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韩风听得那看碓老者说道要保全翠羽性命,先得将其伤臂砍去,一时间只觉得如五雷轰顶,五内俱焚,一把抓住老叟的衣襟,如疯般狂叫道:“不!不!你决不能砍断姐姐的手臂!不不!”
老叟任由风儿发疯般叫喊,只是自顾摇头叹气,神色黯然。待得风儿突然停止叫喊,木然而立之时,老叟缓缓开言道:“小兄弟,你且坐下,听老夫慢慢讲来。”
韩风双目含泪,木然坐下。
老叟道:“老夫在这山野之处,少说也住了三十多年,对此间情形,亦可说得上了如指掌了。这山坡一带,当地人唤做‘一点红’,自古来便是个乱葬岗子。略微有点钱财的人家死了人,好歹也会备口棺材,造个墓茔;穷苦人家死了人,便只好寻床破蓆子一裹,胡乱刨个坑埋了,那土堆便认作家坟。更有那等遭歹徒强豪劫杀的异乡过往行人,无人收尸,衙门便叫几个杵作拖了来一丢了事。唉!亘古以来,便有南蛮之地多瘴气之说。如今年代迁徙,人烟渐稠,阳气旺了,瘴气也就慢慢消散了。但这荒坟野冢之地却非比寻常。试想那荒野抛尸,经日晒雨淋,腐尸化水,毒气蒸腾,笼罩于小松林一带。那松林中生有一种专嗜**毒汁毒气、吞食带毒腐肉的小小蝙蝠,浑身上下其毒无比。一般当地人非要经过这片松林时,总要戴一顶大草帽,以防毒蝙蝠唾液粪便溅落于头脸之上。如若不慎沾上一点,只要皮肤上无甚破口,用清水将其洗去也就无事了。但令姐左臂伤口又深又长,流血不止,被松间滴下的毒水一浸,那毒液便浸入血脉。适才你看见伤口四周略有红晕一片,那便是毒水作祟之故。这毒虽厉害,发作起来却又甚是缓慢。那片红晕缓缓的四周蔓延,慢慢生出一丝红线,或三天或五日,中毒之人不思茶饭,惟昏睡不醒。一般解毒之药毫不起效。待得红晕扩散,红线延伸至心窝一带,则毒入命脉,无可救药,人也就此死去。故而此地治病郎中遇有不幸中此毒者,苦于解毒无方,为保伤家性命,亦只有狠心断其染毒之手足。这还是好的。如若染毒之处为头脸等不可砍去之处,则此人性命休矣!伤家亲属也只有准备料理后事了。”老叟一气讲到此处,看了看昏睡不醒的少女一眼,叹了一口长气,摇摇头,缓缓的呷着茶不再言语。
风儿耐着性子听完老叟这一席话,不觉心惊肉跳,背脊发凉,怔怔的看着昏睡不醒的翠羽,心如刀绞,大滴泪珠滚出眼眶,心中暗道:“我韩风小小年纪,却为何这般命苦,自幼失了双亲,跟随爷爷和凤姐这么些年,相依为命,岂知天不睁眼,祸从天降!到而今爷爷和凤姐是生是死全然不知。小普陀上好不容易遇上了一知冷知热,时时处处保护自己,甚至于甘冒奇险,拼了性命将自己救出虎口的可亲可爱的翠羽姐姐,不料老天瞎了眼,偏又和自己过不去……”
风儿正自感伤,老叟突然抬头道:“老夫看姑娘乃习武之 贵族笔记帖吧人,幸喜身怀内功,倒可多挺过几日亦未可知。老夫曾听人说起,有一圣僧,其法力高深莫测,也许能解此奇毒也未可知,只是……”
风儿闻言,心中一动,截口问道:“老伯所言圣僧可知今在何处?”
老叟道:“老夫也未曾亲见,只是听一个远房侄子说过,此圣僧独在点苍山佛顶峰高寒之处结庐参禅。两年前,我那侄子单独一人上山打猎,因追赶一只受伤的马鹿,不慎被五步蛇咬伤,正当其挣扎待毙之时,突有一须眉皆白的老僧飘然而至,也不知这老僧用的何种仙方妙药,只盏茶功夫,我那侄儿身上毒汁随汗透除殆尽,除了蛇牙咬处的伤口仍略有微痛外,其它各处已毫无不适之感,受伤的左腿亦完好如初。我侄儿大喜之下正要叩谢,不料那老僧捻须一笑,并不打话,僧袍一晃,已飘然而去。隐入距峰顶不远的一片小树林中不见了。其步伐之快,犹如神仙腾云驾雾一般。我那侄子本乃忠厚老实之人,如此救命之恩,怎能连谢字都不曾道得一声?他跟了过去,只见小树林中一间极精巧的草庐之中,那老僧早已打坐参禅,入定已久了。我侄子回家逢人便讲在山上遇神人救了一命,且其腿上蛇咬新痕断断是假造不出的。老夫也曾亲见其伤,定不会有假。”风儿问道:“敢问老伯,此去佛顶峰有多远?”
老叟道:“远虽不远,但山势陡峭,一路千年积雪万丈陡岩,尚有熊羆虎狼,凶险得很,哪是寻常人等可以去的。”
风儿皱着眉头,又问道:“依老伯之见,我姐姐两日之内有无性命之危?”
老叟道:“于此老夫倒不敢擅下断言……只是你又人小力单,不熟路径,更不知圣僧是否仍在峰顶;何况山林间迷了方向或是碰上熊豹一类吃人猛兽,只怕你自身难保啊!”
风儿断然道:“我便拼着性命,也要将姐姐背上峰顶去找到那圣僧!尚请老伯替我准备些干粮,明日天一亮,我便背上姐姐动身。”
老叟连连摇头道:“不可不可!小兄弟还是耐下性子,待天亮后老夫下山到村子里寻三两个精壮汉子来帮帮你。”
这一层,风儿又何尝没有想过,只是老叟找人,一来一往谁知道要耗费多少个时辰,看姐姐昏迷不醒的样子,只怕是中毒已深,耽误不得了。再说两人仓惶出逃,身无长物,又如何雇得起人工劳作?别人又怎会轻易相信两个来历不明且又被人追杀的陌生人呢?更何况消息一旦被泄漏出去,岂不是更糟?他又想,他和翠羽同去,纵是半道上出了什么纰漏,翠羽姐姐有个什么好歹,我韩风便与可亲可爱的姐姐一道埋骨高岗,这又有何不可?她可以舍命救我于危难之中,我为何就不能为她冒死一搏?于是,他胆气油然而生,看看老叟凛然道:“多谢老伯关怀。姐姐这个样子,只恐已是耽误不得,我岂能眼睁睁看着姐姐在此等死?此去纵是千难万险,我姐弟二人死也要死在一起!”说话斩钉截铁,落地有声。
第九回 情伤水碓声 血溅教场夜 (二)
话说枯尔巴轻哼一声,立于胸前的左掌突然一沉,中、食二指直如戟般使出,闪电似地朝白衣少年双目刺来。
刘毅借着张元奎拿来的火把火光照射,看了个仔细,他也不曾料到红袍僧人有此高招,正是攻人不得不救之处,不由得脱口叫了声“好”!心道:“果然名不虚传,这一招“二龙夺珠”袭来,凭我此时的功夫,要化解也颇费周折,这白衣少年眼看便要废了!”
说时迟那时快,白衣少年突见红袍僧人二指袭来,不觉大惊!急切间顾不得多想,松开左手,往后便倒,脚往地上一蹬,身子贴着地面的草尖平飞出去。若是稍稍迟得那么一瞬,两只眼珠定然被戳成两个血窟窿了。
红袍僧人见白衣少年竟能在间不容发之际使出险招,从容地避开自己这致命之一击,心中不由暗暗叹道:“好个少年后生,再过十年,不知尚有谁能为其对手!”心念转动,却未停止进招,他一脚踢出,只听“啪”地一声轻响,正中白衣少年足心。白衣少年后掠之势突然加快,整个身体如离弦之箭一般,直飞而去。
刘毅见白衣少年竟以险招避开了致命一击,处境虽已狼狈,却也非一般高手之可为,心头亦喜亦忧。喜的是吐蕃王与吴王爷修好,威镇西南;枯尔巴武功精深,与己联手,何愁武林不服,大事指日可待。忧的是眼下这小小白衣少年武功非弱,如不能收服过来,日后定是心腹大患!看枯尔巴刚才踢出那一脚,已分明有惜才之心,只用了三成力道,异域之人,性情难以捉摸,若今晚枯尔巴将其放走,又怎生是好?
却说白衣少年倒身往后掠去,脚上被枯尔巴踢了一下,速度猛然加快,已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待得前冲之势将尽,他急急的想收腹卷腿,以一招“狸猫倒卷”翻身站住,不料身体本来离地面很近,况又已失控,不待有所动作,已然“啪”地一下重重地落在地上。幸喜荒草甚厚,下落时除体重之外又未加下压之力,还不曾受伤,但震得他脑袋“嗡嗡”地响了几声。一惊之下,他“呼”的长身跃起,只见四周明晃晃白昼一般,火把围成一个火圈,将自己围在中央。那枯尔巴大师正一步一步向自己缓缓走来,眼中的怒气虽已稍减,但却是一副恶狠狠的模样。白衣少年心想,三招未完,自己便已处败相,虽说怪自己临敌经验太少,未能估计对手而出招不慎,但平心而论,自己的武功确实尚非枯尔巴敌手,便是招招慎重,也走不出五十招去。看样子枯尔巴还不想罢手,我也不必马上认输,再斗上一、二十个回合,略略挽回一点面子后坦率认输又未尝不可?所谓‘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技不如人,日后苦练便是了……
突然听得刘毅叫道:“枯尔巴大师,手下留情,将这小子活捉便是了,前些日子他差点误了我的大事,要好好审他一审!”
枯尔巴闻言眼珠一瞪道:“本座已然胜了一招,再玩两下便罢手,那时本座让刘公子来一展神功,要杀要抓随你的便!”
白衣少年心中明白,那彭明炬在天生桥畔追赶道士,被自己露了一招而吓退,刚才见面他不敢对刘毅说,实是因为他不知枯尔巴的武功能否胜过我。而今见我已处败势,便不复害怕,将那一节统统告诉了刘毅,并已招来十七、八个同党围住了场子。听口音这帮人有些本地人,却也有大部分是外路甚至中原口音,不知纠集一起来到大理意欲如何?那日彭明炬追赶道士又是为何?今日之事并不简单,需要见机行事才好。心念至此,他双拳往胸前一抱,对红袍僧人道:“适才承蒙法师留情,晚辈这里谢过了。晚辈斗胆再陪上几招,望法师赐教!法师,请!”说完,双手立掌一划,守住门户,摆了个师传“雪峰二十四掌”的起式。
不料红袍僧人枯尔巴却“嘿嘿”笑道:“好!好!小兄弟果然不凡!明认技不如人却不失大丈夫风貌,甚合本座性情!罢了,罢了!既然这里刘公子与你有点过节,就让刘公子与你过上几招,免得与我再斗,伤了你的体力,让人讨了便宜。本座一旁观战去,日后本座再与小兄弟来过!”他扭头对刘毅道:“刘公子,你自己来吧!”说完,大大咧咧走到旁边一站,从脖颈上取下佛珠,静待刘毅与白衣少年动手。
刘毅闻言心道:“好一头老奸巨滑的狐狸!也未免太看人不起!”他朗声笑道:“承蒙大师美意,刘某恭敬不如从命,这就献丑了!”边说边将折扇“唰”地一合揣入怀中,空手走到场中对白衣少年道:“枯尔巴大师让我替他一回,未知小兄弟肯赐招否?”
白衣少年笑道:“阁下已决意要拿住我‘审他一审’,又何须惺惺作态以至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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