百来,很少跟中原来往,汉人能够进入西藏的,也是寥寥无几,所以始终保持着相当神秘的色彩,西藏有两个奇怪现象,是中原没有的,一个是几兄弟共同娶一个老婆,因为西藏地方,男多女少,有人计算过十三个男子,才有一个女人,为了阳盛阴衰的缘故,在西藏要娶老婆,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只有四五兄弟共同娶一个妻子,轮流当夕,所生下的孩子,长大之后,对几个爹爹依序称呼,分别称“大阿父”“二阿父”“三阿父”,这和中原富人的二姨太三姨大四姨大,十二金钗,一无二致,你说可笑不可笑:第二件是妻子陪宿,在西藏阿里部地方(即是现在的西康省),当地的土人有一个奇怪风俗,假如有过路客人向自己求宿,土人除了竭诚招待之外,到了晚上,必定叫自己的妻子陪客人睡觉,如果客人不肯,便认为不赏脸,立即反颜相向,凶悍的甚至白刃相加,可是客人答应呢?他们又有一个规矩,尽管这过客偎香倚玉,享尽温柔,却不准跟女的发生关系、如果破了色戒,销魂真个,第二天就要命丧黄泉!这是为啥,原来作主人的清早起来,必定请客人喝一碗凉茶,这碗凉茶里面下了一种奇怪药料,如果客人昨天晚上干过那活儿的,一吃下这碗凉茶,立即倒地暴毙!
假如不肯吃凉茶呢?主人也不勉强,可是一到送出门的时候,这主人立即抽出一柄利刀,或者是抄起一支梭标来,向那客人背心一Сhā,利刃贯胸,呜呼了帐!因为有这一个奇怪风俗,所以旅行藏边的人,极力避免向土人求宿,以免引起麻烦!远在几百年前,新疆的大戈壁沙漠也有这怪风俗,到近世才消失哩!
再说智禅上人一行人马,总共有千多人,浩浩荡荡的进入藏境,他们行走了一整天,直到夜幕笼罩,方才在一座山岭下扎了营帐、因为太疲累了,所有男女老幼,头一着枕,立即呼呼睡着。
哪知到了三更半夜,他们住宿的营地四边,突然一声大喊,号角齐吹,火把乱明,现出大队人马,直向营帐冲来,智禅上人、范公达、史存明、孟丝伦等一班男女英雄,纷纷由睡梦里惊醒,大家惊惶失措,史存胆拔出断虹剑,一跃出帐,孟丝伦也挽起弹弓,抢了出来,他们看见来的兵士装束奇特,头戴五色丝帽,身穿五彩衣衫,盂丝伦失声叫道:“哎呀!来的是西藏兵哩!”
话未说完,嗤嗤几响,迎面射来几支箭,史存明宝剑一挥,把弩箭打落地上,向孟丝伦叫道:“贤妹,咱们冲杀出去!”话犹未了,智禅上人掀开帐门出来,喝道:“明儿!
不要胡乱动手!”老禅师又向各人道:“来的是西藏兵,大家不要慌乱!镇静一点,我来跟他对话!”这位峨嵋派掌门精通回藏语言,上前用藏语高声叫道:“各位不要误会,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是被满清追逐得无路可走的老百姓,由回疆攀越昆仑山到西藏来的。”
他这几句话果然收到功效,藏兵立即停止放箭,可是仍旧向营地保持着包围的阵形,两名头卷黄中的“葛达”(即是藏兵的队官)由最里走出来,远远向着智禅上人高声叫道:“你们这班汉人听着,咱们看见你们这些人联群结队,闯入边隘,既不是骆驼商队,也不是朝贡香客:个个带了兵刃,以为你们是沙漠里走出的马帮强人,方才带队来包围,你们如果不是坏人,统统抛下兵刃,让我们搜一搜,知道没有?”
史存明向智禅上人道:“师傅,藏兵要我们放下武器,把兵刃缴出来哩!”
智禅上人咬了一咬口唇,低头说道:“由他们吧?小不忍则乱大谋,我们是外来人,万不能够跟藏兵冲突呢!”大家虽然忿忿不平,可是想起“小不忍则乱大谋”这七个字来,只好忍气吞声了!
智禅上人又向对面叫道:“很好!我们抛下兵刃,你们来吧!”两名“葛达”呼叱一声,藏兵蜂拥向前,冲进营地,先把范公达等人赶在一边,然后收缴了一切兵器,把每座营幕搜了一遍,足足查了半个更次,也找不出可疑的东西来。
一个慕达向智禅上人道:“老和尚,你说你是好人,口说无凭,你们跟我到拉萨去,见达赖法王吧!”智禅点点头道:“我们正要见达赖法王,再好没有,很好,马上就动身吧!”吩咐各人拔了营帐,直向拉萨进发。
拉萨是一个山城,在后藏的中心,智禅上人这一行人在路上走了七日七夜,方才到达拉萨城内,进城之后,藏官对他们还算客气,把智禅上人安置在宾馆里,可是宾馆内外都有藏兵看守,名为保护,实是软禁,因为智禅在路上曾经对葛达说过,自己这次到西藏就是要见达赖喇嘛,而西藏方面则要他们斋戒沐浴三天,诵念梵经千遍,方才准到布达拉宫谒见!
智禅上人这班老少英雄,好不容易挨过三天,到第四日清早,宾馆里果然来了四名黄衣喇嘛,接引各人进宫,他们才知道达赖法王住在拉萨城外一座高山上,那里有一间规模宏大的喇嘛寺,金碧辉煌,别的不说,单是庙里那座高耸云霄的金顶琉璃宝塔,黄金的塔顶闪闪生光,数十里外也可以望见,这喇嘛寺名叫“布达拉”寺,也即是达赖驻锡的地方了!
一行人来到寺门,又被喇嘛命令在金盆里洗手,用法水洒遍全身才准进去,智禅上人来到一座堆金砌玉的宫殿前,只见殿上设了一个莲花宝座,宝座上面踞坐着的,就是整个西藏至高无上的统治者达赖法王了!
史存明和孟丝伦偷偷抬起头,向着宝位一看,不看时犹自可,一望之下,不由吓了一跳!
原来这个统治全藏,威权比皇帝还要大的达赖喇嘛,竟是一个眉目清秀,十四五岁左右的男童,虽然满头璎珞,披着金线织成的簇新法衣,始终不大相称,左右两边恃立着两个年老的僧正,看来是这位年幼达赖的辅弼了,他们正在错愕,左边的僧正开口问道:“你们这些汉人,连群入境,一无货物,二无牒文,声称要见法王,究竟有何事故?”
智禅上人便把福康安统率清兵开入藏境,骨子里对西藏的阴谋说了出来,站在右边的年老僧正立即拿出一页羊皮纸来,把智禅上人口说的一切完全抄录了,递给达赖,达赖摸在手里,看不到两三行,大殿外边响起一阵阵当当的金钟响声来,四个黄衣喇嘛匆匆走进,合十当胸,异口同声他说道:“禀告法王,满清的钦使求见!”
达赖法王把手一挥,左边的年老僧正敲了两声玉磐,殿下丹墀走出四个人来,两个满清官员,穿着全副袍褂,走在先头,一个端正锦盒,一个托着朱红漆盆,盆里放着一颗五寸见长的龙凤金印,跟在满清官员背后的,却是两个红衣喇嘛,智禅一看这两个红衣喇嘛的面目,不由大吃一惊!
原来他们不是别个,正是赤陀上人和神力尊者!换句话说,即是半年以前在哈密城外乌罗庙遇着的对头,相隔不过短短六个月,居然摇身一变,变成了满清的钦使,进入达赖喇嘛的宫殿!
沥血伏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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