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年代,那些流连于酒吧夜店的男人,很多都像他这么打扮。他们通常会在吧台前点一杯加冰的威士忌,然后,和不同的擦身而过的漂亮女人调情。
那种画面,就像只存在于电影里一般,已经永远也不可能见到了。
那个睡得慵懒的男人,似乎也正在打量面前的袁怵。他抬起头,眯着眼睛,看着面前这个全身挂满枪的男人,第一眼竟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柔弱。
是的,那就是一张柔弱的脸孔。不管他是否穿着深绿色工装裤,也不管他身上灰绿色的贴身短外套,还是那套在外套外面的略显厚实的防弹背心,都无法掩饰住他本身的气质。
这是一个柔弱的男人,至少他的面相是如此。如果放在和平年代,他应该就是那种气质湿润如玉,彬彬有礼,脸上永远挂着淡淡笑容的那种人。
女人们会忍不住对他侧目,被他身上的贵公子气质所吸引,男人也很难对他产生敌意,因为他看起来,真的是人畜无害。
只可惜,现在正处乱世,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悍捩,所谓的温柔所谓的和善,全都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冷峻的面容,严肃的神情。然后,他手里的枪口,对准了自己的脑门。
额头上冰冰的,有一种清凉的感觉。他不由地微微一笑,冲袁怵伸出了手。
袁怵愣了一下,他不认为,这个人现在有资格使唤自己。可是,他却很自然地把手递到自己面前,笑道:“兄弟,拉一把。”
简直就是鬼使神差,袁怵居然慢慢地移开了枪口,一把握住那男人的手,然后,猛得向上一拉,把他从衣柜里,扯了出来。
那男人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像是有点站不稳,被袁怵拉起来之后,身子顺势一倒,一把抱住了他。他身头上淡淡的清香味,直冲鼻子,竟让人觉得心情愉悦。
袁怵已经很久没闻到这么清新的香味了,这些年来,他闻的最多的,应该就是汗臭味和血腥味。这种香气,好像只存在于记忆里,在他很小的时候,曾经感受到过。
一个在丧尸窝居的屋子里,躲在衣柜里睡觉的不明男子,身上少见的清甜气息,一向自制力很强的袁怵,在那一刹那,竟也忍不住产生了小小的幻觉。仿佛时光一下子回到了二十年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年代。
不过,那种闪神只在须臾间,袁怵很快便清静过来,一把推开那个家伙,用枪口顶着他的胸膛,语气平淡无波:“你是谁?”
格格不入的男子耸耸肩,微微一笑:“人类,和你一样。”
“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袁怵本来想说打扮很不一样,想想还是算了,说那些也没意义。于是,他换了个话题:“你在这里多久了?”
“大概从你进屋前,就已经在这里了。”
这是肯定的,他不可能是自己进屋之后才进来的。袁怵眼没瞎,相反,视力非常好,这么大个活人如果真的从自己面前走过的话,他不可能看不见。
只是,这样的一来,就更让他显得很是奇怪。
袁怵再次扫了他一眼,这才发现,这男人缩在衣柜里时,倒看不出高矮来。现在,他在自己面前站直后,出乎意料的,这人居然比自己还要高上半个头。
而且,他的身材望过去,也不像先前那样的,觉得有点单薄。相反的,那件敞开的衬衫,被他撑得很有形。那流畅优美的肌肉线条,几乎可以透过薄薄的衬衫,看得分明。
这样的身材,完全是个衣架子,如果套上一件西装的话,真的会很完美。
男人,未必瘦了穿西装就好看,没有那种匀称的骨架,是撑不起西装来的,那只会让人觉得,是一个孩子,套在了过大的衣服里,显得松松垮垮。
他们两人刚刚的那一番交谈,用的是英语,不过,袁怵看得出来,这个人和自己一样,是亚洲血统。不,应该说,他比自己更像是个亚洲人。因为他的发色和瞳色,都是黑色的。唯有脸部的线条,比他硬朗很多,有棱有角,如刀刻的一般。不像他整张脸除了五官外,线条都很柔和,一团和气的样子。
意识到,这人可能会是自己的同胞,袁怵终于收起枪,冲他道:“离开这里,很危险。”
“那你呢,还打算待在这里?”那男子似笑非笑,眼神总令人觉得有几分轻佻,不知是不是在故意激怒袁怵。
“我还有事情,你马上离开。”
“可是,我还没睡够啊。本来睡得好好的,让你给搅和了,你说,这笔账怎么算?”
袁怵重新一晃手中的枪,冷声道:“那就用颗子弹来算好了。”
他话音刚落,便见那男子如闪电般疾速出手,一把捏住他的手腕,将他用力一拉,直接便拉入了自己怀抱。然后,袁怵只感觉,身体撞进了一堵墙里。紧接着,他便快速出手,想要拧断那人的手骨,手还没来得及放上去,那男人已经将他一把推开,抬起右脚,一个漂亮的直踢,直接将一只扑上来的丧尸,踢出去几米远。
那东西被一脚踢出了门外,撞到对面的墙上,滑到地上后,居然动了几下,便挺尸了。
这一下变故来得实在太快,袁怵感觉到,那男人的力量不是一般得大,自己竟有些抵挡不住。被他刚刚那一拉一推,身体失去平衡,差点撞到柜子上。
幸好他长年接受训练,身体反应相当快速,脚下一用力,身体便如钉在了地上,一动不动。他的脸孔,几乎就要贴上柜门,只在离那门几厘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然后,他转身去看那个男人,这才发现,他刚刚居然一脚,踢死了一只丧尸。
这还真是神奇的事情。一个穿着打扮像牛郎的男人,居然用他那双干净地不像话的白皮鞋,活生生踢死了一只进攻中的丧尸。
袁怵不禁皱起了眉头,这个男人,力量绝对在自己之上。要知道,他穿的可是特制的军靴,即便不怎么用力,被这样的鞋子踢到,也难免受伤。可他刚刚用力一踢,也只是把楼下那只丧尸踢得半死而已。
那男子却像是没事儿人似的,随意地拍拍手,转头又冲袁怵笑道:“你真准备用子弹,来对付自己的同胞吗?”
这一次,他说的是中文,字正腔圆,和他刚才的一口英式英语,有很大的差别。不过,声音依旧很有磁性。
袁怵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却收起了枪,冷冷扫了他一眼,走过他身边的时候,说道:“谢谢。”
“为什么要谢我?”
袁怵一言不发,走到门口那只丧尸面前,用脚踢了踢它,发现它真的死透了。然后,他转过身,冲还站在屋里的男子道:“因为它。”
他刚刚真的是大意了,只顾着了解这个男人的身份,没想到这楼里居然还有丧尸,而且,还懂得进行偷袭。要知道,若不是那个男人那凌空一脚,自己现在,大概会有大麻烦。
果然,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一点点走神,都是致命的。
“不用谢我,不为你,我也得杀它。这些东西还真是讨厌,永远吵得人睡不好觉。”那男了走出房间,路过那只丧尸时,还有点顽皮地踹了它一脚。然后,他走过来,拍拍袁怵的肩膀,自我介绍道:“我叫凌夙,你也可以叫我Vicent,你呢?”
“Adrian。”袁怵只回了个英文名字。本能的,他有点不太愿意报上自己的中文名。这个名字,他并不常用,他已经习惯了大家叫他Adrian,这个名字,就像他的符号一般,陪着他从小到大。
而且,他总觉得,自己名字里这个“怵”字,不算太小。这个字,在中文里恐惧令人害怕之意,他从小就很反感这个字,总觉得,自己明明是个温和的孩子,为什么要取这样的名字。
不过,长大之后,他似乎有些明白了。他这么温和的一个人,终究有一天,也会被这个世界,逼得铁石心肠起来。现在的他,已经很衬这个名字了,不管是人类还是丧尸,见到他的眼神时,都会产生一种本能的恐惧。
于是,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袁怵。”
作者有话要说:我发现,我真的很喜欢写JQ呢,哪怕是在末世。
4、神秘 ...
天色已暗了下来,整栋医院大楼,都被无尽的黑暗包裹着,仿佛被投入一个深深的旋涡中。
五楼的一个房间,却奇迹般地亮着灯,虽然微弱,但在这个曾经繁华如今却萧条的城市里,便宛如是一盏指路明灯。
事实上,这整个城市的电力动作系统,都已经瘫痪了。一到夜里,整个卑尔根,就陷入了巨大的黑幕里,没有一丝光亮。丧尸本来就不需要光亮,他们在暗夜里,凭借灵敏的嗅觉,便可以活动。更何况,天一暗,他们便会聚集起来,暂时休息,等待天亮继续行动。
佛兰特医院五楼上的这一点光,还真是显得刺目又特别。
袁怵坐在五楼的档案室里,一直在翻着什么。书桌上,摆放着一台旧电脑,早已蒙上了几层灰,根本运行不了。
他查的是医院里关于病人的档案,通常来说,这种档案都会电脑备份,可惜,电脑现在开不了,既便有电,这台破电脑也未必运转得起来。
幸好这样的医院,通常都会将资料备两份,一份电子版,一份书面版,以防电脑出错中病毒的时候,资料会全部被销毁。
只是,这厚厚的,摆满整个屋子的病历情况,不知要到何时,才能看得完。他不禁揉了揉有些疲倦的眉心,漂亮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阴霾。
屋子里的灯不算太亮,是应急灯,只够照亮他面前的这一方天地。这不是他车上备的那种,而是那个叫凌夙的男人拿来的。据他自己说,是在医院里找到的。
袁怵本不想和他有过多的交集,但转念一想,便接受了他的好意。既然医院里有这样的设备,就先用着吧,他准备的资源毕竟有限,能省则省。他那辆体型巨大的SUV,只怕也装不下所有的东西。他每到一处地方,就需要补给各种资源,尽量将车子塞满。因为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究竟要去往何方,最终的目的地,又在何处。
他快速地翻阅着手里的资料,纸张被翻得刷刷直响,走廊外黑漆漆的一片,只听到隐约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了过来。
不多时,凌夙就出现在了办公室门口,还装模作样地敲了敲敞开的大门,见袁怵根本不抬头,便耸肩走了进来,将一个杯子,放到袁怵面前。
一阵咖啡的香气扑面而来,虽然既不浓烈也不香醇,但至少,是正宗的咖啡香气。袁怵已经很久没有喝咖啡了,他现在这样的情况,连停下车来抽支烟,都是一种奢侈的享受,喝咖啡,还是见鬼去吧。
看着面前的这杯咖啡,袁怵微微甩了甩头,像是要让自己清醒一下。然后,他端起杯子,浅尝了一口。一股速融咖啡的味道,聊胜于无。
“将就一下吧,找遍了整家医院,只找到这种速融的咖啡。大概丧尸们不喜欢这种味道,所以,留下了。”凌夙一面开玩笑,一面喝了口自己手里的咖啡,不由皱起眉头。他还想劝袁怵将就一下,喝了才发现,自己也有点将就不了。
“谢谢。”袁怵放下杯子,继续翻资料。
“谢什么,谢我给你找来了两年陈的咖啡?”
他泡之前有看过包装上的日期,两年前就过期了,果然,不能对这东西抱太大的希望,两年陈的咖啡,还能有咖啡香,就很不错了。
凌夙有些嫌弃地放下咖啡杯,看袁怵一面翻资料,一面想要去拿杯子,就伸手拦住他的手,说道:“算了,别喝了,万一喝坏身体就麻烦了。这里虽然是医院,不过,可没人给你看病。等几天,等几天我就拿上好的咖啡来给你。”
袁怵觉得,这个姓凌的家伙,说话总是透着股怪异,让人有些琢磨不透。不过,他那只手,一直握着自己的手,让他有点不习惯。于是,他用力抽了出来,点头道:“好,谢谢。”
过几天,呵,过几天会发生什么都不知道,想那种事情做什么。在这样的城市里,过几天你还会不会活着,都是个问题。
凌夙随意地坐在书桌一角上,像是很感兴趣似的,认真地望着袁怵,看了许久许久,一直到袁怵发现那种直接而放肆的目光,不悦地抬头瞪他时,他才失笑道:“我在想,你刚刚怎么就敢喝我给的咖啡?你不怕,我会在里面下药害你?”
“没必要,你要想害我,刚刚何必救我。”袁怵指的是凌夙踢死那个丧尸的事情。
“我说过,我不只是为了你,我也是为了我自己。但是,我杀了那个丧尸,不代表,我就不会杀你。”
“哦,那你现在打算杀我吗?”袁怵被他逼得看不进资料,便索性两手一摊,往椅背上一靠,直直地望着他。
“不,一点儿也不。”
“为什么?因为我是你的同胞吗?”
“不,因为你是我喜欢的类型。”
凌夙说话太过直接,搞得袁怵有点不好意思,脸竟微微地红了一下。他长到这么多,虽然一直有女生前来告白,却从来没有恋爱过。他似乎从小就对这种事情不敢兴趣,恋爱什么的,离他很遥远。
凌夙注意到了袁怵脸上一闪而过的尴尬,不由乐了起来:“别误会,我只是说,你的性格是我喜欢的类型。”
“我算是什么性格?”
“敏感、脆弱、温和,却又坚强、冷漠、自我封闭。”凌夙顺嘴说了几个,就像在评价一个老朋友似的。
袁怵不禁挑眉:“我们今天才刚认识。”
“是,刚认识我就总结出了这么多的特质,足以证明,你我很有缘。”
他说这话的时候,身子微微放低,由上及下地凑近到袁怵面前,刚刚那种隐约的暧昧感觉,似乎又重新燃烧了起来。
袁怵不禁身子有点发僵,往椅子里缩了缩,本能地想要避开凌夙的靠近。
凌夙却指了指书桌边的落地玻璃窗,寻思道:“你坐在这里,开着这盏灯,如果对面大楼里有个狙击手的话,你的脑袋大概就要开花了。”
“丧尸不会用枪。”
“还是小心为妙。”凌夙跳下桌,走到窗边,一把拉上了窗帘。屋里顿时感觉温馨了起来,好像那小小的一扇窗帘,就把所有的黑暗、血腥以及杀戮,都隔在了另一个世界里。
这间小小的办公室,难得的成了一个世外桃源。
然后,接下来的一整个晚上,袁怵都在快速地翻着资料,而凌夙则随便卷了条毛毯,窝在屋里的沙发里,渐渐地睡去了。
他好像很困的样子,怎么都睡不够,白天初见面的时候,他就在睡觉,还睡在柜子里。袁怵曾经问他,为什么不索性睡在床上。凌夙却皱眉回答道:“床太脏,睡在血渍里,会有心理阴影。”
当时,袁怵看着他的表情,也不知是真是假。总觉得这个人应该是相当强势坚毅的,杀起人来,绝对比自己手段强硬,果断凌厉。可是那一刹那,他又给人一种相当温和的感觉,就像在跟个老朋友抱怨床不舒服,害他落枕了一般。
袁怵心里很清楚,这个凌夙,绝对不像他所说的那般简单。一座死城,像他这样为了不得不达到的目的才会来,即便如此,也会如副武装做足准备。而他,居然两手空空便跑了过来,就像是闲着无聊跑来度假似的。
他越是表现地闲适自然,就越是表明他这个人不简单,相反,还非常地危险。
袁怵望着沙发上已经睡着的凌夙,不由地有些好奇,他到底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他来的时候,似乎没看到楼下停着车子,莫非他还这么讲公德心,在这种地方还要规矩的把车停到地下车库?
还是说,他本就住在这里,是卑尔根的常住居民?
如果真是这样,他为什么要和一群丧尸住在医院里?而且彼此相安无事,谁也不找谁的麻烦?
凌夙这个人,让袁怵越来越觉得看不透。一个人,做某件事情,总该有所图,或者说,有所目的。但是凌夙给他的感觉便是,他在这里,只是一种自然常态,没有任何目的。那道理浅显地就如同人每天都要吃饭上厕所一般。
因为一直在思考凌夙的问题,以至于第二天天亮时,袁怵也没有翻完多少本资料。他抬头,望着满满一书架的资料,计算着何时才能找到有用的信息。他车上带的食物不算多,支撑不了一个星期,如果这个姓凌的家伙什么吃的也没有,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需要分一半给他?
这么说来,他最多只能在这里盘桓三四天,时间一到,他必须走,要不然,就要做好挨饿的准备。他不认为,这座城市里还有什么地方,能有东西吃。
卑尔根成为红区,已经很久了。这里之前曾被作为军事基地过,所以,临时驻扎过一大批的军队。听说军队撤退的时候,搜刮光了城市里所有的食物,所过之处,真可谓是寸草不生。
难怪这里连丧尸也待不下去,寂静地如同一座鬼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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