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通知猪婆龙或者水蜈蚣那些水上好汉,把他们做了。”张三恨恨地说:“以免其他无辜的人受害,该有人除掉这些强梁。”
“算了,张三爷。”黄自然加以劝解:“世间强梁太多,那能除得尽?猪婆龙和水蜈蚣那两批人,也不是好东西,你如果通知他们,日后麻烦大了,他们会把你当成他们的眼线,正当的人也认为你通匪,你受得了?不要沾惹这种事,以免后患无穷。”
京师附近郊区,盗贼成群,南京的大江上下游,水贼也成群结队出没。
猪婆龙和水蜈蚣,就是两伙水贼的首领,杀人越货甚至劫掠两岸的村镇,实力在水贼中最的雄厚。
他们的巢|茓设在各处洲岛上,出动时才集结,平时谁也不知道他们是水贼,聚散无常飘忽不定,有时散布在各处村、镇中,甚至混入城中快活逍遥。
一旁突然多了两个人,两个粗豪的食客。
“喂!你知道如何找得到那些人,是吗?”站在张三身侧的大汉,右手按住了张三的左肩笑问:“咱们交你们几位朋友,高攀高攀。”
张三的脸突然泛灰,身躯像是僵死了,脸上呈现忍受痛苦的线条,似乎被肩上的手压得受不了。
另一大汉抱肘站在李四身旁,盯着李四阴笑。
本来打算站起来抗议的李四,被大汉狞猛的怪眼慑住了,有点手足无措,不敢挺身站起。
“你……你们……”赵五也神色大变:“我们是说来玩的,消口怨气而已.我们都是平凡的百姓,那……那能找得到他们……”
“你们不要伯,我们是诚意高攀诸位的。”按住张三的大汉可能是地位高的人,目光扫过五人的脸部,观察五人的神色变化:“保证没有恶意,只想借诸位的鼎力,找猪婆龙水蜈蚣两位舵主攀交情,这样好了,劳驾诸位随在下去见敝长上。”
“帐由在下付,聊表心意。”抱肘而立的大汉狞笑着说;“咱们走吧!敝长上的住处没多远。”
“你……你们是……”张三绝望地问。
“届时自知。”
“我们是确不知道……”
“你得设法让敝长上相信你们不知道,敝长上不会为难你们的,现在,请下楼。”
祸由口生,张三快要崩溃了。
两大汉粗壮如熊,一看便知是孔武有力的凶暴人物,衣内隐约可以分辨佩有匕首一类短兵刃,打起架来很有可能用兵刃行凶。五个平凡的小行商,对付一个大汉也不是敌手。
张三肩上压着的大手,就有压垮张三的可怕劲道。
“我们跟他去好了。”黄自然只好出面打圆场,他的手在桌底稍动了几下:“我们实话实说,这两位大爷的长上,必定是明理的人。”
压住张三的大汉,突然向前一冲。
“王八狗杂种!”大汉另一手按住食桌,稳下身形转身破口大骂:“那一个混帐东西,用骨头掷中太爷的背心?给我站出来。”
大汉的嗓音像打雷,人声倏然静止,百余位食客,皆惊骇地向这儿注视。
没有人站出来,也没有人回答。
大汉的凶狠目光,最后落在第三桌的两名食客身上,按方向估计,掷来的肉骨头很可能发自这一桌。这两名食客嫌疑最大。
两食客是年约半百的魁梧中年人,相貌威猛虎目神光炯炯。
“你瞪着我干什么?瞎了你的狗眼。”
那位留了大八字胡的中年食客,显然被大汉那儿句毒骂惹火了,拍桌而起声震耳膜,以牙还牙接受挑衅的意图显而易见。
大汉怒火冲天,抓住一只碗隔桌飞掷。
立即引起暴乱,食客纷纷走避,店伙们叫苦不迭,全楼大乱,人向楼下狂奔,桌倒凳飞。
“快走!”黄自然向四同伴低喝:“回去之后,找地方暂时躲起来。”
他夹在人丛中,乘乱下楼溜之大吉。
两大汉被打得头育脸肿,跌跌撞撞回到镇南的一座别墅型园林大宅。
这里是浦子口溪的北岸,附近全是一些大户人家的宅院。
东至溪口,北至镇南码头上游约两里左右,闲杂人等很少涉入这一地区,以免被豪奴打手打个半死。
两大汉不是该宅的打手,在东院的客厅,受到那位干瘦的主事人,严厉指责骂了个狗血喷头。
“我已经再三警告过你们,不要在大庭广众间闹事,以免引起注意,对主人不利。”干瘦的主事人脸色难看,一双阴森的鹰目冷电慑人:“南京有些文武大臣认识主人,闹出事来大家不便,不论大事小事,必须暗中加以处理,不要惊动任何人,只要处理得秘密,如何处理随你们高兴,在酒肆大打出手,你们真有出息啊?尤其是被人打得掺兮兮,很光彩是不是?混蛋!”
“在大庭广众间设法打听消息,引起冲突也是常有的事呀2”
那位对付张三的大汉,乖庆的神情表示不驯:“难道要我们忍气吞声吗?忍气吞声能得到消息?尤其消息有关那些水贼,我们能向懦弱如羊的人打听吗?”
“打听消息是你们的事,如何打听与我无关。”长上一拍桌子:“你少给我强辩,我的要求是不能在大庭广众间闹事,犯了错就得负责。”
“我们总不能扮懦夫……”
“你们不能暂时忍耐,以后再找他们报复吗?胡搞,哼!很可能揍你们的两个混蛋,就是水贼的有地位小头领,你们不能忍一时之气,把事情搞砸了,以后找到他们,少不了有是非,他们不会信任我们了。”
“如果他两个杂种,是那两个水贼的小头领,日后他们利用的价值消失,我要活剥了他们,哼!”
“有什么话什么打算,必须藏在心里,以免误事,你少给我大嘴巴到处胡说八道,体们不必到镇上活现世了,给我到对岸龙江关去订听。”
“好吧!明早我们就过江。”大汉不再暴躁:“其实,找水贼办事不是好主意,咱们人手足,高手如云,什么事难得倒我们?过去还不是我们自己办?迄今为止一切顺利……”
“闭嘴!你知道个屁。”长上大声喝阻:“南京情势不同,与凤阳中都在一起,皇亲国戚勋臣,比京师多一倍,如果需人办事,能让你们出面?人生地不熟,主人的行踪绝不可暴露,只有找水贼办事,才能高枕无忧胜任愉快。少出馊主意,不借的事闭上嘴,没有人把你当成哑巴,知道吗?”
“不说就不说。”
“没有人要你说,哼!派出二三十个人办事,就你们两个出纰漏,被人打成这副德行,对方是何来路毫无所知,你们真能干,滚!”
两大汉脸红脖子粗,不敢再分辩,气鼓鼓地出厅走了,咬牙切齿心中不平衡。
长上向五六名手下,嘀嘀咕咕分派工作。
谁也没留意厅外有不速之客潜伏侦伺,宅中并没派有警戒。连大院门外也没派人把守。似乎活动的人并不多,没有多余的人手派警戒。大概也没有派警戒的必要。
侦伺的人是黄自然,怀了难解的疑团离去。
日出而作.日没而息。
而在通都大邑水陆码头,这种生活准则并不正确,有些人是夜间活动的族类,夜间才是他们工作活动的谋生方式。
返回住处,二更还没过呢!这条小街有些人,仍得为生活而奔忙。
以右邻的两家人来说,为了温饱,那能天一黑就歇息?多工作才能多赚生活费。
右邻住了两家人,前一进住姓叶的一家四口。
后一进户主姓杨,也是一家四口。
房子是租的,他也是租住的,见面三分情,都是好邻居。
姓叶的家主叫叶大柱子,在码头一家货栈当伙计,浑家叶大娘四十岁相当能干,女儿十五六岁叫小菱,十二岁的儿子小柱子很乖巧。
叶大柱子白天在栈房工作。
叶大娘带着女儿和小儿子,在门口摆门摊,贩卖一些草鞋、布裤、火媒蜡烛、蜜饯、糖果……十足一摊小百货,兼接一些穷缝。
夜间,母女俩与后进的杨大婶赶缝补的活计,论件计资。
白天门摊的收入勉强过得去,除了每天缴十文门摊税之外,还可以赚几十文利润。主要的收入靠穷缝,一晚上赚一百文并不难,以一般生活水准来说,叶家已经可算生活相当充裕的一家了。
叶小菱十五六岁,健康而秀气,在本镇可算是出色的大闺女。由于接触的人,大多数是粗犷的码头人物,因此活泼大方,女红也出色,请她母女补衣裤的汉子,喜欢和她开开玩笑,她一点也不介意。
自从黄自然搬来之后,小丫头对他特别有好感,有说有笑落落大方。但黄自然很少在家。出门到外地做生意,一趟需十天半月,回来后逗留也只有三五天。
黄自然人才一表,性情随和,有时在叶家的门摊卖些小物品,小丫头简直有半卖半送的表现。
由于小丫头秀丽活波,落落大方,黄自然有次曾经半开玩笑说,小丫头有一天,会让镇上的小伙子互相打破头,惹得小丫头大发娇嗔。
刚到家生火沏茶,李四便来了。
李四住在街尾,是手腕相当高明,有眼光很勤快的四方贾。
叶家赚钱以文计算,他和李四赚钱以银两计,这是两者不同的地方,生活的程度有相当大的差距。
但他和李四辛苦得多,而且得冒风险,多赚一些钱,付出的精力也多些,想得到些什么.就需付出些什么。
李四一进门,就显得神色有点不安。
两人在堂屋品茗,门外就是小街,厅门虚掩,仍可听到门外传入的人声。
“小黄,我明天就走。”李四开门见山说出来意:“你最好也走,如果不走,请劳驾照应我那间破屋子几天好不好?”
“走?你不是刚从常州回来吗?”他有点诧异:“你的神色不对,怎么啦?”
“酒肆找麻烦的两个混蛋,一定是猪婆龙和水蜈蚣的喽罗。你和老张说了那些不该说的话,而且引起斗殴,那些混蛋怎肯干休?到外地躲一躲比较安全。”
“不要白担心啦!那两个仁兄不是水贼。”他安慰李四:“那些水贼忙着谋财害命,晚间那有工夫进酒肆浪费时间?”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小黄,小心撑得万年船,避避风头妥当些。可别被他们做掉了。”
“避避风头也好,到何处?”
“远离江水,往北边走。”李四说出打算:“带一车苏州胭脂扬州香粉,到开封去。”
“带苏州姻脂扬州香粉到开封?卖给谁呀?”他摇头苦笑:“北方的大姑娘们,一辈子娶不用这些添妆。而且,苏州盛香堂的烟脂,一盒要五吊钱;扬州黛春林的香粉,一盒更要八钱银子,运到开封你卖多少?会有人买吗?”
一吊钱是一百文,用绒绳串在一起,一两银子,可换钱一千至一干二百文,真正的制钱,则换八百文左右。
那时的南京,一斗米仅卖二十文左右,卖一只三斤重的大肥鸡,十五文左右就够了。叶家的门摊,一天可赚几十文,做穷缝更可赚一百文左右,所以生活相当惬意。
江南花花世界,佳丽们打扮得漂漂亮亮,化妆品畅销,价格也贵得惊人。
说贵,当然指有名的精品名牌,普通的烟脂香粉,一盒三五十文已经嫌贵了。
苏州胭脂扬州香粉,全国闻名。
京师的大户权贵,派有专人到江南采购。
以扬州的香粉第一家黛春林的香粉来说,仅制粉的花和粉,过程就需一年的时间,要达到轻、白、红、香的最高境界,不知花掉师傅们多少心血。
一盒八钱银子是在江南贩卖的价钱,在京师二两银子不一定能卖得到呢!
“你别少见识啦!”李四笑了:“北地的大姑娘,比江南佳丽更喜欢胭脂花粉,仅开封周王府那些皇亲国戚,我运的一小车就不够分配,沿途如果不出意外,赚一二百两银子不成问题。”
“我对这方面外行。”他说得谦虚:“既然有得赚,那就跑一趟吧,祝你顺利平安,鸿图大展。”
有人拍门,然后门被推开了。
飞进一头漂亮的小黄莺,手里提着食篮。
“黄爷,知道你来了客人,娘要我送些点心来。”叶小菱悦耳的嗓音像黄莺儿在唱,灵秀的明眸瞥了李四一眼,一面将四盘点心往桌上摆:“李爷,听说你是昨天回来的?”
李四是本地人,住在街尾,可说是看着小菱长大的.与叶大柱子年岁相若。
“唷!小丫头,你什么时候关心起我来了?”李四笑吟吟地说俏皮话:“托小黄的福,能尝到你做的美味点心,我该跑勤快些,多来小黄这里作客,没妨碍你什么吧?”‘
“你得了便宜还卖乖?”叶小菱脸红红白了李四一眼:“没大没小的,这是你该说的话吗?”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都没大没小。”黄自然笑说:“小菱,谢谢你,你娘晚上也在忙,还抽空做点心送过来,真不好意思,明天再向你娘道谢,你爹今晚回来了吗?”
“今晚栈房卸货,可能要忙两三天,晚上更忙碌呢!”小菱倚在他身旁不想走,水亮的明眸不转瞬地凝视着他:“娘今晚工作少,杨大嫂也准备收工了,听街坊说,大街酒肆有人打架,没牵涉到你们吧?”
“怎么会呢?生意人和气生财,没有必要和别人打架。”他笑吟吟的掩饰:“你爹力气大,拳头重,生起气来就动拳头,我们那里有劲打架呀?”
“对呀!我们这种天南地北跑的人,那能气大声粗凭拳头大赚天下财?除非生死关头,宁可忍口气破财消灾。”李四也打哈哈搪塞:“酒肆有人喝多了黄汤,打架闹事那一天波有发生?”
“其实拳头大也有好处。”黄自然转移话题,拍拍小丫头的肩膀:“在镇上的混混子弟,谁敢侮负你?你爹的拳头,不把他打得半死才怪。也只有你爹,才管得住栈仓里那些牛鬼蛇神。”
“爹说你与他们不一样。”
叶小菱羞笑着提了食篮,轻快地出门走了。
“很有意思,小黄。”李四暖昧地笑笑;“小丫头眼界高,你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是个好女孩,不要辜负她。”
“别说笑话了。”黄自然的笑却是苦笑:“读书人千里为官只为财,你我则四海奔波为养家,讨个老婆在家里枯守,养一大堆儿女,谁知道那一天死在那一角落里,沟死沟埋路死Сhā牌,如此人生岂不是白活了?”
“那就改行啊!买一家店面,老实的大秤进,小秆出,安安稳稳赚钱……”
“必要时也要老婆儿女摆门摊。”他打断李四的话:“连独善其身也难以办到,这是干什么?读书人固然十之九为名利而征逐,被人挖苦说千里为官只为财,但骨子里仍有受人尊敬的人存在,有志气的读书人仍有他的目标。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这就是可敬的目标。我……别说这些废话了,反正我和这里的乡亲们,是活在两个世界里的的人,各有各的方向。喂!你真的明天就走?”
“对,早走早平安,我承认我怕那些水贼。”
“也好。不过,你可以放心,那些人绝不是水贼,日后如果有麻烦,起因绝非为了今晚的事。”
“你怎知道他们不是水贼?”
“就是知道。走四方赚钱蝴口,少见识眼光不够活不了多久的。过几天我也得走,得放勤快些,不然可就坐吃山空了。”
歇息调整身心的时间够长了,真得静极思动啦!在南京花花世界调整身心,实在不是好主意。像他这种对声色犬马没有多少兴趣的人,在大都会里几乎无处可去,想找些闲事来管,也无用武之地。
大都会的小闲事千奇百怪,那用得着他这种人管?
在酒肆里生闲气打架闹事,这算什么呀?
喝了一壶茶吃完点心,李四欣然答拜走了。
他却许久才洗漱就寝,一直就对别墅那些人难以释怀。
到南京近郊找水贼合作,这种找的方法和手段,可说完全外行,与大江一带的江湖行规迥异,这样胡搞,会出大纰漏的。
同时,他也对受两大汉跳衅的两个中年人,觉得有些歉疚,怎知道两个中年人,是个性暴烈的霹雳火?他用骨头戏弄那位大汉,事先并没料到会有人逞强出头招揽是非。
他对两方面的人都留了心,暗中决定进一步探索。
一是心里不希望这件事由他而起,不该由别人承担:一是心中好奇,探究心理是人的天性。
那两个中年人绝非省油灯,很可能有好戏上场。
两大汉的主子长上绝不是好路数,派出二三十个人外出办事,办的会是好事?找水贼合作加以利用就不是好事。
他们口中的主人,又是何来路?
他并无积极介入的兴趣,暗中留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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