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过去十年。这十年,对于人类文明来说,不仅仅只是一个简单的毁灭,更是一个从开始到毁灭的,漫长的岁月。
时间和四季,在人们的概念里,已经渐渐模糊,只剩白天与黑夜,依旧清晰可辨。
这一日,日头最烈的时候,从远处的荒路上,一辆黑色GMC防弹SUV,拐了一个大弯,直奔城市的中心而来。
车速很快,轮胎摩擦过地面时,卷起的风甚至吹乱了路边散落的纸片,带起一片尘土。然后,车子最终停在了一栋五层的高楼前。
刹车的声音既尖利又急促,像是一把尖刀,割开了整座城市的帷幕。
随后,车门被人略显粗鲁地推开,那积聚在车身上厚厚的沙尘,纷纷扬扬,掉落一地。紧接着,一双511军靴,稳稳地踏在了这片土地上。
这双军靴的主人,便是此刻站在车门边,抬头打量面前这栋建筑的年轻人。
这是一张俊美坚毅的脸孔,五官深邃,面部线条却意外的柔和,与大多数北欧白肤高鼻耸颧骨的脸孔不同,这张脸,带着几分亚洲人的色彩。只不过,他那掩映在刘海下的一双眼睛,竟有些出人意料的深蓝色。
年轻人的脸色有些苍白,带着几分风霜之气,深褐色的头发上沾了一路而来的沙尘,他顺手拍了几下,土黄|色的沙石扑漱漱地落了下来,掉在他脚面上,原本就沾满了泥土的军靴,显得更脏了。
年轻人转身,从驾驶座下的储物箱里,扯出一张纸来,那是一幅打印出来的地图,中间红色的五角星上,延伸出去一个箭头,顺着箭头往旁边看,是一栋高楼的黑白照片。仔细一对照,与面前的这一栋,极其相似。
这里,便是他此行的目的地,这座城市最大的医院,佛兰特综合性医院。
这是一栋很常见的现代化建筑,与一路开来见到的罗马式教堂或者红砖尖顶的建筑物,很不一样。
这里,曾经是挪威的第二大城市卑尔根,美丽的港都,人声鼎沸,生机盎然。但现在,属于它的,只有一个名字,那便是:红区。
这便意味着,这里,已经没有人类可以生存下去的空间,它已被丧尸完全占领,那些尖嘴獠牙的东西,隐藏在每一栋建筑的后面,伺机等待着人类的气息,然后,猛地蹿出来,对着人类那雪白娇嫩的脖子,便是重重的一口。
这,便是红区所代表的意义。当然,这个名字,绝不仅仅属于曾经的卑尔根,事实上,世界上绝大部分的地方,都很“荣幸”地被冠上了这个名字。人类的生活空间,正在迅速地被抢占,属于他们的地方,已越来越少。
从2012到现在,已过去十年,人类,已经没有办法,再做任何绝地反攻,剩下的,只有负隅顽抗,苟延残喘。
年轻人对照着图片只看了一眼,便把纸扔了回去。然后,他走到车后,迅速拉开后门,望着满车的东西,寻找下手的地方。
这辆SUV,已经让他改装成了两座的,后排的座位通通被拆掉,尽量寻找出足够的空间来摆放他所需要的东西。
水、食物,剩下的,便是枪枝和子弹。要想在这末世生存下去,这些东西,必不可少。当然,即便你有了这些东西,也未必能够活得长久。且不说那些一直窥伺人类的丧尸们,就算是人类自己,自杀残杀的行动,也从未停止过。
年轻人在有些杂乱的后备箱里翻了半天,总算从底部扯出了一瓶矿泉水,以及一包火腿。他拧开水瓶,先是放肆地喝掉了大半瓶,然后,将剩下的小半瓶水,从头浇了下去。
清凉的水珠立马顺着他的发丝滴落下来,划过面颊,最终滑进了他的衣领里,流过隐藏在衣料后面,结实有型的肌肉上。
这个鬼天气,实在有些热。他一路从南往北开,只觉闷热无比。车上空调制冷系统一应俱全,他却不敢开。因为仅有的那些汽油,必须支持着他走更多的路。
喝完水后,他扯开火腿的包装,忽略那上面印着的保持期,毫不犹豫地一口咬了下去。
味道还算可以,没什么腐坏的气息,他胡乱嚼了几下,刚把那口肉咽下去,身后便清楚地感觉到了一股疾风,卷着令人作呕的气味,猛扑过来。
年轻人甚至没有回头,只迅速伸脚一踹,接着,便听到“喀嚓”一声,再然后,便是砰地一声巨响,一件重物摔在了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嘶吼。
这一脚,既快且狠,几乎将那东西的胸骨全部踢断。年轻人踢完之后,还不忘又咬了口肉,这才转过身来,皱眉不悦道:“吃饭的时候还要来打扰,啧!”
那东西趴在地上,挣扎着要起身,几次抬起头来,嘴角的血迹便顺着那尖利的牙齿滴落下来,洒在它身下的土地上,红得触目惊心。
然后,它便用力一咬牙,带着一声巨吼,猛地从地上蹿了起来,向面前的年轻人扑来。
但他向前的步伐,只迈出几步,瞬间便顿在那里,就像被一把尖刀,深深地钉在了墙板上。
它的额中心,确实正Сhā着一把军刀,刀身完全没入脑部,只留下黑色的刀柄,吸附在额头之上。
那东西晃了几下,身体还维持着向前冲的姿势,最终,却慢慢倒在了地上,抽搐几下,不动了。
年轻人看着面前的这具尸体,三两口解决了手里的火腿,然后上前,踢翻了那东西,看着它仰面躺着的死相,微微一用力,就拔出了那把军刀。
刀上,满是鲜血。他顺手在那东西破烂不堪的衣服上擦了几下,直到把血迹擦干,才重新Сhā回皮鞘内。
然后,他转身,从后备箱里拿起两槽冲锋枪,用力关上了后车门。
真没想到,刚到卑尔格,就遭到了偷袭。他还以为,这一路开过来,连个鬼影子都没见到,想必这座城市,已经变成了一座彻底的空城。
现在看起来,似乎过于对情况保持乐观了。
面前的这栋楼里,还会有多少这样的东西在等着它,犹未可知。年轻人将冲锋枪背上肩头,又摸了摸腰间的两把手枪,锁上车门,往大楼走去。
他并不担心这车停在外面,会遭到袭击,这种特制的防弹车,一般的丧尸,是不可能砸破的。事实上,这种车,就是为了防备它们,才制造的。
踏着略显深沉的步伐,年轻人终于踏进了这栋大楼。
一楼的大厅里,没有开灯,显得死气沉沉,接待台前空无一人,只有几个赫然的血手印,刺痛了人的眼睛。
地上零乱的满是血渍和纸片,甚至,还夹杂着人体的尸块,如同一幅宣扬暴力美学的油画,浑沌地展现在这个年轻人的面前。
这里,一定发生过激烈的搏斗。不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而是一群人,对上一群怪物。最终,人类在这场搏斗中失败,成为了怪物中的一员,然后,它们将继续寻找目标,壮大自己的队伍。
军靴踩在医院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的声音在这个空旷的环境里,听上去有些恐怖。电梯早已不运行了,年轻人便踩着楼梯,慢慢地往上走。
因为是医院,逃生梯建得很大,足够五六个人并列而行。而此时,楼梯上却只有那年轻人修长孤单的身影。
他一路往上,向着最终的目的地走去。他的情报显示,他所要找的东西,在这栋楼的顶楼。
前四层,他都走得很顺利,再没出击刚刚楼下那种奇怪的生物。对,他管它们叫生物,在他的眼里,那些东西显然不是人类,只能勉强算是某种生物。
当他的脚,终于迈完最后一级台阶,停在五楼的逃生门前时,那股熟悉的腐败气息,再次迎面冲了过来。
当时的他,人正站在逃生门边上,当他闻到那股气息时,毫不犹豫地抓起面前的门板,砰地一声重重一关。只听那门后传来了“咚”地一声巨响,紧接着,又是一声,最后第三声的时候,声音明显弱了下去。
那扇脆弱的门板,遭受了如此强大的撞击,已经摇摇欲坠,难以支持。门上破了一个大洞,年轻人透过那个洞,清楚的看到,一只丧尸正脸朝下趴在冰凉的地面上,猛然一个抬头,冲他爆发出一声怒吼。
刚刚那一下,显然把它撞得有些头晕眼花。它如困兽般吼叫了几声,再次从地上蹿起,向着门洞后面的年轻人,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
以它的身形和速度,冲破这扇门撞到年轻人身上,简直就是易如反掌。但他最终却只停留在了门洞的另一侧,嗓子眼里发出痛苦的嘶叫声,像是在咳嗽,又像是在吐气。
它的脖子,正被一只手,牢牢地攥着,可以清楚地听到喉骨碎裂的声音,很快,那丧尸的嘴里,就冒出了血泡。
年轻人的脸上,出现了一抹诡异的笑容,紧接着,便语调轻快地说道:“你好,打个招呼吧,我叫袁怵,你也可以叫我Adrian。”
2、进化 ...
那只怪物,最终也没能和袁怵打上招呼。在袁怵的话音落下的时候,它也因为喉骨碎裂而死。临死前,它双眼圆睁,巨大如两只白炽灯,死死地盯着袁怵,似乎想要看清,这个徒手就能捏死它的男人,到底长的什么样。
然后,骨头在碎裂的“喀嚓”声响个不停,如同牙齿打颤一般,持续了很久很久。直到那丧尸嘴角的血沫滴到了袁怵的半截皮手套上,他还是没有收手。
他知道,这东西已经死了,没气儿了。但他却依旧在用力,就像是发泄情绪一般。
他漂亮的薄唇紧抿着,脸上居然还维持着刚才那种诡异的笑容。手背上暴起的青筋隐藏在手套下,整个人看上去,竟相当平和。
大概只有那只丧尸才能感觉到,面前的这个男人,究竟有多么地愤怒。
袁怵和丧尸,隔着一块破门板站着,他捏着那东西的脖子大约持续了五分钟,才渐渐松开。紧接着,他手腕一用力,将那具尸体甩了出去。
那东西就像个装满了垃圾的破麻袋,“咚”地一声撞到对面的墙上,然后像一团烂泥,瘫在地上不动了。
袁怵不由地想,这种东西,活着的时候力大无比,寻常人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死了之后,倒也和人没什么分别,显得有些可笑。
杀死了这只丧尸后,袁怵拉开那扇几乎要掉落下来的门板,踏进了五楼病房区的走廊。
因为白天的缘故,走廊里虽然没有开灯,光线还算可以。袁怵为了看清楚,伸手到墙边去按开关。按了几下都没亮,他便放弃不再理会。
一般来说,医院都有备用电,可以支持一段时间。这里的灯已经按不亮,是不是意味着,这座大楼,已经空置了许久?袁怵不由地有些烦躁,心里升起一股无名火。
他一手握着冲锋枪,两眼向着走廊左右两边扫视了一眼,决定先行向左。
那些病房大门,大多都敞开着,门框上到处可以看到斑斑血迹,仿佛在向袁怵诉说,住在这里的那些人,被丧尸攻击时,内心的惊恐和无助。
他贴着左右的墙面,缓缓地向前移动,为了防止两边的房间里有东西突然蹿出来,他走得很慢。
病房的门都是交错的,一般不会门对门。通常他都是先一脚踹开对面的病房,然后迅速紧贴墙面,仔细打量里面的情况。他的脚力,不是一般的大,那种门被他一踹,十有八九四分五裂,甚至直接从门框上掉落下来。病房里的情况,一览无遗。
看清情况后,他便会顺脚踢开这一面的一扇门,然后贴向对的墙面,继续观察。如此循环往复,直到将走廊左面的所有房间,都查探清楚。
确定这半边没有东西后,袁怵的心情非但没有放松下来,反而更加提高了警惕。
这半边没有,那就意味着,那半边,一定还有什么好东西,正在等着他。
丧尸这种东西,就像蟑螂一样,属于群居动物。它们很少单独行动,有一只,就意味着有一窝。刚刚楼下那一只,说不定和被他捏死的那一只,就是一伙儿的。它们把这栋医院当成了根据地,守株待兔。
袁怵不由地捏了捏手里的冲锋枪,深吸一口气,继续往前。走过护士值班台的时候,他隐约觉得那台子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蹿过,速度很快,还没看清楚,就已经蹿到了他脚边。
袁怵来不及多想,手里的枪立马发射出一颗子弹,瞬间击中了那只东西。枪声在幽静的走廊里响起,像是被放大了数倍,有些骇人。
袁怵打死那东西后,才看清,那居然是只老鼠,一只毛发稀疏,尖嘴猴腮的老鼠。那模样,丑陋到了极致,两只血红的眼睛宣布着,这是一只异变了的老鼠。
袁怵一脚踢开这只丑东西,继续往前,像刚才那样搜查每一间屋子。出乎他的意料,那些屋子里,什么也没有,别说是丧尸,就连刚刚那样的老鼠也不曾出现。
他快速地闪过每一间屋子,终于,停在了最后一间的门前。
那病房的大门,已经让他踹掉了。从他现在站立的方向往里面看,什么也看不清楚。与其他房间不同,这间房,窗帘被放了下来,屋内能见度很低,隐隐的,只能看到一个轮廓,似乎坐在椅子里,像是在欢迎他的到来。
袁怵要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所以,他必须保证,尽量消灭这里所有的攻击者,以防万一。现在,他几乎可以肯定,这最后一间屋子里,一定有什么东西,正在等待着他。
他没有后退,反而大步向前,快速地踏进了那间屋子。两只手上,已同时握上了冲锋枪,随时准备打出里面的子弹。
可是,情况再次出乎他的预料,那屋子里,除了那个一直坐在椅子里的人之外,似乎什么也没有。没有攻击,没有扑杀,但是,鼻子里那股浓浓的腐败味,却格外清晰。
袁怵一时分不清,这空间是丧尸的气味,还是那椅子里的人发出来的。那人看上去,已经死去多时,会有腐败味是很正常的。他用背对着自己,头搭拉了下来,放在椅子扶手上的那只右手,已可见森森的白骨。
这应该,算是一具尸骨,而非尸体了。
袁怵放慢了脚步,走上前去,转动了一下那把扶手椅,椅子打了个圈儿,那具白骨便转到了他的下面。果然,这是个人,一个死去之时的人,身上皮肉已经残缺不全,大部分地方都露出了骨头,只有少量的碎肉,还挂在骨头上。
这个人,看起来已经让丧尸们瓜分干净了。通常情况下,这些怪东西是不怎么吃人的。它们最喜欢攻击人的脖子,一口咬下去之后,便不会放手。但它们既不吸血也不吃肉,纯粹像是在体会这种咬人的快感。
被咬的人,通常只要忍过最初的难关后,便会发现,那些东西都会离自己而去,而不是一窝蜂地冲上来,把人咬成马蜂窝。似乎它们已经知晓,这个人,很快便会变成它们的同类,无需再攻击。
它们吃人的情况,真的不常发生。但是,也有少部分人,是被活活咬死的。而通常,丧尸们开始吃人身体时,就意味着,它们也陷入了生存的绝境,找不到更多合适的东西来裹腹。所以,不得不向自己的前身下手。
袁怵定定地望着面前的尸骨,突然感觉眼前一亮,像是有人突然拉开了窗帘,紧接着,左右两边,同时有团阴影,冲着他扑了过来。
狭窄的病房里,顿时响起连串的子弹声,袁怵的身体向后一仰,左右两边同时连发数枪,那几团黑影在他的头顶上空不远的地方相遇,竟撞在了一起,然后,又重重地摔了下来。
袁怵身子向后一倒,躺到了地板上,然后双腿一缩,整个身子便如装了滑轮一般,快速退出了这间房,靠在病房对面的墙壁上,平静地望着里面倒地的黑影们。
仔细一看,居然有四五只,全都是当场毙命,没有活口。尸体七零八落地堆叠在一起,像一座高高的山丘。
那个转椅,已经在刚刚的混乱中,被推翻在地,白骨倒在了地板上,头颅快速地滚动起来,居然一路滚到了病房门口,颅骨中眼睛那处的两处凹洞,正专注地望着袁怵。像是在寻思着,这个俊美的年轻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袁怵从地上爬了起来,左右扫视一遍,没发现任何情况,便重新踏入了那间病房。他需要检查一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
屋子里的窗帘已经大开,阳光透过玻璃照射进来,竟显得有几分暖意。袁怵走到窗边查看,他撩起一片窗帘,放在鼻子底下细细一闻,便明白了过来。
原来,刚刚那些东西,居然都躲在两边的窗帘后面,等待着他的到来。摆放在中间的那具尸骨,显然是用来引诱他进来的。
这些东西,居然已经有了这么高的智慧。袁怵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他记得,几年前,这些丧尸还是完全的野蛮化,见人便咬,咬完便撤。没想到,他们现在居然懂得利用各种条件,来诱捕人类了。是因为人类已经越来越少,不像先前那么,随处便可逮到了吗?
人类,确实是越来越少了,已经到了快要灭绝的地步了。
袁怵随意打量了一下这间屋子,很平常的一间病房,病床上空无一人,床单上沾满了血迹,因为年代久远,已经有些发黑。屋子里,散落了一地的东西,有针头,导管,甚至还有尿袋。
除此以外,似乎便没有其他什么东西了。袁怵正准备离开,突然听见屋里似乎有轻微的响动。他以为又是老鼠,正准备开枪射杀,却发现,屋里根本没有东西也没有。
那些丧尸,早已死透,如果它们还活着,早就起来攻击他了。老鼠也不见踪影,可是,那细微的响动却没有停止,偶尔响一下,像是在召唤着袁怵。
那声音,究竟是从哪里传来的?袁怵想了想,将目标放在了窗边的一个大衣柜上。
那柜子看起来不算太大,似乎只能装下一只丧尸,如果说,里面真的是那种东西的话,它刚刚怎么没有出来攻击自己。是为了保存实力,还是为了诱敌深入?
袁怵懒得细想,冲过去猛地打开了门,手里的冲锋枪已经是箭在弦上,子弹即将出壳。他并不担心里面的东西会对自己产生极大的攻击,事实上,这么狭小的空间,对它来说,只有不利。
可是,袁怵的子弹,却最终没射出来。因为,他在柜子里,看到了一个人,一个男人,一个英俊漂亮的,不像话的男人。
3、同类 ...
袁怵和那个男人,四目相对,彼此的脸上,似乎都带着惊异的神情。
那个年轻男人,躺在衣柜里,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像是被人吵醒了似的,有些不满地揉着眼睛。
袁怵仔细打量着他,发现他的装束非常奇怪。他上身穿着件浅色的衬衫,领口大开,因为柜门遮光的关系,看不清胸前的肌肉轮廓。□则是条深色的牛仔裤,最令他惊奇的是,他的脚上,居然蹬着一双白色皮鞋。
这一身打扮,完全不像是在丧尸堆里睡觉的模样,看上去,就像是个办公室职员。不,袁怵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词:牛郎!
这个世界上,已经没什么人,会做这样的打扮了。如果放在十年前,他这么一身出现在人前,完全不会引起什么喧哗。最多就是他那张俊朗的脸孔,可能会引发一些窃窃私语。
但是现在,是2022年,是所有人都在拼命求生存,挣扎在死亡线上的年代。他这一身休闲打扮,猛然间让袁怵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时光倒注,又回到了那个和平蓬勃的年代。
那个年代,那些流连于酒吧夜店的男人,很多都像他这么打扮。他们通常会在吧台前点一杯加冰的威士忌,然后,和不同的擦身而过的漂亮女人调情。
那种画面,就像只存在于电影里一般,已经永远也不可能见到了。
那个睡得慵懒的男人,似乎也正在打量面前的袁怵。他抬起头,眯着眼睛,看着面前这个全身挂满枪的男人,第一眼竟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柔弱。
是的,那就是一张柔弱的脸孔。不管他是否穿着深绿色工装裤,也不管他身上灰绿色的贴身短外套,还是那套在外套外面的略显厚实的防弹背心,都无法掩饰住他本身的气质。
这是一个柔弱的男人,至少他的面相是如此。如果放在和平年代,他应该就是那种气质湿润如玉,彬彬有礼,脸上永远挂着淡淡笑容的那种人。
女人们会忍不住对他侧目,被他身上的贵公子气质所吸引,男人也很难对他产生敌意,因为他看起来,真的是人畜无害。
只可惜,现在正处乱世,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悍捩,所谓的温柔所谓的和善,全都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冷峻的面容,严肃的神情。然后,他手里的枪口,对准了自己的脑门。
额头上冰冰的,有一种清凉的感觉。他不由地微微一笑,冲袁怵伸出了手。
袁怵愣了一下,他不认为,这个人现在有资格使唤自己。可是,他却很自然地把手递到自己面前,笑道:“兄弟,拉一把。”
简直就是鬼使神差,袁怵居然慢慢地移开了枪口,一把握住那男人的手,然后,猛得向上一拉,把他从衣柜里,扯了出来。
那男人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像是有点站不稳,被袁怵拉起来之后,身子顺势一倒,一把抱住了他。他身头上淡淡的清香味,直冲鼻子,竟让人觉得心情愉悦。
袁怵已经很久没闻到这么清新的香味了,这些年来,他闻的最多的,应该就是汗臭味和血腥味。这种香气,好像只存在于记忆里,在他很小的时候,曾经感受到过。
一个在丧尸窝居的屋子里,躲在衣柜里睡觉的不明男子,身上少见的清甜气息,一向自制力很强的袁怵,在那一刹那,竟也忍不住产生了小小的幻觉。仿佛时光一下子回到了二十年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年代。
不过,那种闪神只在须臾间,袁怵很快便清静过来,一把推开那个家伙,用枪口顶着他的胸膛,语气平淡无波:“你是谁?”
格格不入的男子耸耸肩,微微一笑:“人类,和你一样。”
“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袁怵本来想说打扮很不一样,想想还是算了,说那些也没意义。于是,他换了个话题:“你在这里多久了?”
“大概从你进屋前,就已经在这里了。”
这是肯定的,他不可能是自己进屋之后才进来的。袁怵眼没瞎,相反,视力非常好,这么大个活人如果真的从自己面前走过的话,他不可能看不见。
只是,这样的一来,就更让他显得很是奇怪。
袁怵再次扫了他一眼,这才发现,这男人缩在衣柜里时,倒看不出高矮来。现在,他在自己面前站直后,出乎意料的,这人居然比自己还要高上半个头。
而且,他的身材望过去,也不像先前那样的,觉得有点单薄。相反的,那件敞开的衬衫,被他撑得很有形。那流畅优美的肌肉线条,几乎可以透过薄薄的衬衫,看得分明。
这样的身材,完全是个衣架子,如果套上一件西装的话,真的会很完美。
男人,未必瘦了穿西装就好看,没有那种匀称的骨架,是撑不起西装来的,那只会让人觉得,是一个孩子,套在了过大的衣服里,显得松松垮垮。
他们两人刚刚的那一番交谈,用的是英语,不过,袁怵看得出来,这个人和自己一样,是亚洲血统。不,应该说,他比自己更像是个亚洲人。因为他的发色和瞳色,都是黑色的。唯有脸部的线条,比他硬朗很多,有棱有角,如刀刻的一般。不像他整张脸除了五官外,线条都很柔和,一团和气的样子。
意识到,这人可能会是自己的同胞,袁怵终于收起枪,冲他道:“离开这里,很危险。”
“那你呢,还打算待在这里?”那男子似笑非笑,眼神总令人觉得有几分轻佻,不知是不是在故意激怒袁怵。
“我还有事情,你马上离开。”
“可是,我还没睡够啊。本来睡得好好的,让你给搅和了,你说,这笔账怎么算?”
袁怵重新一晃手中的枪,冷声道:“那就用颗子弹来算好了。”
他话音刚落,便见那男子如闪电般疾速出手,一把捏住他的手腕,将他用力一拉,直接便拉入了自己怀抱。然后,袁怵只感觉,身体撞进了一堵墙里。紧接着,他便快速出手,想要拧断那人的手骨,手还没来得及放上去,那男人已经将他一把推开,抬起右脚,一个漂亮的直踢,直接将一只扑上来的丧尸,踢出去几米远。
那东西被一脚踢出了门外,撞到对面的墙上,滑到地上后,居然动了几下,便挺尸了。
这一下变故来得实在太快,袁怵感觉到,那男人的力量不是一般得大,自己竟有些抵挡不住。被他刚刚那一拉一推,身体失去平衡,差点撞到柜子上。
幸好他长年接受训练,身体反应相当快速,脚下一用力,身体便如钉在了地上,一动不动。他的脸孔,几乎就要贴上柜门,只在离那门几厘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然后,他转身去看那个男人,这才发现,他刚刚居然一脚,踢死了一只丧尸。
这还真是神奇的事情。一个穿着打扮像牛郎的男人,居然用他那双干净地不像话的白皮鞋,活生生踢死了一只进攻中的丧尸。
袁怵不禁皱起了眉头,这个男人,力量绝对在自己之上。要知道,他穿的可是特制的军靴,即便不怎么用力,被这样的鞋子踢到,也难免受伤。可他刚刚用力一踢,也只是把楼下那只丧尸踢得半死而已。
那男子却像是没事儿人似的,随意地拍拍手,转头又冲袁怵笑道:“你真准备用子弹,来对付自己的同胞吗?”
这一次,他说的是中文,字正腔圆,和他刚才的一口英式英语,有很大的差别。不过,声音依旧很有磁性。
袁怵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却收起了枪,冷冷扫了他一眼,走过他身边的时候,说道:“谢谢。”
“为什么要谢我?”
袁怵一言不发,走到门口那只丧尸面前,用脚踢了踢它,发现它真的死透了。然后,他转过身,冲还站在屋里的男子道:“因为它。”
他刚刚真的是大意了,只顾着了解这个男人的身份,没想到这楼里居然还有丧尸,而且,还懂得进行偷袭。要知道,若不是那个男人那凌空一脚,自己现在,大概会有大麻烦。
果然,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一点点走神,都是致命的。
“不用谢我,不为你,我也得杀它。这些东西还真是讨厌,永远吵得人睡不好觉。”那男了走出房间,路过那只丧尸时,还有点顽皮地踹了它一脚。然后,他走过来,拍拍袁怵的肩膀,自我介绍道:“我叫凌夙,你也可以叫我Vicent,你呢?”
“Adrian。”袁怵只回了个英文名字。本能的,他有点不太愿意报上自己的中文名。这个名字,他并不常用,他已经习惯了大家叫他Adrian,这个名字,就像他的符号一般,陪着他从小到大。
而且,他总觉得,自己名字里这个“怵”字,不算太小。这个字,在中文里恐惧令人害怕之意,他从小就很反感这个字,总觉得,自己明明是个温和的孩子,为什么要取这样的名字。
不过,长大之后,他似乎有些明白了。他这么温和的一个人,终究有一天,也会被这个世界,逼得铁石心肠起来。现在的他,已经很衬这个名字了,不管是人类还是丧尸,见到他的眼神时,都会产生一种本能的恐惧。
于是,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袁怵。”
作者有话要说:我发现,我真的很喜欢写JQ呢,哪怕是在末世。
4、神秘 ...
天色已暗了下来,整栋医院大楼,都被无尽的黑暗包裹着,仿佛被投入一个深深的旋涡中。
五楼的一个房间,却奇迹般地亮着灯,虽然微弱,但在这个曾经繁华如今却萧条的城市里,便宛如是一盏指路明灯。
事实上,这整个城市的电力动作系统,都已经瘫痪了。一到夜里,整个卑尔根,就陷入了巨大的黑幕里,没有一丝光亮。丧尸本来就不需要光亮,他们在暗夜里,凭借灵敏的嗅觉,便可以活动。更何况,天一暗,他们便会聚集起来,暂时休息,等待天亮继续行动。
佛兰特医院五楼上的这一点光,还真是显得刺目又特别。
袁怵坐在五楼的档案室里,一直在翻着什么。书桌上,摆放着一台旧电脑,早已蒙上了几层灰,根本运行不了。
他查的是医院里关于病人的档案,通常来说,这种档案都会电脑备份,可惜,电脑现在开不了,既便有电,这台破电脑也未必运转得起来。
幸好这样的医院,通常都会将资料备两份,一份电子版,一份书面版,以防电脑出错中病毒的时候,资料会全部被销毁。
只是,这厚厚的,摆满整个屋子的病历情况,不知要到何时,才能看得完。他不禁揉了揉有些疲倦的眉心,漂亮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阴霾。
屋子里的灯不算太亮,是应急灯,只够照亮他面前的这一方天地。这不是他车上备的那种,而是那个叫凌夙的男人拿来的。据他自己说,是在医院里找到的。
袁怵本不想和他有过多的交集,但转念一想,便接受了他的好意。既然医院里有这样的设备,就先用着吧,他准备的资源毕竟有限,能省则省。他那辆体型巨大的SUV,只怕也装不下所有的东西。他每到一处地方,就需要补给各种资源,尽量将车子塞满。因为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究竟要去往何方,最终的目的地,又在何处。
他快速地翻阅着手里的资料,纸张被翻得刷刷直响,走廊外黑漆漆的一片,只听到隐约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了过来。
不多时,凌夙就出现在了办公室门口,还装模作样地敲了敲敞开的大门,见袁怵根本不抬头,便耸肩走了进来,将一个杯子,放到袁怵面前。
一阵咖啡的香气扑面而来,虽然既不浓烈也不香醇,但至少,是正宗的咖啡香气。袁怵已经很久没有喝咖啡了,他现在这样的情况,连停下车来抽支烟,都是一种奢侈的享受,喝咖啡,还是见鬼去吧。
看着面前的这杯咖啡,袁怵微微甩了甩头,像是要让自己清醒一下。然后,他端起杯子,浅尝了一口。一股速融咖啡的味道,聊胜于无。
“将就一下吧,找遍了整家医院,只找到这种速融的咖啡。大概丧尸们不喜欢这种味道,所以,留下了。”凌夙一面开玩笑,一面喝了口自己手里的咖啡,不由皱起眉头。他还想劝袁怵将就一下,喝了才发现,自己也有点将就不了。
“谢谢。”袁怵放下杯子,继续翻资料。
“谢什么,谢我给你找来了两年陈的咖啡?”
他泡之前有看过包装上的日期,两年前就过期了,果然,不能对这东西抱太大的希望,两年陈的咖啡,还能有咖啡香,就很不错了。
凌夙有些嫌弃地放下咖啡杯,看袁怵一面翻资料,一面想要去拿杯子,就伸手拦住他的手,说道:“算了,别喝了,万一喝坏身体就麻烦了。这里虽然是医院,不过,可没人给你看病。等几天,等几天我就拿上好的咖啡来给你。”
袁怵觉得,这个姓凌的家伙,说话总是透着股怪异,让人有些琢磨不透。不过,他那只手,一直握着自己的手,让他有点不习惯。于是,他用力抽了出来,点头道:“好,谢谢。”
过几天,呵,过几天会发生什么都不知道,想那种事情做什么。在这样的城市里,过几天你还会不会活着,都是个问题。
凌夙随意地坐在书桌一角上,像是很感兴趣似的,认真地望着袁怵,看了许久许久,一直到袁怵发现那种直接而放肆的目光,不悦地抬头瞪他时,他才失笑道:“我在想,你刚刚怎么就敢喝我给的咖啡?你不怕,我会在里面下药害你?”
“没必要,你要想害我,刚刚何必救我。”袁怵指的是凌夙踢死那个丧尸的事情。
“我说过,我不只是为了你,我也是为了我自己。但是,我杀了那个丧尸,不代表,我就不会杀你。”
“哦,那你现在打算杀我吗?”袁怵被他逼得看不进资料,便索性两手一摊,往椅背上一靠,直直地望着他。
“不,一点儿也不。”
“为什么?因为我是你的同胞吗?”
“不,因为你是我喜欢的类型。”
凌夙说话太过直接,搞得袁怵有点不好意思,脸竟微微地红了一下。他长到这么多,虽然一直有女生前来告白,却从来没有恋爱过。他似乎从小就对这种事情不敢兴趣,恋爱什么的,离他很遥远。
凌夙注意到了袁怵脸上一闪而过的尴尬,不由乐了起来:“别误会,我只是说,你的性格是我喜欢的类型。”
“我算是什么性格?”
“敏感、脆弱、温和,却又坚强、冷漠、自我封闭。”凌夙顺嘴说了几个,就像在评价一个老朋友似的。
袁怵不禁挑眉:“我们今天才刚认识。”
“是,刚认识我就总结出了这么多的特质,足以证明,你我很有缘。”
他说这话的时候,身子微微放低,由上及下地凑近到袁怵面前,刚刚那种隐约的暧昧感觉,似乎又重新燃烧了起来。
袁怵不禁身子有点发僵,往椅子里缩了缩,本能地想要避开凌夙的靠近。
凌夙却指了指书桌边的落地玻璃窗,寻思道:“你坐在这里,开着这盏灯,如果对面大楼里有个狙击手的话,你的脑袋大概就要开花了。”
“丧尸不会用枪。”
“还是小心为妙。”凌夙跳下桌,走到窗边,一把拉上了窗帘。屋里顿时感觉温馨了起来,好像那小小的一扇窗帘,就把所有的黑暗、血腥以及杀戮,都隔在了另一个世界里。
这间小小的办公室,难得的成了一个世外桃源。
然后,接下来的一整个晚上,袁怵都在快速地翻着资料,而凌夙则随便卷了条毛毯,窝在屋里的沙发里,渐渐地睡去了。
他好像很困的样子,怎么都睡不够,白天初见面的时候,他就在睡觉,还睡在柜子里。袁怵曾经问他,为什么不索性睡在床上。凌夙却皱眉回答道:“床太脏,睡在血渍里,会有心理阴影。”
当时,袁怵看着他的表情,也不知是真是假。总觉得这个人应该是相当强势坚毅的,杀起人来,绝对比自己手段强硬,果断凌厉。可是那一刹那,他又给人一种相当温和的感觉,就像在跟个老朋友抱怨床不舒服,害他落枕了一般。
袁怵心里很清楚,这个凌夙,绝对不像他所说的那般简单。一座死城,像他这样为了不得不达到的目的才会来,即便如此,也会如副武装做足准备。而他,居然两手空空便跑了过来,就像是闲着无聊跑来度假似的。
他越是表现地闲适自然,就越是表明他这个人不简单,相反,还非常地危险。
袁怵望着沙发上已经睡着的凌夙,不由地有些好奇,他到底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他来的时候,似乎没看到楼下停着车子,莫非他还这么讲公德心,在这种地方还要规矩的把车停到地下车库?
还是说,他本就住在这里,是卑尔根的常住居民?
如果真是这样,他为什么要和一群丧尸住在医院里?而且彼此相安无事,谁也不找谁的麻烦?
凌夙这个人,让袁怵越来越觉得看不透。一个人,做某件事情,总该有所图,或者说,有所目的。但是凌夙给他的感觉便是,他在这里,只是一种自然常态,没有任何目的。那道理浅显地就如同人每天都要吃饭上厕所一般。
因为一直在思考凌夙的问题,以至于第二天天亮时,袁怵也没有翻完多少本资料。他抬头,望着满满一书架的资料,计算着何时才能找到有用的信息。他车上带的食物不算多,支撑不了一个星期,如果这个姓凌的家伙什么吃的也没有,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需要分一半给他?
这么说来,他最多只能在这里盘桓三四天,时间一到,他必须走,要不然,就要做好挨饿的准备。他不认为,这座城市里还有什么地方,能有东西吃。
卑尔根成为红区,已经很久了。这里之前曾被作为军事基地过,所以,临时驻扎过一大批的军队。听说军队撤退的时候,搜刮光了城市里所有的食物,所过之处,真可谓是寸草不生。
难怪这里连丧尸也待不下去,寂静地如同一座鬼城。
5、袭击 ...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射入五楼的办公室时,袁怵依旧在看资料,而凌夙,还算得正香。他睡相不差,既不打呼也不磨牙,甚至不会说梦话,安静的仿佛不存在。偶尔翻个身,动作也很轻微,像是怕吵到袁怵似的。
他们两个,倒是互不干扰,相安无事。一直到快中午的时候,凌夙才醒过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有些茫然地起身。
他的头发凌乱成一个鸟窝,眼神也有点涣散,睡了一整晚,看上去居然比一夜没睡的袁怵更加疲倦似的。
他呆呆地坐在那里,半晌,冲袁怵道:“有烟吗?”
袁怵摸了摸口袋,摸出半包云斯顿,扔了过去。凌夙随便一伸手,便接住了。他看着那个红白相间的烟盒,不禁微微一笑。这家伙,果然如自己所料,是个柔和的人,连抽的烟,都不是那种很冲的。
他抽出一根,掏出打火机来点上,然后重重地吸了一口,像是陶醉在某种享受里似的。接着,他又连抽了好几口,整个人终于算是清醒了过来,显得充满了朝气。
他站起身,走到书桌边,把烟往桌上一放,顺手又抽了一根出来,点燃之后,塞到袁怵嘴边,说道:“先抽根烟填填肚子,我去找点吃的来,很快。”
袁怵嘴巴微张,咬住了那根烟。事实上,他并没打算抽烟,他的烟瘾本来就不算太大,跟平时那帮子兄弟在一起,他还真是算干净又斯文了,如今一个人出来满世界跑,他渐渐的都快遗忘香烟的味道了。
凌夙将烟塞到他嘴里的时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手指轻轻地抚过他的唇。然后,他扯了扯身上皱巴巴的衬衫,转身挥手离开。袁怵只觉得,唇边似乎还残留着这人手指的温度。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凌夙回来了,手里拿着两只盘子,里面堆着一些pasta和黑呼呼的东西,看样子,像是肉和豆子。只是颜色看上去,有点奇怪。
“这是什么?”袁怵望着面前的东西,问道。
“我们的午餐。”
“我知道,我只是想知道,这是什么。”袁怵叉起一块疑似的肉类,实在辨别不出它生前属于哪种动物。
“是罐装的午餐肉,夹三名治的那种。我想没有牛排,就把这个煎一煎,充充数也好。”
然后,袁怵就明白,为什么面前的东西,黑呼呼的样子,让人毫无胃口。这个凌夙,看起来,完全不知道怎么做菜。
令他感到惊奇的是,虽然这个城市的电力系统已经损坏,煤气却依旧在供应,这真是一件神奇而不可思议的事情。不过,凌夙能弄到这些东西,似乎更加不可思议。
他像是看出袁怵脸上的怀疑,主动解释道:“医院厨房里有屯,藏得很好,那些笨蛋没找到。我一直在想,它们都成那样了,为什么还要跟人类抢食物。它们就应该和羊啊牛啊之类的一样,跑去吃草才对。”
袁怵想象了一下一群丧尸趴在草地上,撅着ρi股吃草的样子,不禁忍不住扯了扯嘴角。虽然只是幅度很小的动作,凌夙却一眼就捕捉到了。然后,他不禁在心里感叹,袁怵,还真如他想象的一般,是一旦微笑起来,就可以融化世界的人。只可惜,这个残酷的世界,把他的笑容,都磨灭了。
“算了,还是吃我的吧。”袁怵掏出钥匙,扔到凌夙面前,“楼下那辆GMC是我的,后备箱里有食物,你去拿点上来。我们可能还要在这里多住几天。”
他说话的时候,自然地把他和凌夙算做了一个整体,这不由地令他大吃一惊。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开始把面前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当作同伴看待了?是因为他和自己同为人类,还是同胞的关系吗?
凌夙却没有拿那车钥匙,只是微微一笑道:“你就这么把钥匙给我了,不怕我抢了你的车跑路吗?”
“你要跑的话,何必待在这里,你早就可以离开了。”
“你的分析能力挺强,不过,似乎有点太轻信别人了。下次要小心,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么真诚的。”凌夙说罢,拿起桌上的钥匙,转身下楼。
袁怵却因为他的话,呆愣在了那里。仔细想想,自己确实很容易相信人。或许,这和他最近几年的生活关系有关。总和一群兄弟出生入死,唯一见到的人类全是值得以命相托的。而其他的大部分时间,他都在跟那些丧尸周旋。
面对它们,他所要做的,就是拔出枪来,用一颗子弹送它们上西天,完全不必讲什么仁慈与道德。因为,一旦遇上他们,便是你死我活的争斗。
于是乎,他在与人交往方面,似乎真的变得比较弱,就好像自然地将丧尸看做是对立面,而将所有的人类,都当成是朋友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地捏紧了手边的资料,不知不觉间,竟把那张纸,生生地揉皱了。
接下来,他就有些心绪不宁,面前密密麻麻的字母,似乎很难读下去。于是,他站起身来,慢悠悠地抽着那根烟。
一直到烟抽完,烟蒂几乎要烧到手指时,凌夙也没有出现在门口。
袁怵不由的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不是担心凌夙抢了自己的车跑路,而是另外的一种隐忧,慢慢地在心里扩大。
他望着手里的烧头,突然觉得手指一阵刺痛,立马把烟头往地上一扔,接下来,便抬脚狂奔,从五楼一口气跑到了一楼,冲出了医院的大厅。
大门口,他那辆熟悉的SUV前,凌夙正将一个丧尸,牢牢地摁在他的车前盖上。那东西很大,手臂比起常人来,长了至少一半。此刻,它脖子被凌夙掐着,两条腿被他的膝盖顶在那里,竟然动弹不得,只剩下两只手,在空中不停地挥舞,跟凌夙的另一只手死死纠缠。
袁怵一看到那东西,眼神立马就变得极其阴冷,他二话不说,走以车前,掏出腰间的手枪,一枪将那丧尸爆了头。
砰的一声巨响,甚至把凌夙给吓了一跳,紧接着,他就感觉那温热的血液在眼前喷涌而出,瞬间就染红了他的衬衣。
那个东西,被爆头之后,身子一僵,晃了几下,便不动了。凌夙觉得有点恶心,顺手把它扔了出去,直接扔到了马路对面,砰地一声砸在了某家店铺的玻璃上。
他抹了把脸上的血迹,转过头去,刚想对袁怵表达谢意,便见他冷着一张脸,走过自己身边,轻飘飘扔下一句:“刚刚那样,太危险,以后不要不自量力。”
说完,他走到车后,后车门已经打开了,他顺手拿了点食物出来,重重地关上车门,招呼凌夙道:“上去吧。”
凌夙被他的态度搞得有点尴尬,顾不得身上一堆血,快走几步跟上,自嘲地笑道:“真是老了,没用了,居然差点被这个家伙逼死。幸好你下来了,你怎么会下来的,跟我有心灵感应,知道我会有危险?”
走在前面的袁怵突然定住脚步,猛地一回头,两只眼睛像钩子似地盯着凌夙,冷声道:“下一次,你就未必有这样的好运了。刚刚那种情况,只要被它抓到一下,你就完了。到时候,我会送你一颗子弹,让你提前结束痛苦的。”
凌夙发现,袁怵说那番话的时候,眼神里竟然有几分痛苦的神色,像是受伤的猛兽一般,自己跟自己较劲儿。
他心念一动,贴到他面前,突然伸出手,一把将他拉进了怀里,轻轻抚着他的后脑,声音柔软而温和:“对不起,刚刚是我错了,我不应该硬拼的,至少应该带把枪在身上。以后不会了,别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袁怵突然觉得有点累,好像脑子里一直绷着的那根弦,突然之间就断了。他已经很久没有靠在别人的身上,休息一下了。一直以来,他都是别人的依靠,有无数人跟在他的身后,跟着他冲锋陷阵,拿命相搏。
他们把自己的性命交到他手上,他就必须为这些生命负责。他永远都会给自己背上最沉重的压力,然后在这种压力下,抛开一切杂念,只为前进。
现在,在这个叫凌夙的男人面前,他好像一下子意识到了自己内心脆弱的一面。这个昨天才刚刚认识的男人,似乎一眼就看破了他的心思。
不过,他的这种脆弱,也不过就是刹那间,持续还不过三秒。凌夙那段肉麻兮兮的话说完还没多久,就感觉到肚子上被人重重地打了一拳。
他低头一看,只见袁怵的拳头抵在自己的小腹上,手背处青筋直冒。感觉得出,他这一拳用了不小的力,几乎要把他的内脏都打散了。
然后,袁怵面无表情地后退一步,冷淡地说道:“上来吧,吃完东西换件衣服。”
然后,他转身离开,身体绷得直直的,就像一根重新被拉紧了的弦。凌夙看着他的背影,自嘲地摸了摸鼻子,快步跟了上去,嘴里还不忘问道:“兄弟,有没有衣服借一件,我什么也没带。”
“没有。”袁怵一口回绝,毫无转圜的余地。
6、弟弟 ...
最终,袁怵都没有借给凌夙衣服。因为,他也没有干净的衣服了。一路从瑞士开车到这里,他总共就没带几件衣服,而且,在之前跟丧尸们的打斗中,很多都染上了血,跟凌夙身上那一件,也差不多了。
于是,凌夙只能脱掉衣服,光着膀子走来走去,在走廊的洗手间里,将那件染血的衣服洗干净,接着,便挂在袁怵待的那个办公室里,等它自然风干。
他似乎并不在意没衣服穿,□着上身也不觉得不好意思,自然地跟袁怵说话打趣,一根又一根地抽烟,直到把那半包云斯顿,全都抽完为止。
屋子里,始终弥漫着呛人的烟味,这让袁怵有些不爽。更令他不爽的是,凌夙似乎一点儿也不在意自己的光膀子形象,甚至有点刻意展示似的。
虽然不得不承认,凌夙的身体肌肉线条,相当漂亮。没有大块大块突起的肌肉,整个身体都匀称修长,骨感有力,让人一眼望上去就看得出来,他每一寸皮肤下,都隐藏着坚实的力量。
他的肤色,不像北欧人那么白,带着典型的东方黄种人的色彩。并且他似乎有意晒过太阳,虽然脸上还算白晰,身上的皮肤却有种浅古铜的色彩,绷得紧紧的皮肤,如同被精心剪裁过,没有一分多余的地方。
如果光看他那张漂亮的脸孔的话,似乎很难想象,他会有这样的身材。他的脸,是一种男人的漂亮,不同于女人的精致,那种性感又迷人的味道,就像打开一瓶上好的红酒,一下子就会直冲鼻尖。
凌夙的美,具有很强的侵略性,让人一眼见过就无法忘记,似乎再刻意低调地隐藏,也无法让人忽视。
相比之下,袁怵那张隐藏在长刘海下面的脸孔,便显得低调得多。有时候,他默不做声站在那里,头微微低下的时候,真的会突然变得很没有存在感,仿佛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但是,他一旦清醒过来,抬起头,用那双猛烈而精悍的眼睛注视着某人的时候,他便再也无法让人忘记。被他用那样的目光看过的人,都不约而同的表示,那种目光,钉在人身上的时候,仿佛要将他们的身体,都掏出一个大洞来。
为了摆脱凌夙那半祼的身体,袁怵开始疯狂地翻阅起资料来。他时间真的不多,不能在这里长耗,实在没必要浪费太多时间在这个姓凌的男人身上。谁知道他们过几天,会不会变成死对头。或者,永远不相见也是有可能的。
凌夙抽完烟,百无聊赖,便开始从书架上搬东西,好心地建议道:“你要找什么,我来帮你,两个人快一些。”
“不用了。”
“你也想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吧。这个世界虽然残破不堪,不过,比这里幸福的地方,还是有的。”
袁怵思量了片刻,点头道:“好,你帮我找一个叫Malcom?Yuen的人,是个男人。”
“姓袁?”凌夙还是像之前那样,坐在书桌的一角上,飞快地翻阅着手里的资料,像是不经意地问道,“这人跟你有关系?”
“是。”
“你父亲?”
“不,我弟弟。”
“哦。”凌夙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一丝波澜,仿佛对于袁怵跋涉千里,来这么个荒城找弟弟,并不感到吃惊。他一页又一页地往下翻,跳过大段大段不必要的资料,只挑名字看。然后,他又开口道,“他中文名叫什么?”
袁怵顿了顿,像是在思考要不要告诉他,最终,还是吐出了两个字:“袁竞。”
“呵。”凌夙不由笑了起来,那笑容着实有些放肆,“你们两兄弟,名字都挺有意思。一个令人害怕,一个喜欢争斗。你们的关系,是不是有点问题?”
袁怵的眼里闪过一丝波澜,很快便淡了下去,只是轻轻说道:“没有,我们关系很好。”
接下来,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各自安静地翻着手里的资料,只剩下交错起伏的纸张晃动声。凌夙那件浅色的衬衣,一直在他们的头顶上挂着,反射着窗外射进的阳光,将整个清冷的医院,似乎也衬托得有了几分暖意。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