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是所有人都在拼命求生存,挣扎在死亡线上的年代。他这一身休闲打扮,猛然间让袁怵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时光倒注,又回到了那个和平蓬勃的年代。
那个年代,那些流连于酒吧夜店的男人,很多都像他这么打扮。他们通常会在吧台前点一杯加冰的威士忌,然后,和不同的擦身而过的漂亮女人调情。
那种画面,就像只存在于电影里一般,已经永远也不可能见到了。
那个睡得慵懒的男人,似乎也正在打量面前的袁怵。他抬起头,眯着眼睛,看着面前这个全身挂满枪的男人,第一眼竟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柔弱。
是的,那就是一张柔弱的脸孔。不管他是否穿着深绿色工装裤,也不管他身上灰绿色的贴身短外套,还是那套在外套外面的略显厚实的防弹背心,都无法掩饰住他本身的气质。
这是一个柔弱的男人,至少他的面相是如此。如果放在和平年代,他应该就是那种气质湿润如玉,彬彬有礼,脸上永远挂着淡淡笑容的那种人。
女人们会忍不住对他侧目,被他身上的贵公子气质所吸引,男人也很难对他产生敌意,因为他看起来,真的是人畜无害。
只可惜,现在正处乱世,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悍捩,所谓的温柔所谓的和善,全都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冷峻的面容,严肃的神情。然后,他手里的枪口,对准了自己的脑门。
额头上冰冰的,有一种清凉的感觉。他不由地微微一笑,冲袁怵伸出了手。
袁怵愣了一下,他不认为,这个人现在有资格使唤自己。可是,他却很自然地把手递到自己面前,笑道:“兄弟,拉一把。”
简直就是鬼使神差,袁怵居然慢慢地移开了枪口,一把握住那男人的手,然后,猛得向上一拉,把他从衣柜里,扯了出来。
那男人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像是有点站不稳,被袁怵拉起来之后,身子顺势一倒,一把抱住了他。他身头上淡淡的清香味,直冲鼻子,竟让人觉得心情愉悦。
袁怵已经很久没闻到这么清新的香味了,这些年来,他闻的最多的,应该就是汗臭味和血腥味。这种香气,好像只存在于记忆里,在他很小的时候,曾经感受到过。
一个在丧尸窝居的屋子里,躲在衣柜里睡觉的不明男子,身上少见的清甜气息,一向自制力很强的袁怵,在那一刹那,竟也忍不住产生了小小的幻觉。仿佛时光一下子回到了二十年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年代。
不过,那种闪神只在须臾间,袁怵很快便清静过来,一把推开那个家伙,用枪口顶着他的胸膛,语气平淡无波:“你是谁?”
格格不入的男子耸耸肩,微微一笑:“人类,和你一样。”
“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袁怵本来想说打扮很不一样,想想还是算了,说那些也没意义。于是,他换了个话题:“你在这里多久了?”
“大概从你进屋前,就已经在这里了。”
这是肯定的,他不可能是自己进屋之后才进来的。袁怵眼没瞎,相反,视力非常好,这么大个活人如果真的从自己面前走过的话,他不可能看不见。
只是,这样的一来,就更让他显得很是奇怪。
袁怵再次扫了他一眼,这才发现,这男人缩在衣柜里时,倒看不出高矮来。现在,他在自己面前站直后,出乎意料的,这人居然比自己还要高上半个头。
而且,他的身材望过去,也不像先前那样的,觉得有点单薄。相反的,那件敞开的衬衫,被他撑得很有形。那流畅优美的肌肉线条,几乎可以透过薄薄的衬衫,看得分明。
这样的身材,完全是个衣架子,如果套上一件西装的话,真的会很完美。
男人,未必瘦了穿西装就好看,没有那种匀称的骨架,是撑不起西装来的,那只会让人觉得,是一个孩子,套在了过大的衣服里,显得松松垮垮。
他们两人刚刚的那一番交谈,用的是英语,不过,袁怵看得出来,这个人和自己一样,是亚洲血统。不,应该说,他比自己更像是个亚洲人。因为他的发色和瞳色,都是黑色的。唯有脸部的线条,比他硬朗很多,有棱有角,如刀刻的一般。不像他整张脸除了五官外,线条都很柔和,一团和气的样子。
意识到,这人可能会是自己的同胞,袁怵终于收起枪,冲他道:“离开这里,很危险。”
“那你呢,还打算待在这里?”那男子似笑非笑,眼神总令人觉得有几分轻佻,不知是不是在故意激怒袁怵。
“我还有事情,你马上离开。”
“可是,我还没睡够啊。本来睡得好好的,让你给搅和了,你说,这笔账怎么算?”
袁怵重新一晃手中的枪,冷声道:“那就用颗子弹来算好了。”
他话音刚落,便见那男子如闪电般疾速出手,一把捏住他的手腕,将他用力一拉,直接便拉入了自己怀抱。然后,袁怵只感觉,身体撞进了一堵墙里。紧接着,他便快速出手,想要拧断那人的手骨,手还没来得及放上去,那男人已经将他一把推开,抬起右脚,一个漂亮的直踢,直接将一只扑上来的丧尸,踢出去几米远。
那东西被一脚踢出了门外,撞到对面的墙上,滑到地上后,居然动了几下,便挺尸了。
这一下变故来得实在太快,袁怵感觉到,那男人的力量不是一般得大,自己竟有些抵挡不住。被他刚刚那一拉一推,身体失去平衡,差点撞到柜子上。
幸好他长年接受训练,身体反应相当快速,脚下一用力,身体便如钉在了地上,一动不动。他的脸孔,几乎就要贴上柜门,只在离那门几厘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然后,他转身去看那个男人,这才发现,他刚刚居然一脚,踢死了一只丧尸。
这还真是神奇的事情。一个穿着打扮像牛郎的男人,居然用他那双干净地不像话的白皮鞋,活生生踢死了一只进攻中的丧尸。
袁怵不禁皱起了眉头,这个男人,力量绝对在自己之上。要知道,他穿的可是特制的军靴,即便不怎么用力,被这样的鞋子踢到,也难免受伤。可他刚刚用力一踢,也只是把楼下那只丧尸踢得半死而已。
那男子却像是没事儿人似的,随意地拍拍手,转头又冲袁怵笑道:“你真准备用子弹,来对付自己的同胞吗?”
这一次,他说的是中文,字正腔圆,和他刚才的一口英式英语,有很大的差别。不过,声音依旧很有磁性。
袁怵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却收起了枪,冷冷扫了他一眼,走过他身边的时候,说道:“谢谢。”
“为什么要谢我?”
袁怵一言不发,走到门口那只丧尸面前,用脚踢了踢它,发现它真的死透了。然后,他转过身,冲还站在屋里的男子道:“因为它。”
他刚刚真的是大意了,只顾着了解这个男人的身份,没想到这楼里居然还有丧尸,而且,还懂得进行偷袭。要知道,若不是那个男人那凌空一脚,自己现在,大概会有大麻烦。
果然,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一点点走神,都是致命的。
“不用谢我,不为你,我也得杀它。这些东西还真是讨厌,永远吵得人睡不好觉。”那男了走出房间,路过那只丧尸时,还有点顽皮地踹了它一脚。然后,他走过来,拍拍袁怵的肩膀,自我介绍道:“我叫凌夙,你也可以叫我Vicent,你呢?”
“Adrian。”袁怵只回了个英文名字。本能的,他有点不太愿意报上自己的中文名。这个名字,他并不常用,他已经习惯了大家叫他Adrian,这个名字,就像他的符号一般,陪着他从小到大。
而且,他总觉得,自己名字里这个“怵”字,不算太小。这个字,在中文里恐惧令人害怕之意,他从小就很反感这个字,总觉得,自己明明是个温和的孩子,为什么要取这样的名字。
不过,长大之后,他似乎有些明白了。他这么温和的一个人,终究有一天,也会被这个世界,逼得铁石心肠起来。现在的他,已经很衬这个名字了,不管是人类还是丧尸,见到他的眼神时,都会产生一种本能的恐惧。
于是,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袁怵。”
作者有话要说:我发现,我真的很喜欢写JQ呢,哪怕是在末世。
4、神秘 ...
天色已暗了下来,整栋医院大楼,都被无尽的黑暗包裹着,仿佛被投入一个深深的旋涡中。
五楼的一个房间,却奇迹般地亮着灯,虽然微弱,但在这个曾经繁华如今却萧条的城市里,便宛如是一盏指路明灯。
事实上,这整个城市的电力动作系统,都已经瘫痪了。一到夜里,整个卑尔根,就陷入了巨大的黑幕里,没有一丝光亮。丧尸本来就不需要光亮,他们在暗夜里,凭借灵敏的嗅觉,便可以活动。更何况,天一暗,他们便会聚集起来,暂时休息,等待天亮继续行动。
佛兰特医院五楼上的这一点光,还真是显得刺目又特别。
袁怵坐在五楼的档案室里,一直在翻着什么。书桌上,摆放着一台旧电脑,早已蒙上了几层灰,根本运行不了。
他查的是医院里关于病人的档案,通常来说,这种档案都会电脑备份,可惜,电脑现在开不了,既便有电,这台破电脑也未必运转得起来。
幸好这样的医院,通常都会将资料备两份,一份电子版,一份书面版,以防电脑出错中病毒的时候,资料会全部被销毁。
只是,这厚厚的,摆满整个屋子的病历情况,不知要到何时,才能看得完。他不禁揉了揉有些疲倦的眉心,漂亮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阴霾。
屋子里的灯不算太亮,是应急灯,只够照亮他面前的这一方天地。这不是他车上备的那种,而是那个叫凌夙的男人拿来的。据他自己说,是在医院里找到的。
袁怵本不想和他有过多的交集,但转念一想,便接受了他的好意。既然医院里有这样的设备,就先用着吧,他准备的资源毕竟有限,能省则省。他那辆体型巨大的SUV,只怕也装不下所有的东西。他每到一处地方,就需要补给各种资源,尽量将车子塞满。因为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究竟要去往何方,最终的目的地,又在何处。
他快速地翻阅着手里的资料,纸张被翻得刷刷直响,走廊外黑漆漆的一片,只听到隐约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了过来。
不多时,凌夙就出现在了办公室门口,还装模作样地敲了敲敞开的大门,见袁怵根本不抬头,便耸肩走了进来,将一个杯子,放到袁怵面前。
一阵咖啡的香气扑面而来,虽然既不浓烈也不香醇,但至少,是正宗的咖啡香气。袁怵已经很久没有喝咖啡了,他现在这样的情况,连停下车来抽支烟,都是一种奢侈的享受,喝咖啡,还是见鬼去吧。
看着面前的这杯咖啡,袁怵微微甩了甩头,像是要让自己清醒一下。然后,他端起杯子,浅尝了一口。一股速融咖啡的味道,聊胜于无。
“将就一下吧,找遍了整家医院,只找到这种速融的咖啡。大概丧尸们不喜欢这种味道,所以,留下了。”凌夙一面开玩笑,一面喝了口自己手里的咖啡,不由皱起眉头。他还想劝袁怵将就一下,喝了才发现,自己也有点将就不了。
“谢谢。”袁怵放下杯子,继续翻资料。
“谢什么,谢我给你找来了两年陈的咖啡?”
他泡之前有看过包装上的日期,两年前就过期了,果然,不能对这东西抱太大的希望,两年陈的咖啡,还能有咖啡香,就很不错了。
凌夙有些嫌弃地放下咖啡杯,看袁怵一面翻资料,一面想要去拿杯子,就伸手拦住他的手,说道:“算了,别喝了,万一喝坏身体就麻烦了。这里虽然是医院,不过,可没人给你看病。等几天,等几天我就拿上好的咖啡来给你。”
袁怵觉得,这个姓凌的家伙,说话总是透着股怪异,让人有些琢磨不透。不过,他那只手,一直握着自己的手,让他有点不习惯。于是,他用力抽了出来,点头道:“好,谢谢。”
过几天,呵,过几天会发生什么都不知道,想那种事情做什么。在这样的城市里,过几天你还会不会活着,都是个问题。
凌夙随意地坐在书桌一角上,像是很感兴趣似的,认真地望着袁怵,看了许久许久,一直到袁怵发现那种直接而放肆的目光,不悦地抬头瞪他时,他才失笑道:“我在想,你刚刚怎么就敢喝我给的咖啡?你不怕,我会在里面下药害你?”
“没必要,你要想害我,刚刚何必救我。”袁怵指的是凌夙踢死那个丧尸的事情。
“我说过,我不只是为了你,我也是为了我自己。但是,我杀了那个丧尸,不代表,我就不会杀你。”
“哦,那你现在打算杀我吗?”袁怵被他逼得看不进资料,便索性两手一摊,往椅背上一靠,直直地望着他。
“不,一点儿也不。”
“为什么?因为我是你的同胞吗?”
“不,因为你是我喜欢的类型。”
凌夙说话太过直接,搞得袁怵有点不好意思,脸竟微微地红了一下。他长到这么多,虽然一直有女生前来告白,却从来没有恋爱过。他似乎从小就对这种事情不敢兴趣,恋爱什么的,离他很遥远。
凌夙注意到了袁怵脸上一闪而过的尴尬,不由乐了起来:“别误会,我只是说,你的性格是我喜欢的类型。”
“我算是什么性格?”
“敏感、脆弱、温和,却又坚强、冷漠、自我封闭。”凌夙顺嘴说了几个,就像在评价一个老朋友似的。
袁怵不禁挑眉:“我们今天才刚认识。”
“是,刚认识我就总结出了这么多的特质,足以证明,你我很有缘。”
他说这话的时候,身子微微放低,由上及下地凑近到袁怵面前,刚刚那种隐约的暧昧感觉,似乎又重新燃烧了起来。
袁怵不禁身子有点发僵,往椅子里缩了缩,本能地想要避开凌夙的靠近。
凌夙却指了指书桌边的落地玻璃窗,寻思道:“你坐在这里,开着这盏灯,如果对面大楼里有个狙击手的话,你的脑袋大概就要开花了。”
“丧尸不会用枪。”
“还是小心为妙。”凌夙跳下桌,走到窗边,一把拉上了窗帘。屋里顿时感觉温馨了起来,好像那小小的一扇窗帘,就把所有的黑暗、血腥以及杀戮,都隔在了另一个世界里。
这间小小的办公室,难得的成了一个世外桃源。
然后,接下来的一整个晚上,袁怵都在快速地翻着资料,而凌夙则随便卷了条毛毯,窝在屋里的沙发里,渐渐地睡去了。
他好像很困的样子,怎么都睡不够,白天初见面的时候,他就在睡觉,还睡在柜子里。袁怵曾经问他,为什么不索性睡在床上。凌夙却皱眉回答道:“床太脏,睡在血渍里,会有心理阴影。”
当时,袁怵看着他的表情,也不知是真是假。总觉得这个人应该是相当强势坚毅的,杀起人来,绝对比自己手段强硬,果断凌厉。可是那一刹那,他又给人一种相当温和的感觉,就像在跟个老朋友抱怨床不舒服,害他落枕了一般。
袁怵心里很清楚,这个凌夙,绝对不像他所说的那般简单。一座死城,像他这样为了不得不达到的目的才会来,即便如此,也会如副武装做足准备。而他,居然两手空空便跑了过来,就像是闲着无聊跑来度假似的。
他越是表现地闲适自然,就越是表明他这个人不简单,相反,还非常地危险。
袁怵望着沙发上已经睡着的凌夙,不由地有些好奇,他到底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他来的时候,似乎没看到楼下停着车子,莫非他还这么讲公德心,在这种地方还要规矩的把车停到地下车库?
还是说,他本就住在这里,是卑尔根的常住居民?
如果真是这样,他为什么要和一群丧尸住在医院里?而且彼此相安无事,谁也不找谁的麻烦?
凌夙这个人,让袁怵越来越觉得看不透。一个人,做某件事情,总该有所图,或者说,有所目的。但是凌夙给他的感觉便是,他在这里,只是一种自然常态,没有任何目的。那道理浅显地就如同人每天都要吃饭上厕所一般。
因为一直在思考凌夙的问题,以至于第二天天亮时,袁怵也没有翻完多少本资料。他抬头,望着满满一书架的资料,计算着何时才能找到有用的信息。他车上带的食物不算多,支撑不了一个星期,如果这个姓凌的家伙什么吃的也没有,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需要分一半给他?
这么说来,他最多只能在这里盘桓三四天,时间一到,他必须走,要不然,就要做好挨饿的准备。他不认为,这座城市里还有什么地方,能有东西吃。
卑尔根成为红区,已经很久了。这里之前曾被作为军事基地过,所以,临时驻扎过一大批的军队。听说军队撤退的时候,搜刮光了城市里所有的食物,所过之处,真可谓是寸草不生。
难怪这里连丧尸也待不下去,寂静地如同一座鬼城。
5、袭击 ...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射入五楼的办公室时,袁怵依旧在看资料,而凌夙,还算得正香。他睡相不差,既不打呼也不磨牙,甚至不会说梦话,安静的仿佛不存在。偶尔翻个身,动作也很轻微,像是怕吵到袁怵似的。
他们两个,倒是互不干扰,相安无事。一直到快中午的时候,凌夙才醒过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有些茫然地起身。
他的头发凌乱成一个鸟窝,眼神也有点涣散,睡了一整晚,看上去居然比一夜没睡的袁怵更加疲倦似的。
他呆呆地坐在那里,半晌,冲袁怵道:“有烟吗?”
袁怵摸了摸口袋,摸出半包云斯顿,扔了过去。凌夙随便一伸手,便接住了。他看着那个红白相间的烟盒,不禁微微一笑。这家伙,果然如自己所料,是个柔和的人,连抽的烟,都不是那种很冲的。
他抽出一根,掏出打火机来点上,然后重重地吸了一口,像是陶醉在某种享受里似的。接着,他又连抽了好几口,整个人终于算是清醒了过来,显得充满了朝气。
他站起身,走到书桌边,把烟往桌上一放,顺手又抽了一根出来,点燃之后,塞到袁怵嘴边,说道:“先抽根烟填填肚子,我去找点吃的来,很快。”
袁怵嘴巴微张,咬住了那根烟。事实上,他并没打算抽烟,他的烟瘾本来就不算太大,跟平时那帮子兄弟在一起,他还真是算干净又斯文了,如今一个人出来满世界跑,他渐渐的都快遗忘香烟的味道了。
凌夙将烟塞到他嘴里的时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手指轻轻地抚过他的唇。然后,他扯了扯身上皱巴巴的衬衫,转身挥手离开。袁怵只觉得,唇边似乎还残留着这人手指的温度。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凌夙回来了,手里拿着两只盘子,里面堆着一些pasta和黑呼呼的东西,看样子,像是肉和豆子。只是颜色看上去,有点奇怪。
“这是什么?”袁怵望着面前的东西,问道。
“我们的午餐。”
“我知道,我只是想知道,这是什么。”袁怵叉起一块疑似的肉类,实在辨别不出它生前属于哪种动物。
“是罐装的午餐肉,夹三名治的那种。我想没有牛排,就把这个煎一煎,充充数也好。”
然后,袁怵就明白,为什么面前的东西,黑呼呼的样子,让人毫无胃口。这个凌夙,看起来,完全不知道怎么做菜。
令他感到惊奇的是,虽然这个城市的电力系统已经损坏,煤气却依旧在供应,这真是一件神奇而不可思议的事情。不过,凌夙能弄到这些东西,似乎更加不可思议。
他像是看出袁怵脸上的怀疑,主动解释道:“医院厨房里有屯,藏得很好,那些笨蛋没找到。我一直在想,它们都成那样了,为什么还要跟人类抢食物。它们就应该和羊啊牛啊之类的一样,跑去吃草才对。”
袁怵想象了一下一群丧尸趴在草地上,撅着ρi股吃草的样子,不禁忍不住扯了扯嘴角。虽然只是幅度很小的动作,凌夙却一眼就捕捉到了。然后,他不禁在心里感叹,袁怵,还真如他想象的一般,是一旦微笑起来,就可以融化世界的人。只可惜,这个残酷的世界,把他的笑容,都磨灭了。
“算了,还是吃我的吧。”袁怵掏出钥匙,扔到凌夙面前,“楼下那辆GMC是我的,后备箱里有食物,你去拿点上来。我们可能还要在这里多住几天。”
他说话的时候,自然地把他和凌夙算做了一个整体,这不由地令他大吃一惊。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开始把面前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当作同伴看待了?是因为他和自己同为人类,还是同胞的关系吗?
凌夙却没有拿那车钥匙,只是微微一笑道:“你就这么把钥匙给我了,不怕我抢了你的车跑路吗?”
“你要跑的话,何必待在这里,你早就可以离开了。”
“你的分析能力挺强,不过,似乎有点太轻信别人了。下次要小心,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么真诚的。”凌夙说罢,拿起桌上的钥匙,转身下楼。
袁怵却因为他的话,呆愣在了那里。仔细想想,自己确实很容易相信人。或许,这和他最近几年的生活关系有关。总和一群兄弟出生入死,唯一见到的人类全是值得以命相托的。而其他的大部分时间,他都在跟那些丧尸周旋。
面对它们,他所要做的,就是拔出枪来,用一颗子弹送它们上西天,完全不必讲什么仁慈与道德。因为,一旦遇上他们,便是你死我活的争斗。
于是乎,他在与人交往方面,似乎真的变得比较弱,就好像自然地将丧尸看做是对立面,而将所有的人类,都当成是朋友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地捏紧了手边的资料,不知不觉间,竟把那张纸,生生地揉皱了。
接下来,他就有些心绪不宁,面前密密麻麻的字母,似乎很难读下去。于是,他站起身来,慢悠悠地抽着那根烟。
一直到烟抽完,烟蒂几乎要烧到手指时,凌夙也没有出现在门口。
袁怵不由的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不是担心凌夙抢了自己的车跑路,而是另外的一种隐忧,慢慢地在心里扩大。
他望着手里的烧头,突然觉得手指一阵刺痛,立马把烟头往地上一扔,接下来,便抬脚狂奔,从五楼一口气跑到了一楼,冲出了医院的大厅。
大门口,他那辆熟悉的SUV前,凌夙正将一个丧尸,牢牢地摁在他的车前盖上。那东西很大,手臂比起常人来,长了至少一半。此刻,它脖子被凌夙掐着,两条腿被他的膝盖顶在那里,竟然动弹不得,只剩下两只手,在空中不停地挥舞,跟凌夙的另一只手死死纠缠。
袁怵一看到那东西,眼神立马就变得极其阴冷,他二话不说,走以车前,掏出腰间的手枪,一枪将那丧尸爆了头。
砰的一声巨响,甚至把凌夙给吓了一跳,紧接着,他就感觉那温热的血液在眼前喷涌而出,瞬间就染红了他的衬衣。
那个东西,被爆头之后,身子一僵,晃了几下,便不动了。凌夙觉得有点恶心,顺手把它扔了出去,直接扔到了马路对面,砰地一声砸在了某家店铺的玻璃上。
他抹了把脸上的血迹,转过头去,刚想对袁怵表达谢意,便见他冷着一张脸,走过自己身边,轻飘飘扔下一句:“刚刚那样,太危险,以后不要不自量力。”
说完,他走到车后,后车门已经打开了,他顺手拿了点食物出来,重重地关上车门,招呼凌夙道:“上去吧。”
凌夙被他的态度搞得有点尴尬,顾不得身上一堆血,快走几步跟上,自嘲地笑道:“真是老了,没用了,居然差点被这个家伙逼死。幸好你下来了,你怎么会下来的,跟我有心灵感应,知道我会有危险?”
走在前面的袁怵突然定住脚步,猛地一回头,两只眼睛像钩子似地盯着凌夙,冷声道:“下一次,你就未必有这样的好运了。刚刚那种情况,只要被它抓到一下,你就完了。到时候,我会送你一颗子弹,让你提前结束痛苦的。”
凌夙发现,袁怵说那番话的时候,眼神里竟然有几分痛苦的神色,像是受伤的猛兽一般,自己跟自己较劲儿。
他心念一动,贴到他面前,突然伸出手,一把将他拉进了怀里,轻轻抚着他的后脑,声音柔软而温和:“对不起,刚刚是我错了,我不应该硬拼的,至少应该带把枪在身上。以后不会了,别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袁怵突然觉得有点累,好像脑子里一直绷着的那根弦,突然之间就断了。他已经很久没有靠在别人的身上,休息一下了。一直以来,他都是别人的依靠,有无数人跟在他的身后,跟着他冲锋陷阵,拿命相搏。
他们把自己的性命交到他手上,他就必须为这些生命负责。他永远都会给自己背上最沉重的压力,然后在这种压力下,抛开一切杂念,只为前进。
现在,在这个叫凌夙的男人面前,他好像一下子意识到了自己内心脆弱的一面。这个昨天才刚刚认识的男人,似乎一眼就看破了他的心思。
不过,他的这种脆弱,也不过就是刹那间,持续还不过三秒。凌夙那段肉麻兮兮的话说完还没多久,就感觉到肚子上被人重重地打了一拳。
他低头一看,只见袁怵的拳头抵在自己的小腹上,手背处青筋直冒。感觉得出,他这一拳用了不小的力,几乎要把他的内脏都打散了。
然后,袁怵面无表情地后退一步,冷淡地说道:“上来吧,吃完东西换件衣服。”
然后,他转身离开,身体绷得直直的,就像一根重新被拉紧了的弦。凌夙看着他的背影,自嘲地摸了摸鼻子,快步跟了上去,嘴里还不忘问道:“兄弟,有没有衣服借一件,我什么也没带。”
“没有。”袁怵一口回绝,毫无转圜的余地。
6、弟弟 ...
最终,袁怵都没有借给凌夙衣服。因为,他也没有干净的衣服了。一路从瑞士开车到这里,他总共就没带几件衣服,而且,在之前跟丧尸们的打斗中,很多都染上了血,跟凌夙身上那一件,也差不多了。
于是,凌夙只能脱掉衣服,光着膀子走来走去,在走廊的洗手间里,将那件染血的衣服洗干净,接着,便挂在袁怵待的那个办公室里,等它自然风干。
他似乎并不在意没衣服穿,□着上身也不觉得不好意思,自然地跟袁怵说话打趣,一根又一根地抽烟,直到把那半包云斯顿,全都抽完为止。
屋子里,始终弥漫着呛人的烟味,这让袁怵有些不爽。更令他不爽的是,凌夙似乎一点儿也不在意自己的光膀子形象,甚至有点刻意展示似的。
虽然不得不承认,凌夙的身体肌肉线条,相当漂亮。没有大块大块突起的肌肉,整个身体都匀称修长,骨感有力,让人一眼望上去就看得出来,他每一寸皮肤下,都隐藏着坚实的力量。
他的肤色,不像北欧人那么白,带着典型的东方黄种人的色彩。并且他似乎有意晒过太阳,虽然脸上还算白晰,身上的皮肤却有种浅古铜的色彩,绷得紧紧的皮肤,如同被精心剪裁过,没有一分多余的地方。
如果光看他那张漂亮的脸孔的话,似乎很难想象,他会有这样的身材。他的脸,是一种男人的漂亮,不同于女人的精致,那种性感又迷人的味道,就像打开一瓶上好的红酒,一下子就会直冲鼻尖。
凌夙的美,具有很强的侵略性,让人一眼见过就无法忘记,似乎再刻意低调地隐藏,也无法让人忽视。
相比之下,袁怵那张隐藏在长刘海下面的脸孔,便显得低调得多。有时候,他默不做声站在那里,头微微低下的时候,真的会突然变得很没有存在感,仿佛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但是,他一旦清醒过来,抬起头,用那双猛烈而精悍的眼睛注视着某人的时候,他便再也无法让人忘记。被他用那样的目光看过的人,都不约而同的表示,那种目光,钉在人身上的时候,仿佛要将他们的身体,都掏出一个大洞来。
为了摆脱凌夙那半祼的身体,袁怵开始疯狂地翻阅起资料来。他时间真的不多,不能在这里长耗,实在没必要浪费太多时间在这个姓凌的男人身上。谁知道他们过几天,会不会变成死对头。或者,永远不相见也是有可能的。
凌夙抽完烟,百无聊赖,便开始从书架上搬东西,好心地建议道:“你要找什么,我来帮你,两个人快一些。”
“不用了。”
“你也想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吧。这个世界虽然残破不堪,不过,比这里幸福的地方,还是有的。”
袁怵思量了片刻,点头道:“好,你帮我找一个叫Malcom?Yuen的人,是个男人。”
“姓袁?”凌夙还是像之前那样,坐在书桌的一角上,飞快地翻阅着手里的资料,像是不经意地问道,“这人跟你有关系?”
“是。”
“你父亲?”
“不,我弟弟。”
“哦。”凌夙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一丝波澜,仿佛对于袁怵跋涉千里,来这么个荒城找弟弟,并不感到吃惊。他一页又一页地往下翻,跳过大段大段不必要的资料,只挑名字看。然后,他又开口道,“他中文名叫什么?”
袁怵顿了顿,像是在思考要不要告诉他,最终,还是吐出了两个字:“袁竞。”
“呵。”凌夙不由笑了起来,那笑容着实有些放肆,“你们两兄弟,名字都挺有意思。一个令人害怕,一个喜欢争斗。你们的关系,是不是有点问题?”
袁怵的眼里闪过一丝波澜,很快便淡了下去,只是轻轻说道:“没有,我们关系很好。”
接下来,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各自安静地翻着手里的资料,只剩下交错起伏的纸张晃动声。凌夙那件浅色的衬衣,一直在他们的头顶上挂着,反射着窗外射进的阳光,将整个清冷的医院,似乎也衬托得有了几分暖意。
一整个下午,他们两人都保持着这种姿势,几乎没怎么移动过。除了偶尔去拿书架上的资料外。
凌夙体质相当不错,虽然现在外面天气尚热,但医院内部却多阴冷,不知是不是长年有人死去的缘故,还是建造的时候特意设计。总之,袁怵昨天刚进来的时候,穿着厚外套的身体,竟也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而凌夙却在这样的环境里,□了一下午。他的背挺得很直,即便后面没有椅背支持,他也习惯性地挺直了背脊。露出一整片光滑坚实的背部肌肉,从肩膀一直延伸到腰线上的肌肉线条,一气呵成,就像是高明的画家,用笔尖在画纸上随意一划,笔触精炼,线条流畅。
袁怵有时候起身去拿新的资料时,总是难免会扫到他的身体。他尽量装作不自意,假装自己根本没看到,或者,只是看到了一堆肉罢了。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屋内的光线已经越来越不够用了,凌夙将资料往旁边一推,双手在桌面上一撑,跳了下来,说道:“我去拿灯,太暗了。对了,你饿吗,要不要吃晚饭?”
“谢谢,暂时不用。”袁怵头也不抬地回答,然后,当凌夙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又补了一句,“你若是饿了,自己先吃吧。”
凌夙微微一笑,什么也没说,转身出去,拿了好几台应急灯过来。他说是在医院找到的,反正过几天就走,也没必要省着用,索性一次性全点亮了,看资料也方便些。
袁怵一直任由他忙着,突然听见他打了个喷嚏,不由抬起头来,眼神里写满了同一个讯息:活该!
凌夙抬手,食指在鼻子底下蹭了蹭,转身去摸那件衬衣,还是半干的状态,便绕到袁怵侧面,突然伸出手来,一把搂住了他。
袁怵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本能地抗拒,蹭地从椅子里站起身,毫不留情地伸手,拧住了他的左手腕,将他从自己身上扯了下来,接着,又反手一拧,将那手臂扭到了凌夙背后,另一只手也快速利落地钳制住他的右手,防止他反扑。
出乎他意料的是,凌夙似乎并不在意自己被制服,一点也没有反抗的意思,甚至还有闲功夫转过头去,冲身后的袁怵微微一笑:“不如我们打一架,可以暖和一点。”
“我不冷!”袁怵加重了语气,将他连人带手一起推开,沉着脸走到沙发边,捡起那条毛毯,顺手甩到了凌夙身上。凌夙被从头到脚盖了个正着,只露出修长的下半身。
他扯掉头上的毯子,潇洒地往身上一裹,然后身子重新靠回了书桌边,半倚着笑道:“怎么,生气了?我只是有点冷,想借你暖一暖罢了。”
袁怵站在他对面,脸色铁青。这家伙,是不是天生就爱发浪,下午突然伸手抱他,他没有拒绝,并不代表他以后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占他便宜。
下午的时候,他之所以没有推他,主要是因为还有点担心他劫后余生。在这样的末世里,能遇到个同类很不容易,想这么快就又孤身一人。说到底,他也只是个害怕寂寞的人。
凌夙看他一副炸毛的样子,忍不住过来,伸手想摸摸他脑袋,安抚一下他。却见袁怵一脸警惕地望着自己,不由手一缩,笑道:“算了,赶紧看资料吧,你确实你弟弟真的在这里住过?咱们已经看掉一大半的资料了,还是没有他的记录,你会不会搞错了医院?”
“应该不会,按照一般的流程,他会被送到这里。而且,有人对我说过。”袁怵说到“有人”两个字的时候,情绪明显受到了影响,顿了一顿,才将那句话说完。
“有人?这个人是谁?”
“一个与你无关的人。”
“他的话,就保证能相信?”
“是,可以相信。”袁怵的目光瞬间变得坚定无比,就像是在坚持自己心中的某种信念。
“好吧。”凌夙没再争辩,耸了耸肩,走到那高大的书架前,继续翻资料。他从二层的架子里抽出一个文件夹,然后就有一个东西,从里面掉落出来。
他好奇地望了一眼,发现有张类似于地图的东西落掉在脚边,便顺手捡了起来,摊开来细看。
这确实是张地图,不是欧洲地图,而是世界地图,很大的一张,他双手拉到最大极限,似乎也很难把它撑平。
于是,他走到书桌边,往袁怵的面前一摊,地图顿时抢占了绝大多数空间,逼得袁怵不得不捧起资料,给它挪地方。
“这是什么?”
“世界地图。”凌夙一面看,一面摩挲着下巴上细小挺直的胡茬子,“很旧的世界地图。”
他这么说,是有根据的。袁怵只扫了一眼,就明白了过来。
在十几十二年前,世界地图是很少改动的东西。世界上的那些国家,不会凭空消失,也不会动不动就多出一个人。所以,世界地图在他的印象里,永远都是那样,亚洲欧洲美洲还有大洋洲,都占据着自己原本的地方,经年不变。
但是,从前几年开始,世界地图便开始飞速地更迭替换。这个世界,国与国的界限,已经越来越模糊,甚至渐渐消弭于无形。取而代之的,是绿蓝黄红四种颜色,代表了四种警戒程度。
而他们现在所在的卑尔根,是红色,意味着,最高警戒,无人生还。
7、撤退 ...
那张地图,显然是几年前的东西。在那上面,属于卑尔根的那块区域,还是蓝色的,那意味着,当时,卑尔根主要还是人类的居住地,丧尸虽然已经出现,但只是极小规模,尚在警方和军方的控制之下。
但是,不过短短大半年时间,这里就已经三级跳,直接上升为最高警戒了。这不得不说,跟军队大规模撤退有关。如果当时军队还驻扎在这里的话,这里至少不会成为红区,最多,就是变成黄区。
当然,成为黄区,也不是一件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因为那意味着,丧尸在这里已经占据主导地位,人类在这种地方,只能夹缝里求生存,时刻担心着头顶上会突然出现一张满是獠牙的脸,对着他们的脖子,就是狠狠一口。
一旦某个地方成为了黄区,那也就意味着,过不了多久,最多半年,这里就会成为红区。所以,地图这种东西,更新换代速度之快,已超过世界上任何一样东西。一个月印一次地图或许都已经嫌慢了。
当然,现在的话,或许早已没有工厂在印这种鬼东西了。人们要做的,就是从广播和电视里不停地获取信息,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哪些地方是安全的。
但渐渐的,政府似乎有意停止了这种播报,或许他们也发现,这种努力都是徒劳的。世界局势变化太快,某个地方,或许前一天还是安全的,第二天,便会传来丧尸腐败的气息,席卷而过。
凌夙盯着那张地图看了很久,才抬起头来,慢悠悠地问了一句:“离开这里后,你打算去哪里?”他问这个问题的时候,语气相当平静,不像是在问别人要往哪里逃命,倒像是大学下课后,搂着兄弟的肩膀,亲切地问:“嗨伙计,晚上去哪里happy?”
“不知道。”袁怵确实不知道,因为,他需要从这些资料里,找出将要去的方向。
“唔,没想过往绿区逃?”
那是现在所有活下来的人类,最想要去的地方了。全世界,只有被划分为绿区的地方,才能证明暂时是安全的。那些地方,据说有重兵把守,没有任何丧尸的迹象,人们在那里,还可以找回十年前那种平静安详的生活。
只不过,这样的地方,全世界也没有几处,并且还在迅速地锐减中。广播里原先还会播报,哪些地方属于绿区,但从近一年前起,这种播报就慢慢停止了,除了报导一下哪里成为了红区,警告大家不要踏入外,政府对于所谓的绿区,绝口不提。
或许,他们已经放弃了那些生活在绿区以外的人,或许他们担心,大规模的难民潮涌入绿区,会造成巨大的生存压力,引发社会的不安定因素。
所以,那些不幸的人,所能做的,就是在这个世界上不停地寻找,赶在丧尸找到他们之前,找寻到神秘又安全的绿区。这是他们心中的一个希望,一个活下去的希望。如果告诉他们,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这样的绿区,那么,他们也许会绝望到一分钟也活不下去的。
到底有没有绿区,袁怵心里是很清楚的。他也知道,只要自己愿意,随时能回到那个地方。可是,他不愿意,至少现在暂时还不愿意。从他踏出那个地方起,就没打算过回头。
而且,他也听说了,那个地方在自己离开时,已经有了不安全的因素,当局似乎打算放弃那块地方,把所有的人都迁到另一处隐蔽的地方去。那地方,大约不在欧洲,具体在哪里,袁怵没有打听。
当然,他也清楚,所谓的撤退,安全的只是那些军队而已,普通老百姓能做的,就是眼看着自己尚且安全的家园,一夜之间,被怪物们占领。
他盯着面前的那张地图,抿紧双唇一言不发,半晌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你呢,你打算往哪里逃?”
事实上,他有点怀疑,凌夙他有想过逃吗?他在红区,一样生活得如水得水,仿佛他就是这样的统治者,他这样的人,需要逃吗?
“不知道,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吧。”
“为什么要跟着我?”
“因为你有枪,有水有食物,对了,你还有车。”
“你难道没车?”这下子,袁怵更加惊奇了,他一直没问过凌夙这个问题,但他潜意识里还是相信,凌夙是有车的。欧洲这么大,他不可能是靠两条腿来行动的吧。
可是,凌夙的回答,却证实了他的推测:“我没车,所以,想搭你的顺风车。”
“你没车,那你怎么来的卑尔根?别告诉我你从小生活在这里,全城的人都死光死绝了,就你活下来了。这个鬼地方,连丧尸都不愿意待。”
“我,过来找个人。”
“找人?”袁怵没料到,他和自己的目的居然是一样的,“你要找谁?”
“一个非常重要的人,不过,目前看起来,他并不在这里,所以,我得离开这里,继续去找。”
袁怵盯着他那张五官分明的脸,一时之间,有点疑惑,看不明白他究竟说的是真是假。
那一晚,他们忙了一个通宵,到天明的时候,总算看完了几乎所有的文件,手头只剩下大约五六个文件夹。袁怵相信,自己要找的东西,应该就在那几个文件里。
真是不走运,居然找到最后几个,平白浪费了大把的时间。
他已经两个晚上没睡了,精神和集中力都在渐渐变差。虽然他受过特殊的训练,哪怕一星期不睡,也不会影响他的反应和判断力,但那是处于精神高度紧张的情况下。像现在,他的神经有些放松,人也变得微微倦怠起来。
凌夙一大清早就开始到处晃荡,似乎又要去哪里找点吃的来。昨天晚上,他居然奇迹般的拿来了一只熏鸡。袁怵简直无法形容,自己看到那只熏鸡时的表情,一定有些震惊。因为,他清楚地看到,凌夙在他面前笑了,笑得很欢乐。
这间破医院,是绝对不会有这种东西的,甚至这整个城市,可能都找不出一只鸡来。他究竟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袁怵为此相当好奇。
但他是那种轻易不会显露出自己心事的人,于是,他默默地接过自己那一份鸡,和着pasta,一起吃了下去。
不知道今天早上,凌夙又会找来什么稀奇的东西。袁怵发现,自己心里,竟有些小小地期待,对于这个才认识没多久的男人,他竟然生出了一点期待之心。
但最后,他却什么食物都没等到,他等到的,只是一个消息。
当时,凌夙略显慵懒地靠在门边,身上已经换回了那件浅色衬衫,一字一顿地说:“Adrian,咱们得赶紧离开了,这里很快就会变在一片废墟。”
这大概是他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之前他们之间说话,似乎都没有称呼。反正,这里就他们两个人,无论谁开口,都一定是在和对方说话。
他突然叫了袁怵的英文名,这让袁怵觉得,事情,可能有点严重了。
凌夙见他抬头,似乎在认真听着,便继续说了下去:“政府很快就会派人来这里扫荡,据说会向这里投集束炸弹,摧毁整个城市。所以,咱们得抓紧时间离开了,跑得越远越好。谁知道那炸弹长不长眼,要是有一颗在咱们头顶爆了,那可就太逗了。”
袁怵对集束炸弹自然不陌生,也深知它的威力。其实,早在十几年前,大约在10年的时候,联合国就颁布了关于禁用这种炸弹的公约,几十个国都在上面签了字。但是,当时包括美国俄罗斯在内的集束炸弹生产国,却没有响应。
现在,过了十几年,这东西,重新又变得生机勃□来。
袁怵不免有些奇怪,政府这么做,是想要干嘛?摧毁卑尔根这个城市,似乎并没什么好处。这里已经没有人烟,甚至连丧尸都不多,也不是重要的军地基地,整个就是一不毛之地,何必再浪费炸弹来摧毁它?
但他显然没有多余的时间来考虑这个问题。因为凌夙说完之后,整个人突然变得迅捷起来,他果断上前,夺过袁怵手里的资料,连同其他几份没有看完的文件夹,一同胡乱装进了个大口袋里。
接着,他将袁怵放在一边的冲锋枪拿起来,扔了一支给他,催促道:“快走,没时间了,你还有没完成的事情吧,别不明不白死在这里。”
袁怵拎起那袋资料,举着冲锋枪,跟在凌夙身后,两人如同一阵风般冲下了楼,把东西往车后一扔,袁怵刚想要钻进驾驶座,就被凌夙在后面猛撞了一下,身子向旁边一让,凌夙便抢在前头,钻了进去。
“我来开,你坐旁边去。”
“这是我的车,我熟悉它的性能!”
“少废话!”凌夙根本不理,大吼道,“快上车,你小子两晚没睡了,开什么车,准备把我带沟里去吗?”
袁怵觉得,凌夙像是突然变了个人,前一秒钟,他还像个优雅的公子,后一秒,就变身为一只怒吼的狮子。在他的这种催促下,袁怵突然有一种死亡即将来临的感觉。
头顶,乌云笼罩,什么时候,阳光灿烂的卑尔根,居然也开始变天了。
8、轰炸 ...
空旷安静的卑尔根大街上,一辆黑色GMC正在横冲直撞。车速已到达极限,似乎再快一些,四个轮子就会直接甩出去似的。
袁怵一上车就系上了安全带,对于凌夙这种近乎于疯狂的开车方式,他并不害怕。事实上,更快的速度,更恶劣的环境,比这面临更大的威胁,那样的情况,他通通经历过。现在这种局面,并不算很糟糕,毕竟,他们还有一辆车,毕竟,车里还剩大半缸汽油。
这是一辆典型的军用型SUV,车内特别设计了超大双油缸,一次可加大约200升汽油,理想状态下,百公里耗油约在15升左右,所以说,即便加上这满车的东西,现在车上残存的汽油,也够他们开出约一千公里了。
一千公里,早就远离卑尔根了,他们现在缺的,不是油,而是时间。他们必须赶在炸弹在脑袋上空炸开前,离开这个见鬼的地方。
袁怵感觉到,身边的景物正在迅速移动,快地几乎看不清它们的形状。身边的凌夙一言不发,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他那张一直带着几分笑意的脸,难得地冷了下来,给人一种肃穆的感觉。就在这一刹那间,袁怵有一种错觉,只觉得他那种侵略性的美,似乎变得更加强烈了。
车内的气氛有些紧张,袁怵忍不住开口,想要缓解一下:“你是怎么知道的?我是说,关于这里要被摧毁的事情。”
“听广播,不仅是卑尔根,周边的城市都难以幸免。这帮混蛋,下午就开始炸,居然早上才广播,存心不拿人命当回事儿吗!”凌夙火气似乎很大,烦躁地扯开衬衫领口,大口地呼吸着。
“或许,他们没有想到,这种地方还会有人存在。反正,丧尸也不听广播。”
凌夙猛地转过头来,一双鹰眼如钩般紧盯着袁怵,半晌,突然冷笑道:“这种狗日的政府,你还要为它说话?”凌夙嘴里一直提到的政府,其实不是哪个国家的政府,而是全世界的联合政府。
基本上,大BOSS是美国人,下属有很多其他国家的领导人,在现在这种糟糕的情况下,国与国的争斗已经毫无意义。这些平素在政坛上最喜欢翘尾巴的大灰狼们,总算暂时放下了架子,暂时凑到了一起。
美国在当时无论是军事还是经济实力,都是排第一的,自然就当起了龙头老大。
凌夙似乎对这个政府很不屑,言谈间多有嘲讽之意。他嘲笑完袁怵后,突然忍不住问了一句:“我看,你应该是军方的人吧。”
这句话,用的是疑问句的语气,但凌夙脸上的经明明白白地写着,他认定了这个事实。
袁怵没有隐瞒,点头道:“曾经是。”
“曾经是,那现在呢?”
“现在?现在,我只想尽快找到Malcom。”他顿了顿,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军方的人?”
凌夙敲了敲方向盘,嘀嘀的喇叭声顿时响起:“这款车型,是专为军方设计的,你若不是军方的人,就算搞到了这车,也未必开得走。普通人,可驾驭不了它。”
“哦,那你呢,你怎么开得这么顺手,难道说,你也是军方的人?”
袁怵的话音未落,前头突然有一个巨大的物体,直直地冲他们车头冲过来。凌夙丝毫没有减速,照着那个东西就撞了过去。那东西就像被铲子从泥里挖起来一般,直接滚上了车头,重重地撞在了挡风玻璃上。
透过那玻璃,袁怵清楚地看到,那是一具丧尸,它丑陋怪异的脸孔,正扭曲地呈现在自己面前,尖利的爪子拍在玻璃上,还在微微地颤动。因为身形过长,它那两只枯瘦的腿,挂在了车外,脚底不时扫到路边的灯柱子。
真没想到,卑尔根居然还有这东西,这或许就是军方要轰炸的理由吧。这些东西,把人可给坑苦了,若是能一锅端掉,可真是大快人心。
可是,它们曾经也是人,也有血有肉有思想,却突然像是被人挖去了灵魂,成为了怪异的东西。想到这里,袁怵不由地有些矛盾,不知道自己这种想要把它们赶尽杀绝的想法,究竟是对是错。
他又看了一眼车前盖上的那个东西,似乎还在抽搐,不过显然,很快就要断气了。凌夙大约嫌它碍眼,在宽阔的街道上,大力地打了一下方向盘,车子走了一个巨大的S型路线,利用转弯时强大的惯性,把那东西给甩了出去。
袁怵透过后视镜,看到那丧尸被甩出去后,镜在了灯柱上,像是被拦腰斩断一般,身体顿时弯成两半。
这让他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车速,究竟有多快。
凌夙甩掉那具丧尸后,居然还记得刚才袁怵问的问题,主动回答道:“对于我来说,这世上就没有我驾驭不了的车。所以,我是不是军方的人,根本不重要。更何况,我对那个所谓的政府组建的军队,可没什么兴趣。”
袁怵没有和他争辩,他知道,军队在一般人的心中,总是亦正亦邪的。就连他自己,也不能拍着胸脯斩钉截铁地说,他们就绝对是正义的。他们只是选择了对自己对自己的国家有利的一方,来进行战斗。
事实上,在侵略别国的时候,他们通常都被人看作是刽子手,是杀人的恶魔,是血腥的屠戮者。凌夙会讨厌他们,这很正常。不过,他看起来也绝对不是普通老百姓这么简单,那么,他又是什么人?跟政府对着干的人,这个世界上,可不多见。
袁怵一路上,几乎没有办法好好思考这个问题。因为这个城市里隐藏的那些丧尸,就像是突然闻到了人类新鲜的肉体气息,从各个角落里奔了出来,对他们的车子发动了进攻。
凌夙脚下的油门已经踩到了底,无论看到前方出现什么,都会毫不犹豫地撞上去。那些丧尸,就如飞蛾扑火一般,一个接一个地撞死在他们的车前。有些被撞飞后,直接摔在了地上。有些则被无情地碾压过。而更多的,是像刚才第一具尸体那样,扑到了挡风玻璃前,阻挡了前方的视线。
很快,那些东西喷溅出来的血渍,就染红了大片的玻璃。凌夙颇不耐烦地重复了几个动作,甩掉那具尸体后,打开喷水系统,用雨刷清洁了一下玻璃。
袁怵看他熟练的程度,就好像这辆车是他的一样,不由微微皱眉,对他的好奇,越来越深了。
他们就这样,一路往前开去,开了整整一个早上,一刻也未停歇。袁怵感觉,眼皮子似乎有点要打架的趋势,两晚没睡,现在又一直坐着无所事事,他便有些犯困。
“困吗?困就睡一觉,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再叫你。”凌夙连脸都没有转,就看穿了袁怵的心意。
袁怵刚想说“不用”,突然感觉耳边传来了一声巨大的爆炸声,紧接着,汽车像是受到了一股巨大冲力的袭击,变得不稳起来,在高速公路上,微微地打着滑。
他迅速转身,向后望去,身后的公路上,已经被炸开了一个大洞,离他们不过几百米的距离。刚刚若是再晚了一两秒,说不定,他们就会被炸个稀烂了。
“Shit!”凌夙大骂一声,用力地揍了一拳方向盘,“这群狗娘养的,说话全是放屁。说什么下午才轰炸,现在才几点!他妈的到底有没有时间观念!”
凌夙一边骂,一边抬手去看表:“才刚过十二点,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大开杀戒吗!”
他说话的时候,手一直在袁怵的眼光晃荡。袁怵这才看清,原来他竟戴着块P.P.手表。这个人,还真是浑身上下透着古怪,这块名贵的手表,和他那一身牛郎打扮,倒是相得益彰,越看越像个情场浪子花花公子。
这个年头,还会有人戴这样的手表吗?这种表,放在十年前,那是富豪们争相抢购的东西,因为,那是身份地位以及财富的象征。但十年之后,这东西已经一钱不值。工厂早已关闭,制表匠们也都跑光了。当生存都成问题的时候,这种满足虚荣心的奢侈品,首先就被抛弃了。
现在,对于难民们来说,名表钻戒都是垃圾,只有食物和水才是黄金。这个家伙,一个人跑去卑尔根,连把枪都不带,居然会戴这么只手表,实在是令人捉摸不透。
耳边的爆炸声依旧此起彼伏地响着。不过,似乎都离这条公路有一点距离,集中在了公路下的城镇和村庄。那种地方,早已荒无人烟,应该不会有人被误伤。刚刚那一颗炸弹,大约是投偏了方向。
他们一路往东开去,似乎准备先离开挪威,往瑞典开去。接下来,是继续往东,穿过芬兰去往俄罗斯,还是一路向南,走隔海大桥,进入丹麦地界,再转往去德国,两人暂时都没有想好。
一直到傍晚时分,晚霞堆积在天空,仿若厚重的云层,他们才最终远离了炮火,暂时进入了没有硝烟的地方。
凌夙早上听广播的时候说,这块地方目前属于黄区,也就是说,丧尸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实在不宜久留。
在车上待了一整天,两人都是又累又饿,此时不由地有些放松警惕,跳下车来,在后备箱里寻找食物。对于丧尸,他们似乎都不怎么害怕。开车门的时候,凌夙甚至还跟袁怵讲起了冷笑话。
就在这时,一个突兀的声音,在他们的耳边响起,尖利而刺耳,带着绝望和恐惧。两人同时转头,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从某条小巷子里狂奔而来,满面惊恐之色。
9、异变 ...
凌夙的反应,似乎比袁怵快了一步,他迅速扔掉手里的水瓶,冲那个女人奔过去。那女人见有人来相救,脸上顿时露出欣喜之情,配合她刚刚扭曲的表情,整张脸看上去,有一种怪异的感觉。
只见她身子一软,几乎要跪倒在地,凌夙眼明手快,一把捞起她,也不管对方是个女人,还穿着裙子,就这样像找麻袋似地往肩上一扔,大步流星向袁怵走来。
他那脸上的表情,让袁怵觉得,他简直就像是外出打猎的猎人,有一种满载而归的喜悦。
走到车前,凌夙将那个女人放下来,任由她靠在车边,大口地喘着气。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
那女人有着一头少见的红发,眼珠子是浅褐色的,脸上满是尘土,看上去脏兮兮的。不过,仔细一看,倒是很有传统欧洲女人的风情,成熟而妩媚。
她望着凌夙,结结巴巴道:“有,有丧尸。”
“在哪里?”
“我,我不知道,刚刚还一直追在我后头。实在是太可怕了,谢天谢地,让我遇上了你们。要不然,我一定会死的。”
这里是黄区,出现人被丧尸追赶的情况,真是太正常了。凌夙看了看四周的情况,用力嗅了嗅,空气里没什么腐败气,丧尸应该不在附近。这个女人真是命大,居然让她逃过了一劫。
袁怵在旁边一直不说话,眼里却闪动着警惕的光芒。凌夙拍拍他肩膀,笑道:“兄弟,别紧张,要是真有那东西,咱们刚到这里的时候,应该就已经跑出来了。”
袁怵冷冷打量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那个女人,一直在打颤。夜风吹了起来,冷嗖嗖的,她只穿着短裙,露出两条光洁的长腿,脚上的皮鞋已不知去向,赤着两只脚,站在地上。
“你冷吗,要不要披条毯子?”凌夙顺手拿起副驾驶座上的毛毯,给那女人披上。这是他昨天顺手牵羊拿的,现在正好用来献殷勤。
那女人十分感动,眼里顿时流出激动的泪水,不停地说:“哦,谢谢你,你人真是太好了。”她一面说,一面去撩自己的头发。头发被毛毯包裹了起来,她有些用力地扯着,终于,把它们都从毛毯里扯了出来,披在了肩头。
袁怵一直在冷眼旁观着这一切,直到那女人放下手,似乎准备拥抱凌夙时,他猛地一伸手,一把抓住凌夙的后领,直接将他掼了出去。然后,便听得砰地一声巨响,一阵烟雾升腾起来,那个刚刚还抖成一团的女人,突然便定住不动了。两只浅褐色的眼珠瞬间黯淡了下去,眼皮却迟迟没有合上。
袁怵放下枪,退后一步,神情淡然。晚霞映在他的脸上,照得他的双眼,似乎要流出水来一般。
他冷漠地看着面前的女人,额头上那个洞口,开始往外喷血,那张漂亮的脸孔上瞬间布满地血痕。然后,她身上的毛毯滑落到脚边,紧接着,她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筋骨,像堆烂泥似地瘫倒在地车边。
额头的那个枪口,还在不停地往外冒血,刹那间,染红了那条毛毯。
“Adrian!”凌夙惊呼一声,冲过来,推了他一把,吼道,“你干什么,疯了吗?她是人!”
“不,她是丧尸!”
“什么?”凌夙愈发震惊,他的表情,一点儿也不像是伪装出来的。袁怵还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吃惊的模样。哪怕是在医院里,到处面临丧尸的攻击时,他都从来没有变过脸色。
“Adrian,这是怎么一回事情?她明明就是个人,你为什么说她是丧尸?你是不是杀多了丧尸,已经分不清人和丧尸的区别了?”凌夙两手按在袁怵的肩膀上,仔细地望着他的眼睛,像是在查看,他是不是已经疯了。
袁怵轻轻地拨掉他的手,转身走开,重新绕到后备箱去找食物:“如果我分不清的话,你早就死在我的枪口下了。”
凌夙站在那里,半天没有动。然后,他就听得袁怵在那里说:“你撩开她的头发,看看她的两耳后面,是不是各有一个粉色的圆点。”
粉色的圆点?凌夙愣了下,蹲□子,拨开那女人沾满了血迹的头发,借着有些昏暗的光线,仔细地看着。果然,她的右耳边,在耳垂的后方,有一个清晰的圆点。不是痣,没有突起,就像是用笔点上去似的。
然后,他将尸体翻转过来,在左耳后同样的地方,发现了另一个圆点。
“这是怎么回事儿?”
“她已经感染,即将异变,如果刚刚我不出手的话,那么现在,你很有可能,已经成为下一个牺牲品。”
凌夙的身子微微一颤,不像是害怕,倒像是吃惊:“你怎么知道这些?”
袁怵拿了两瓶水过来,扔了一瓶给凌夙。他的身子,斜靠在后排的车门上,平淡地解释道:“几乎没有人知道,一旦感染丧尸病毒,需要经过24个小时,才会异变。”
“凭耳朵后面的圆点,就可以判断出这一点?”
“是,最初被丧尸攻击后,通常是脖子被咬,伤口会流血不止。但那时间很短,流出的血不足以致命。然后,伤口会慢慢自动愈合,这个时候,耳后便出出现圆点,颜色越深,代表被感染的时间越长。而被咬的伤口,通常五六个小时后,就会完全愈合,凭肉眼很难看出来。这个时候,想要分辨站在你面前的,到底是正常的人类,还是即将异变的丧尸,只能凭那两处圆点。时间过去越久,圆点颜色越深。”
凌夙大口喝了半瓶水,哑着嗓子问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一条?”
“因为,你是普通人。这个世界上,很少有普通人,会知道这个秘密。因为,一个即将异变的丧尸,比真正的丧尸,来得更为可怕。几乎没有人能在见到丧尸异变后,还能幸免于难。因为在那一刻,它们的攻击是致命的,你完全躲避不开。而一旦被咬到,你所要做的,就是寻找下一个牺牲品,丧尸也是有智慧的,不会将这个秘密,告诉人类。”
“那你呢,你又是怎么的,你亲眼见过那一刻,并且活了下来?”
“是,我见过,不止一次。我跟这些人打了几年的交道,死在我手里的丧尸,不计其数,我对它们,了如指掌。”
凌夙揉了揉眉心,仿佛受到了一些刺激,半晌,他苦笑道:“Adrian,你不是个普通的军人。”
“我从来都没说我是。”说着,他走到驾驶座边,坐了上去,招呼凌夙道,“上来吧,这里不太安全,换个地方。你大概累了,我来开车。”
砰砰两声,左右车门相继关上,汽车启动时,发出了一阵轰鸣声,然后,便绝尘而去。只留下那具尸体,还倒在染血的毛毯边,发丝被夜风吹得到处乱飞。
一路上,凌夙都在思考刚刚听到的事实,最终,他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信息,政府从来没有公布过?他们不知道吗?”
“他们或许知道,不过,这很难说,因为这个事情,我也是到最近才完全搞明白。或许,政府觉得,现在说,已经太迟了。也或许,政府怕说了之后,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毕竟,一旦公布了这条消息,人类之间首先会自杀残杀,每个人彼此都会疑神疑鬼,恨不得去撩别人的头发看个清楚。”
“就为了这可笑的理由?Adrian,你觉得,你说的话,有说服力吗?”
“没有。”袁怵心里很清楚,他也就是随便一说罢了。事实上,这条规律他们也是近一年内才总结出来的,通过冒险的实验,得出了这个结论。政府一定已经得到了消息,不过,他们却故意藏着不说。或许,他们已经完全打算放弃绿区以外的人了,所以,说不说,真的不重要了。
凌夙沉默片刻,低声道:“谢谢。”
他指的是刚刚袁怵救自己一命的事情。
“不用谢,你也救过我一回,扯平了。”
“我觉得,我有点看不懂你。”凌夙一手支在窗棱着,半侧着身子,打量着正在开车的袁怵,发现他的侧脸,五官看上去,比正面更柔和一些,那些仅有的捩气,也都消失不见了。
“我也同样看不懂你。”
两个人安静了片刻,突然同时笑了起来。袁怵是很少笑的,但是这一次,他却笑得有点放肆,笑容很真诚,完全没有皮笑肉不笑的感觉。
他们这两个人,彼此都藏着秘密,谁也不了解对方的底细。可是,这并不影响他们结伴而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已经是生死之交了。
凌夙望着车外黑呼呼的建筑呼啸而过,喃喃道:“难怪你那个时候,那么肯定我是人类,对你不会有威胁。你是不是早就观察过我的耳后了?”
“是。”
“那么隐蔽的地方,你都偷看过了,我觉得,我也应该看回来,搞搞清楚。说不定,你耳朵后面,也有那两个圆点。”凌夙说着,便撩开了袁怵过耳的长发,手指有意无意地触碰了一下他的耳垂。
刹那间,两人都感觉,身上有一股电流,瞬间蹿过。
10
10、亲吻 ...
袁怵被凌夙略显轻佻的举动搞得身体一僵,随即而来的电流更让他少见地分了神。然后,他方向盘一个打歪,差点直直冲上路边的人行道,直冲着商店的玻璃橱窗而去。
轮胎和地面剧烈地摩擦,发出了一阵尖利而悠长的响耳,然后,他们同时闻到了一股橡胶燃烧的刺鼻气味。那是刚刚摩擦发出的气味,并非轮胎烧起来了。这种军用车,性能都是超一流的,这样的急刹车,完全没有问题。
车子,最终停在了玻璃橱窗前,仅仅相隔几公分的距离。袁怵显得很是恼火,一把打开凌夙的手,喝道:“你在闹什么,知不知道,刚刚我们,差点没命!”
“别动。”凌夙挨了骂,却一点儿也不生气,语气温柔地几乎能掐出水来。他重新抬起手,撩着袁怵的头发,仔细地看着他耳朵后面那一块白晰的皮肤。然后,他就发现,袁怵的耳垂,渐渐地涨红了起来,甚至连整只耳朵,都带着一种令人愉悦的微微的红色。
这一幕,配合着窗外渐渐暗去的晚霞,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魅惑的味道。凌夙第一次发现,原来,一个男人的耳朵,竟也可以如此性感。只是微微一红,就能挑起他男性最原始的冲动。
他慢慢地将身子凑了过去,对着那已经红透了的耳垂,轻柔的、小心的,甚至带有一点呵护的,吻了下去。
一瞬间,天雷钩动地火。袁怵和凌夙再次感受到了那股强烈的电流,在四脚百骸里来回奔蹿。那猛烈的感觉,甚至让他们禁不住了打了个冷颤。紧接着,便是一股酥麻的感觉,舒服地席卷了全身。
袁怵茫然地坐在那里,身体已经僵硬到了最大的程度。他的两只手,紧紧地握着拳,努力想要保持冷静。可是,身体里那股冲动,却怎么也克制不住,如同洪水猛兽,夹杂着巨大的能量,几乎要从他的胸膛破洞而出。
凌夙的双唇,像是拥有魔力,轻易打破了他伪装的外壳,呈现出里面粉嫩又有些娇柔的皮肉来。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全身如同冰山破裂般,发出“喀”“喀”的响声,那种感觉,奇异到几乎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他活了二十五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感觉如此虚幻过。
脚底的土地像是变得极其柔软,整个人像是踩在了云端,飘浮游荡。身体里那股燥热的感觉,正从某个地方,一点点地冒头,即将吞没他的全身。
一直在做着挑逗动作的凌夙,其实也有同样的感觉。只不过,他处在主动的位置,似乎更享受一些。在此之前,他从没尝试过去亲吻某人的耳垂,即使是他那些床伴儿们,他也从来只吻他们的嘴,不论对方是男是女。
而且,和他在一起过的人,事后总喜欢抱怨,说他接吻的时候冷冰冰的,没一丝热度,就像在跟块冰接吻似的。
凌夙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他现在明显地感觉到,亲吻袁怵带给他的悸动,和那些人是完全不同的。
只是一个耳垂,就让他如此意乱情迷。那么,如果是接吻的话,又会如何?
凌夙想到这里,不由地又凑了一点上去,嘴唇慢慢地游离开了那已通红的耳垂,擦着袁怵滑嫩的脸颊,向他的双唇靠过去。
袁怵心里似乎明白,他接下来要做什么,可是,却没有办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因为他的身体,已经不属于他,灵魂就像是出窍了一般,无法和身体达到和谐统一的境界。
他,只能被动地接受凌夙的吻。那是他的初吻,从来没有给过别人。甚至是那个人,他也从来没让他吻过自己的嘴唇。
他们两个,最常吻的是额头,脸颊,还有手指。
凌夙被自己制造出来的气氛,搞得有些把持不住。他一手撑在袁怵的椅子边沿上,一手搂着他的脖颈,嘴唇像是试探性地轻啄着他的脸颊,终于,来到了唇边,停在了嘴角边。
然后,一声巨大的声响,瞬间将两人拉回了现实。
一只足有两米多高的丧尸,似乎受不了他们两个大男人在车里调情,不知从哪里蹿了出来,一掌拍在袁怵身后车玻璃。防弹玻璃似乎连抖都没抖一下,更别提有什么裂缝了。紧接着,那丧尸狰狞的面孔,开始在玻璃前晃荡,同时,它举起两只手,左右开工,疯狂地拍打玻璃和车门,甚至用它高大的身体来撞车子,似乎想把它掀翻在地。
袁怵立马收回心神,重新启动车子,先是后退,然后,将车倒回到主路上。这时候,他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周围已经聚拢了不少丧尸,全都虎视眈眈地望着他们。
真是该死,居然在这样的地方,跟一个男人尝试接吻。袁怵不由暗骂自己一声,顺手拿起驾驶座后的冲锋枪,塞到凌夙手里,吩咐道:“打开车窗,射死几只,让它们赶紧滚蛋。”
凌夙接过枪,还没等袁怵把话说完,就将自己这边的车窗摇下。然后,一通子弹扫射,那些冲在前头的丧尸,瞬间倒地,后面跟着的那些一时没反应过来,有好几只绊在同伴身上,几乎摔倒。
然后,凌夙又掉转枪口,向前方射击。那些丧尸似乎明白,他手里的东西会要了它们的命,纷纷向两边躲开。袁怵抓住这个机会,猛踩油门,车子如同被发射的火箭般,转眼间便开出去几百米,将那些笨重而巨大的东西,甩在了身后。
“好险。”凌夙收回枪,关上玻璃,转头去看。只见那些丧尸还没有放弃,紧紧地追在后面。不过,它们毕竟也只是生物,速度远远比不上军用汽车,才不过十几秒钟,它们就被甩出去很远。袁怵一个右转弯,凌夙便再也见不到那些东西。
果然,黄区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地方。像卑尔根那样的红区,很多丧尸为了寻找食物,都选择离开那里。反正那种地方,既没有吃的,也没有人可以咬,实在无趣地很。
而像这种黄区,却是丧尸们最喜欢待的地方。因为,那意味着,这里可能刚从蓝区转换过来,食物没有消耗完,还有不少人类可供它们噬咬,多么爽快又惬意的地方。
凌夙见危险过去,脸上严肃的表情瞬间就被笑容所取代。他将枪往旁边一放,半开玩笑道:“刚刚那只东西是怎么了,受刺激了?见不得我们两个亲热吗?”
袁怵立马抬手,给了他一巴掌,虽然不重,却很迅速:“闭嘴,以后再做这种事情,就把你扔下车去。”
凌夙摸着并不疼的脸,有点嘻皮笑脸:“怎么突然这么无情?刚刚明明还很温情的。我敢打赌,你刚刚有感觉了,对不对?”
“你对我做那样的事情,就是想证明,我对你有感觉?”
“不,因为我对你有那样的感觉,所以,我才想要做那样的事情。”
袁怵忍不住转过头来扫了他一眼,半晌,吐出两个字:“变态!”
“如果我是变态,那么,刚刚对我这个变态动心的你,又是什么呢?”
袁怵被他的伶牙俐齿问住,一时语塞。想想实在没必要将精神浪费在这种无赖的身上,便索性闭嘴不说话。
所幸凌夙也没打算继续逗他,两人安静地坐在车里,一路向前。一直以开出几十分里,感觉附近只剩乡村公路,什么也没有的时候,他们才停下来。
这种时候,这样的地方,反而是安全的吧。像那种高楼林立的城市,实在太过危险。因为,你永远不知道,那些丧尸会从哪个角落里,突然蹿出来。
他们将车停在一个加油站附近,幸运地在这里找到了汽油。这里离黄区不远,也就是说,不久之前,或许这里还是人类居多的地方。所以,汽油还没有被用尽。
袁怵将车加满油,让凌夙守着车子,然后,自己一个人端着冲锋枪,走进加油站里的便利店,寻找食物。
自动感应门缓缓地打开,袁怵警惕地站在门口,先用力嗅了嗅,只闻到一股霉味儿,丧尸身上那种特有的味道,这里似乎并没有发现。于是,他暂时放下心来,往里面走去。
这里看上去,真的才被荒废不久,灯甚至还能亮起。袁怵望着狭窄逼的便利店,先不忙拿东西,而是在一个个架子前来回扫视。
他检查得很仔细,甚至连里面的厕所都没有放过。然后,他转身出来,又走到柜台边,拉开了玻璃门。
里面,赫然躺着一具尸体,应该是便利店的工作人员。尸体已经被抓得稀烂,看样子,是丧尸干的。不知道那具丧尸到底受了什么刺激,把这个人抓成这样。这种情况,通常并不多见。
确认这里是安全的之后,袁怵暂时收起枪,开始去架子上扫货。大部分食物都已经被人扫去,饮料也被席卷一空。他找了半天,只找到一些咸饼干和几包薯片,然后,还有两三瓶矿泉水。
袁怵拎了个购物篮,把这些东西放进去,直接拎出了便利店。走的时候,他还不忘拿了几包烟,塞进了口袋里。
然后,他就发现,原本刚刚还靠在车边望风的凌夙,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他快步上前,走到车边,向里一探头。车内空空的,没有一个人。凌夙,就这么消失了。
11
11、终点 ...
袁怵立马就紧张了起来,全身的毛孔似乎瞬间放大,肌肉紧绷。他把手里的购物篮一扔,端起冲锋枪,开始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他几乎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力,这里明明刚刚来的时候,被确认是安全的,四周很空旷,他仔细察探过,任何可能隐藏丧尸的地方,他都没有放过。
难道说,那些东西,已经学会打洞,它们隐藏在地下的某处地方,一旦有人经过,便伺机从地面钻出来,直接将人拖进洞内咬杀?
袁怵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实在有些莫名的喜感。他慢慢地移动着步伐,耳朵警惕地竖着,调动起全身所有的感官,来观察四周的情况。
然后,他就听到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嘿,Adrian,你在找什么?”
那声音,听上去十分欠揍。袁怵几乎可以感觉到,脑门后面正有一张脸,在冲自己坏笑。
于是,他收起枪,转过头,冷冷地打量着凌夙:“你刚刚去哪里了?”
“去拎水!”凌夙晃了晃手里的水桶,笑得很自然。然后,还没等袁怵发怒,他又自说自话起来,“我去拎水,想反你这车洗一洗,太脏了,都快让人认不出它本来的颜色了。”
加油站有备用的长柄刷子,一般是用来让司机自己动手刷车的,很多人也不过就是拿它刷刷肮脏的挡风玻璃。像凌夙这样准备大干一场的,还真是少见。
袁怵已经有点摸透他的脾气了,索性便不理他,拿起刚刚被扔到地上的购物篮,往车子停的方向走去。凌夙很自然地拎着那桶水,也跟在了后面。
接下来,在这个黄区所在范围的加油站前,就发生了有点诡异的一幕。袁怵冷着一张脸,往自己的车上装食物和水,一旁的凌夙却是挽着袖子,拿着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破海绵,认真地擦着袁怵那辆GMC。
便利店里也卖小罐的清洁剂,那种东西逃命的时候没人要,倒是全留在了架子上。凌夙随便挑了几瓶,就着加油站微弱的灯光,干得十分带劲儿,隐约还能听到他哼着什么小曲儿。
袁怵有点好奇,仔细一听,发现那竟然不是什么美国RAP,而是一首中国民谣。他小的时候,听父亲唱过。当时,父亲浑厚低沉的嗓音,慢慢地唱着,他缩在父亲身边,两只脚不安分盘坐在沙发上,听得很入神。
那是他第一次听父亲唱这首歌,也是最后一次。后来,父亲似乎就没什么心思唱歌了。家里有两个孩子,逼得他不得不认真工作,休闲的时间瞬间减少了很多。
袁怵没有料到,过了这么多年,还能从一个同胞嘴里,听到这首歌。不过,他不知道这首歌叫什么名字,当时太小,忘了问爸爸了。后来,后来爸爸就死了,也就无从问起了。
现在,记忆的闸门像是瞬间被人打开,他曾经以为再也不会知道名字的歌曲,熟悉的曲调竟然又出现在了耳边。
听着凌夙轻唱的曲调,他觉得,自己心里的怒火,似乎慢慢地淡了下去,最终,消弭于无形。
然后,他放完东西,走到凌夙身边,拿过他手里的破涨棉,开始擦车。凌夙站在一旁,笑得肩膀直抽:“怎么了,嫌我擦得不好吗?”
“我的车,我来擦。”
“什么你的我的,我们现在是兄弟,是一起逃难的战友,还分什么你的我的。以后,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我们不分彼此。”
袁怵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仔细思量了一下,觉得这桩买卖做得很不划算。凌夙有什么?全身上下一身的名牌衣服,然后,加一只名牌手表,没有了。那些东西,放在现在这个社会,不值一文。
再看看他有什么,性能优良的车,足够的食物和水,还有令人艳羡的枪杆弹药。他带着凌夙,除了浪费点粮食外,捞不到一点好处。
他本来想当场拒绝这个交易的,不过想了想,还是算了。至少凌夙会唱那首歌,就当是养只宠物在身边,没事儿给自己唱唱歌解解闷好了。
这么一想,袁怵原本紧绷的脸上,不自觉地浮起了一丝笑意,看得凌夙很疑惑:“笑什么,跟我做兄弟,这么高兴吗?”
“这是苦笑,表示我很无奈。”说着,袁怵又将破海棉扔回到凌夙手里,吩咐道,“擦干净点,我先去看会儿资料。”
“喂,你不是你的车嘛,你刚说要自己擦的。”
“现在,它也是你的了,所以,你要好好擦干净。”
袁怵一面说,一面从车里扒拉出那几份文件,站在某处灯光下,细细地翻阅着。不远处的凌夙看似在认真地擦车,其实,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袁怵。他总觉得,袁怵这个人,很不一样,在他压抑的表象下,隐藏着极深的能量。或许有一天,他会突然爆发,吞噬一切,也说不定。
那天晚上,袁怵一直在看资料,直到最后,睡意渐渐袭来,他自己也没搞清楚,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车里了。身上盖着条毛毯,仅剩的一条。另外的那条,被个女丧尸的血弄脏了,永远的留在了她的尸体旁。
很久没有这么好好地睡一觉了,袁怵忍不住满足地伸了个懒腰,扭头一看,副驾驶座位上,空无一人。
他已经有点习惯了凌夙这样来无影去无踪的状态了,反正,他永远看上去会陷入危险,却也总有办法让自己化险为夷。不得不说,这样的人,也是很有本事的。
袁怵晃了晃脑袋,清醒了过来,然后伸手从方向盘下方的储物箱里,摸出了一瓶漱口水,仔细地漱了约半分钟,然后,打开车门,往地上随意地一吐。这里不会有人出来突然罚钱,他也就不计较那么多了。
漱完口后,他感觉整个人都清爽了很多。虽然在逃命,虽然在战斗,他却依旧希望能保持一个相对整洁的状态。他不希望自己身上,也跟那些腐尸一样,拥有难闻的气味。所在,在医院的那几天,他甚至还抽空洗了个澡,虽然是冷水澡。
漱完口,袁怵随手将瓶子扔回了车里,正准备找个水笼头洗把脸,鼻子却很灵敏地嗅到了咖啡的香气。和前几天在医院喝的那个两年陈的咖啡,有着本质的区别。袁怵在军队的时候,虽然不像大家那么嗜烟,却很喜欢咖啡,有时候甚至会从早到晚一杯接一杯地喝。
后来,丧尸的规模越来越大,他也忙得焦头烂额,没什么时候好好享受咖啡。不过,每次任务完成后,他总会给自己来上一杯咖啡。他比较偏好爱尔兰咖啡,因为里面混合着威士忌的香气,能让他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
不过,这个咖啡制作起来太过麻烦,既要调配酒和咖啡的比例,还要用特制的咖啡杯烤杯,军队里条件有限,容不得他这么小资情调地喝咖啡。外面的咖啡馆,如今已经差不多全关了,再想喝这种咖啡,还真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所以,他平时喝的比较多的是摩卡,军队里供应的咖啡豆品质都很上乘,这也算是沾光了。
现在,他藏匿了许久的咖啡馋虫,似乎被这股香气,又慢慢地勾引了出来。他看着凌夙,只见他拿着个托盘,里面摆着两个杯子,如同咖啡馆里优雅的侍应生,从容地走到自己面前,轻柔地说道:“先生,请享用。”
袁怵微微皱眉,拿起其中一杯,微微抿了一口,一种熟悉的感觉,瞬间在嘴里弥漫开来,直击他的灵魂深处。真是难以想象,他居然在这兵荒马乱的郊区加油站,喝到了这么纯正的咖啡,这像话吗?
“这哪里来的?”
凌夙拿着自己那一杯,冲身后的便利店一努嘴:“店里有卖,我就顺手冲了两杯。当然,没给钱。”
“胡扯!”袁怵咬牙骂道。这怎么可能,这根本就不是便利店卖的咖啡。他当然知道,很多便利店都兼卖咖啡,不过,那味道跟前几天在医院喝的速融咖啡,差别也不大。纯粹是给人当水喝的。
自己现在的喝的这种,既醇厚又浓香,怎么可能会是便利店的机器里冲泡出来的?
“说,到底哪里来的?”
“真的是便利店里来的,这种地方,我就是再有本事,也没办法给你变出杯咖啡来吧。”凌夙耸耸肩,一脸无辜。
袁怵却不禁想起,他前几天说过的话,他当时说,过几天就给自己弄上好的咖啡来。现在,他居然做到了,简直不可思议。袁怵本是个无神论者,他既不信西方人的上帝,也不信东方人的佛祖。但是现在,他突然觉得,自己有点相信,这世界上有鬼怪这一说。
凌夙这个人,看起来,怎么也不像是个正常的人类。
他慢悠悠地喝完了那杯咖啡,将杯子还到凌夙手里,然后,说道:“上车吧,我们该出发了。”
“去哪里?你昨晚研究出了下一步的目的地了吗?”
“嗯。”袁怵跳上车,表情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刚刚那个温和喝咖啡的少年,似乎一下子不见了,“凌夙,我们现在,要去中国。”
“中国?”凌夙的语气,明显透露了几分不置信,“去中国哪里,西藏吗?”
“不,去台湾。”
12
12、逃亡 ...
凌夙能感觉到,大清早的,自己的下巴就快要保不住了。他掏了掏耳朵,提高了音量:“Adrian,你再说一遍,我们要去哪里?”
“中国,台湾。”
“这就是你研究了几天,翻遍了所有的资料之后,得出的结论?”
“是。”袁怵看凌夙的眼神,突然带了几分真诚,就像在对一个老朋友说话,“Vicent,我必须和你说明。如果你不愿意跟我去台湾的话,我绝对不会勉强你。我知道,这件事情本来就和你没关系。不过,如果你不去的话,你就必须下我的车了,我不能把车给你,我得有一辆车才行。你也知道,从这里到台湾,靠两只脚是走不过去的。不过,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送你去城里,然后,你想办法,用偷的抢的都好,搞到一辆车,接下来,我们就分道扬镳。”
袁怵说得很认真,却发现凌夙根本不在听他说话。他已经在开始研究起车载导航仪来,一面摆弄,一面喃喃自语:“我们现在大约在瑞典境内。要去中国的话,得先一路北上,到达芬兰境内。接下来,得从俄罗斯走,一路向东南方向前进,顺利的话,可以经由哈萨克斯坦直接进入中国境内,而绕开蒙古。千万别去蒙古,那个鬼地方,丧尸横行之前,就是个穷得叮当响的地方,一定没什么好货可捞。”
“Vicent……”袁怵突然有些无力,这个家伙,到底有没有听到自己在说什么。
“什么,Adrian,你刚刚说了什么?你觉得我安排的这个路线不好吗?还是说,你有更好的办法?”
“不,你的想法很好,跟我的不谋而合。既然你不想下车,那就跟我一起去台湾好了。”袁怵看着凌夙晶晶亮的眼睛,发现那里面满是善意的笑容,心里顿时明白,这个家伙,还真是打算一路跟自己到底了。
好吧,那就带上他吧。虽然他来历不明,虽然他行为古怪,可是,能够感觉到,他对自己的友情,是真实的。或者说,他对自己的感情,并不完全是友情,或多或少还夹杂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那些东西是什么,他现在并不想考虑。他现在只想赶紧开车,离开这个鬼地方,继续往北而行,尽快进入芬兰境内。
车子开出去大约十分钟后,凌夙突然一本正经地冲袁怵道:“兄弟,我还是深深地觉得,如果我们真的要去台湾的话,似乎不应该开车去。难道,我们不能弄架飞机开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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